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反反复复语无伦次往外而去,蔚岚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跟上,就听见拐角处传来谢子臣的声音:“你要找我?”

王曦顿住步子,看着谢子臣从拐角处走出来。

黑衣绣振翅仙鹤纹路,大氅披斜风冷雨,他静静站在长廊尽头,一人而已,却就带了一股逼人退步的气质,冷然看着王曦,淡道:“还要我给林澈偿命?”

“谢子臣…”

王曦咬牙出声:“你居然还敢来!”

“我为何不敢?”谢子臣反问出声,却是将目光落在蔚岚身上,淡道:“外面风雨太大,你出门太急,我给你送外衣来。”

“谢子臣!”谢子臣这样太过淡然的态度激怒了王曦,他疾步而去,一把抓住谢子臣领口,怒道:“是不是你干的?阿澈为什么会死?阿澈好好地怎么会去死!你到底做了什么!”

“放开。”谢子臣冷然开口,王曦一拳就砸了过去,谢子臣没有还手,硬硬受了一拳。他脸上带了乌青,转头看着王曦,冷声道:“好过些没有?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曦。”蔚岚终于是看不下去,王曦本就不是谢子臣的对手,如今他还病着,谢子臣真动了手,怕是没什么好处。

她走上来,将王曦拉开,谢子臣冷眼扫了一眼蔚岚触碰王曦的手,给谢铜一个眼色,谢铜忙上去从蔚岚手里接过,拉着王曦道:“王公子,林大人是自裁的,您可别把所有事都往我们公子身上推。”

“他什么都不做,阿澈他会自裁?!”

“林澈什么都没做,他会自裁?”谢子臣终于出声,冷声道:“王曦,你真是第一次见到,把徇私枉法做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王曦没说话,他捏紧拳头,谢子臣看向他,目光冷淡:“王曦,我没有对他动手,是给他留了面子。我只是告诉他,你为他做的事,他做错的事,桩桩件件,我未曾骗过他,更未曾逼过他。当然,你大可不信,可我谢子臣也不屑于在这种事上同你撒谎。”

“林澈并没有求生的意思,生死对于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死更是一种解脱,你将他强留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徒增他的痛苦而已。”

“我强留?”王曦嘲讽出声来:“怕是毁了谢大人的大局,这才说我强留吧?!”

“王曦,”谢子臣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王曦微微一愣,随后道:“你什么意思?”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谢子臣有些怜悯看着他:“你还记得你是王家的嫡长子,琅琊王氏,七公子王曦吗?”

王曦没有说话,他红肿着眼,头发散乱,衣衫也满是褶皱,沾染了水泥和血,看上去狼狈不堪,整个人早已失去了以往的风度和从容,然而反观谢子臣和蔚岚,两人却依旧是衣冠整洁,气度翩然。

那么多年过去,他们一批人,有的远走北方,有的命归黄泉,有的醉酒家中,有的如他,挣扎在这权势所带来的狼狈里,如此不堪。唯独这两个人,从过去到现在,似乎都未曾有分毫改变,一直远离周边,冷眼旁观他们。

他愣愣看着他们,听谢子臣道:“王曦,我曾经以为,你会是个极其优秀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看不开生死,放不开得失。林澈选了自己的路,你放不开,这是你的不洒脱。为了林澈,你忘了家族,忘了大局,忘了前程。你大概不记得,你是王家的嫡长子,背负着家族的命运。你大概也不记得,你与我们是同伴,我们结识之初,就是为了辅佐太子,如今太子登基,国家百废俱兴,正值动荡之秋,可此时你却不顾大局徇私枉法,我若开了你这个头,自此之后,要如何说服众人遵照律法?”

“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林澈上官国成这些一眼看过去就知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的人还能活下去,那日后这朝廷要如何管?”

“那是蔚岚呢?”王曦冷然出声:“你说这些,不过只是因为这不是你在意的人。”

“那你是我吗?”谢子臣静静看着他:“我以庶子之身,如此努力的爬到这个位置,难道不就是为了保护住我要保护的人?我愿意为了蔚岚不顾大局,可我凭什么要放纵一个林澈?”

“他是你在意的人,不是我的。而如今要顾及这朝堂安稳、主审此案、身为尚书令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当然不在乎这个朝廷要如何管,你也不在乎朝廷乱成什么样子,你也不在乎陛下会如何想我,你嘴皮上下一跪,膝盖一弯,我就要为你去承担这些,凭什么?”

谢子臣冷笑出声,王曦不再言语,他垂下眼眸,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蔚岚静静看着他们两,许久后,有些无奈道:“阿曦,回去吧,你还病着。”

“阿岚,”谢子臣也开口了,淡道:“回去吧,入夜了。”

蔚岚并不言语,她看着王曦单薄的衣服和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便知道他是从床上下榻后直接跑了过来,。她心有不忍,抬手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王曦身上。

“阿曦,”她柔和了声音:“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盛京第一贵公子王曦,如果失了他的风度,该多可惜啊。”

王曦愣愣抬头,看着面前一如当年美貌温和的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年少时身边所有人似乎都变了,都离开了,能够证明他当年的痕迹似乎荡然无存,唯有眼前这个人,成为他唯一能够证明他当年的人。

她仿佛是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始终那么耀眼,那么温和,那么顾及所有人,又游离于所有人。

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住她,然而对方却被谢子臣一把拉了过去。

“走吧。”

谢子臣将带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面色冷峻道:“他死不了。”

蔚岚笑了笑,同王曦告别。王曦静静看着那个人别谢子臣握着远走,披着带着她身上香味的大氅,好久后,闭上眼,低笑出声。

谢子臣拉着蔚岚上了马车,一直压着自己的情绪。

蔚岚感知他情绪所在,没有言语,抬手拿了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你生我气了?”

谢子臣想起自己做的事,又忍不住失了底气,蔚岚放下茶杯,听到他说的话,愣了愣,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低低应了一声:“诧异大过生气吧。”

她向来是个极其理智的人,这段感情里,谢子臣从来比她不理智太多,她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谢子臣在这段感情里会无底线的妥协和让步,比如言澜的事,他不同意救,是她执意要救,最后他也帮了她。

这样她并不觉得开心,她如果一直在朝堂上,谢子臣这样优秀的政客,两人早晚有交手的时候,谢子臣一味的退出会让她觉得狼狈和不甘,她并不介意和谢子臣交手,成王败寇,战场如此,朝政也这样。所以谢子臣表示要将朝廷上的事和两人的事分开时,她是很乐意如此的。

尽管会为林澈觉得惋惜,为上官国成的死觉得对不住苏城,可是她已经尽力了。她尽力了的事,问心无愧,谢子臣有他自己的立场,她不是会拿感情去逼着谢子臣退步的人。

只是她以为会一直因为感情影响自己、会一直退步的谢子臣突然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她不免有些诧异,忍不住道:“陛下我已经说服了,子臣,为什么言澜你让了步,可是这一次没有?”

“言澜是我没有办法,”谢子臣见蔚岚并没有生气,舒了口气,解释道:“而且言澜那个案子,风险大,并不是没有好处,不过就是冒着风险去搏一搏,而最后我们也的确博赢了。如果没有言澜案子逼着苏城反了,你我走到这个位子,可能还要熬好多年。”

“可是林澈不一样。对于王曦来说,林澈是他感情的寄托。对于你来说,你要完成苏城的承诺。可对于我来说,放了林澈和上官家,百害而无一利。阿岚,我不改变你的原则,可我也并不想为了你,改变我自己的原则。”

蔚岚没说话,她静静注视着他。

片刻后,她垂下眼眸:“你不介意我上朝了?”

“阿岚,”他抬头看她,认真道:“我在学着理解你。”

说着,他从位置上起来,握住她的手,单膝跪在她身前,仰头静静看着她。

“或许我一天学不会,或许我一年学不会,可是阿岚,我在努力学。”

“为什么…”蔚岚有些茫然,她张了张口:“一定要是我呢?”

“阿岚,”谢子臣抬起手来,将宽大温热的手掌附在她带着冬寒的脸上,温柔道:“因为这么多年,我也只遇到你一个你啊。”

蔚岚微微愣住,没有说话,谢子臣的眼静静注视着她,他的眼从来似夜色下的汪洋大海,深沉得难以捉摸,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注视她的时候,越来越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眼神干净清澈,满是执着。

她想,他大概是真的很爱她的。

以前母亲曾经说过,不管是怎样端庄大方的男人,在爱上一个女人后,都会变得越来越像个孩子。他会有脾气,会撒娇,会将所有别人看不到的缺点爆发出来,也会展现出所有别人看不到的可爱。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谢子臣,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看上去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男人有这么多阴暗的、不堪的、使小性子的、令人讨厌的一面。可他也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夜里踹被子,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神,会抱着她小心翼翼撒娇。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想抱抱他,可她又有那么些担忧和害怕,他们之间这么多差异,从他们的世界到他们的家庭,如果不是这一场重生奇遇,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样的男人。

这场感情能走多远呢?会不会在某一天,他们互相折磨、争执,等到两看相厌后,再互相斥责对方分开?

她不确定,可是她又无法推开这个人。

“阿岚,”他终于开口,认真道:“原谅我,我们和好,好不好?”

蔚岚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口,垂下眼眸。

“子臣,在我的世界里,喜欢你,在一起,和好,这些话,都该由女人说出来。”

谢子臣微微一愣,随后听蔚岚道:“所以,我给你时间学着去理解我,你也给我时间,去确定你。”

确定我能和你在一起,确定我们不会分开,确定我们哪怕分开,我也不会后悔遗憾。

谢子臣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眸,握着她的手,温和道:“阿岚,我等你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了。”

“所以,只要最后那个人是我,我不在乎再长一点。”

蔚岚看着他,她心里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她突然这么想接近这个人,这么想拥抱这个人,这么想亲吻这个人,想回馈他,告诉他这等待不会是白白的等待。

她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这样想着,便就在这样做了。她同谢子臣一样蹲下身子,在谢子臣疑惑的目光里,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护住他的头,用手垫住他的背,将他猛地压在车壁上边亲吻起来。

车壁被两个人撞出声响,谢子臣忍不住一面被她吻着,一面喘着气,沙哑着声道:“阿岚,轻些。”

“嗯。”蔚岚低低应了一声,便放缓了力道,只用小舌轻轻舔舐对方的唇形,然后无比温柔探进去,同对方柔软的舌缠绕在一起。

她将谢子臣的手压在手下,十指交缠,整个人坐在他身上,一边又一边亲吻下去。谢子臣被她亲得难受起来,反客为主,猛地将她压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用手护给她垫着,顺着她的脖颈吻下,解开她的衣衫,抬手去重重揉捏她。蔚岚皱了皱眉,不喜他的莽撞,压着声道:“轻些。”

谢子臣应了一声,放缓了力道,压着蔚岚,不准她做任何其他动作。

谢铜在外面面无表情驾着车,心里琢磨。

太猛了,自家公子和魏世子果然厉害,马车都快被撞翻两次了。两人在马车上滚了许久,谢子臣突然抬起头来,认真道:“马上要到了,阿岚你快穿衣服!”

蔚岚:“…”

说着,谢子臣就开始给蔚岚拉扯衣服,蔚岚推了他一把,懒洋洋起身,自己拉扯着衣服道:“你穿自己的吧。”

两人各自整理完自己的衣服,谢子臣见蔚岚还有些褶皱,便将她衣衫拉了拉,蔚岚心里一片温暖,可她也没说出口,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阿岚,”谢子臣认真开口:“我会娶你的。”

蔚岚:“…”

该说谢谢吗?

说完后,谢子臣也察觉不对,艰难道:“不娶…也可以。”

“嗯?”蔚岚有些诧异:“你嫁我?”

“不嫁…不可以吗?”谢子臣脸色不太好看,蔚岚笑了笑,扇子在他面前摇了摇,一字一句道:“不,可,以。”

她的笑容明媚得动人,然而双方却也知道,不过只是说笑罢了。

这个世界,又有什么事绝对可以,绝对不可以的呢?

两人说着话下了马车,谢铜一直不敢抬头,蔚岚回了侯府里,谢子臣回了自己家。谢铜不免有些疑惑:“公子,你不趁热打铁和世子多说些话?”

“别多说,”谢子臣冷静道:“赶快搬东西去侯府。”

时不我待,今天不能住进去,明天可能就住不进去了!

谢铜不免感慨自家主子深谋远虑,跟着谢子臣开始动手收拾东西,谢子臣自己动手,把所有奏折都带上,然后和扛着一个大包袱的谢铜大步走向了长信侯府。管家遇到谢子臣,愣了愣道:“大人,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嗯。”

谢子臣懒得多说,应了一声。管家忙道:“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管家:“???”

“有事到长信侯府找我。”

管家:“…”

他就知道!!

蔚岚回到家里,才换了衣服,坐下来准备批奏折,就听染墨道:“世子,谢大人来了。”

蔚岚:“?”

刚刚分开,现在又来做什么?

染墨让开了门,谢子臣抱着奏章,谢铜背着一个大包袱,提着两个包袱站在谢子臣身后,两人一脸正经站在门口,蔚岚愣了愣,握着笔道:“子臣,你这是?”

“阿岚,”谢子臣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淡道:“入冬天冷,我怕你受寒,特意来为你暖床。”

蔚岚:“…”

提着鸟来找蔚岚的魏邵哼着小曲走到门口,听到这一句,立刻怒从中气,提着鸟笼气势汹汹道:“谢子臣你个王八…”

话音没落,谢子臣便寻声转过头来,一张阴冷精致的面容落到魏邵眼里,冷静从容道:“岳父大人。”

魏邵脚下一歪,疼痛让他清楚的想起来,谢子臣如今是正二品尚书令大人,又是皇帝宠臣,和自家女儿、王家家主、平起平坐,在朝廷说一不二的人物。

多年被各种大官打压欺负的深刻记忆浮上心头,想想他们两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魏邵立刻二话不说,提着鸟笼打了转就走了。

谢子臣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蔚岚,有些不安道:“岳父大人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蔚岚:“…”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脸皮厚成这样的?

片刻后,蔚岚收了心神,展开折子,温和道:“大概是因为,他以为你叫错人了吧。”

谢子臣笑了笑,带着谢铜走进来,谢铜开始将自己的东西往屋子里搬,染墨犹豫看了一眼蔚岚,蔚岚没有抬头,谢子臣注意到染墨的神色,一脸泰然道:“你家主子只要半丝不喜,我立刻便走。”

话音刚落,蔚岚的笔头落了下来,谢子臣微微一愣,他没想过蔚岚真的会有不喜,竟然是忍耐着捏断了自己的笔。蔚岚也是一惊,她什么都没做,这笔到底是怎么断的?!

谢子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话说了,蔚岚也的确不喜,他觉得也不能逼得太过,转头便通谢铜道:“回去。”

说完提步就走,蔚岚愣了愣,随后起身追了出去,忙同下人道:“发什么愣?拦住啊!”

听到蔚岚的喊话,谢子臣便知道这是误会了,放慢了脚步,等蔚岚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解释道:“子臣你听我说,方才那笔是自己断的,和我没有…”

话没说完,蔚岚便被谢子臣一把拉进怀里,谢子臣朗声大笑出来,胸腔微微震动,让蔚岚忍不住呆了呆。

初冬风寒,然而这个人的怀抱却温暖得让人迷恋。他顺着她的背,温和道:“我知道,知道呢。”

两人各自搬了桌子坐在一边,一起批阅奏折,仿佛是当年还在宫里读书时,不过此时双方也都长大,早已不是当年稚嫩模样,也不像当年生疏,静静不说一句话,反而是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夜也变得温柔起来。

皇帝不放心将事情交给蔚岚,她虽然是丞相,可事情却没有谢子臣多,等蔚岚批完了,谢子臣还在批,蔚岚便道:“我陪着你吧。”

说完了,她坐在他边上去,随意拿了本话书,靠在他身上看着。

谢子臣静静披着折子,等他终于做完事,这才发现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已经睡着了。他不由得温和了眉眼,小心翼翼将那个人抱起来,放在床上,然后自己躺上去,将她抱在怀里,拉上被子。

蔚岚迷迷糊糊睁眼,有些茫然道:“子臣?”

“嗯,是我,”谢子臣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睡吧。”

“子臣,”蔚岚迷糊着出声:“阿曦一定很难过吧。”

谢子臣没有回话,她大概迷糊了,才说这些。

他也知道,理智是理智,可是感情却始终是在的。她喜欢理性的去处理问题,可是他带给她的为难,却始终不会减少。

“对不起。”他握住她的手,低哑出声,突然有那么些遗憾,为什么是这样倔强的姑娘。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倔强的姑娘,大概,他也就不会喜欢上了吧。

两个人迷迷糊糊睡到第二日,像以前一样谢子臣偷溜出去,然后分开上朝。王曦告了病假,蔚岚也知道,他需要时间缓缓。苏白当朝下了赦令,谢子臣和苏白争执了一番,而后不了了之。可是林澈、苏白、皇后都已经死了,剩下来也的确就是些无辜族人,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虽然皇帝或许是迫于王曦王家的压力下了赦令,但谢子臣在一日,这朝纲就绝对乱不了。一时之间有些心思,也就收敛起来。

处理完苏城的余党,而后没几日,便要到登基大典,各国使臣纷纷入城,蔚岚负责全权处理此事,安置各国使者。其他的国家都还好,最主要的就是狄杰。

狄杰此次派了公主容姬和二王子容华前来,可谓是给足了面子,递出交好之意。古代公主去其他国家,都是带了和亲之意,狄杰是大国,也是大楚多年劲敌,如果能与狄杰和亲建交,那么自然可以有足够的理由逐渐削弱桓衡的兵权,减轻北方军防。所以苏白虽然将事情交给了蔚岚,但私下还是不太放心,又给谢子臣下了一道圣旨,让他暗中监督。

谢子臣自然是要给皇帝尽心办事,就算不办事,也至少要装个样子,于是狄杰公主王子入城当日,蔚岚带着礼官们前去迎接时,谢子臣便悄悄去了城便一个茶楼,静静看着狄杰人入城。

蔚岚带着两百人的仪仗队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等候在城外,结果等了一个时辰,都没有任何人来。当日风大,天空阴沉,眼见着似乎是要落大雪的模样,所有人都冷得站在原地跺脚,蔚岚派人去问,结果对方却是回复,公主还在上妆,要再等等。

蔚岚面上带着笑,同那侍女道:“劳烦你去告诉你家公主,我再等她一刻钟,一刻不到,我便亲自去驿馆接她。蔚岚在北方是什么做派,想必你们二王子很清楚,我若去了,怕是大家都不太好看。”

那侍女面色一变,蔚岚在北方那些年,狄杰早已是清楚这个杀神小将的名声。千人中独取主将首级,这份屈辱他们绝不会忘。

这样的功绩,大楚早已忘记了,可对于狄杰来说,这是仇恨,他们绝不会忘记。

蔚岚早知狄杰二王子的习性,他们虽然是来建交,但面上一定会刁难一下使臣,以便打打大楚的脸,打完了脸再给个蜜枣,从来都是他们狄杰的作风。

所以苏白让她当来迎接的使臣,她并没有推迟。面对狄杰,这大楚官场上,她还真找不出一个比自己更适合打他们脸的官员来。

侍女匆匆回去,蔚岚面色冷淡一回头,就看见谢子臣端着一碗姜汤在她面前。

蔚岚愣了愣,谢子臣脸色不太好看,淡道:“喝了,别冷着。”

“无碍,”蔚岚软了神色:“我不冷。”

这么说着,她还是拿过姜汤,慢慢喝了下去。等她喝完了汤,谢子臣又将一个手炉交到她手里,给她拉了拉衣衫,冷淡道:“这两位王子公主怕是腿断了,我们去驿站接他们吧。”

“不必了。”蔚岚捧着暖炉,火气小了许多,温和道:“再等一刻钟吧。”

一刻钟不到,狄杰的队伍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他们足足两千人,两两华贵马车在被夹在中间。那两千人带着战场士兵独有的血气,远远看着就让所有人忍不住紧张起来。

“狄杰的士兵,真是英武啊。”有礼官忍不住感慨,蔚岚含笑转过头去,温和道:“这位大人必然是没去过北方,见过我大楚儿郎。”

礼官这才想起来,这位魏丞相的官路,便是从北方起来的。

他连忙收声,所有人看着车队越来越近,等马车到了蔚岚身前,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唯独蔚岚和谢子臣站着,手持笏板,微微弯腰,蔚岚扬声恭敬道:“大楚右相蔚岚,奉我朝天子之命,在此迎接容华殿下,容姬公主。两位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数百名官员跟着蔚岚的声音喊千岁,马车里两个人却默不出声。片刻后,一个女声冷道:“蔚岚?是长信侯府世子蔚岚?”

“正是。”

蔚岚刚刚承认,鞭子就从马车里甩了出来,谢子臣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鞭子,蔚岚站在他身后,面色从容道:“公主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