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车里看了看,他正在玩着安全带。

我说:“我们在荒漠上捡到的一个小孩…”

大家一听,立即围上来,看着这个小孩,都傻住了。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然后说:“我们真的没法丢下他不管。”

所有人都不说话。

我看了看白欣欣,说:“他太小了,让他睡在房车里吧。”

白欣欣立即说:“不可能!他是你带回来的,你别让我当保育员。再说,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衣舞,衣舞没表态。

我看了看徐尔戈,徐尔戈摇了摇头。

我又看了看张回,张回没任何表情。

我又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害怕地摆了摆手。

看来,大家都对这个小孩心存芥蒂。

最后,我看了看布布。

布布说:“除非我看到那些录像,确定他是被人遗弃的。”

我说:“它已经打不开了。”

布布说:“周老大,虽然我是个母亲,但我确实不想带他,请你原谅。”

我点点头说:“不强求。”

这时候,衣舞说话了:“周老大,我带他塞。”她说她带他睡。

白欣欣立即说:“衣舞…”

衣舞说:“你别怕,今晚上我自己搭帐篷。”

白欣欣静静地看着衣舞,终于说:“随你喽。”

魏早跑过来,对我说:“我跟帕万沟通了,他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先找到湖心再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我看过导航仪,此地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

我说:“那就好。”

这时候我注意到,我、浆汁儿和魏早离开的两个多小时,留在营地的人把车子都开到了高处,帐篷全部收起来了。

衣舞走过来,打开车门,观察了淖尔一会儿,然后试探地把他抱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爱意:“淖尔,妈母抱抱。”她发音有点不清楚,她说的应该是妈妈,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淖尔看着衣舞,眨巴了几下眼睛。

衣舞试探地把他抱了起来。

大家都盯住了他的脸。

他似乎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抓起衣舞的头发,使劲拽起来。

衣舞问我:“他不会说话?”

我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说过话。”

衣舞问白欣欣:“我们能坐你的车吗?”

白欣欣说:“只要他不哭。”

衣舞抱着淖尔就朝房车走过去,我突然说:“等一下!”

我到车上打开号外的背包,取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

布布问:“你要干什么?”

我没说话,打开金属探测仪的开关,一步步走到衣舞跟前,上上下下扫描淖尔的身体。

淖尔光着身体,不可能携带任何危险物,我是要排除一下,他的体内装着五脏六腑,而不是一堆产生磁场的东西。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怪事,比如那双无主的鞋子,比如钻进布布帐篷的人,比如今早突然刮起的沙尘暴,比如号外的失踪,比如所有仪器突然失灵…

而这个小孩的出现,同样很奇怪。

我之所以执意带上他,其中一个原因是,假如这些怪事都跟他有关,那么只有接近他,才可能有破解的机会。

金属探测仪的红灯没有闪烁。

我收起它,对衣舞说:“我必须对你说实话——我并不信任这个小孩。你确定你要带他吗?”

淖尔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直在玩弄衣舞的头发。

衣舞说:“没什么啊。”

我说:“好吧,辛苦你。”

所有人都没有吃早饭,我们提前吃了简易的午餐。

出发之前,我留下了一把折叠式工兵铲,在三角形握柄上系上我的一件砖红色衬衫,然后深深地插在沙土中。

号外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我要给营救人员留个标志。

我把大家聚拢在一起,说了一些话:“我们的仪器莫名其妙地失灵了,大家应该明白,我们很可能走不出去。”

大家表情肃穆,静静地看着我,没人说话。

我又说:“从现在起,最重要的就是节约用水,能吃方便面就不要煮挂面。白欣欣负责发放矿泉水,每人每天两瓶。”

四眼一直坐在高处,朝远处张望。可怜的狗。

我说:“天热,狗更需要喝水。四眼也一样,每天两瓶。”

没人反驳。

我继续说:“号外不见了,我们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先获救。出发吧。”

我们留下了一个队友,车队缓缓离开。

第一辆车,魏早和帕万。

第二辆车,布布。号外不见了,张回坐上了她的车,带着四眼。

第三辆车,孟小帅和徐尔戈。

第四辆车,白欣欣,衣舞,还有那个从天而降的淖尔。

第五辆车,我和浆汁儿。

没有了对讲机,走在最后的车是最危险的。我紧紧咬在房车后头。

旅途要多单调有多单调,我们的视野中,只有前面车辆卷起的漫天沙尘。

浆汁儿一路都很沉默。

我说:“你听音乐吧。”

她看着窗外,摇了摇头。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

我一边开车一边不自觉地朝两旁张望,希望看到号外的身影。天太蓝了,地平线遥远而清晰。辽阔是一种自由,但是如果无边无际,就是一种束缚了。

车似乎要散架了,各种异响。

过了很长时间,浆汁儿说话了:“你觉得我们能走出去吗?”

我说:“就算出不去,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浆汁儿又说:“假如,我们要是死在了这个地方,你觉得这辈子最愧疚的是什么事儿?”

我想了想说:“不能参加美兮的婚礼了。”

浆汁儿说:“你女儿?”

我说:“我女儿。”

浆汁儿说:“那是未来的事儿。以前的事儿呢?”

我说:“我这个人心善,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

浆汁儿说:“那你的表情一定很安详。”

我说:“不。”

浆汁儿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不想死。”

浆汁儿说:“我姐被送进火化炉的时候,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就很安详。”

我说:“你姐怎么死的?”

浆汁儿说:“自杀…”

我一愣,大脑快速地转了转,然后盯住了她:“你不会告诉我,你姐就是总给我寄包裹的那个读者吧?”

浆汁儿说:“要真是的话,我早杀了你,给我姐报仇了。”

我说:“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跟我提起那篇小说?”

浆汁儿说:“因为那个女孩跟我姐的经历比较相似,我的印象才那么深。都是可怜的女孩。”

走了四个多小时之后,魏早的绿色切诺基仍然在前行。就是说,我们并没有看到余纯顺的墓。

84公里,应该差不多了啊。

我没有提醒浆汁儿,心里却开始打鼓了。

又行驶了一个小时,荒漠依然一片光秃秃,根本不见罗布泊湖心那块碑。

我一脚油门踩下去,路虎卫士剧烈地颠簸着,超过了前面四辆车,来到最前面,然后停下来。

后面的车都停下来。

我下了车,跑到魏早的车前,他降下了车窗,把脑袋伸出来。

我说:“魏早,我们都走了五个多小时了,湖心呢?”

魏早非常沮丧,他说:“周老大,帕万好像也迷路了…”

我的手脚一下就凉了。

看看帕万,他迷惑地四下张望着,本来炯炯有神的眼神,变得不再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