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说:“我就——就这样没了?”

我说:“魔术都需要毯子遮的。”

画面再次回来——我们的营地,大家都睡了,一轮月亮挂在天上。这一天应该是4月25日,我们迷失的第一天。号外丢了,淖尔来了。

电视画面经过了剪辑,它似乎被某种力量操控着,专门为我们演示我们不了解的一些细节。

我知道,今天夜里淖尔会录像。

果然,很长时间之后,画面上有个小东西从衣舞的帐篷里钻出来,他没穿衣服,步伐极其敏捷,行走速度快得惊人,他的手里抱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应该是录像机,他钻到房车下,不见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白欣欣从房车下来,跑到我的路虎卫士旁边,撒了泡尿,然后回到了房车上。

雪花…

画面再次回来——白天,营地,大家在午休。这一天应该是4月26日了,我们带着淖尔。

白欣欣、衣舞和那个小孩,留在了房车上。

浆汁儿留在了我的车上。

帕万留在了魏早的车上。

魏早、布布、徐尔戈、孟小帅、张回,他们蜷在车里睡不着,拿来睡袋,躺在了车下的阴凉中。

我从车上拿出号外的金属探测仪,在沙土上寻找磁场。十几分钟之后,我发现了什么,取来工兵铲,挖出了那把七七式手枪。大家醒来之后,我没有说枪的事儿。

雪花…

画面再次回来——夜,营地。我正在捣鼓号外的电台。录像者在天上,听不到营地的人说话,但是电台的声音却非常刺耳,可能因为电波正是朝天上发射的:“吱啦吱啦…呜…哇…呜…吱啦吱啦…哒哒…”

张回在营地里转悠,一个黑影在营地东方出现,快速跑过,甚至看不清是四腿奔跑还是两腿奔跑。张回听见了什么,冲过去张望,然后迅速跑回来敲房车门,对白欣欣说着什么,接着,两个人一起朝营地之外跑去…

他们离开营地之后,布布去了我的帐篷,过了会儿,我拿着手电筒走出来,到各个帐篷查看…

雪花…

画面再次回来——黑糊糊的营地。如果是同一天的晚上,此时号外和白欣欣应该一先一后回到了营地。也就是这一夜,淖尔失踪了。

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这是夜里哪个时段,盯紧了衣舞的帐篷。那个帐篷无声无息。

很长时间之后,淖尔从房车底下出现了,他依然拿着录像机,分别钻进每个帐篷,最后爬出来,并没有回到衣舞的帐篷,而是快速爬向了营地之外…

雪花…

画面再次回来——天亮了,营地,大家就该不该继续寻找淖尔发生分歧,举手表决。这是4月27日的早上。

突然地震了。整个罗布泊都在抖动,镜头却纹丝不动,非常稳。大家在尘土中滚来滚去,就像马勺里翻炒的黄豆。

地震停止之后,我们灰头土脸,上车离开。镜头没有跟随,也没有结束,画面上只有那条地震裂开的深沟,黑糊糊的,深不可测。

车队的引擎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

时间在静静流逝。

突然,那条深沟里影影绰绰爬出了一个小孩,朝我们车队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又钻进深沟不见了…

雪花…

画面再次回来——沙海,停着一辆孤独的小货车,郑太原站在车下,朝着一个方向张望,好像他的同伴从那个方向离开了,他在等他回来。他等了很长时间,好像终于看到同伴的身影了,他麻利地爬上车厢,把那两扇铁门关上了。

风呼呼地吹着,他一直藏在车里,没有再下来。

20多分钟之后,几辆车开过来了——我的路虎卫士,布布的三菱帕罗杰,魏早的切诺基,孟小帅的悍马。没错儿,那是我带他们去找尸体,却遇到了那辆小货车。

雪花…

我回头看了看布布,布布也看了看我,都没说什么。

画面再次回来——夜晚,营地。

我、徐尔戈和浆汁儿从画面之外走进来,去了我的帐篷。

张回出去喊人。不一会儿,孟小帅、衣舞、魏早、号外、白欣欣都走进了我的帐篷。我们在谈论徐尔戈听到的那个声音。

电视前的我,死死盯住了郑太原和李兆的那个帐篷,他们应该在聊天。不久之后,李兆就疯了…

那顶帐篷的门帘被慢慢掀开了,郑太原探出了脑袋,朝我的帐篷警惕地张望,一直没有退回去。他在监视什么?李兆一个人在帐篷里干什么?半个多小时之后,帐篷里传出不正常的叫声,郑太原撂下门帘缩回去,两分钟之后,他跑出来,冲向我的帐篷,正好跟我碰上,他比比划划说着什么,我记得,他对我说:那个人疯了!

我忽然想起李兆在催眠过程中说过:他看到了三个郑太原,一个笑眯眯地跟他说话,一个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一个站在门口放哨。心里不由一寒,难道在门帘那里张望的,是第二个郑太原,或者是第三个郑太原?

雪花…

画面再次回来——我和衣舞聊天回来,两个人互道晚安,然后我回了帐篷,衣舞转了一圈,也回到了帐篷…

雪花…

画面再次回来——衣舞像梦游一样从帐篷里走出来了,她慢慢来到我的帐篷前,把耳朵贴在了帐篷上,一动不动地听。

正是这个时候,浆汁儿感觉到了帐篷外有人!

房车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衣舞在我们的帐篷外蹲了有半个钟头,慢慢站起来,似乎失魂落魄地走向了营地外,在黑糊糊的盐壳上躺下来。看不清她做了什么,十几分钟之后,她试图站起来,却再次躺下去…

雪花…

看来,衣舞真的是自杀!

画面再次回来——白天,车队在行进。看车辆顺序和周遭地貌,这就是今天——4月28日下午的情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光天化日,画面清晰,我要看看究竟是谁接近了我的车,杀死了李兆!

地面最高的盐壳差不多达到了一米,从天上看去,我们的车队就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艰难前行。

终于,房车停住了。

大家停车,帮白欣欣铲除阻碍。房车终于爬过了那道坎。

大家坐下来休息,浆汁儿应该给孟小帅算命了。大家聊得很专注,没人注意我们的车。

我紧紧盯住了布布那辆三菱帕杰罗。

突然,三菱帕杰罗的车门打开了,接着,一个人无声地走下来,棕色皮夹克,牛仔裤,黑色登山鞋…

雪花…

我再次看了看布布,布布瞪大双眼,彻底傻了。

我以为画面该终止了,因为它已经播到了现在。

可是没有,画面再次回来了——茫茫沙漠中,凸起一座馒头形的沙山,密密麻麻矗立着数百根粗壮的胡杨木桩,被砍成菱形、圆形、桨形,三角形。木桩中央,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一个人在入口外孤独地站着,低着头。棕色皮夹克,牛仔裤,黑色登山鞋。他好像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双脚。

过了很久,终于有一辆车开进了画面,是我的路虎卫士。

郑太原慢慢抬起头来,一步步退到入口内,不见了。很显然,他在引我们入彀…

镜头迅速升高,那些胡杨木桩越来越小,我们的几辆车越来越小,满画面都是起伏的沙丘,跌宕的盐壳,随着镜头放大放大放大,起伏越来越小,跌宕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一片灰茫茫,渐渐变成一只巨大的耳朵形状…

电视突然关闭。

我突然起身离开,跳下房车,冲到了布布的车前——车里空空荡荡,那个自称科考队员的郑太原已经不见了。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小货车上的那几个字——危险人物。

第55章 沙子雕成的花朵再次出现…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不可能继续前行了。

大家原地搭帐篷,安营。

在房车上看过电视的人,全部沉默寡言。只剩下三个人不知内情——孟小帅,魏早,帕万。

帕万不会说话,只剩下孟小帅和魏早,偶尔问问这问问那。

终于,他们发现气氛异常了,孟小帅说:“你们都怎么了!”

我把大家聚在一起,大概讲了电视里的奇怪画面。

除了帕万,孟小帅和魏早都惊呆了。

我沉默了好半天,突然说:“我问你们一件事儿,希望大家都如实回答。”

孟小帅说:“你问吧!这时候谁还会撒谎啊!”

我说:“你们来罗布泊之前,有没有做过一个有关沙子和水的梦?”

每个人都开始回想。

孟小帅说:“我梦见过!一大片水,四周是沙子…”

我说:“停住!不要再说了。”

我相信孟小帅也做过我和浆汁儿做过的那个梦。我不希望她继续说下去,我需要别人来补充。

我问别人:“你们呢?”

布布说:“我想起来了!梦里好像有个女的,穿着金色的衣服…”

白欣欣说:“不,是花!”

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在做梦——这些人竟然都做过同一个梦!

我说:“好了,白欣欣。”然后我又问别人:“你们呢?”

魏早说:“我也梦见过,那女的站在水上,一整夜都在对我招手笑!挺吓人的!”

号外说:“还——还有我!我想接近她,怎么都——都找不到船…”

张回说:“我做过类似的梦,就在来新疆之前,那女的也披着金色的花朵,一串串的,只是她不在水上,而是在水边。”

徐尔戈说:“我也梦见过,那女的确实披着很多花,朝我笑着招手,我走过去了,发现她是孟小帅…”

帕万在帐篷里,没出来。不用问他了。

我说:“我们大家都做了同一个梦,这是没法解释的,看来,我们来罗布泊绝对是命运的安排。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就像四眼,除了白欣欣的嘴比较刺儿。刚才电视上的画面告诉我,苍天有眼,我们肯定会走出去的。眼下,我们好像陷入了迷魂阵,没关系,我们只是肉体迷路了,我希望我们的灵魂不要迷路,一定要坚守最后的希望…”

浆汁儿被我说哭了。

我接着说:“我不知道那个小孩,还有那个混入我们团队的郑太原,究竟是什么人。直觉告诉我,他们不是善类。为了大家的安全。从今天起,夜里要有人放哨了。我当第一哨,你们睡吧。”

张回说:“周老大,白天你要开车,我来放哨。”

号外说:“不,我来,都——都不要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