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准备好了。”下人端着早餐鱼贯而入,谢子臣淡道:“先吃了吧,总不能不吃饭。”

蔚岚看着放好的膳食,也开不了口拒绝,便坐到谢子臣对面,匆匆扫了几口后,便道:“谢子臣款待,在下…”

“饭后直接骑马赶路不好,你再歇息一下吧。”

谢子臣垂眸看着面前的小菜,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不是挽留。蔚岚苦笑了一下,直接道:“子臣不想我走?”

谢子臣顿了顿,蔚岚以为他会否认,正要说什么,却就听对方道:“是。”

蔚岚微微一愣,不像几十日不见,谢子臣却是坦承得多了。谢子臣抬眼看她,美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蔚岚晃了晃神,才从对方的容貌中惊醒,有些尴尬道:“子臣,莫在如此勾引我了。”

说着,她摆了摆手,用袖掩面,仿佛是怕看到对方一般道:“在下已经决定痛改前非,不再当个浪子,还望子臣饶恕则个。”

谢子臣顿住了夹菜的手,捏紧了筷子,压抑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怒气,慢慢道:“因为桓衡?”

说到这个名字,蔚岚也愣住了,方才玩闹的心情一扫而空,同这个名字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名字,唐莫。

谢子臣在,总能让她不去回想这个名字,可是当他提起桓衡,这个名字就像毒蛇一样,咬上她的内心。

蔚岚的沉默让谢子臣察觉到不对,他一把拉下她的手,皱眉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蔚岚没有说话,她转头看向北方,叹息道:“子臣,我得走了。”

“说清楚。”谢子臣握着她的手腕,心中闪过许多信息,却是不知道哪一条让蔚岚成了这样子。蔚岚笑了笑,拂开他道:“不玩闹了,战事吃紧,我且先去了。”

“战事有这么紧吗?”

谢子臣冷冷瞧着他:“桓衡在那里,你一日不在幽州就乱了?粮草我派人护送着过去了,你这么急迫,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衡向来粗心,我不在,不放心。”蔚岚眼里全是温柔,她提及桓衡,从来就是这样,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眼里就带了几分酸涩。

谢子臣听到这样的话,一时僵住了身子。

再如何能忍耐,再如何告诉自己要隐忍,再如何告诉自己要徐徐图谋,可是他始终有如此高傲的内心。

容不得感情有半分分享,也容不得感情被不屑对待。

可他没有办法,这个人一巴掌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让他愤怒得就算想要杀了这个人,却也没有任何下手的勇气。

他没有说话,蔚岚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等人走远了,谢铜回来收拾东西,看见谢子臣坐在原地,气压低得可以制冷,谢铜不由得劝道:“公子,生气别憋着,憋坏了自己。”

“我没生气。”

谢子臣面上一派淡定。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开。

等到下午,华州刺史谢灵找到谢铜,将一个单子交给谢铜道:“你回去后将这个单子交给我二哥,这是他儿子在我这里练剑劈坏的东西,让他记得照价赔我。”

“哈?”谢铜愣了愣,拿单子扫了一眼后,立刻去了谢子臣一贯练剑的院子,隔老远就看见他家公子剑气如虹,身边全是碎石。

谢铜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这叫不生气?!!

这他妈叫不生气?!!

你有种生气,就有种去华州劈了桓衡啊!!

这些话他憋在了心里,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兼书童兼佣人,他要真的敢说这些,谢子臣怕是下一个就劈死他。

谢子臣气势汹汹连着剑的时候,蔚岚已经追上了护送粮草的队伍。她还有两日就到达屠苏城,而这时候桓衡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桓松已经被送往了药王谷,他临危受命成了主帅,然而除了桓家嫡系的人,其他人几乎都使唤不动。桓衡坐在元帅府里,看着身边的唐南楼,冷声道:“我让你去白城,你是当耳旁风吗?这已经是第几日了,为什么十三营还不走?”

“元帅,”唐南楼露出无奈的表情道:“不是十三营不走,只是最近食物不干净,整个军营都上吐下泻,根本走不了!”

“放你娘的狗屁!”桓衡猛地站起来,怒喝出声来:“就你们十三营上吐下泻,就你们十三营有病,同样都是吃东西,其他营怎么没病?!”

“那元帅为什么不把其他营的人调走呢?”唐南楼一副正直的模样道:“非要让一个正在生病的营拔营离开屠苏城,元帅此举怕寒了将士的心吧?”

其他营…

难道他不想吗?!可是哪一个营不是和这十三营一样,各种理由推脱。十四个营,除了他桓家嫡系四营,他一个都使唤不动。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不可能真的把桓家嫡系调离屠苏城。他控制不了的军队,他不敢作为主力抵抗阵营。

唐南楼无非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说这样的话。如果他能使唤其他营,他早就斩了唐南楼示威了!

桓衡喘息着,他捏紧了拳头,几乎想要拔剑而出。

可他不能,这是唐家的嫡子,他父亲不在。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失败过,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让父亲骄傲的桓小将军,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他没有办法。

他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被一个副将如此欺辱,却毫无办法。

这份屈辱深深刻在他心里,他死死盯着唐南楼,几乎要将他生吞活扒了一样。桓衡清楚,他如此明白,唐南楼这样的举动,只是因为他拒绝了唐家的联姻。唐南楼身为唐家的嫡长子,觉得自己打了他唐家的脸。

可是他只是想和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

他们唐家如此强势,又不觉得是打了桓家的脸?

可这些话他无法说出口,蔚岚不在,他在身边,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长大的北方,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就如此陌生。他开始回想自己过往的战友,却发现他们都不在屠苏城。而过去的生命里,蔚岚占了这样大的分量,以至于他很少有朋友,有的,也并不算位高权重。

没有了父亲,他桓小将军,一无所有。

这个认知清晰的刺激着他,唐南楼含笑看着面前人屈辱的表情,勾了勾嘴角:“桓元帅,没事我先走了?”

“你走吧。”

桓衡感觉有什么啃噬着自己的内心,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思念蔚岚。他想要见到蔚岚,让对方抱抱他,抚平他心里的野兽,他觉得他似乎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他感觉有一个可怕的人,要撕裂他的身体,从他身体里爬出来。

“退下去…”他颤抖了声音,吩咐下人。下人们对视了一眼,便匆忙离开。等所有人离开后,桓衡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他双手环抱住自己,想象蔚岚在这里,抱紧了他。他感觉到冷,感觉到害怕,他颤抖着身子,弯下腰,慢慢蹲了下去。

“阿岚…”他叫着那个人的名字,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也开始恨那个人。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要帮他做这样多的事。一个边境的战士就在该刀与血中成长,她对她太好了,这五年,她为他遮挡了所有的风雨,让他成长成今日的模样,然后时光又把他匆匆推向了一场残忍的竞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他已经被她的美好折断了羽翼,磨平了棱角,他如此孱弱,面对这些豺狼虎豹,他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他害怕被人看见。

他还记得,他六岁那年,父亲抱着他站到了屠苏城上,屠苏城是这北境最高最险的山,站在上方看过去,一望无际。那时父亲对他说:“阿衡,你看,这是你的土地,你生下来,便是北境的王。”

遇见蔚岚之前,他活在风雨里,桓松暴躁,对他动辄打骂。他自幼生于战场,从记事就在握刀,他甚至不记得当他第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他从很小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长,自己是北境的王。

他是桓家的嫡长子,是这七十万军的继承人。所有苦难都是他该承受的,只有被如此残忍的打磨,他手中才会有茧,才握得起桓家军这把剑。

可是那个人来了,给了他这样温柔的时光。

她把他保护得这样好,他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如果蔚岚在,如果父亲在,他唐南楼,怎么敢如此对他?

可正是这样的认知,才让他觉得难堪。让他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失去了蔚岚和桓松,他桓小将军,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自己,怎么对得起桓家的血脉?怎么配得上大楚第一名桓松的儿子?怎么配得上,这北境山河?

桓衡握着自己的双臂,感觉内心一片冰冷。他看着地上的眼泪,许久后,慢慢抬了头。

“阿岚。”他开口出声,一片冰冷:“对不起。”

他不恨她,他感激她,他接受她,他原谅她,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因为,他爱她。

他似乎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站起身来。抹干了自己的眼泪,转身回了房间。他给自己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裳,合着他凌厉干净的线条,看上去张扬又美丽。他用清水洗净了自己的面容,让人给他束上发冠,然后踏出门去。

“元帅,去哪里?”

侍从从未见过这样的桓衡,不由得有些担忧,桓衡面无表情,淡道:“唐府。”

侍从愣了愣,元帅和唐家杠上的消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以为要继续扛一段时间,没想到元帅却这么快就低了头。侍从也不敢多问,扶着桓衡上了马车,便往唐府前去。

桓衡上了马车后,闭上眼睛,一直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那是蔚岚送给他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那么些不敢佩戴了。

到了唐府,下马车之前,桓衡想了想,将玉佩放在了马车里,而后下了马车。侍从卷帘时,看见马车上的玉佩,不由得道:“元帅,您的玉佩掉了。”

桓衡没有回头。他摆了摆手,淡道:“不要了。”

桓衡踏入唐府时,蔚岚正带着粮草往屠苏城去。她骑在马上,与她并行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姓张,大家都叫他张麻子,当了千夫长当了十年了,孩子已经五岁,妻儿和睦,为人很爱唠嗑。

他一路絮絮叨叨,拼命和蔚岚说着自己的妻女,言辞中全是骄傲之意,蔚岚含笑听着,不由得有些好奇:“张大哥当年是怎么想到要娶嫂子的?”

“本来也没想娶她,”张麻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太熟悉了,我一直就没反应过来自己喜欢她。你也知道,年纪小的时候,懂个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就是总想瞧着她,平时待在一起,认识久了,习惯了,一日不见她,心里就空落落的。那时候我来当兵了,她来送我,我也没想什么。后来等我休假回去,就听说她要嫁人了。”

听到这话,蔚岚心头一跳,觉得思绪仿佛被什么拨开,然后又道:“后来呢?”

“后来?”张麻子笑了笑:“我听到时候啊,心里堵得慌。我一想到这个人以后不归我管了,我就难受,于是我立刻就带着我娘,上门提亲了。”

“那时候张大哥便知道,自己喜欢嫂子了?”

“哪儿啊,”张麻子眼里全是自得:“喜欢这事儿,我也是这么十几年才反应过来的。那时候哪里懂。就是觉得这个人是我的,我不能留什么遗憾。反正不管怎么样,和她过惯了,就算不喜欢,能再差到哪里去?我知道我疼她,想陪着她,不想让她走,那就够了。要是她真被人抢走了,我多遗憾啊。”

听到这话,蔚岚没有说话。新一轮细雨又落下来,蔚岚心头突然跳了跳。

“张大哥,”她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定,突然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人要去抢,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张麻子反应过来,便看面前人马鞭一扬,便匆匆冲了出去。

风凌厉刮过蔚岚脸上,蔚岚看着屠苏城的方向,微微扬起嘴角。

最差不过就这样过一生,可是若真是喜欢,被人抢走,那就遗憾终生了。

阿衡。

蔚岚眸色深沉,她养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又怎么能拱手送人?

作者有话要说:在小剧场之前我要澄清一下…

我是在6号23点54分更新的,为了补充小剧场,所以你们看到的更新时间可能会刷新成0点13分左右。我是日更的…千万别误会我是过零点补更了。TT

【小剧场一·醋王谢四日常虐妻】

蔚岚成婚后,朝臣都知道,她总是睡在家门口。

王曦觉得十分奇怪,找蔚岚询问,蔚岚便笑道:“最近在学夜观星象,家门口那个位置刚好观星。”

王曦寻了一位星象师去蔚岚家门口看了看,询问道:“此地适合观星?”

星象师答:“这里根本看不到星星。”

第二日,王曦与林澈相约一探究竟,与蔚岚喝酒分别后,悄悄跟上了蔚岚。

而后便见蔚岚来到自家门前,敲着门道:“开门,我是你们家相爷,开门。”

门内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知道回来?”

蔚岚一僵,随后露出人前少有谄媚的笑道:“子臣在等我啊?我便知道,子臣最心疼我了。”

“和谁喝酒了?”

“呃…和太傅去了,有一些政事…”

“王曦的醉仙酿好喝吗?”

蔚岚:“…”

“林澈的画好看吗?”

蔚岚:“…”

“给我在外面跪着!”

蔚岚:“这个,不大好吧…要跪…也让我进去?”

谢子臣沉默了片刻,随后道:“看见你便舍不得了,你在外睡着反省一下吧。”

里面是人远走的声音,蔚岚叹息了一声,而后便见门打开,里面人熟练扔了被褥席子床铺出来,又“砰”的关上。

林澈和王曦对视了一眼。

林澈道:“阿岚为何不去其他地方歇息,如此听话?”

王曦却很是理解:“那是谢四,他让你在门口睡着,你敢去其他地方?”

林澈点点头:“也是。”

“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更要担心一件事,”王曦叹了口气,林澈满脸迷茫,王曦拍了拍林澈的肩道:“御史台的折子,明天估计能把我们砸晕过去。”

不出王曦所料,第二日,两人被联名上书醉酒闹事。

从此以后,再也不带蔚岚喝酒。

第68章

蔚岚赶到屠苏城时,桓衡已经与唐家初步定下了成亲事宜。他去的时候态度诚恳,唐将军和唐南楼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唐南楼刁难他,唐将军就压着唐南楼赔不是,他静静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最后谈妥了这件事,然后见了唐小姐唐莫一面。

唐莫是个病弱的姑娘,见她的时候,她因秋寒披着大氅,房间里生了暖炉。她眉目清秀灵动,在北地这地方,这样的姑娘,已经算是绝美。然而见过了盛京樱柳,看着面前的人,便觉得寡淡,他与对方只是坐了片刻,便听对方道:“这门亲事,桓元帅并不乐意吧?”

桓衡没有说话,哪怕低了头,他也做不到对这么一个无辜的姑娘撒谎。她实在是个温和的女人,哪怕恨极了唐家,却也对这样柔弱的女子起不了半分恶念。

于是他只能许诺她:“你日后是元帅夫人,这个位置,你可以坐一辈子。”

“一辈子?”唐莫清咳起来:“我哪里,又有这样长的时间?元帅,多虑了。”

桓衡静静看着她,也起不了半分爱怜。旁边丫鬟给唐莫顺着气,唐莫咳嗽得面色一片潮红,终于才抬了头,艰难道:“元帅可知,唐家为何执着于这么婚事吗?”

“我需要唐家的现在,”桓衡冷淡开口:“唐家也需要我的未来。”

“元帅的想法,真是令人伤心,”唐莫叹息出声,看向远方,慢慢道:“这门婚事,是我求来的。”

听到这话,桓衡眼中有了冷意。唐莫没有看他,慢慢道:“元帅大概忘了,小的时候,我曾在冬日堕入冰窟之中,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必然死了,却是元帅路过,将我从冰中捞起。从那以后,元帅便被阿莫放进了心里。小时候不懂事,只是单纯喜欢跟着元帅,十二岁的时候,桓老元帅突然将我叫了过去,指着元帅问我,可喜欢你?”

说着,唐莫将目光落到桓衡脸上,眼中俱是温柔:“那时候我便觉得,元帅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我从来不大敢和人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唯独元帅,我却无法放手。于是我用了所有勇气,说出了那句喜欢,从那以后,我便被定为元帅的妻子。”

“我从十二岁,等待元帅到十六岁。元帅独自离开北方,父兄皆恼,想同桓大元帅解了这门婚事,可是阿莫却不由得想,若阿莫嫁给了别人,等元帅他日回来,该当如何?”

唐莫说着,眼里有了怜悯:“元帅自断羽翼,如同没有爪牙的幼虎归北,若我早早嫁了他人,唐家、白家、屠苏家,又如何会安分在元帅手下?我想着,不管怎样,总该等着元帅回来,让唐家守着元帅成长到能独当一面,这才妥当。”

桓衡静静看着她,辨认着她话里的真假,这样温柔体贴且深爱自己的女人,让他一直抗拒的心,也不由得软化了许多。

终究不过是女人,如同一个摆设,一个玩物,给她几分温柔,能将她尊敬为正妻,便已经是她最大的荣耀。

看着桓衡的神情,唐莫突然伸出手来,冰凉的手掌握住了桓衡,桓衡微微颤抖了一下,克制了自己后退的冲动,仍由这个女人握住了他的手,听她道:“衡哥哥,你别害怕。”

桓衡心头跳了跳,那女人眼中涌现出了莫大的悲凉:“我知道,你或许有喜欢的人了罢。可是没关系的,我并不在意。”

“我活不了多久了,”听到这话,桓衡终于正视了她,她眼中全是哀求:“大夫说,顶多不过三年罢…我活着这么十几年时光,有一半都在等衡哥哥,这已是我的执念。我无法出门,但也猜出父兄因疼爱我,怕是做了让衡哥哥不喜之事,可我并不想让衡哥哥为难。话我已说清楚,我只要三年,这三年,衡哥哥爱着其他人也好,养外室也好,我都不在意。如果衡哥哥成全,阿莫感激不尽。衡哥哥不成全,我父兄也不过一时意气,唐家也不会作出背主之事。衡哥哥,”唐莫小心翼翼看着他:“意下如何?”

桓衡没说话,必须说,这番话让他内心舒服很多,可他却也明白,这不过是自己这个“未婚妻”简单的想法而已。没有女儿作为屏障,唐家又如何相信他不会反噬?只有当上了桓衡的岳父,只有自家女儿怀上了桓衡的孩子,只有桓家的嫡长子是他唐家所出,唐家才可能真的相信,他桓衡日后不会出手收拾他们。

路已经走到这里,无论是桓衡还是唐家,都已经没有了退步的可能。

面前人的目光单纯期待,他看着这夹杂在中间的姑娘,她明知道他不愿意,明知道这条路有多难,却还是要坚持爬过来,却也不是逼迫,而是给了他一个选择权。只是这个选择权,她却不知,不是她给得起的。

他不忍责怪她,便起了身,给她掖了掖被子,温和道:“你歇下吧,我已经和你父兄商量好娶你,明日就来提亲。”

听到这话,唐莫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她咳嗽着拉住桓衡,艰难道:“那衡哥哥,可不可以,每日都来看我?”

桓衡僵了僵,唐莫面上带笑,眼里却全是苦涩:“我…我人生没几年了,虽然这样有些不矜持,可是…”

“我懂的,”桓衡垂下眼眸,他既然已经做了决断,就不能让自己回头,他揉了揉唐莫的发,温和道:“我去处理一些事,便回来看你。”

他并不讨厌唐莫。

相反,如果不是因为蔚岚,他可能对这个女人,也会有那么些好感。

可是有了蔚岚,这世间一切都失了颜色。

可他没有办法。

桓衡离开唐府,登上马车的时候,心里一片漠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平静过,仿佛突然间长大,懂得了谢四和蔚岚那份沉稳。马车嘎吱嘎吱作响,桓衡握着手里的玉佩,想着那个人。

他想,他要在她回来之前定下来,让自己回不了头。他怕她一回来,温柔说那么一句:“阿衡,我护着你。”,他就丢盔弃甲,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

然后等到有一日,她撒手不管,让他自生自灭时,他就被那些豺狼虎豹环绕,一口一口,啃噬殆尽。

阿岚说得对,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而她,哪怕再真心相护,可是一个注定要回到南方的男人…总是要离开他。

她不是一个女人,他不能娶她,不能让她一辈子依附仰望他,所以她可以自由翱翔,四处浪荡,而他若一直如现在这样,那么,他早晚留不住她。

想清楚了这一切,桓衡心中无悲无喜,他回去处理了公务后,晚上又去了唐府。对于他的举动,唐家都很诧异,也十分欣喜,唐将军让他单独和唐莫吃了晚饭,唐莫眼里全是光芒,仿佛一个小妻子,为他布菜添饭,又同他说给他准备了冬衣,还说明年春花开了,若战事停了,问他能不能带她去南方看看。

一顿饭,便让他彻底软了心肠,这样的女孩子,如何能让人厌恶起来?

她只有不到三年时光,若快一些,她可能明年开春都撑不到。桓衡目光柔软下来,感觉面前人仿佛是自己小妹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