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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葭摇了摇头,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样瞒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该明白的。”

珞葭的话,让峯麟低下了头:“可是,我不想让主上知道,他会很难过的。”

“可是你一直不说,他迟早会知道的。”顿了下,珞葭又说,“这样下去,你是会死的,你死了,他也会死。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是要逃避,我只是…只是…”峯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说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想法。

看着她这个样子,珞葭微微有些无奈:“为什么,明明背负不了,却一定要一个人独自背负一切?”

她的话,让峯麟猛然抬起头,眼里有一瞬的清明,恍惚间,是明白了什么。

珞葭站起身,离开峯麟的房间,临出门时,背着身,淡淡传过来一句:“既然想要背负,就要学会面对。”

缓步走在路上的珞葭,面色是一贯的平淡,心里,却隐隐泛着微澜。

走到书房门口,进去时,发现单焰和月溪在谈着什么。

看到珞葭进来,月溪并没怎么在意,单焰却在视线扫过来时,带着一缕异色。

峯麟的病,来得太奇怪,开始时,之所以答应瞒着,珞葭也是想先看看情况。但现在看来,似乎,那件事情是唯一的可能性了,只是,那真的是严重到失道的事情吗?

看着单焰的目光,珞葭明白,此时,正是一切的序幕了。

“台辅…病了…”珞葭突然出口的话,让原本就安静的书房,仿佛是瞬间被抽空了一般的寂静。

单焰神色不变,但眼里透着明显的怔愣。

“你说什么!”而一旁的月溪突然站起身,厉声喝问。

珞葭没有看他,依旧是注视着单焰:“失道之症。”语气平淡。

单焰依旧没有说话,眼里却是浩瀚的波澜。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陛下根本没有犯什么违背天意的错误。怎么可能失道,台辅怎么可能生病!”月溪的语气依旧坚定,但场中三人,心里明白了一些什么的,却是珞葭和单焰。

依旧沉默着,单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月溪随即也想跟上时,却被珞葭拦下。

“这个时候,你还是先别去的好。”

月溪有些疑惑地看着珞葭,皱了皱眉,似乎冷静了些,坐了下来,但面色依旧透着忧虑。

看了看他,珞葭随即也转身离开。

走进峯麟的房间时,单焰一如往常,步履轻缓。这是他这七年来养成的习惯,习惯在进她的房间时,悄无声息,若是发现她在休息,便安静地离开,或者只是看她一眼。

而此时的单焰,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一刻心里的恐慌,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的颤抖。

看到靠坐在床上的峯麟时,发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这几日确实觉得峯麟有些不太对劲,却从未往生病这一方面想。直到刚才,珞葭直接地说出那四个字,失道之症。

这时,原本闭着眼的峯麟缓缓地睁开了眼,却低着头,没有看向单焰。

房间里,泛着异样的寂静。

而站在门外的珞葭,侧了侧头,说不清那脸上的神情,是淡然亦或是冷漠。

“主上…”峯麟有些迟疑地开口,却突然被单焰打断。

“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我错在哪?”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往常的闲聊。

峯麟没有说话,因为她根本没有答案。

沉默之后,单焰又忽然问道:“月溪,到底是什么人?”

王违背天意,就会失道。可单焰一直勤政为民、兢兢业业,若真要找他的错的话,唯一可以挑出的,恐怕只有那件事了。

只是,那件事若是违背天意的,那月溪到底是什么人。门外的珞葭,同样想着这个问题。

而听到单焰如此一问的峯麟,忽然抬起头来,眼里带着明显的惊恐。

看到峯麟这反应,单焰禁不住面色一沉:“我才是王,不是吗?”

峯麟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沉默,许久之后,她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单焰的笑声打断。

他低声笑着,带着丝丝缕缕的嘲讽:“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是也该问问为什么。”他突然看向峯麟,眼里带着冷厉的锋芒,“我是不是也该问问你,为什么王不是月溪?”

突然,“啪——”一声,是珞葭在听到单焰的笑声时,觉得有些异样,走进来时,刚好听到他的问话,于是,伸手利落地一巴掌打过去。

单焰转过头来盯着珞葭,眼里是分明的怒火,却在接触到珞葭冰冷的目光时,愣了下,随即冷静下来。

“清醒了?”淡淡地问了句,珞葭便走到峯麟身边,她的神色不太对劲。

而单焰在看了眼峯麟之后,突然转身离开。

他一离开,峯麟才像是从呆滞中醒了过来,眼里泛起泪水,却没有流下来,身体一直颤抖着。

没有流泪,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颤抖着。

眼里,一片虚无。

在那天突然昏倒之后,峯麟的身体一日日地差了下去,渐渐地,已经瞒不住周围的人了。整个王宫里,泛起层层诡色波澜。

而单焰也似乎变得烦躁起来,即使他表面看起来依旧神色平静,心里,该是异常不安的。那不安,是一种对自己的质疑。而且,那天之后,他没再来看过峯麟,峯麟也一直躲在房里不肯出去。

月溪也来找过珞葭,询问峯麟的病况。珞葭并没有回答,但从她的神色里,月溪看明白了事情的严重。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这太不合理了。”月溪依旧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是啊,到底为什么。

每个人都在问着为什么,而答案的各自一半,被隐藏在他们的心里,隔着淡色的水雾,或许谁也得不到完整的答案。

“珞葭,这就是惩罚吗?”像是想起了什么,月溪突然这样问,看着珞葭时,他的眼里莫名期望着什么。

“为什么问我?”珞葭抬眼看了看他,轻淡地反问了句。

月溪微微低了低头,才说:“整个王宫里,真正清醒的,大概只有你了。或许,是因为你向来冷淡的性情,还有你总是置身事外的态度。站得最远,也看得最清楚。所以,那天,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错了。你对我说,那十年是杀麒麟的代价,是犯错后得到的惩罚,我信。你说,那三十年,或许是因为有人没有成王之心,我也信。所以,今天,我想你告诉我,上次你没有给我的答案。”

他明白,珞葭是看得最清楚的人,就像单焰也明白,珞葭是不会背叛的人。所以,单焰相信珞葭,给了她那封信,他知道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非常重要的,正因为如此,背叛,对她来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她应承了下来,就会去做到。

而月溪觉得珞葭看得最清楚,所以,她对他说的话,会有不小的影响,但即便如此,这个人,哪里是仅仅几句话,就能醒悟过来的。这个人,其实是很固执的,在洌王死后,他坚持不肯登上国主之位,也正是因为他的固执。而如今,他固执得想要知道那个所谓的错的惩罚到底是什么,上一次在问,这一次还是在问。

珞葭看着月溪,这个人,总是太过执着。

上一次,他问那三十年的惩罚是什么,这一次还是在问那个惩罚。

上一次,她问他什么是惩罚,这一次却是问:“你觉得你的错到底是什么?”

没等月溪回答什么,她又继续说道:“我不是天帝,所以我没有你要的答案。”那不是什么答案,仅仅只是一种仿佛直觉的猜测。

上一次,给他所谓的答案,只是一时的转念罢了。而他向她要答案,不是不愿说,或许,那只是懒得说而已。转头看着似乎有些迷惘的月溪,才淡淡地开口:“总是执着于错,这才是你的错。”

说完,珞葭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依旧有些怔忪的月溪,独自思索着什么。

再之后几天,王宫里的气氛越见浮躁,每个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然后,一天晚上,珞葭遇见了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单焰。

当时,夜已经深了,峯麟也已经睡下。

珞葭看着他,没有说什么。而单焰也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许久之后,他才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般道了句:“我不会让她死的。”然后便离开了。

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珞葭轻轻皱了皱眉。

第二天早上,王宫里一阵慌乱。因为单焰不见了。然后,有人发现了他留在桌上的信,那上面写着,他决定去蓬山,自请退位。当时,这个消息,被人压了下去。可是,王的失踪,终究不是那么容易被搪塞过去的,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台辅生病的状态下。

而珞葭在知道单焰去了蓬山的消息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不过,峯麟却还是不知道的,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瞒着她比较好。惟独珞葭并不这么认为。

刚走进峯麟住的院落时,恰好遇上正要出来的青璇,她的神色略有些放松,不似之前几日,总是眉头紧皱,这让珞葭有些疑惑。

而青璇在看到珞葭时,迎了上来,说道:“现在先别进去,蓬山公来了,台辅的心情或许会好一些。”

塙麒?

珞葭远远望向紧闭的门扉,朝青璇点了点头。

而此时,峯麟的房间里,泛着淡淡的默色。

第一次,塙麒和峯麟在一起时,彼此相对无言。

塙麒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而峯麟却是有些内疚的神色。

“塙麒,你又来了啊?”峯麟终于还是开口。

“我不太放心,所以这些天,都留在蒲苏没有离开。”

这话,却让峯麟的愧色又深了一分:“对不起,塙麒总是担心我的事,可我却…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只想着自己的事。”

“没关系,我没事的。”坐在床沿,塙麒轻声安慰着峯麟,“峯麟不用为我担心。”他的眼里是掩不住的忧色。

上次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她颈间的灰斑,那像是根刺,狠狠地扎在他心上。七年前,看着她笑着离开蓬山,以为她可以一直幸福地活下去,代替上代峯麟留下的遗憾。可是,七年后,看到的,却是患上失道之症的峯麟。那一刻,连他自己都几乎失去了继续寻找王的勇气,在这最后一年里,要拿什么去支撑起已经脆弱不堪的身心。

“塙麒,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天帝要这么对待我们?为什么你一直找不到王?为什么主上会失道?”渐渐地,峯麟的脸上又泛起了郁色。而对于峯麟的一个个为什么,塙麒也无法回答。只能一直沉默着。

“主上问我,他到底错在哪,我也不知道。想了很久很久,我还是想不出来,主上到底错在哪。他还问我,为什么王不是月溪。为什么连他也这么问?他明明就是王啊,明明就是啊,七年前我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峯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然后抬起头,看着塙麒,眼里尽是迷惘,“为什么,月溪身上也会有王气?”

峯麟的话,让塙麒禁不住一惊。

而此刻站在门外的珞葭,同样愣了下,却也瞬间豁然明朗,一切的一切,原来如此。

当答案的各自一半合在了一起,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根由。

“难道主上注定不能回头?他会先比我死吗?然后月溪是新的王吗?所以他才会有王气?会是这样的吗?可是,我明明看到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有王气,怎么可能会这样?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峯麟喃喃自语着,自己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峯麟。”低低地唤了声,塙麒似乎决定了什么,对她说道,“两天前的早上,我看到峯王离开蒲苏,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让炼羽和杳箬跟了上去。刚才炼羽回来说,他应该是去蓬山。”

“去蓬山?”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峯麟只是有些怔怔地反问了句。

“这个时候,他去蓬山,恐怕只有一个目的了。”塙麒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看着峯麟。

而峯麟忽然明白了过来,一下愣住了,眼里泛起了泪水,想说什么,却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许久,才轻轻地问出声:“主上,他不要我了吗?”那一瞬,眼泪落了下来,打在手背上,声音异常地清晰,像是一声声地敲在心上。

塙麒还是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然后,他犹豫了下,没有像上次那样唤出澄罗来让峯麟睡下,而是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这一关,始终是要她独自走过的。

可是,走了几步后,塙麒却突然停了下,然后继续往门口走时,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走到紧闭着的门扉前,抬起手,却始终无力推开门,手一直地颤抖着。然后收回了手,只是静静地站着。

而站在门外的珞葭,本是听到塙麒渐渐走近的脚步声的,但在门口时,却突然没了声音,可依旧是能感觉到门后的气息,这让珞葭禁不住泛起淡淡的疑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住。

等了会后,珞葭正打算去打开门时,门却忽然被塙麒打开了。

珞葭微微侧过脸,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塙麒。

这次她第一次见到塙麒。时常听闻,他是难得一见的月麒麟,稀罕的银发,倾城绝世的容颜。此刻见到,月光照进门里,落在他身上,像是洒上一层薄薄的银光,她的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艳。即使再如何性情冷淡,依旧被这样的美吸引了目光。只是,即便如此,对她来说,他也仅仅只是一只美丽的麒麟而已。

隐在阴影里的珞葭,一袭墨染。这几年里,黑发已经渐渐倾长,只是随意地扎了起来。墨色的双眸,幽深恍若瀚海,却总是平澈如镜。因为从来习惯了着黑色,于是,便成了这样,一身的沉色。

门扉内外,光影之间。一黑一白,仿佛是两个世界。

有光则必然有影。只是,到底是因为光的存在,才有影的产生,还是为了影的出现,才让光去照耀。

珞葭从阴影里出来后,朝塙麒淡淡一礼,便越过他,朝房里走去。却在错身而过时,被突然唤住。

“请等一下。”珞葭转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塙麒。看到他眼里,带着隐约的激动。

而下一刻,疑惑却被怔愣替代。看着眼前的塙麒,毫不迟疑地平伏于地。

“遵奉天命,迎驾主上。从此以往,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塙麒念出誓言,一字字地,声音清晰而且平静,仿佛是在几尽永恒的等待后,心终于找到了落点。

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一片寂静。

“请说我宽恕。”他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期盼。但依旧是一片寂静。

当他抬起头时,看到她的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冷意,带着丝缕的嘲讽,几乎无法察觉,可他却清晰地看到了。那一瞬,心突然沉了下去,泛起莫名的恐惧。

“主上?”他略有些迟疑地出口唤道。

“我们并没有订立契约吧,请不要这么称呼我。”珞葭的声音,有些冷漠。

可这句话,却令塙麒完全僵住了。看到珞葭转身要离开,赶紧起身,上前拽住她的手臂。

“为什么?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看着塙麒时,珞葭依旧是神色平淡。

“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凭什么要去背负那个国家。”

第一个词语是鹰隼 第七章 伤之空色

第七章伤之空色

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凭什么要去背负那个国家。

塙麒怔怔地看着珞葭,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眼里的冷淡,却仿佛是利刃般,刺得心生生得疼了起来。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她有怎样的过去,刚刚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感觉,仿若迷梦般恍惚,眼里只剩下这个人,心里在第一刻便浮起那句誓言。

他以为,从此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却原来,只是他以为而已。

看着她手臂轻轻一挣,脱离他的掌握,转身往房内走去。

而他,只能呆站在门口,无法言语。

那一瞬的眼神,他看到了,也明白了,她是真的不在乎,所谓的王,所谓的国家,所谓的玉座。

依旧想要拦下她,却总觉得,这个人,心思坚定,拒绝了便是拒绝了,绝不轻易改变决定,没有理由,就是这么觉得。

麒麟选择了王,不代表对方一定会接受。凭什么,是啊,凭什么,他要拿什么来让她答应下来,登上那个玉座。

从门口,穿过中厅,越过帘门,才到了峯麟的卧室。

珞葭走得很慢。

刚才的事,说不吃惊,那是不可能的。

本以为,自己只是那微小的几率之中发生的,回到常世的胎果,仅此而已。却没料到,居然是这样的身份,一切都是必然的吗?离开那个世界,来到这里。

天帝,那个冥冥之中掌控一切的人。

她的拒绝,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呢?

珞葭突然轻轻一笑。

她向来都是面色平淡的,即使是峯麟,也从未见过她笑。

而这一刻,她却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