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闲得发慌,我不介意给你找点事情做。”谷雨还是笑意暖暖,可那意思到一点都不美好。外人都说他性情温和,待人真诚,却不知他只是因为早年常看佛经,不愿与人计较,万事拿得起放得下,大多随缘,但事情一旦扯上肃肃,哪怕再熟的人他都不会多给一丝面子。

晚疏眼瞧着谷雨甩袖而去,叹了口气。

“晚姐姐又何苦再劝,殿下都不说话了,我们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晴鸢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说话。

“谷公公为人正派,博学多才,又是难得的美男子,若不是太监之身到也是殿下的良配,只可惜…”晚疏眸子微暗,淡淡道。

晴鸢却道:“其他的我到不说了,谷公公确实较之那些凡夫俗子要高出不少,可我总觉着他那般缠着殿下,就是有私心作祟。你我伺候殿下那么久了,至今殿下院子里的事情都插不上手,完全是公公一手包办,想也是怕咱们夺权,占了殿下心里的地位,到不如真的放手别管了,反而还有机会伺候殿下。”

晚疏看着晴鸢似懂非懂的模样,心下笑叹,到也没解释殿下与公公之间那点明眼人都能瞧出的感情,只是谷雨那样的男子,当真可惜了。

谷雨去了一趟老农家里,他的马车还没进圈禁地呢,就被后头的一匹黑马拦住了,马上跳下来个小兵,估计骑马的技术也不怎么扎实,脸色泛青,可到底嘴皮子利落,进了马车就回道:“大事不好了,关郡,盛郡都反了,还…还有苗郡。”

“苗郡?”谷雨当时就觉着不大好,他撩开车帘喊道:“直接去刺史府上。”

其余两个郡那都是官阀勾结,反是迟早的,去年就有过农民起义结果被镇压了,今年干脆连带上头一起闹事了。到是苗郡谷雨很意外,因为苗郡位于西南方向,那里的树林常年含有毒障毒虫,当地的百姓也喜欢摆弄这些,却十分和善,很少与外头的人接触,再说最关键的一点,苗郡大概几年前换了刺史和长史,这两人肃肃也都认识,正是当年的刘刺史和安鑫的父亲安长史,两人手里都有兵权,与当地原来的守军关系也还算不错。可为什么好好的,会想要造反呢?

“我怎么知道!”安鑫觉得自己快要冤死了,自家多年没见的老爹居然作死的要造反了?是他那个世叔刘刺史脑子有病了,还是他爹一夜醒来得了疯病了?那苗郡物产是丰富,可矿产不多,人口又少,几乎与世隔绝,他们拿什么造反?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

曾经的苗偏将如今的苗将军坐在上首,也觉着不对,他和那两位曾经都算相识,都是一心为太子效力的忠仆,怎么太子的下落还不知晓,这两人就想着自立了?如今太子嫡系正统可就在梅都呢!

“这事情总觉着透着蹊跷,最好派人去探查一番,他们造反不造反咱们管不了,可别拖上梅都,殿下不是好战之人。”谷雨很明确的说道,他们维持一城已是困难,这万一那两个造反的人要拉拢他们,这其中还有亲父子的关系,不说清楚容易出事。

“呸!臭小子,这几年都是我带着你呢!转眼到数落起我来了。”安鑫不满的撇嘴,接着皱起眉头,干巴巴的说道:“他们要是敢来,我第一个不让他们进门!”

得了这个口头的上的准信,谷雨略微放心,便换了话题对苗将军道:“关郡离延郡实在不远,我总怕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刚刚派了人出去官道查探,如果不冲着咱们还好,要是来了,咱们总要有点准备。”

苗将军也算身经百战,哪里不懂这个道理,有些人是君子,你若不愿依附,他们也不为难,可有些人却是小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关郡没什么有名头的人物,他们造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梅都的这位敬宜公主很难说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毕竟谁都不愿意变成反贼。

作者有话要说:后头战争啥的不会写的太细,毕竟不是战争文,交代一下就会过去,至于后面…就不剧透了,大家都懂的。

第八十一章

关郡的起兵的头领姓霍,大约五十来岁,一脸的络腮胡子。曾经在军营里当过兵,后来又被家族里的人送去科举,为官圆滑背景也还算雄厚,他的祖上曾经嫁入一位公主嫡出长女,当时还被封过郡主,只是几代过去,皇室的血脉稀薄加上家族里虽然官员不少但毕竟官位大多不高,所以也只能在京城里混个不高不低的尴尬地位。

霍头领按照实际上来说,也并非那位郡主的直系后人,他的祖父毕竟是庶出,与京城霍家虽同是嫡系一脉,也算分了枝叶,所以他直到五十多岁才捞得一个刺史坐坐,那还是关郡这样的小郡,城市又少,位置还偏,物产更不丰富,可谓大晏鸡肋。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的雄心抱负,他这几年表面顺从,按兵不动,实则就是在观望大晏的将来,再加上他偷偷收留了带着外室逃跑的原虎,就更增添了他手里的砝码。

霍头领膝下并不算空虚,嫡出是两子一女,庶出还有三个儿子,只可惜儿子们大多资质平平,唯有三儿天生聪颖,文韬武略都属上乘,尤其是在造反这件事上,并无他兄弟的迂腐懦弱,反而策划详细,就连原虎那样的老油子都有点自愧不如,可谓霍头领最喜爱的儿子以及左膀右臂。

起势之初,霍头领还算忌惮京城的势力,但随着各地战事频发,起义军各式各样,以至于他最终还是舍去了京城的霍家,准备自立,就连他发妻的娘家都断绝关系,就怕皇家要挟。这事他做的坚决,哪怕三儿子并不赞同,毕竟那是三儿子的外祖家,可事到如今,不进则死,那天大的富贵如果没有舍弃,怎么可能凭空掉下?不过他也不敢寒了儿子的心,近些年来他多是体贴发妻,很少亲近妾室,也算给三儿子一个表示。

“梅都物产到是其次,关键是敬宜公主。”原虎头发花白靠在椅子上道,他出逃的几年根本不好过,好些人都传他死了,毕竟当时胡族和皇上都不想让他活着,所以哪怕他对皇上掏心掏肺,人家也不会信他。不过也是他命不该绝,逃进了关郡,投靠了霍刺史,但可惜他终究没有逃过孤独终老的命运,瑶枝还有他未出生的孩子到底没有保住,这些年对于子嗣他也算心灰意冷了。

“原将军说的极是,军破啊,那敬宜公主的五姐两年前可是被圣上封了朝夕公主嫁给了胡族的枭王,这些年还算得宠,如果你能娶了敬宜公主,那不但咱们名正言顺,且还能和胡族递个话。”

霍头领将算盘打的啪啪响,他和原虎都不算年轻了,阅历也广,他很清楚他要起义所需要的条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名正言顺,他毕竟不是郡主后代,就算强扯也很单薄,那还不如就让儿子娶了真正的公主,说不得还能招揽不少先太子的嫡系。

如此一来,到是如虎添翼了,反正当今圣上也是和先皇害了先太子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天子并不得民心,不过是有个好娘罢了。他相信,只要他打着为先太子报仇的旗号,总有死忠的那些人会愿意为敬宜公主冲锋陷阵。至于公主本人,不过十五岁的小丫头,哪怕梅都管理的再好,也有点远见,那还不是要嫁人依靠丈夫,只要他儿子在没成事前对公主一心一意,感情渐丰,还怕公主不为驸马着想?

霍军破到并不赞同,他其实更倾向于光明磊落的手法,而非像父亲这般奸猾。当初对于外祖家,他为了母亲也算忍了,可如今又要算计先太子的嫡女,他总觉着不妥,再加上梅都看起来不过一座城池不如关郡,但这些年陆陆续续探子返回的消息来看,梅都已经在军防上可称固若金汤了,就连前段时间他和其他几股势力故意放出的流民,也大多没有了联系,剩下的基本都被赶出了梅都,再也没法进入一步。

在他看来,这些单单是公主一个人,那是压根做不到的。当然,公主能从圈禁地里走出来,还撑起了整个梅都,那她本身就已经是极为睿智之人,算算年纪,从圈禁地的崛起到梅都的封闭城,也就两三年的时间,那时候公主也不过十一二岁,如果不是有人在她后面操控,那公主就绝不是父亲所想的那样容易糊弄。

更何况,他对于梅都近些年极为关注,从曾经的长史到如今隐隐成为公主发声人的尹“城主”,到他偶尔耳闻先太子身边的随从苗将军,还有苗将军身边那一群年少不凡的小将们,他都不敢小看,这其中尤为让他注意的是,据说公主身边有位贴身大太监,从很小就在公主身边伺候,长得好又有手段,公主对他极为信任,再加上从圈禁地到梅都好些公主的旨意都是他出面行事的,就连尹长史都不敢怠慢的少年,这让霍军破感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和危险感。

倘若他们真想设计敬宜公主,霍军破觉着自己不一定能从那位谷公公手里讨得便宜。

“若他们死守梅都呢?”霍军破更主张吞并其他城市,而不是啃梅都这样的硬骨头。与其和公主较真,还不如打下大晏江山自立为王,到时候将梅都送与公主又如何,几代过去,梅都迟早收回,他们还能博得个好名声。

“他们兵力并不算强,不过上千人而已。再说,我们也不是真要攻破,只是给公主看看我们的实力,看看我们值不值得她青睐。”霍头领到是很有信心,他这些年来招兵买马,怎么也比个小小梅都强。

“梅都这些年也算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儿子听说梅都全民皆兵,要真是硬碰上,到时候那可是弥补不了的仇恨。”霍军破劝道。

“无妨,我对梅都极熟,不过吓吓那小公主,再说两年时间,他们能训出什么兵来,不过一盘散沙罢了。”原虎大半辈子都在带兵,所以他对梅都并不看好,再来他对敬宜公主其实也是有点含恨的,当年虽然不是公主的错,可到底他在公主那里吃过亏,不说人命补上,也想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爹,若是爹真有心让儿子尚主,手段就不可激烈,否则外人看来是咱们强迫公主,到时候那言论可就不占咱们这边儿了。”霍军破心念一转,专找霍头领心眼上说。

霍头领一抽气,皱起眉头,随后摆摆手,对着两人道:“容我再多想一想。”

关郡暂时没敢动,可不代表其他起义军也不敢动,延郡周围的郡县人口不少,为了不饿死好些人都结成了队伍,他们的团体看上去人很多,但是人并不齐,这次跑上梅都,也是他们听说梅都里吃喝不愁,安然度日和曾经没有不同。人一是为了求生,二是心存阴影,总有嫉妒之心,自己不好过,也看不得别人好过,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集结的百姓团体,就开始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不但一路上抢劫无辜的商旅,还有普通百姓,甚至一路高喊着天子无道,视百姓为蝼蚁,要清除李氏皇族,用皇族的粮食接济他们所谓无辜的百姓。

“头儿,真要撒?”城楼上的守城兵看着下头乌压压的起义军,咽了口口水。

伍长赶巧又是两年前瞧见胡族那扎那一位,他也算是练出胆量了,只轻飘飘一眼道:“撒,不但撒,还有大包要往下扔。”

“咱们就拿粮食便宜这帮子畜生?”另外一个守城兵最近作保带了亲戚一家进了梅都,对于这些所谓的起义军,那是痛恨到眼眶流血,若不是有军令,他都想开门杀人了。

“便宜?”伍长顺手拿了个茶叶蛋咬了口道:“这么金贵的东西,到底是便宜他们,还是给他们催命,那真难说了。”

几人都一脸不信的看着伍长。

“快快快!废什么话!再废话,你们就扛着东西滚出城门。”伍长被蛋黄噎得一嗝一嗝的,回头就找水去了。

几人无奈,只好将准备好的东西,打开袋子扔了下去…

“这算是造了杀孽了。”肃肃站在城墙下,仰着头叹道。

“姑娘的法子不错,没什么遗憾的。”谷雨笑着轻飘飘的,仿佛听不到城墙外头因为粮食而内斗的起义军,反而像是近来得了一好曲的琴仙,享受的眯起眼睛。

“罢了,矫情什么,谁都不干净。”肃肃硬气心肠转过身往回走,前世她杀过人,这辈子指挥别人杀人,她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杀人,“告诉守城军,东西丢完就别丢了,等他们自己杀的差不多了,再开城门,一个活口不要。”

谷雨递给身旁陆准一个眼神,就随着肃肃飘然远去。

“听见没?咱们的刀,可算是能开刃了!”陆准一直守着圈禁地,这下激动的眼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人是个人物,后头戏份不少。

第八十二章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你还被人砍伤了胳膊,看来前几年你这懒是偷大发了。”安鑫看着捂着胳膊,脸色发红的陆准,丝毫没把这位准公主姐夫当回事。

陆准臊得恨不得钻进泥里,他原是安鑫手下功夫最好的,结果他带的人毛事儿没有,他自己到给个疯子砍伤了胳膊,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兄弟面前装老大。

“等你伤好以后,就重新回军营里操练吧。”安鑫冷冷看他一眼道。

“是!”陆准放下手,挺得笔直的喊道。

陆准被训完了话,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看见肃肃与谷雨从外头进来,赶忙上去请安。

肃肃则好笑的看着陆准的胳膊道:“挨训了?”

“学艺不精让殿下看笑话了。”陆准这下到是坦然了。

“我到不笑话你,只是不愿好不容易做成的媒就因为你的不小心,而泡了汤。”

肃肃说完,陆准心一缩,越发意识到昨儿他出城后实在不妥,大约是好久没打仗了,还想着有点战功娶大姑娘的时候更好看,所以出去人一下就被那种热血的气氛冲昏了头脑,不然,不过是个毫无章法的流民,怎么就能近了他的身,还让他见了红呢?

“这是我大姐让我转交给你的。”肃肃从谷雨手里拿过个小瓷瓶放在陆准手里,语气也软和一些道:“很快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凡事要多想。”

陆准眼圈一下就红了,他攥紧了瓷瓶,身子弓的低低的,整个人微微发抖道:“末将领旨。”

“他只是不习惯…”谷雨叹道,陆准是孤儿,原本就是一条烂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上战场自然没有顾忌,只是他下个月就再不能如此随意,他将会有个妻子,一位丈母娘,还有妻子的一众妹妹们,以及岳父的诸位小妾,算算,还真是一大家子人。

“没事,我长姐会让他很习惯的。”肃肃坏笑道,以李秀如那样的女子,控制欲从来就不低,像陆准这样的嫩茬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被管的服服帖帖了。

众人特意赶在大姑娘大婚之前将城外的那些流民都收拾了,流民死伤极大,梅都守军也不代表没有死伤,不过这套系统谷雨和安鑫等人早就运用的滚瓜烂熟,该出钱的出钱,该出东西的出东西,尤其是那些孤儿寡母,都会妥善对待,这也是梅都里全民皆兵的原因之一,战死沙场的都是梅都的英雄,他们所有的亲人都会得到或多或少的补偿,让他们上战场也没有后顾之忧。

由于奖励丰厚,百姓们是悍不畏死了,但同样也让肃肃不愿再扩充城池,或是占领别的城市,因为毕竟现在的物资有限,百姓经过几年的磨合,已经能和肃肃他们相处的很融洽了,这要是再换个地方,再收容新的人,不说百姓之间会不会有摩擦,就是对于肃肃他们来说,很多新的问题也会被摆在桌面上。人多是非多,肃肃更注重是如何保存梅都,而非无脑的扩充。

大姑娘的婚事并不算华丽,在这样战争的年代,谢氏只是将所有的存货都拿来给女儿做了嫁妆,嫁衣床罩什么的都是大姑娘还有圈禁地里其他一些交好的嫔妃们帮着绣的,肃肃翻箱倒柜找了两匹喜庆的布料,还有两只金钗,算是做了添妆,谷雨干脆大手一挥,干脆让人做了辆新马车,连同一匹白马一起送给了陆准,让他接新娘用。

婚礼的那日,所有圈禁地里的人都出来了,她们穿着新衣衫,头戴红绢花,就如同她们嫁女儿一般,跟着戴着红花的马车慢慢往圈禁地门口走。肃肃因为地位高,还特别代表娘家人跟着去了陆准在外头的宅子里。这一处是尹长史特别给陆准分出来的宅院,不大,只有三进,可对于记事起就漂泊无依的陆准来说,那就是他的家,他的后代也将在这座宅院里茁壮成长。

待到婚礼结束,肃肃算是提前离开,她还特地去了一趟谢氏的宅子里,告诉她陆准与大姑娘的婚礼有多热闹,接着还吩咐谢氏身边跟着的宫女让她尽快将谢氏的东西收拾好,因为今儿陆准在婚礼上郑重向所有人宣布,他会将谢氏接到自己的宅子里,当亲娘一样供养,从此大姑娘母女也不用分开了。

“我从没见过谢氏哭成那样。”肃肃坐在马车里靠着谷雨,感叹道。

“大姑娘是谢氏的命根,如此嫁出去她当然心里不好受,谁知陆准那小子会来这一手,到是令人出乎意料之外。”谷雨赞赏道。

肃肃静静的想着这些年过来的一路,突然道:“其实这样也很好不是么?说不得还要感谢先皇,若不是发配了我们,大姑娘恐怕就没有那么自在,而谢氏等大姑娘嫁出去之后,就再不能得见,只能孤独的在后宫里蹉跎了岁月。”

谷雨只听着没有回话,心里却是极为赞同的,若不是先皇发配了公主,他哪里来的福分和公主从小一块儿长起,还得了这样的情缘。可转眼他心中的喜悦又暗淡了下去,若是只为了他的心中的情意,他宁可公主不被发配,这些年公主过的实在太苦,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了。更何况,他看了今日大姑娘的婚礼,那是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给与的。

“谷雨?”肃肃睡眼朦胧的唤道。

“嗯?”谷雨极其自然的将她抱在怀里。

“我睡了。”肃肃含混着带着点娇气的说道。

谷雨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

大姑娘婚后,陆准果然将谢氏接去了圈禁地外,谢氏走出去的那一天,陆准驾着马车带着满脸喜气的大姑娘,谢氏身后一群羡慕不已的嫔妃争相与她道别。肃肃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巷口,她看着谢氏笑容满面的模样,突然觉着也许在宫里的谢氏恐怕没有一次是笑得真心的,现在的谢氏虽然有些苍老,微微发福,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妇人一般,可那笑容真是比曾经要看起来好看的多。

有了大姑娘如此成功的案例,马氏和杨氏往肃肃这里跑的越发的勤快,肃肃本来就与马氏交好,自然不会推脱,杨氏虽然顺带,也不大会说话,但到底她有女儿十一妹,肃肃也不会将其拒之门外,到也算是亲近起来。

这日肃肃正和刚满九岁的十一妹说着话,十一姑娘和十姑娘就相差三个月,都是九岁的年纪,因着圈禁地里没有和她们一般年纪的孩子,所以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处玩,关系到是亲密。不过遗憾的是,两个孩子刚到圈禁地那会儿还在襁褓中,太子压根没想过给这两个孩子取名字,所以到现在,大家也只十姑娘,十一妹这样叫着。

“殿下,出大事了!”门口小坛子急得满头是汗的跑进来道。

马氏与杨氏见状赶紧带着孩子们退下了。

“又怎么了?”最近事情极多,不是这边的流民想攻进来,就是那边的关郡时不时放点话出来,话里话外竟是想要梅都归顺他们,好不厌烦。

“胡族攻入京城了。”小坛子从来没那么害怕过,放在裤腿边的两只手都微微抽动。

“什么?”肃肃从椅子站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她曾与谷雨大胆猜测过,说胡族绝不会善罢甘休,京城怕是要保不住,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日,肃肃反而不敢相信了。

“胡族说当初皇上说好,要将先太子的嫡出公主许配给枭王为妻,却没想到竟是庶出。他们大怒之下就攻入了京城…”小坛子抖着嘴唇说道。

“借口,都是借口。”肃肃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谷公公呢?”

“公公已经去刺史府上了。”

“备车,我也去。”肃肃二话不说回屋换了身衣服就直奔刺史府。

这一次,胡族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捏着所谓的把柄,不论京城的皇帝如何说割地赔款,如何愿意补偿,都不肯松口,直攻进京城内城墙根下,才僵持下来。

“他们不会想把殿下赔给他们吧?”在血缘上看,敬宜公主已经算是陆准的小姨子,他当然第一关心她的安全。

“就算皇上肯,胡族怕是也不愿意。”都打到内城了,要不是皇上屯了那么多兵,怕是早打到皇宫里了,只是这话只能存在心里,安鑫哪怕再看不上皇上,也要顾及这里其他老将军的心情。

“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远水解不了近水。”尹长史觉着自己的日子过的挺好,京城什么的与他真的关系不大,但是作为一名靠着科举跑到今日的文臣,尹长史还是觉着有点怅然的。就拿军中那些老爷们来说,他们好些年纪都不大,有些还没文化,可听到京城被围,却还是落下泪来,无论如何,京城代表的大晏王朝,若是京城失守,这天下就真的要乱了。

“咱们只是一方守军,没有皇上的调令,谁都不能动,敬宜公主是皇室血脉,只要公主还在,大晏就没断。”苗将军沉默了好久,才冷硬的说道,先太子是他的主子,公主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快领盒饭了(→_→),天下大乱

第八十三章

很明显胡族根本不想得到什么赔偿,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赔偿就是将大晏握在手中,至于其他都是幌子,就算皇帝真将敬宜公主赔过去,他们也有别的理由继续攻打皇城。所以还没等皇上派人来梅都传旨,那边围在皇城根下的胡族就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原本早就千疮百孔的皇朝,被如此猛烈的一击,瞬间就变得溃不成军,皇城终究还是在四个月后,被胡族攻破了。

京城的失败归根究底并非让人出乎意料,自从新皇登基,曾经先帝给他留下的老臣一个两个被逼告老,他更愿意信任他母家的亲戚,就连先皇为他选的皇后他都冷落多年,他就像是个叛逆期的孩子,一心一意想要洗刷掉先皇给他带来的影响,迫切的想要成为一个独立的君王,然而事宜愿为,他越迫切挣脱先皇的束缚就必然会多多扶持母家的势力,这就犹如一个怪圈,从这个坑跳出去又掉入另外一个坑。

先皇无疑是睿智且有远见的,但是年老的他终归还是失败与他看子孙的眼光,他的一腔热血都给那个隐藏在继皇后身后的女人,他拿继后与太子当做盾牌,希望他们能撑起一切风雨给他心爱的女人还有珍爱的儿子一段时间的喘息,好将这个一向不在人前光鲜的儿子培养成他想要的明君。可人就是如此,外人看先皇是对皇上掏心掏肺,可对于皇上和如今的太后看来,那是皇上对他们的亏欠,他们在先皇还在的时候,并没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有继皇后,只有太子,他们就连皇宫里其他的皇子都不如,就无母的八皇子都比他们风光。

有了怨气,总会让人失去判断,更何况皇上在这么多年被压抑的狠了,性格也有了问题,心胸更是不算宽阔,不然就凭着八皇子的大义,他也不会看着八皇子去送死。先皇的心血到底还是白费了,甚至因为他的一时任性,毁掉了整个大晏。

“殿下,这段时间门外的难民越来越多,都是从东边过来的。”尹长史满头是汗,原本有些发福的身子也瘦了下去。

“城里还能容纳多少人?”肃肃看了眼谷雨,问道。

“上几个月已经陆续放进来一千人,梅都为了增加耕地面积,本来居住就开始变得拥挤,这要是再多人,怕是不能妥善安排。”谷雨原本就对收容那一千来号人略有不满,这些日子关于这些新住民衍伸的麻烦,已经让他手下人很头痛了,若再继续下去,老的居民也不会甘心让这些新人剥夺他们原有的福利。

“那就别放人了。”肃肃也是听过那些太监们的抱怨,有些人就是如此,原本放这些人进来就是好心,可偏偏他们还不满足,看别人有的他们也要有,殊不知人家所有的东西,都是靠军功和劳动换来的,这天下哪里有掉馅饼的地方,梅都的每一家每一户老居民都为了这个城市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们这些新来户不说满怀感恩,努力工作,还在那儿挑三拣四,那不如丢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正说着话,外头安鑫穿着一身丧服进来,脸色发青。

“鑫哥儿你这是…”谷雨大惊,他前几日还听说刘刺史带着兵吞并了周围三城,也没听说安长史出什么意外。

“皇上驾崩了。”安鑫沉重的说道。

京城到延郡需要大概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陆陆续续都有人从东边来,一开始是带消息说京城被攻打了,接着是攻破了,到如今眼看就要到年底,竟然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皇上没有逃出去么?”肃肃有些不信道,她上辈子可是听说过不止一个皇上弃城逃走的故事。

“没来得及,也有人说是被人出卖了。”具体事实他们隔着太远,已经不得而知了。

“明明他手下那么多兵马。”肃肃还记得当年从梅都抽调走的那些兵将,他们为了自己能回京城,那是上下打点,谁都以自己能够离开梅都为傲,甚至对于陆准这样被留下继续看管圈禁地的守军嗤之以鼻,当年的他们如今是否后悔了呢?还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后悔了。

“没有良将,再多的兵士也不过送死而已。”安鑫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苦涩还有讥讽。肃肃好像看到了八皇子死去的那个冬天,安鑫就是这个表情。

皇上驾崩,京城被破,除了西边外竟然没有一处逃掉胡族的荼毒,有传言说,京城被破后,十室九空,胡族根本不准备留下京城的子民,而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经那些有着高官厚禄或是家财万贯的家族,原还打着自己的算盘,想着换了皇帝,依旧可以风光延续,却没想到胡族压根不需要大晏的官员,他们更想要大晏的财宝与女人,所谓胡晏一家,根本就是这些人自己骗自己的。

肃肃有时候半夜醒来,偶尔也会想到当时与父亲和离的那些女人,还有被她们带着的姐妹,再跟着会想到那么努力要回到京城的崔氏还有三姑娘,这些人都是曾经圈禁地里所有人羡慕且津津乐道的人物,如今怕是再也没人提了,反而她经常听小丫头们说起,好些圈禁地里的嫔妃都庆幸自己离开了京城,如今不仅吃饱穿暖,还不用担心性命之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居安思危,梅都毕竟是个城市,而非大郡,里面可用的兵将也不过上万,不说能对上胡族同等人数的军队,就说如今因为大晏皇室覆灭而越发骚动不安的各方势力,肃肃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安然而退。之前还有京城皇室顶着,而眼下肃肃他们则要考虑与大晏其他势力结盟的事宜了。

刚到二月,这一日正是肃肃十六岁的生辰,去年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大家年都没有过好,所以哪怕国丧,谷雨也执意要在肃肃生辰之日关起门来好好热闹一番,相熟的人不少,光酒桌就摆了六桌,男女分开,男人们喝着烈酒,女人们则喝着花酿,大家默契的闭口不提国事,而是笑闹的谈及自家的糗事还有对于来年收成的期望。就连与肃肃同桌的那些曾经十指不沾阳春的嫔妃们,如今对于农事竟然也能说上两句,甚至有些人家还自己种上了蔬菜,到是对于相貌并不在意了,就连谢氏听说最近都在养着小鸡,女儿女婿不在家的时候,她又可以解闷,日后还能靠这个给家人补补。

推杯换盏,已是月上树梢,肃肃站在院子里看着来人陆陆续续离开这里,原本热闹的院落慢慢变得安静,只留下月下的影子还有身边的谷雨。

“回去吧,天太冷。”肃肃回过神,拉着谷雨的手就往院子里去。

院子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就像曾经的多少年一样,这已经成为公主府上所有人皆知的习惯。

关上门,谷雨刚要往里走,就被肃肃扑个正着,随后唇瓣就被她咬住,感到微微刺痛。

“肃肃…”谷雨无奈的唤道。

肃肃却是不理,踮起脚尖仰起头,香舌轻探,大有不让她如意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谷雨从来在她面前温顺,只好双手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去。这种气息交换的方式,让人上瘾,谷雨贪恋的亲吻着,似乎隔着厚厚的袄衫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原本只是肃肃发泄式的主动,到头来却变成谷雨不依不饶的索取,直到两人双双跌入床榻,衣衫散乱。

“谷雨…我好累。”猫儿一般的唤,肃肃撒娇的搂住谷雨的脖子。

“我知道…”谷雨摸着肃肃的额头,心疼道:“别理会那些人,都交给奴才。”

“你不是奴才。”肃肃不满的撇嘴道。

谷雨好笑,伺候她脱了鞋子,又脱了外套,两人简单梳洗了一番,就钻进了暖暖的被子里,今儿谷雨没有去榻上睡。

肃肃穿着白色的亵衣,钻进谷雨的怀里,她每次靠近都能感受到谷雨的身体微微僵硬,但他从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哪怕她的要求再任性。

“谷雨?”肃肃玩笑式的戳了戳某个鼓起来的地方,明显感觉到谷雨在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