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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韶歌便笑道,“这一次我们来演你自己的故事,可好?”

小阿羽似是有些疑惑。

乐韶歌正要解释,却忽在外间嘈杂的寂静之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立时便警觉起来。

小阿羽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兴奋期待的表情。

瀚海中蜃气再度如潮水般拍打过来,瞬间将房屋外的一切都冲刷淹没了。

潮水退去后,便见纸片小人儿们重新聚集起来,愤怒焦急的排成了方阵,开始守卫它们新建起来的小房子。

而纸片人的对面,则多了两个修士——是真的修士不错,尽管他们的尺寸和舞台上面目模糊的纸片小人一般大小,但眉眼俱全,心音扎实,乐韶歌甚至能通过他们骤然调动起来的真元,判断出他们各自的修为如何。

——小阿羽他把大活人整个儿缩小,捉到舞台上陪他玩过家家了!

乐韶歌几乎都要替这被抓来的两人呐喊一声——这是什么恐怖游戏啊!

她一时哭笑不得,都不知这舞台上究竟谁才是该被打倒的反派了。

但她当然还是清楚的——那二人是陆无咎派来监视他们的。

用百十个几乎没什么战力的纸片小人儿,来对抗两个货真价实的修士——小阿羽压根就没有要人命的心思。

他也并不在意这二人是善是恶,是来做什么的。他只是觉着这样更身临其技,更好玩儿罢了。

那么,乐韶歌跃跃欲试的、欢快的想,她就努力让这个游戏变得更跌宕起伏、妙趣横生吧。

……

那二人终于甩脱了纠缠不休——或者该说顽强不屈的纸片小人儿们,虽未伤筋动骨却也着实吓破了胆的落荒而逃了。

在艰难的战斗中最终领悟了精诚合作的精髓,合众为一,变成一个披坚执锐的威武巨人成功守卫了家园的小人儿们于是雪崩般分裂开来,重新变回手捉纸剑、纸盾的个体,声如潮水的欢呼雀跃起来。

乐韶歌便也缓拨琵琶,给这一场一波三折的战斗收了个流畅圆满的尾声。

小阿羽面色兴奋红润,拽了拽乐韶歌的衣袖,张了张嘴巴,“……下次还要玩。”

是混沌之声。

乐韶歌笑道,“好啊。但下次可不要再这么多人了。”

——小混沌喜欢鸡毛蒜皮,动辄便要从浑然如一的场面中轮番挑出不同的人物来,一哄而上要求加戏。

叙事太多了!

令乐韶歌很是应接不暇。

“好呀。”小混沌欢快的回答——看模样,哪怕只有两个角色他也有排出鸡毛满天飞的自信。

乐韶歌再度失笑。

从这一番游戏来看,小阿羽应当能驱动瀚海中的混沌之力制造幻境。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只是他一片玩心,却也不必指望他能成为战力。

正想着,忽见小阿羽似是又被什么勾走了心神。

——在此地乐韶歌的感知大受限制,远不如小阿羽敏锐。只是小阿羽虽敏锐,却并无警觉心。

若还如先前那般,是两个胆量和实力都很平庸的修士也就罢了。万一是高手……

乐韶歌便道,“我出去看看。”

太幽城派来的探子终于脱出了幻境,却也一刻都不敢再久留了。

他们在旁人乐音的操控下,同一堆玩具似的纸傀儡打了半天。在最后时刻,才终于明白自己是真被捉进了玩具屋——那自高处俯瞰他们,捏着他们的衣领将他们捉出幻境放生的巨人少年,容貌俊美清绝,却有一双不将人当人看的干净天真的眼睛,捏着他们就仿佛捏着两只可爱的小耗子,因他们的挣扎丰满了他的游戏,于是奖励了他们一条生路一般。

越发令人毛骨悚然,生不出丁点儿反抗的勇气来。

他们狼狈奔逃。

眼看距离瀚海越来越远,四周混沌蜃气渐渐稀薄起来,正庆幸自己终于逃出生天,便猛的察觉到杀气扑面而来。

他们只当那少年又反悔了,心肝儿颤巍巍的一抖,手脚僵硬,竟是连杀气都抗拒不住了。

便见银光一闪三折,颈下刀锋凉薄如水。意识尚未断绝时,便已身首异处了。

乐韶歌追出门来,便见两腔鲜血喷涌,两道尸首扑倒在地上。

萧重九收刀归鞘,见她平安,忙迎上前来,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带上小弟同我一道离开。”

……乐韶歌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小阿羽不知何时已从屋里出来,眨了眨眼睛,拽住了乐韶歌的衣袖。

小混沌确实不在意什么喜怒善恶。但乐韶歌能感觉得到,萧重九那不算低的初始好感度,在这一刀双杀之后迅速跌落归零了——这二人陪他玩耍了半日,小混沌似是很中意他们。

当然这二人本身未必喜欢陪他玩就是了……

萧重九见他们很在意地上尸首,便又解释,“他们是九幽城派出的杀手——你我二人已被九幽城主盯上了,我已遭遇过伏击……事情紧急,我们边走便说——你们可还有行李需要收拾?”

原来,陆无咎派往瀚海深处的鬼傀儡送回了情报。

虽不知具体消息是什么,但陆无咎立刻动身,亲自进入了瀚海。

临行前将九幽城中主力埋伏在瀚海入口处。萧重九想回青墟城,路过彼处,便遭到了不计代价的伏杀。

萧重九脱身之后,担忧乐韶歌他们也遭遇了杀手,忙赶来救助。

——乐韶歌很确定,陆无咎派来的那俩人杀不了她。哪怕是想用同归于尽的禁招,凭他们的实力也没机会对她用出来。

若萧重九所说为真,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你和九幽城有仇?”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萧重九嘴角抽了抽,无奈解释,“……在下出身修界风雷城,同幽冥界素无往来。”

四个月之后,萧重九便将被陆无咎满世界追杀——甚至他都失忆了,都坠入与世隔绝的香音秘境了,陆无咎把香音秘境翻了个个儿也还是要找到他、杀了他。可此刻,萧重九却说,他同陆无咎没有往来。

乐韶歌很信任萧重九的品行——他也确实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

看来大仇是在此后结下的。

乐韶歌躲在浓厚蜃气之中,将弦线探入地下,以最笨的法子探听瀚海入口处的动静——陆无咎确实布下了重重关卡埋伏,基本可以确定,就算他没想杀了萧重九,也绝不打算让他轻易进入瀚海。

“那,陆无咎有什么志在必得的宝物吗?”乐韶歌也只能从萧重九横刀夺爱的方向思考了,因为《九重元尊》里有名有姓的男反派同萧重九结下死仇的原因,基本上不是女人就是宝物。萧重九的女人缘和宝物机缘,简直没道理可讲。明明到了他的手里就只是个排第三第五的女人、是派不上一次用场的法宝,别人拼上身家性命去争抢,最后却可有可无的落到他手里。

别人不恨他才怪呢。

而萧重九闻言,竟也真的动摇了片刻。

乐韶歌:……你倒很有自觉嘛!

萧重九却换了话题,“乐姑娘有什么志在必得的宝物吗?”

乐韶歌心想,有啊,她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师弟啊!待她找到时,谁敢妨碍她把他带回去,她非弹烂那人的骨头不可。

不过想来只要她觉悟到了……也没什么人会、或者能同她抢吧。

“物,没有。”

萧重九居然错愕了,“那姑娘为何要探瀚海?”

乐韶歌无奈道,“找人。”又笑看向小阿羽,“顺便把这孩子送回去。”

萧重九似是明白了,又问,“那,姑娘要找的人,有没有什么志在必得的宝物?”

乐韶歌苦笑道,“……没有。”

阿羽没有志在必得的宝物,反倒有随时都能放弃一切,失去所有的觉悟。乐韶歌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才将他养成这么消极、这么忍耐、这么自虐的性子。

这一次,萧重九没有立刻相信。

斟酌了片刻,才略有些苦涩的认可了,“……姑娘和你要找的人,必定都生在富足美满的世外桃源里吧。”

乐韶歌不能不承认,就算在《九重元尊》里,香音秘境的定位也是世外桃源不错。只不过正如文章憎命达,一切波澜壮阔的故事,也都憎恶世外桃源吧。

“是。”乐韶歌道。

萧重九便说,“所有来探索瀚海的人,都有志在必得——不惜以身犯险也想得到的宝物。陆无咎有,”他指向自己的心口,“萧重九有,姑娘要找的人,恐怕也有。”

乐韶歌难得见他如此真实的苦涩着的模样,一时竟有些被他的眼睛攫住了,“……是什么?”

“萧某不知旁人。萧某想要的,是苏摩甘露——能为修士洗髓延寿的,苏摩甘露。”萧重九道,“除甘露外,瀚海中得到的一切宝物,萧某都可以不取。唯独甘露,希望姑娘不要同萧某争夺。”

……

乐韶歌愣了片刻,才意识道,萧重九竟向她提出要求了!还是她完全力所能及的要求!

苏摩甘露?不用闯瀚海的!去战云秘境走一趟,舞霓就能给他炼出来啊!

洗髓延寿就更简单了!都不用去战云秘境的,跟她回香音秘境,乐韶歌自己就能给他凿脉啊!

乐韶歌一面琢磨着这么大的契约触发时为何她都没什么感应,莫非是要达成任务时才会有感应?一面按捺住内心激动,飞快的抓住了萧重九的手,“好,我答应你。甘露让给你,我保证不和你争抢!”

“姑,姑娘你——”不知误会了什么,萧重九脸上竟飞快的泛了红。片刻后清了清嗓子,“若,果真如此,萧某……承情,必当有所回报。”

小阿羽眨了眨眼睛,看看萧重九,再看看乐韶歌。

片刻后,将自己的手也握了上去。

萧重九猛然回神,立刻将手抽回去。扭头缓解了一下窘迫,才道,“不论陆无咎究竟为何要追杀萧某,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进入瀚海。萧某去将这些人引开,姑娘便趁机……”

“不行,”乐韶歌立刻否决,“瀚海诡谲,若不一道进去,很可能便再无汇合的机会了!”

她还要找到甘露,然后让给萧重九呢!

萧重九脸上莫名的再度飞红,道,“那,姑娘是想同我一道杀进去吗?”

阿羽张了张嘴——他想以混沌幻境暂时困住这些人,他们趁机冲进去。

这法子明显稳妥、高效多了。

乐韶歌于是笑着点头,“好啊,就这么办吧。萧公子,准备好跟我一起冲——”

作者有话要说:①网上老段子

②百度说,改自梁实秋《雅舍谈吃》

第三十八章

小阿羽用混沌幻境淹没了海市。

乐韶歌于是左手牵着萧重九,右手牵着小阿羽,勇猛无畏的冲进了瀚海中。

……而后,她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只能用“奇妙”二字来形容的世界。

并不像外头那些奸商所说的,瀚海里全是树,路都是盘旋的。

她眼前所见的瀚海,很难用可以言说的物体来比喻。非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首旋律瞬息万变,缥缈不定的歌——就像是她刚突破洞虚境界时,初次深入自己的识海那一瞬间所见的景象。只不过识海中景象随即便化乱为序,化繁为简,化鸿蒙初辟为天清地浊。而此地的鸿蒙却在化归过程中乱了套,清者未必上升,浊者也未必下沉,于是便呈现出极致破碎的、违背常识的种种奇妙景象。就像一首拼接得很流畅,却表达不清任何意义的歌。

乐韶歌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瀚海或许根本就没有实体,进入瀚海的人所见的景象,只是他内心的混乱映射。

……如此说来,反倒是见识越少,心思越单纯简单,目标越明确的人,越容易在瀚海中找寻出道路。

这很有趣,乐韶歌想。

看着这破碎呈现在眼前的无数意象,倒是勾起了她内心无数回忆——有入道时的困惑,有突如其来的领悟,有一瞬间的感动和震撼,有细水长流的喜悦、悄然转变的兴趣,有她对这个世界、对身旁之人的喜爱和感念……

倒是很有助于她重新认识自己的内心。

不过,被这不分清轻重缓急的琐碎回忆和感受包围着,人是没法找到前行的路的吧。

——想要找到出路,便必须整顿、舍弃许多东西。

正想着,乐韶歌忽觉识海中变化将起——她那久无进境的修为,竟在此刻有所松动了。

她一时失笑,心想,原来自己的瓶颈,竟是出在固守与不舍之上吗?

一旦意识到症结所在,内心深处便已然开始产生变化。

眼前景象竟也随之变动起来。

乐韶歌心下越发觉着有趣。

脑海中往事飞快流转着。许多她以为自己已遗忘了的事,竟再度浮现出来……原来年幼时她也曾羡慕旁人有父有母,被带上九华山时还曾将师父当人贩子,自背后踢他的腿肚子。原来师父当年引诱她弹琴时,提出的交换条件是帮她梳头扎小辫子。原来在水云间修习时,不光水云间的弟子暗地驱使鸟儿在他们头上遗矢,她也曾故意用弦音接连震爆他们头顶的橘子,喷他们一脸橘子泥。原来当年她还曾拐带了香孤寒偷逃出水云间,去云梦泽骑大鹅。原来为抗议水云间把香菇关起来,她和瞿昙子还曾奇装异服披头散发的跳进华音会场,抱着琵琶大跳大唱……嗯,她有些明白水云间那些老菜帮子为何要叫她小妖女了。

她还曾许诺,终有一天会把香菇从水云间救出来。

……

当时年少。无知又固执,认准了什么便一腔热血去撞南墙,颇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无畏。

而后,狂风平地起。

那些风吹吹就倒了的东西,于是便也毫无悬念的倒了一地。

——水云间有药,却坐视九华山上三位长老天人五衰而亡。

风长老弥留之际,两派之间挽回友谊的最后时机。乐韶歌的师父亲往水云间替他求药,尊严折尽,却被扫地出门。

风长老陨落。两派就此决裂。

七年之后华音小会。三大祖庭独水云间一家繁盛,水云间大言不惭要当天下乐盟盟主,乐韶歌于是独自杀上了云梦泽,单挑水云间满门——对手擅长乐法,她便同他们比拼乐法;对手擅长舞法,她便同他比拼舞法;对手擅长乐律,她便同他辩论乐律。比拼得烦了便干脆勾勾手让他们一起上,她一人执琴,便当对手百人结阵。

水云间笑九华山无人,她便他们知道,九华山乐韶歌一个便胜过水云间弟子三千。

一路连杀,所向披靡……直到水云间香孤寒代表师门,出首应战。

他说,“阿韶,我想念你。”

她怀决胜之意而来,他却报以欢欣相和。终令她心神大乱。

他将杀场化作久别重逢,她找不回自己的节奏,一路茫然混乱的被他牵引。决胜局终成一场琴瑟合奏,直奏得凤凰来仪,天花漫撒,灵潮翻涌,祥云缭绕。列坐各门派弟子接连有人感悟突破,纷纷以为这是祖庭赠与后进门派的与会福利。

于是无数人传讯师门——水云间同九华山琴逢知己,已捐弃前嫌,化敌为友。她同香孤寒也就此被冠以“双璧”之称。

水云间勉强挽回脸面,只能见好就收。她面对香孤寒清澈欢喜的金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心底却清楚,这一场比拼是她输了。

她忘了同香孤寒的约定——自师门决裂后,便舍弃了同他的私谊。

可她也没守住九华山弟子该守的道义。水云间对长老们见死不救,令她的师父受辱,还大放厥词要压九华山一头……可她竟然依旧想要抛开一切,同香菇做朋友。

她无言以对,于是落荒而逃。

便在这一年,师父捡回了阿羽。

乐韶歌于是便也顺理成章的切断了自己同九华山之外的一切交往。

她将天音九韶修炼至巅峰时,师父曾说,“仔细想想水云间其实也不欠我们什么。先辈间的恩怨,也没道理强加在后辈们的头上。你和小梅花儿之间还是和好了吧。”

她随口应道,“早就和好了啊。”

不然“双璧”的称呼是怎么来的?

那会儿她确实已将恩怨放下了——你看她修为有成,有师父有师弟还有个小师妹,师父可靠,师弟可期,师妹可爱,修生堪称一片美满。师父都放下了,她何必没事找事自寻烦恼?

可其实……她一直都未曾放下吗?

乐韶歌一时失笑。

时过境迁了啊,她想。当年执着当年耿介,当年的青涩别扭,原来一直都还展开在时光与记忆之中,未曾收整,未曾完结。

她于是提笔画上句点,轻轻的将这一册书阖上,搁回到记忆的书架上。

当她做完这一切时,再回神时,才发现眼前瀚海竟已依稀可辨识出轮廓了。

——像是她的识海。主题依旧是海与天,是海中鲸与天上鹏。

只是那海却不是水聚成的海,而是意象之海。

也许因先前她以“书册”概括自己的人生的缘故,这海竟如同书中插画一般——海上的海浪、海中的游鱼,海底的珊瑚、海贝……都像是小阿羽用纸片拼接成的小人儿。有着海浪、游鱼、贝壳、珊瑚……的轮廓,却像是以画着海水江崖、圆月松鹤、雪梅、祥云、宝相画、缠枝莲……的纸张裁剪而成。且图案拼接得相当精巧。

那意象俱都令她熟悉无比,像是一首首无字的诗,无声的歌。

——看到游鱼身上花纹,她便知道它唱的是什么歌,杂糅了什么调子。

她感到无比新奇和喜悦,一时甚至想立刻取琴来弹一弹听……意外觉得自己也许还能继续突破。

而后她便觉衣袖被谁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