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静静地笑。

5

很多天后,粟米给我讲个那夜发生的故事,她面容平静,如同在讲述很多年以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声音平缓如水,而我知道,在着平缓的背后掩藏着的痛,足以淹没了粟米所有的曾经,所有的精彩都会被那一夜刻骨铭心所遮掩。

我只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小武做的事情了,我要一个人做。

我说:粟米,或许我会离开这个城市。

因为爱情。

或许是,或许是我想改变一种生活形式,青岛拥挤着太多我想抛弃的东西。

粟米握了握我的手: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有一个秘密?所以你走也好,尽管这个秘密对于我已经没有意义了,等到我们老了,我告诉你。

我望着她,说:好,等我们老了,在老年公寓里讲我们的秘密。我们的手连在一起,手指跟手指纠缠着,很疼很疼的感觉弥漫在彼此的心里。

6

杂志社是事业单位,终于开始改制了,停止国家拨款,一切费用自收自支,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在期刊林立的今天,想再闯出一片辉煌是很奢侈的愿望,直接影响到了大家的生存问题,一批年老的编辑忙着退休,年轻的编辑搜罗了一批当红期刊研究不停,希望综合一条新的出路,我和那帮老编辑一起无动于衷,我在办理辞职。

因为何家根送给我一枚戒指,他说:万禧,嫁给我吧。

和想象的情节出入很大,他的眼里有忐忑,他已经习惯了我的拒绝或者躲开,而我已经不是曾经满脑袋飞着花朵的万禧,我只想要一种平静的生活,有一个男人说他爱我,不介意我过去的故事,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可以在婚姻里永远的隐瞒过去,所以何家根是最好的人选,他爱我,知道我所有的往事,不需要我艰难而尴尬地向他坦白然后等待他告诉自己他真的不介意。

他拿着戒指越过了往事来求婚,我没有拒绝的力气了。

那枚精致的戒指套上我左手的无名指,书上说左手的无名指是连着心脏的,我的心飞累了,不想再继续无谓的飞翔,尽管这样对何家根有些不公,他不介意,我又何必难为自己。

我的辞职办得很顺利,整个杂志社一片人心惶惶,没有人顾得上问我为什么辞职,看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后,更没有人肯开口挽留。

与何家根在青岛办完了结婚登记,何家根回广州准备婚礼,还有一些细碎的事需要处理,我暂时没走,那段日子,我的心情平和到了极点,内心没有激动充斥,而是像一个婚姻多年的女人,怀着平和的心态细细地做每一件事。偶尔粟米会来,坐在一侧,静静地看我忙,或者在我要扔掉某种东西时,她拽下来,一声不响放回原处。

我把钥匙塞进她手里:经常来看看我的房子,青岛的空气太潮湿,别让我的墙上长了青毛,还有,你要是想我了,就来这里坐一会。

她望着我,一直不说话,等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白色布单子时,她猛然间看着我,眼睛里摇晃着晶莹的泪水:万禧,那个秘密,不要等到老了,我现在要告诉你…

到处到是蒙着白色单子的房间,像遮掩了所有生活的痕迹,剩下的真实,只有我们坐的垫子,我说:粟米你说吧。

粟米的头埋在膝盖间,自从小武死了,我很少看见她的情绪波动,像是一个学会了从容面对生活的孩子,她不再有慌张与惊喜,眼里多了从未有过的波澜不惊:万禧,我是爱你的。

我的心飞快着跳动了一下,然后张皇,然后是茫然,这一次,我能清楚地明了,粟米说的爱,不是友情上的爱,而是不该发生在同性之间的一种暧昧的纠葛。

我木讷着,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说话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份爱,对女子之间的亲昵,在我的感觉如闺中密友,心之间可以没有距离,但和粟米说的亲昵,是不同的,我想起她握着我的手睡着的夜,想起她一次次说爱你用玩笑的语气。

粟米缓缓抬起头,笑了一下:吓着你了吧?

我张皇着摇了一下头,除了这个动作,我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很多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同性恋呢,除了你之外,我没有爱过任何女孩子,我理解的同性恋,和身体没有关系,就是想疼你爱你,在近距离的地方看着你美好地生活,在我心里,同性恋是分为两个极端的,一种是性扭曲,一种,或许比男女间的爱情更干净,和肉体没关系,是对一个同性女子的欣赏,你不想占有她的肉体,只想和她安好地聊天说话享受藏在她思想里的一切东西,彼此分享快乐和忧伤,看见你受伤我就会疼,看你快乐我会为你高兴,而我只希望在你心里,我比其他男子占据的位子要重一些。这种愿望很奢侈。

我哭了,这是粟米认为的同性之间的爱情,它比友谊要深不爱情要干净,这样的感情,是我唯一的一次,在粟米波涛汹涌的心里,一直藏着的一份干净的宁静的爱情,是她给我的。

粟米,谢谢你给我这样的爱。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因为我,她承受了如许多的疼却从未抱怨过,粟米告诉我,爱我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与我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只要我不谴责她就可以。我说:怎么会呢?女人之间也可以有爱情的,它干净而透明,美好到令人心碎,我只能庆幸自己。

第二天,我去机场粟米没有去送我,一直等到能不进去了,我拖着失望的行李,进机场,在剪票时,粟米才肯打了我的手机,她声音欢快,一如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我不去送你了,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女人哭得像傻瓜。

我会回来看你的。

她干干地笑了两下,我们收线,从此以后,我们将是天涯,心却咫尺。

第二十章 梦里他乡都是客

1

何家根在白云机场接我,看见我出来,他飞奔过来。抱起我转了几个圈,相见并没有给我惊喜,这个城市我来过一次,这一次却是不同了,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我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幸福还失望在等待着我的到来,一路上,我有些茫然,在自己城市的何家根轻松快乐,很是自如。

一路上何家根跟我说家里的事,说他的母亲他的父亲,我有一种感觉像是自己一下子闯进了陌生的生活,这里除了何家根,我甚至没有一个能够说上话的人。

何家根看出了我的茫然,他笑着笑:放心啦,有我哪。

在广州,何家根的语言,即使他想努力说普通话,却在这个处处是粤语的环境里怎么都说不准,和在北方的青岛的流利是显然的不同,我忽然地害怕,他的心思会不会因地点不同而不同了呢?

我忽然地有点后悔,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开始另一种生活,是不是很幼稚?

何家根的家人都在客厅里等着,一双双眼睛像安上了功率巨大的探照灯,我看得出他们的眼神里有一些猜忌,大约是我这个算不上美女的北方妞怎么就能吸引了何家根呢?

何家根带着我,一个又一个地介绍,我的脸上堆积着微笑,努力不让它们坍塌下来,对每一个人小心而谨慎的问好,我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个虚伪的淑女,套着虚伪的外壳表演给这些陌生的人看,原本我们都是素不相识,因为何家根,从此以后,我要溶入他们,成为这个陌生群体的家人。

何家根是广州土著,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着的广东话让我云里雾里一片懵懂,好在有何家根,不然,浓烈的隔绝感会逼迫着我重回北方。

何家根家的母亲身材矮小,却有着无比的热情,她拉着我的手,叽里咕噜的广东问话我不懂,何家根就一句一句地做翻译,尽管她有足够热情,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出她眼神背后的戒备,天下每一个母亲都是爱孩子的,她在想我究竟是爱上何家根的人还是他们的家产,我明白自己不能去解释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我不想有,选择了何家根,我只能隐忍着自尊接受他们的戒备,直到有一天他们把我视做一家人。

喧嚣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何家根的母亲让他带我去楼上的一个房间,跟每一个人道了晚安,跟何家根上楼,在门口,我终于吁了口气,何家根把在门上:累吧?

我点头,一天的劳顿,加上整个晚上的矜持周旋,让我疲惫不堪。

我们倒在床上,何家根拥抱着我,我看着窗外的星星,想如果何家根不在家,我该怎么办,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加上语言不通,我简直像来到了另外一个星球。

我偏过头问他:你不在家,我怎么办?

何家根认真说:有我妈妈啊。

我说:何家根,以后我做什么?

何家根翻身压过来,边吻我边说:以后,你在家跟我妈妈看电视聊天,然后学着广东女人煲汤,给我生一堆小孩。

我闭上眼睛,迎合他的吻,渐渐的有些累,有一些拘谨,总感觉每个角落里都有陌生的眼睛在看着我。

我推开他:你还是回你自己房间吧,我不想在第一天来就被家里人看轻我。

何家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什么时候学会做淑女了?

我望着他,心咯噔怔了一下,他没看见刹那间僵持在我的眼里的表情,只是起身,小声说:知道了,夜里别关门哦。

我牵强地笑笑,他出去时,开着暗锁,虚掩上。

何家根在楼下跟所有人打招呼他要去睡觉了,然后有一扇楼下的门,重重地关上。

门外的人声,逐渐寂寥了,陌生的环境和对未来生活的没有把握让我睡不着,一直张着眼睛,直到何家根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进来,他钻到床上,手轻柔地抚摩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下移…窗外的月光开始摇晃,轻轻的,我们安宁地做爱,像两个玩捉迷藏的小孩…

凌晨时,我抓着何家根的手指睡着了,第一次,我那么地害怕睁开眼,面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迷迷糊糊里,何家根在掰我的手指,我张开眼看着他,何家根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我该到我自己房间去了。

恋恋的,我扯着他的手,在着陌生的环境里,他是我唯一熟悉并亲近的人,让我产生了浓浓的依恋,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情,我只知道,只要他在身边,我便会有安全感,这是我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从未有过的依赖感,像浮在水面枯叶上的一只蚂蚁,他是我所有能够抓到的依附。

何家根瞪着我,笑,然后一跳,钻进床上,我像温顺的猫窝在他怀里。

他捏了我的脸一下:万禧。

我说:何家根,我爱你。

何家根把我揽进怀里,如同许久以来,他等的想要的就是这三个字,从我的嘴巴里跳出来。

楼下有人喊阿根,是叫他起来吃早饭的,何家根把我拥在胸前。

我们下楼,何家根的母亲看着我们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眼里的一丝轻视,我读得出来,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轻视女人,我忽略了这点,毕竟他们家还是很传统的。

在餐桌上没,我们的话很少,只有何家根忙碌着他一个人想制造的快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和标准的广东话在一桌子人之间穿梭着。

直到举行婚礼,何家根母亲没有消除对我的轻视,或许在她以为,在北方,我还不知道怎样放浪的一个女子,勾搭媚惑了她的儿子。

她疼爱何家根这个唯一的儿子,所以,即使轻视,她亦表现得极其内敛。

何家根不在家时,时,她开始告诉我何家根爱吃的姜撞奶该怎么做,何家根爱喝什么样的粥,他对什么样的面料过敏等等,她不动声色地教我做着这一切,如同我是刚刚请老的家政工人,而不是家大业大的她家儿媳妇,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她的轻视。

我隐忍了所有的屈辱感,因为何家根是我选择要嫁的男人。

婚礼前夕,我的父母从北方赶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何家根去机场接他们,在路上,我一直在想把父母安排在哪里,我不想让他们住在何家根家,我不想让他们感受压抑的气氛,我们是北方平原小城的普通小城市民,我知道爸爸和妈妈有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快到机场时,我跟何家根说:我想让我爸爸妈妈住酒店?

何家根扭过头看我,我看着车窗外。

为什么?

他们听不懂广东话,时时呆在一起会别扭的。我知道这是借口,何家根也知道这是借口。

何家根不再说话,一直到看见爸爸妈妈从机场出口出来,何家根脸上的笑容是一种礼貌的敷衍。

我拥抱了爸爸和妈妈,扑在妈妈怀里,我哭了,第一次我感觉到亲情是如此的让我迷恋,他们对我的纵容是宁肯让自己受委屈。

何家根在前里面拎着行李,我和爸爸妈妈们跟在后面,突兀的那种感觉,我不像是要在这里结婚,而是来遥远的广州做一次客人,只事已如此,我不能说什么让爸爸妈妈操心。

车子快开到家门口时,我才发现,何家根压根就没打算让爸爸妈妈住酒店,我只能用眼神一次次地暗示,他却视而不见。

爸爸妈妈跟何家根的父母交流有一些困难,大家常常只是笑而不说话,他们陌生着彼此的方言。

晚上,我在爸爸妈妈的客房里呆着,我们很少说话,妈妈只是总在担忧着南方的习俗我会不习惯,担心着在远离家人,他们会不会给我委屈?

我用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语言安慰他们。

深夜时,何家根敲敲门,探进头来说:万禧,早点睡吧,明天你是新娘子呢,睡少了会脸色不好的。

妈妈忙推着我回房间休息。

2

婚礼是盛大的,何家根的亲戚朋友以及生意伙伴,在人声鼎沸里,下午,我们去东南亚度蜜月,虽然何家根的父母一再挽留,但爸爸妈妈坚持要走,强调说里的时候回去的机票早就订好了。

正好,这是也是我的愿望,我不在家,他们和何家根的父母基本是语言沟通有困难是其一,其二,有很多事情,是知道的越少担心越少。我不想让这个家留给他们太多的细节想起来就会为我忐忑。

在机场,爸爸扯着何家根的手,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为了让这个不久前还是陌生的男子善待他们的女儿,他们逢迎着笑脸,我隐忍着内心的酸楚,直到看见他们苍老的身影进了登机入口,眼泪才肯刷拉落下来。

何家根攥了攥我的手。

度完蜜月回来,粟米的祝福迟迟地到了,她给我设计制作了各种各样的晚礼服。

我抱着它们钻进房间,一件一件地换,每一件都是如此地合体,曼妙地勾勒出身体的婀娜。何家根躺在床上,笑着看,末了,他跳起来一把抱住我,按在床上,盯着我看:万禧,粟米是谁?你的情人我都见过了,怎么就没见过你这个女朋友?

我的心,寒了一下:何家根……

何家根翻身,倒在床上,他伸展着四肢,像一只巨大的猴子。

他眨着眼睛看天花板:万禧,我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你,我说过我要的是你的将来而不是过去。

我说:何家根…

蔓延无边的无力袭击而来,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没有一个男人不在乎他爱的女人的过去。在何家,我努力做安好良静的女子,不再抽烟,抛弃了所有希奇古怪的想法,但我不能把握,别人的眼中的我,会不会是自己极力想表现的样子?

3

何家根重新开始了他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漫游,而我待在家里安静地等他似乎成了生活的全部,在婆婆的指导下,我学做广州菜系,她总是不动声色地告诉我,家是女人的世界,外面是男人的天下。

越来越多没有人说话的夜里,我突兀地发现,我掉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里,我一相情愿地以为,何家根会给我一种心灵安宁的生活,其实却是另一种漫无边际的琐碎寂寞。

每当寂寞,心灵是最不容易安宁的。

婚姻最终让何家根的热情渐次退却,寂寞里我怀着希冀等到他回来,夜里,当我醒过来,常常看见何家根的眼睛明亮,盯着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笑笑,捅他一下,他木然一笑,拥抱我,却是没有力量没有温度。

他的眼神常常惊醒我,即使他不在的夜,梦见他的眼神,我伶仃一下醒来,冰寒的冷蔓延而来。

我知道了自己,这样封闭生活如果继续下去,我只能毁了自己。

一个男人的爱情可以是我心灵的全部,但当一个男人的爱情成为生活的全部时,对于一个身在异乡的女子,是恐怖的,那段琐碎的日子让我彻底懂了自己,命里注定的,我是那种喜欢闲散却不能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墙上的婚纱照和一纸婚书外看不见活着的痕迹让我焦虑,喝喝茶聊聊天,在等待丈夫回家的琐碎中度过,是我笃定适应不了的生活。

那次,何家根从外地回来,夜里,我说:阿根,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何家根平静地看着我:我养活得了你。

我想看见自己活着的价值。

那你随便吧。何家根这样说时,表情像在跟邻家女子说说与自己无关的未来。

我捏着曾经的工作简历满世界寻找工作,何家根的母亲是有些不情愿的,在饭桌上她用叮当敲盘碗的声音表示不满,他们何家的媳妇要绕着广州城找工作,让他们面上无光,我找工作的热情像一块不大不小的抹布,蹭掉了何家的一份虚荣。

在时尚期刊林立的广州,我找到了一分编辑工作,虽然不是大刊,对我急于打发掉寂寞,已经足够了,我满世界组稿,甚至夜里爬在电脑上写稿子。

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的那天,我给何家每一个人买了一份小小的礼物,给何家根买了一条领带,我兴高采烈地在晚餐桌上分礼物,每一个人都很礼貌地看了一下,然后用我不甚明了的广东话赞美了一番,早晨起来,我却发现,所有的礼物都扔在餐桌上。

我拿着它们看了一会,默默地放下,回卧室,把给何家根的领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我想知道,何家根回来后看见的表情,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尊重我的劳动不尊重我们的心意,而何家根不可以。

事实却是,那条领带何家根很是礼貌地戴过了一次,然后它就被挂成笃定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样子,一次次,我固执地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历经了生活的弥转,我已经逐渐了解自己,明知道有南墙在,却一定一定要撞个头破血流才肯让心痛疼着罢休。

工作给生活的充实和热情和家里的郁闷两相抵消,而正是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即将做妈妈并没有带给我惊喜,当医生说恭喜恭喜时,闯进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个意外。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为了了一种别人看来安好的生活形式而把这份意外坚持到底?

犹疑着,我迟迟地没有告诉何家根,更没有告诉何家任何一个人,他们知道了,只有有个结果,为了何家的子孙,他们会要求我停止工作,在家好好的孕育何家的子孙。

渐渐的,我已是明了何家根,他知道我和阮石的过去,亦说过不在乎,其实,那只是男人的好胜欲望在没有到达胜利时的豪情,当我稳稳地做了他的妻,当豪情在生活的平淡中被消磨,何家根不可能不在乎,作为信守诺言,他不说与我知就是了。

即使何家根不说,从他与我对望时黯淡的眼神,以及深夜醒来时的凝视,我已洞悉了那些隐藏他心里的让我倍觉悲哀的心思。

所以,当某个晚上,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何家根怀里拥着一个长发如丝的女子进了酒楼时,我没有一点意外,只是预想的忐忑终于被证实而已,我望着他们的扭缠在一起的身体,在酒楼门口一闪成为影子,我听见了一种碎落,我向往的那中安逸静好的生活,稀哩哗啦碎成了沙子,细细碎碎地,扬满了广州闷热的街头。

慢慢地走在这个正在逐渐被我熟悉的城市的街头,我听见了自己内心响起的一阵阵冷嘲热讽,现实终于用这种方式惩罚了我的幼稚。

夜里,我在灯下等何家根,等着等着我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我等他做什么?是声厉色严地追问今夜的行踪还是问他跟那个女孩子的关系?央求他悔过还是保证以后不再?

我想,这些都是我不习惯去做的,在曾经的万禧,是最不屑于的。

我关闭了灯,在黑暗中,我没有流泪,只是在不停地为自己心疼。如果何家根明了的我的过去,正在成为横梗在他内心的鸿沟,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平衡,面对他,我只能这样————无话可说。

凌晨时,何家根回来,我静静地朝另一个方向躺着,听见他心平气定地脱衣,上床,在很快响起的鼾声里,我的泪终于落下。

第二十一章 我们都是走在爱情棋盘上的末路走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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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都在冥冥中的注定,而遇见罗念庄却是衣料之外的惊诧。

那阵子,我想得最多的是在身体里疯狂生长的一块东西,何家根给我的失望,已经让我彻底丧失了造就一个新生命的信心,我们之间已经漠然,他可以不打一个电话就不回家,甚至他可以把车子停在楼下,上来拿件东西就走,而且我能看见车子里坐着潋滟妩媚的女孩子,我们相互之间已不需要解释。

一天夜里,何家根曾经问我:万禧,你怎么从来不问我车子里坐着的女孩子是谁?

我笑笑: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想说就说了,不需要我问。

何家根盯着我,眼里冒着忽忽的寒气:我知道你,万禧,你根本就不爱我不在乎我,所以你不问不想追究?

何家根,如果这是你用来考验我爱不爱你的程度,就是你错了,而且错得愚蠢。

我望着他,渐渐转成逼视,何家根垂下头,他的脸埋在掌心里,他承认自己错了,男人可以知道女人爱过别人,但,具体的细节却不能目睹,那样真实的一幕一幕,像刀子,即使他不想也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切割着男人虚荣的自尊。

我们之间,错就错在,我让何家根目睹了过程。

我说:阿根,错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何家根抓过我的手:万禧,你打我吧。

我摇摇头:如果要打,我该打我自己。

我跟自己说不哭不哭,眼泪却落下来,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悔,它们像流窜的风雨,粉碎了我的坚韧。

关于以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而我已经看见了裂痕,即使我们两个人都手忙脚乱亦弥合不了它渐然张大的致命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