奇斯依言钳了一个开口。

李鹭又说:“这样就好施力了,你让开点。”

等奇斯一脸不解地挪到旁边,她就坐起身,双手紧抓牛筋往外撑。

奇斯看到李低下头去,肩膀紧紧地绷着,那细瘦得完全不像战士的身体细微地抽搐,那震颤十分微弱,但是空气中如有实质般的紧张起来,莫名的压力在增大。他在担忧中莫名想到休眠火山热能的酝酿。

力量达到极限,彭的一声响在囚禁两人的空间里抽击耳鼓,奇斯缩了一下脖子,再看时,看见的是李手里拿着一条牛皮绳长长吐气。

这根本就不是人…至少不应该是一块排骨能够做到的。

奇斯还在发呆,李鹭已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好好坐着,我给你看看伤。”

“啊,啊,好…”他仰起头,看到李正抬头往屋子四处观看,扫视了一圈又回到他身上,苦笑着说:“没有一点可以用来治伤的东西,还是要早点出去为好。”

奇斯傻傻地点头。

从通气孔里照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

在阿富汗的时候,很多地方没有电力,伏击战和遭遇战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奇斯跟师傅所在的游击队没有特别先进的夜视仪,在野外行进几乎要全凭自己的夜视力。

所以这样的环境对于他探看事物完全造不成困扰。

李的脖子从迷彩绿衣里露出来一截,因为很瘦,所以显得很长,皮肤和肉都很薄,关节的形状从底下透出来,显出小小的喉结的形状。

他在男人堆里长大的,一帮五大三粗的男子汉把他带大。他觉得这个李莫说是在男人堆里显瘦,就算与莫里安大妈比起来也是精致得多的型号——顺带说一声,莫里安大妈是游击队里负责反坦克手提炮的大力怪人,游击队里的女人比男人还要雄壮。

他觉得这应该是一具相当有吸引力的肉体,轻易就让他着迷。

李鹭坐下来,帮他解开衣服,看到他胸肋有一处肿块,皱起眉,认真地轻轻试探。好在没有胸廓下陷的症状,也没有呼吸困难的病征,只是单纯的骨折而已。

奇斯莫名觉得呼吸急促,不属于自己的一双手在自己胸前几乎没有着力的按揉,让人心痒难挠。他不适地偏了一下头,双手藏到背后,死死交握着,微微喘气地说:“离我远一点。”

“很痛?”李鹭问。

奇斯咬着下唇,紧闭双眼说:“这是不对的。”

“哈?”

奇斯低下头,肩膀在颤抖。李鹭也着急起来,看来真的是很痛,要赶紧把人带出去治疗。这么想着,她安慰地拍抚奇斯的肩膀,温言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奇斯呆呆看着身旁的肥硕老鼠头,那亮晶晶圆滚滚的小老鼠眼很无辜地朝他望着。

李鹭把牛筋绳抛上房梁攀上去。从茅草顶上硬是挖了个洞往外探看,这时候是将近晚上,外面的光线已经很昏暗,村子里面远近的小屋亮起了油灯,光线弱弱的照着,外围的热带雨林里传来野生动物的咆哮。

轻松从洞里钻出去,潜伏在茅草屋顶上。

村子外围有两个岗哨楼,哨兵站在上面巡查,视野四通八达。但这对体型相当具有隐蔽性的李鹭造不成威胁,她从斜坡上轻轻滚下,在屋檐抓住一丛草尾,双脚探出去,继而无声落地。

下落点有一个马槽,但是旁边并没有栓上马。借助村子里水井辘轳、米舂石臼的隐蔽,她很快找到了一户空置的人家。灯没亮,也没有人,她潜入房屋,寻找可供她和奇斯出逃的用具。

同一时间内,测试中心临时指挥车内。

弗凯和负责此次选训工作的安吉拉上校站在一起。同样是身着丛林迷彩和贝雷帽,领花则不一样,一个是沙漠雏鹰雇佣兵的标志,另一个则用的是轻骑兵学校的徽章。

安吉拉笑道:“想不到这次留下来的只有这么点人。”

弗凯用手挟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说:“人家总说古巴的雪茄味道好,我看也不怎么样。”

安吉拉又说:“从晚上的突袭中‘生还’的有百分之八十三,之后的拷问没有背叛同伴的又是百分之九十一,这次的成果本来还是不错的…”

弗凯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听说现在有一种香烟,看上去是香烟的形状,闻起来却是雪茄的香味,好像叫什么…‘黑魔’?‘绿妖’?”

“…可惜这其中又有百分之三十五的人在你们的脚下受了不能继续参训的伤害。”安吉拉摇头叹气,“虽然轻骑兵学校每年的死亡率都在百分之十至二十左右,但我还是希望不要有太多战斗力消耗在前期训练上。”

“安吉拉,你错了。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在敌人的暴行中如何避免严重的伤害也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弗凯把烟夹在耳朵上,调了一个监控器的画面出来。

透过夜视仪观察景物的针孔监控器成像并不清晰,但是安吉拉仍立刻注意到在画面一角的一个年轻人。他体型高大却不粗壮,四肢很长,是拥有敏捷行动力并蕴藏着可观爆发力的类型。

灰绿色的画面里看不出什么色彩分别,但他正闭目坐着一动不动。

“奇斯·威廉姆斯,阿富汗民间游击队的人,前年被S.Q.公司看中。”弗凯说,“我对他的殴打并没有手下留情,本来预计着他可能要断几根肋骨或者是腿骨,至少会有个开放性骨折、创伤性气胸什么的,不过他不是还好好的嘛。”

“开放性骨折、创伤性气胸…你真是够狠。”

大动脉往往围绕着骨骼缠生,开放性的骨骼断折有很大概率导致血管破裂造成大出血。

至于气胸就更不用说了,胸腔一旦出现贯穿性伤口,外部空气就会流入胸腔,稍严重的情形下,肺部将无法顺利扩张。如果不及时抢救,很容易就变成窒息死亡事件。

“你真是把人往死里打。”安吉拉正说着,突然看到屏幕啪的一下黑屏。

“…”弗凯又抽下耳朵上的香烟,凑在鼻子前闻。

“怎么回事?仪器出故障了吗?”

“真是个厉害的家伙。”弗凯说,“他发现监控器了,刚接通电源不到两分钟,真是个直觉超强的人物。”

“你准备怎么办?”

“不能让我们的人和他们直接干上。”弗凯说,“我这次带来的都是二线战士,不够他们打的。”

“一线干部又被你家团长带到哪里去操练了?或者是什么任务?”

“不可说,不可说。”

李鹭从原路翻进来,怀里揣了当梁上君子得回的战利品,腋下还夹着一卷杂志,正要从房梁上下来,就看到奇斯站起身抬头对她说:“我们出去,已经被人发现了,这里有监控器。”

被人发现?她向四周观察一下,发现屋顶一个砖缝处被刚刚剥下来的鼠皮给糊住了。

鼠肉吃干净了,骨头用来开锁,鼠头当尖口钳,鼠皮用来糊镜头…

“这算什么,一鼠多用?”她问。

奇斯摇头说:“是我疏忽大意了,事先没有检查。”

检查?以毛毛虫的姿态去检查?李鹭望天翻了个白眼,把牛筋绳丢给他:“上得来吗?”

奇斯撑手试了试,发觉只有左边手臂还能正常抬起,右侧一动就牵连到了断骨。李鹭赶紧接着说:“你别逞能,把自己绑紧了,我带你上来。”奇斯将信将疑地在自己髋部绑了个结,然后再一次见识到李人不可貌相的力气。(注意,救生时请勿把绳结打在腰腹或腰肋上,容易造成血液阻塞或窒息,动作危险,未成年人请勿轻易尝试)

在村庄环境里,天空是空旷的,周围被雨淋高大的树木树冠完全包绕。天上深蓝色的夜光让他们得以清晰视物自由行动,但如果进入雨淋,则肯定是近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奇斯和李鹭行进在农具和房屋的阴影里,观察两座塔楼里的岗哨,所幸他们都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村庄外围。村庄内部一些地方用悬挂避吊起摄像装置进行监控,大多涂有伪装色,或是罩了吉列伪装网,而奇斯总是能先一步察觉监控器探头的存在,紧接着绕道而行。虽然敌人可以根据哪里有摄像头被破坏来确定他们的位置,但是他们同样可以故布疑阵。简而言之,敌人的盲点多了,他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有时候李鹭嫌麻烦,仗着自己没有受到足以影响行动的伤害,每每直接用牛筋绳把探头抽下来。

奇斯觉得好玩,比了个北约军通用手语“一人多处卡位”,又指了指牛筋绳,嘲笑她也是“一物多用、物尽其用”。

他们不需要互相牵扯扶持,凭借自己的双腿跑出了雨林空地里的村庄,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翻越了一公里的山路,到了一块斜坡,他们终于找了个地方歇下来喘口气。奇斯靠在一棵足有四人环抱的大树桩上坐下。这棵树树龄太大,中央的木本质已经被蛀虫吃空,只剩下树皮还在矗立。

大概由于虫蛀,树皮也生了病,枝叶变得稀松,让天光得以倾泻下来。弱光,尤其是天然弱光,是很不会引人注目的光源,这对于急需休整的两人来说是很必要的,

李鹭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丢给奇斯说:“找不到我们自己的匕首,不过有这个应该足以替代了。”

奇斯握紧了那把丛林救生刀,迷彩斑块的刀柄,牛皮制的刀鞘。手感不错,奇斯记得这一款刀型在刀柄底部附有指南针,这在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森雨林里格外实用。他借天光把眼睛凑近刀柄去辨认指南针的存在。

“不用看了,”李鹭又说,“指南针坏了,找到这么些东西够费劲的,翻了几间屋子。”

她继续摸索翻找,叮叮咚咚又倒出来不少玩意儿。奇斯半摸半看地认出来,有破烂的地图、小瓶矿泉水、打火机、LED小灯头、驱蚊水,还有一本不知道什么内容的杂志。

“什么杂志,用来做什么?”奇斯在确认四围近处都没有人潜伏接近之后,用迷彩服掩着LED灯头,小心地打开开关。

——是一本全彩封面的《花花公子》杂志。

李鹭还在忙着为两人喷洒驱蚊药水,奇斯则对着封面的大波女犯抽:“你带这个出来做什么?”

李鹭别他一眼:“想歪了吧,这给你包扎用的。”

“包扎?”

“还不把衣服脱了,楞那儿做什么。”

【初恋如雪花破碎】

不情不愿把上衣扒个干净,李鹭打开救生刀的刀柄,里面还真的塞了外伤用药,还有几片防治疟疾发热的奎宁。她把药水涂在右肋骨处的肿起上,把奇斯的背心撕了,当作绷带缠绕起来。

那本《花花公子》充当了大用,因为是铜版纸皮,硬度足够,卷成半弯后恰好是半面肋骨的形状,充当了防震抗压的包护体。

牛筋绳也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包绕在外围,即有适度的微弱弹性,又很坚韧,把《花花公子》牢牢地绑在奇斯身上。

奇斯一点都不觉得痛苦,他小时候所在的游击队粗汉子多的是,一旦到处理伤口的时候,都是些下手不知轻重的帮他弄,弄来弄去,弄得他对伤痛都已经麻木了,有时候甚至还会觉得,与其让他们来治疗,还不如让伤口就这么痛下去还舒服些。

李的手劲是适中的,让他很舒服,昏昏欲睡。李的手很凉,摸在皮肤上感觉就像冰镇一般。

奇斯觉得很舒服很喜欢,这是一种很突然也很奇怪的喜欢,与喜欢师傅、喜欢战友的那种感情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希望能够更多更深入的接触,希望更亲密更无间的了解,希望他对自己和自己对他一样,都是与众不同的一种感情。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很经济的行为?就算没有子孙后代,单独两个人在一起也能过得很开心。

和李在一起,一定会很有共同语言。是了,看李对战俘刀情有独钟的样子,肯定也是个冷兵器发烧友,说不定对老式步枪也有偏好。如果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天回到家里,他可以坐在那个由卡车前盖改装的沙发上,李则坐在机枪箱柜改装的单人床上,两人相对地保养自己的兵械——这样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

如果和李在一起,其实也可以像师傅那样领养好几个孩子。不出任务的时候,可以带他们玩战争游戏。如果养四个孩子,正好能组一个四人行动小队;养八个孩子最好,可以玩对抗战…

不知不觉,奇斯的思考从常态思维模式散射到了不明异次元空间。

李鹭这时候拿LED小灯头对着地图研究,使劲地抖救生刀刀底的指南针,那针粘死了一般就是不会动。她把塑料盖掀下,看到果然是指针给翘起的贴纸卡死了。

奇斯突然直起腰身,扳住李的肩膀,把人往自己面前转。这突然的举动将李鹭弄得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哪里又犯抽了。

奇斯深深地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他在鼓起勇气,自己把自己吹胀,蚂蚁也能变成大象。自己觉得自己能行,再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变得可能。

李鹭没忍住,噗哧大笑出来,笑出声了才知道事情不妙,捂住自己的嘴巴急喘气憋严实。这样可不好,很容易暴露位置。她得警告奇斯不要经常做一些让人发笑的举动。

“你笑什么,我有那么好笑吗?”

在LED灯头萤火虫般的青光里,奇斯面目紧绷,显得有点神经质。

李鹭摇头说:“你刚才那呼吸,可真像产妇啊。”

你那呼吸,像产妇…

什么意思?

奇斯心里一蹬,感觉自己刚下定的决心好像雪片散落。

是了,也许李不但有了妻子,而且也有了孩子…他怎么会这么天真,这世界哪里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这世间哪里可能尽如人意?

“…你怎么知道?你有妻子,而且进过产房?”他问,心中忐忑,只等李一锤定音。

“没有,没有妻子!”李鹭连忙摇手——她见鬼的当然不可能有妻子,除非变成lesbian。顺带说一句,这可不是对LES有什么偏见,反正就算搞了百合出来,她也绝对是攻的位置…[小狂狂注曰:女同性恋英文专用名词lesbian,简写LES,音译蕾丝边、蕾丝,同义词百合。]

话扯远了…

奇斯大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师傅用了十年时间在他耳朵旁唠叨——自己的人生自己要把握,自己喜欢的女人千万别错过。

李虽然不是女人,但的确是他一眼看见就很喜欢的类型。

奇斯觉得自己是个很专一很长情的人,只要李同意和他在一起,那么他会对他好,他会照顾他,会把经济收入都交给他,好吃好喝地养着他。只要在自己受伤的时候,他会像现在这样精心仔细地照顾他,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爱死了这样的感觉,以前受伤生病的时候,师傅也没对他这么好过。

他是在天然的环境中成长的少年,他是在天然的人群中接受教育的小白羊羔,他不知道谈情说爱也有迂回战术,同时甚至还在性别判断方面有着严重的选择性失明。

上述因素导致了一个必然的结果,奇斯同志很傻很天真。

他接下来仅仅只是再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他问:“你是GAY吗?”

他,真的,仅仅是,问了,这个问题而已…[小狂狂注曰:男同性恋GAY,近义词BOY LOVE,简称BL…]

李鹭迅速地扫了他一眼,对于这个与当前情境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问题感到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负责任地给予了诚实的答复:“不,我不是GAY,而且终生都不会成为GAY。”

是吗?果然是这样吗?

师傅的告诫果然是有道理的,不单单是因为经济不经济的问题,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也许、可能、或者,这真的是世所不容的禁忌之恋。

奇斯感到全身松软,突然之间被抽干了力气,他无力地往身后的土坡靠去,对于湿润的腐殖质沾了一身也完全不在意了。

李鹭看到他这个样子,也猜不出这个人怎么刚刚还在傻笑现在就面如死灰的,只好补充解释:“你别误会,我对GAY啊LES啊都没有偏见,其实一个人爱喜欢什么人爱怎么去喜欢,那都是别人管不着的,那是自由。只是如果要我去成为一个GAY,那是比天方夜谭还要没有现实根基的。”

“谢谢你,不用安慰我了,”奇斯握住李鹭的手,“都一样的,对我而言都一样的…”

不论你是否歧视同性恋,只要你自己本身不参与,对于我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

奇斯感到很痛苦,他长这么大个人,还没有喜欢过谁。首次出战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果,而且还不是因为自己人不好的错,而是因为对方从本质上否决了两人能够相爱的可能。

该怎么办?

他完全乱了,李瞪大了眼睛,很疑惑地观察他脸色变化。那目光很是关心,可是越是被这样注视,奇斯越是感觉到造化弄人、人生无望。

最后他放开李鹭的手,小心地询问:“我能不能抱抱你?就一下…”姑且算是为这段来不及说出口的单恋划上句号。

李鹭担心地摸摸他额头,有些发烧的迹象。在热带雨林里生病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还不知道发烧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由于肋骨骨折而引起的发热,那还好说,毕竟是人体自身调节修复的正常范围内的反应;但如果起因是那只刚刚被生吞活剥的雨林鼠,则很严重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是鼠疫等病毒性感染。目前手头上除了奎宁片就再没有其他的抗生素,必须要在两日内找到根据地。

她伸开双臂,把奇斯搂在怀里靠着,低声说:“很难受吗,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奇斯默默地用额头去蹭李鹭的颈窝,鲜血的流动、心脏的跳动,就在他耳边鼓噪着,这是他所喜欢的人的声音,他所喜欢的人的温度,但是那个人不喜欢他,而且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

这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说话,李鹭搂着奇斯让他休息,自己则在捣鼓救生刀刀柄里的药剂。奇斯安静地靠着,随着李的动作,自己也连带地来回晃动。但是这种轻微的动作让人安心,有点类似于人类最初始记忆里的摇篮。他觉得自己无比安宁,同时也知道这只是他的幻觉。

李鹭拧开小矿泉水,从刀柄小瓶里倒了一粒奎宁片,见奇斯还耍赖似的扒着不放,无奈地说:“把头抬起来,我喂你吃药。”

奇斯乖乖地抬起头,病痛让他感觉虚弱,发热让他眼睛湿润,最重要的是,这还没有开始就宣告结束的单恋让他心痛如绞。

这样的表情像个孩子,就算再没有人性,也不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这个人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和他在一起久了,再紧绷的精神也会放松下来。

李鹭刚到达轻骑兵学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空白,什么也不想,只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坚持过这次选训就能获得潘朵拉的认可。只知道那个认可对她而言十分重要,那将会给予她针对白兰度乃至整个多维贡地区的武器。

在和这个人相处之前,生活是没有色彩的灰白图像,未来是只有一个方向的笔直道路,道路的终点站着的是黑头发绿眼睛的魔鬼。而在那之后,是继续走下去还是死亡,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就是她的宿命,不必感受快乐,也不会有任何痛苦。一切的一切在白兰度背叛她信任的那一刻就已经毁灭,

但是很奇怪,现在她觉得丛林底下的空气混杂着腐殖质和臭氧的味道,细胞也在鼓动地呼吸;气流拂过皮肤让灵魂都在振颤。

这几天的经历,让纠缠在灵魂里的仇恨憎恶,让那些负面的感情、冰冷无机质的记忆都在退去,落潮一般退去。渐渐只剩下仿如前世般很不清晰的记忆。

比起过去,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快乐的。

这是毒药,让人沉溺。

因为有毒,所以最终必须要远离。

因为让人快乐,所以可以允许暂时的沉溺。

仅仅是暂时的。

李鹭放缓了动作,把药片递到他嘴边,诱导地说:“来,啊——”

“啊——”奇斯顺着说,张嘴接下送过来的药片。

等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虾子似的弹坐起来。

李鹭含笑地看他,说:“好久没有见过一个还会跟我‘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