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靠着洞壁坐下来。

气瓶里的空气快光了,我的喘息十分艰难。我走到头了。

我把脑袋靠在洞壁上,希望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假如多少年之后,有人挖开这个地下通道,找到了我,那时候哪怕我只剩下白骨了,我也不希望我的姿势很难看。

突然,手电筒的光又出现了,晃动着冲向了我。

我转头看去,令狐冲和季风跑过来了,他喊道:“周老大!坚持一下!跟我来!”

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希望!

我一下就站起来,头晕气短,我靠在了洞壁上。

他和季风分别拉起我的手,他兴奋地说:“前面就是出口!”

出口!

我的天!

我赶紧捂着呼吸器,跟着他俩朝前跑。我也不愿意死啊!

跑出几十米之后,令狐山关掉了手电筒,说:“你朝上看!”

远处,斜上方,隐隐约约露出一角天空,有东西在闪,那是星星!

我摘掉呼吸器,感觉呼吸一下就通畅了!

我说:“季风,你来摸摸,看看我哭了吗?”

季风也摘掉了呼吸器,一边流眼泪一边笑:“你又胡搞!”

我们从古墓中慢慢爬了出去。

我们把气瓶都扔了,一下减轻了很多重量。我从令狐山身上接过我的那个背包,掏出导航仪看了看,黑屏。我按了按开关,依然黑屏。它没电了。

我们现在位于罗布泊西北,太阳墓附近。

进入罗布泊之前,我查过太阳墓到库尔勒的距离,说法不一。我从地图上比过,如果比例没问题的话,大概300公里。

正北几十公里,大漠深处,应该是个叫辛格尔的地方。辛格尔是维语,意思是“雄性的世界”。那里有罗布泊第一泉,曾经有个哨所,不知道现在还存不存在了。

季风从令狐山手里接过手电筒,四下照了照,找到了几块石头,她说:“先生们,帮个忙,把石头搬过来。”

我说:“你要干什么?”

季风说:“其实我们该在这个地方立个纪念碑的。”

我们把几块石头搬过来,垒成了一个小敖包。

干完之后,我对季风和令狐山说,我打算朝北走,寻找辛格尔那个哨所,他们都没有反驳,我们歇了一会儿,朝着北方出发了。

走着走着,我越想越后悔,当时应该继续说服布布他们,跟着我们走。到了湖边,想办法多复制一些气瓶,那么,大家都走出来了!

我们获救之后,就算叫来救援,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留在了昨天,肯定还在那片老营房和龙城之间一趟趟奔走着…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昨天是5月6日,帕万说,他5月7日会死。那么,他们被困在5月6日,不停地循环,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季风拉了拉我:“周老大,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说:“我在想团队里的那些人…”

季风就不说话了。

季风说:“你别上火,我们可以回来救他们。”

我很不信任地说:“你怎么找他们?”

季风说:“我为什么要垒那些石头?等我们获救之后,多带一些气瓶回来,找到那个出口,再返回去呗。”

我惊愕地说:“季风,你太深沉了…”

令狐山突然说:“周老大,你看前面,那是不是灯啊?”

我眯眼朝远方看了看,大概在地平线的位置,星星变得密集起来,有几颗很大,很亮。

我说:“好像真的是灯…”

季风激动地说:“我们看到城市了?”

我说:“如果那是灯的话,肯定是个城市。”

季风说:“天哪!我们走出来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我说:“不可能这么快就看到城市的…”

季风说:“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

我说:“就算我们是世界马拉松的速度,两个小时顶多走40公里,我估计,刚才我们都没走出20公里。现在,我们肯定位于太阳墓附近,怎么会看到城市呢?”

季风说:“你不是说北门有个哨所吗?”

我说:“你看,那像哨所吗?”

季风突然看了看令狐山:“你确定你带我们来的是太阳墓?”

令狐山说:“我们叫它太阳墓。”

季风说:“他们说的太阳墓和我们说的太阳墓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地方!我们已经走到罗布泊边缘了!”

老实说,自从陷入了迷魂地,我的空间概念就彻底混乱了。难道,我们走到了西边的库尔勒?或者走到了东边的敦煌城?

我说:“是不是城市,走过去就知道了!走!”

我们同时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个多钟头,越来越确定了,那就是城市的灯,它们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第119章 亲爱的城市!

我把背包摘下来,扔到了沙漠上,顿时身轻如燕。里面装着食物和水。

我说:“令狐山,把背包扔了吧!”

令狐山小声说:“我再背一会儿吧…”

我想起了美国的一篇小说,讲一个人在西部淘金,返回途中,他被朋友抛弃了,天气寒冷,他没有一点食物,而且大腿受了伤。他独自跋涉在广袤的荒原上,精疲力竭的时候,遇到了一匹狼。那匹狼很老很老了,舔着他的血迹,一路尾随他。最后,两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展开了殊死搏斗,人终于咬死了狼。获救之后,他依然充满恐惧,偷来很多面包,藏在他的床单下…

我们离灯火越来越近了。

我发现,它很小,应该是个县城。没关系,不管它多小,都是人类聚集之地。

我发现,令狐山的脚步越来越慢了。

我想到,他有点畏惧了。

在罗布泊,在迷魂地,那是他的家。现在他接近了人类社会,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说:“令狐山,你是不是有顾虑?”

令狐山停下来,看着我,单刀直入地说:“你不会出卖我吧?”

我说:“我发誓,我会保护你。”

令狐山点了点头,跟上来。

我说:“说点现实的,你没有身份证吧?”

令狐山说:“没有。”

我说:“没事儿,过几天,我给你买个假的。”

季风憋不住笑起来:“周老大,我要是把这事捅出来,你的读者会笑掉大牙的!”

我很严肃地说:“必须这么做。他跟我们回到城市,完全是个黑户,查起来,怎么解释?他甚至住不了酒店。”

令狐山说:“我可以不住酒店。”

我说:“你不住酒店住哪儿?”

令狐山说:“我可以睡地下。这个城市的地下肯定有我们的人。”

季风停下来,看了看令狐山,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看见她的眼圈湿了。她说:“令狐山,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去睡下水道!”

令狐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风说:“如果有问题,你就跟我回兰城,我的房子88平方米,够你住的。”

我问令狐山:“你认识字吗?”

令狐山说:“不多…”

这些天,令狐山给我的印象只是少言寡语,现在他接近了人类社会,明显变得怯懦了。

我发现,我们的谈话已经扯出很多沉重的现实问题——如果季风真的跟令狐山相爱了,日后怎么办?季风藏他一辈子?养他一辈子?

季风对令狐山说:“如果你下定决心不回家了,那就去当演员吧。”

令狐山突然说:“我懂古佉卢文。”

这让我吃了一惊。

全世界都没几个人了解这种文字,他竟然懂!

我说:“人类绝对需要你。”

季风说:“什么叫古佉卢文?”

我说:“回去之后你上网查查就知道了。”

季风突然把脸转向了令狐山:“你真的叫令狐山吗?”

令狐山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出来冒充人类,名字是统一的,都叫令狐山。它其实应该算一个代号。”

季风说:“那你的真名呢?”

令狐山说:“我的真名是古佉卢文,你们会觉得发音很古怪。既然遇到你的时候,我叫令狐山,你就一直叫我令狐山吧。”

我在旁边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信号了!满格!

我大声说:“季风,有信号了!”

想想挺酸楚的,在罗布泊这些日子,手机几乎成了废物,但是我们依然不停给它充着电…

季风立即掏出手机看了看,大喜,然后手忙脚乱地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这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她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季风家五世同堂,不知道哪个亲人接的电话,她激动地用四川话和对方讲起来。

令狐山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竟然想不起应该给谁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