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汁儿说:“有人蹲在帐篷外,和我只隔着帐篷,我感觉到了。”

我说:“他说话了?”

浆汁儿说:“没有。”

我说:“那你怎么感觉得到!”

浆汁儿说:“第六感啊!我不像你,只用器官感觉外界,只会盯美女胸…”

我说:“宝贝,你是睡迷糊了。”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来证明给你看。”

我说:“你怎么证明?”

浆汁儿说:“你把眼睛闭上,一只手张开,用另一只手的一根食指在它掌心上慢慢画圈,越近越好,顺时针画几下,逆时针画几下。画的时候,你要入静,仔细感觉…”

我照着做了。

浆汁儿说:“你画圈的时候,张开的手掌会感觉到,对不对?”

我有些惊讶:“嗯!”

浆汁儿说:“你的手指和手掌并没有挨上,你怎么会感觉到?”

我答不上来了。

浆汁儿说:“现在,你再张开手掌,闭上眼睛…”

我又照做了。

浆汁儿问我:“什么感觉?”

我说:“没有感觉。”

浆汁儿说:“我正在用手指在你的手掌上画圈,可是你却感觉不到了。这就是第六感的奥秘,懂了吗?”

我说:“没懂。”

浆汁儿说:“愚钝啊。当我不认为帐篷外有人的时候,就算真的蹲着一个人,只要不弄出声音,我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只要我怀疑帐篷外有人,并且全神贯注地去感觉,只要真的蹲着一个人,我肯定能捕捉到他的气场。”

我说:“也许是这样…会不会是四眼?”

浆汁儿说:“你把我当傻瓜?”

我说:“那你认为是谁?”

浆汁儿说:“不是我们的人。”

我朝郑太原的帐篷看去,黑着。我又朝我的车上看去,也黑着。

我说:“回去睡觉,把门帘系好。明天我们早点起来,让张回查看一下脚印。”

浆汁儿突然说:“我想吴珉了。”

我都忘了吴珉是谁了:“谁?”

她说:“唉,得,算我没出息!”

我一下想起来,说:“如果想他能温暖你,你就想吧。”

第二天已经是4月28日,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起来了,很嘈杂。

张回不在睡袋里。

我感觉好像出事了,我把浆汁儿叫起来,走出了帐篷。

很多人站在营地之外几十米的地方,正在谈论什么。

我快步跑过去,看见衣舞躺在地上,穿着黑色长袖衬衫,红色棉坎肩,头发把脸蒙住了,一条胳膊伸展着,腕子上有一条黑糊糊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下面有一滩血迹,被干燥的盐壳吸得精光,呈现着赭紫色。另一只手旁边,扔着一块陶瓷碎片,跟她的脸一样白。

这时候已经快9点了,天却刚刚亮起来,有点冷。不过,没有一丝风。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昨天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一直呆呆地站着,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李兆坐在我的车上玩车灯,一会儿近光一会儿远光。

孟小帅看了看我,突然问:“你昨天晚上找她聊了什么?”

我一下回过神来。

我看看她,说:“很复杂…”

孟小帅说:“不复杂,你就告诉我们,你跟她聊了什么?”

我说:“简单地说,她是我的读者,极端厌世,我猜她这次来罗布泊就是想自杀的…”

孟小帅说:“她是你的读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我说:“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

孟小帅看着我,明显不信任。

我顾不上解释太多,问魏早:“她和我聊完天之后回帐篷了吗?”

魏早说:“回来了,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出来的。”

这时候,张回说话了:“周老大,她很可能不是自杀…”

我一下把脸转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张回说:“你们来看看。”

他带着我们在地上查看,果然,营地再次出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脚印!

大家赶紧顺着脚印找出处,发现满地都是这双脚印,似乎穿它的人,整夜都在营地里转悠,分别去了每个帐篷,并且做了长久的停留。

衣舞尸体的四周,也出现了这双鞋印!

张回说:“虽然一个人有自杀的念头,但是要付诸行动,那是很艰难的。在监狱,有多少人想自杀?结果他们都活着。我怀疑,这个暗处的人听到了你们聊天,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杀死了一个有自杀念头的人。”

我忍不住看了看郑太原。

他正在听张回说话,发现我看他,敏感地看了看我。

这个人非常非常非常可疑。

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

孟小帅说:“周老大,我们再搜查一次行李吧?”

我看着郑太原说:“没用,要是搜的话,说不定会出现在我的箱子里。”

孟小帅说:“那怎么办?”

我依然看着郑太原:“如果衣舞是被人害死的,早晚会真相大白,他在衣舞的腕子上割了一个口子,我会把他的腕子剁下来,喂四眼。来,我们挖个坑把衣舞埋了吧…”

这时候我发现布布一直不在。

我问:“布布呢?”

张回说:“开车去转悠了。”

我说:“谁让她离开营地的!万一迷路,我们不就走散了吗?”

张回说:“她为了找到她老公,已经心急火燎了,我不让她去,劝不了。她一路留标记,应该没问题。她走的时候,还不知道衣舞死了…”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跟大家一起挖坑。

盐壳地太硬了,除了李兆,总共8个男人,8把工兵铲,挖了将近一个钟头,才挖出一个一米深的坑。

移动衣舞尸体的时候,我有了一个新发现——她的旁边,干燥的沙土中,有个花朵形状的东西,拳头一样大,用沙子雕成的,一层层花瓣清晰可见,非常逼真,我相信那绝不是风刮出来的纹络。

我惊呆了。

它象征什么?

我弯腰轻轻触碰了它一下,它一下就变成了一堆散沙。

我看了看张回,怔怔地说:“怎么可能…”

张回的反应却很平淡:“现在我感觉,什么都有可能。”’

如果说,这个用沙子塑成的花是花的遗体,那么这堆散沙就是遗体的骨骸,它太丧气了,我一脚把它踢散了。

大家开始给衣舞下葬。

我把那只录像机从车上取下来,放在了她的墓穴里。

孟小帅看了看我。我说:“有人把它送回来了。正是这里面的视频,告诉了我衣舞是谁。”

孟小帅听得有些晕乎。

埋葬了衣舞之后,我在她的坟上插上了一把工兵铲,孟小帅系上了她的一条灰色披巾,没风,披巾静静地垂挂,纹丝不动。

这是我们团队第一次死人,大家的心情难过到了极点,没人吃早餐。

我们默默地陪衣舞待了一个多钟头,然后拔掉营地,准备再次出发。

为了逃出看不见的磁场,为了寻找古墓,为了遇见其他同类,我们必须移动。

张回问:“不等布布回来?”

我说:“我们去追她。”

白欣欣露出鄙视的眼神,似乎认为我是个蠢蛋。

我装作看不见。

我走到李兆面前,问他:“你能开车吗?”

李兆自信地说:“什么话!11年驾龄啦。”

我说:“那你说说驾驶步骤?”

李兆说:“首先,我上车打开电源,点亮仪表灯和机翼灯,启动,滑行,到了我的跑道,对准中线,加速,起飞!”

浆汁儿在旁边说:“我来开他的车。”

我摇摇头,说:“不要了。”

浆汁儿说:“不要了?”

我对魏早说:“你把李兆车上的油放出来,装进油桶里,带上。”

魏早说:“好嘞。”然后就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