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的警卫突着双眼,几乎贴在玻璃门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两个人,诡异啊……

贺迟拍拍GT-S的车前盖:“怎么样?”

“宾利还能怎么样?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够娇嫩的。”

“我听声发动机不错啊。”

“那是必须的啊,兜一圈?”顾意冬晃晃钥匙。

贺迟歪歪头,哪有男人不爱车。

“算了,太窄,宾利运动总让我伸不开腿。”

“是有点,为了好看么,我也是被逼的。”顾意冬拉开领带,也坐到车前盖上,“不干基金公司谁要开这么招摇的车?又不是马戏团的。”

贺迟一口烟差点呛到,捶他:“行啊,我看你精神头不错,还能开这么有水准的玩笑哪!”

“那还有什么办法,毕竟不是十七、八了。天天愁苦着一张脸也没人会觉得你更在乎。”

“可也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抗压耐磨的。”

顾意冬侧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你逼得她太紧了。她走过再多坎坷的路也还是个丫头片子,消化不了那么多情绪。现在整个一火药桶,这天天是碰哪儿哪儿炸,兄弟我是快彻底让你玩牺牲了!”

顾意冬也低头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才说:“你以为我不想么?我看她这样我也心疼。可是,我不敢。贺子,你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逼得这么紧。”

顾意冬笑着扭头看他:“要不,你先退?”

贺迟一愣,漆黑的眸子对上顾意冬幽深的双眼,眸中快速闪过各种情绪,最终还是带些自嘲的笑着摇摇头,俊朗的脸上有隐隐的无奈。

顾意冬也是一笑,整个人能在路灯下显得柔和。意料之中啊……他再开口,完全是老朋友闲谈的口气,从容坦然:“我不敢放手,我怕现在哪怕退一步就再也得不回来。毕竟我不得不承认,这七年下来,也许你已经站在离她更近的地方。我没什么好说,当初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我当年没有想到,原来忘记一个人竟然这么难……但这后果我必须承担。我几乎没追女人的经验,呵,穷小子可以送贵重的礼物表决心,我们却反而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告诉她诚意不是么?”

“意冬,”贺迟喃喃,声音轻到近似叹息,“你要的太多了……”

顾意冬的瞳孔剧烈收缩,良久,也是轻声答:“我只是想要回我原本拥有的……”

贺迟看他,问自己,他们这种人别管外表如何都是本性霸道唯我独尊的人,这个圈子里比这更霸道的事多到变成默认成分,如果没有乔落,如果不是乔落,他还会不会苛责顾意冬,他的朋友?

他耙了耙头发,转换了轻松的口气:“可是意冬,你别说你不懂,你现在正在无形中把她推向我。以前我约她吃饭可没这么容易!不说刀山火海也得下趟油锅啊!”

“我知道,现在俨然我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妖魔,你是她九重天上的救星。”顾意冬也自嘲的笑,“正是跟以前倒过来了……可是我退了,你就有精力把你那些泡妞的技术抖落出来了。贺子,我是不会上当的。”顾意冬雍容的看一眼贺迟。

贺迟抚掌大笑:“哈哈哈,得!还真是拐不了你啊!”

“你小子!”顾意冬笑着一拳捶向他,并不恼怒。

快三十年的兄弟,两人心中都有默认的共识——哥们归哥们,女人归女人。

贺迟悠闲的吐着烟圈,顾意冬停了笑,反将一军:“贺子,虽然我很清楚你对她的影响,但你也同样清楚她心里仍然有我,所以这么些年你也不敢逼她,到现在仍在打朋友的擦边球。因为你知道以落落的个性——挑明就没有退路。我……就是错在这里了……你能忍,这点我服气。但同样的,你也没比我多占多少优势,你们之间的困难又何止一个门第之差?你以为她心里不清楚么?你这张朋友牌又能打多久?”的8e6

贺迟低头,碾灭了烟蒂,抬起头来,眉目拓达:“你说的都没错。我们之间的困难的确很多,但却从来不在我这里。我既然敢追她,就有信心能整理好我这边的问题。但是意冬,你可不同。”他忽然笑了,带三份邪气和隐隐的霸气,“而且坦白讲,赢你不是最难。只要一点——多一点点优势,少一点点困难,就够了。”

顾意冬眯眼:“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挑衅么?”

贺迟大笑:“不,”目光深邃,“我也是在赌,否则我大可不必要她跟我一起回来。我只要催贺夕赶快把婚结了,你们自然没戏。但是这样,你永远都在她心里。”

顾意冬沉默一瞬,答道:“看来我俩都没有让你失望。”

顾意冬怔怔的看着手里的烟,明明他早就在这个充满算计和交易的世界里游刃有余,此时此刻连面对贺迟的棋局他都可以内心惊悔交加外表镇静自若,可是面对乔落,却风度尽失,只觉天崩地裂难以承受。他此时甚至一点都不怪贺迟算计他,只恨他自己之前盲目的自信还不懂得珍惜,是自己的不慎。他也并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友谊,他相信如今他有难,只要不与贺迟的家人硬碰,贺迟仍会像多年前一样倾尽所有的支持自己。而显然,如今乔落以被他划到“家人”的范畴里了。顾意冬觉得不安。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你赌输了呢?”

贺迟收敛了所有表情目光莫测的看着前方,侧脸坚毅:“我不会输。”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输了,你,能认输么?”

“我不会输。事实上是,如果没有绝对的胜算我不会让她回来。而你,也一直无法和贺夕成婚。你们,都要一直等到她能放下能面对的时候,交待了前尘往事再说其它。”

顾意冬看着他狂狷的脸简直想揍他,可这就是贺迟,他做事从来就是这样。

但顾意冬还是不信:“你是说两年前你领她回来时就知道她今天的决定?”

贺迟噙着笑看他:“如果我说是呢?”

“你凭什么?”

“凭四年前她在她妈病床前发誓——原谅她父亲并且孝顺他。”贺迟想起那时的情景仍觉心痛,“意冬,我们都知道,乔落的内心向来坚定刚强,她答应的事一定做得到。抱歉意冬,那个时候我就比你少了那么一点点困难。”

顾意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反问:“不会输的赌局也叫赌?”

“我会输。但不是输给你。我说过赢你不是最难——但你想过么?如果不是你……却也不是我呢?”

顾意冬心头一跳:“什么意思?你的性格应该早就做好万全准备,场中只留你我吧?”他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这场较量中,他太被动了。虽然他入局早,但现在这却是他唯一的剩下的优势。空白的那七年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外。

贺迟的眼睛深不见底:“我是,这么些年我再没有在乔落的周围放进任何一个可以威胁到我的男人。她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不在意。可是,如果到最后,她要的连我也给不了呢?

“我是不是要困她一辈子?所以即使我赢了你也仍在赌——我在赌她的幸福,是不是在我这里。”

顾意冬猛地一震,手中的烟一失神掉在地上。

他凭借旧情紧逼,贺迟携恩情制衡,可是,

他们都会输,可却并不是输给对方,他们是输给乔落的幸福。

他不肯认输,因为他坚信他们相爱,至深。是最初也会是最终。

可是如果乔落说,她的幸福在别处。

那他能不能放手?

会不会放手?的f5

顾意冬觉得自己手抖得厉害。

两人之间开始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张力,抗衡却相惜,心下戚戚。

须臾,贺迟率先敛去了萧索的情绪,摸着肚子抬头看窗,龇牙咧嘴:“这丫头要当居里夫人啊?!”

“她向来做什么事都认真。”顾意冬也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同看向那扇窗,目光沉寂缱绻。

“是啊,有劲着呢!我有时候也挺服。在美国那种情况下愣是给咱拿个全优。”贺迟叹,眼神也因回忆变得深沉温柔,“逼得我跑到深山老林里去透口气,还真是怕拼不过!”

顾意冬也喟叹:“嗯,以前也总是担心被她比下去……压力真不小。”

俩人再次相顾失笑,却掩饰不住面具下的凄然不安。

贺迟忽然大吼一声:“小爷我饿啊!!!”

那年爸爸有没有想念她花花衣裙

“巷子的风中又飘着炊烟

依稀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

孩子站在门沿睁大着眼睛

满天风沙淹没依靠的身影

梦想坐在爸爸肩上跳圆舞曲

唱着低沈沈悦耳的声音

一直到今天孩子仍想问

那年爸爸有没有想念她花花衣裙”

——刘若英《门》

“爸,到家了。”乔落将简单的行包放在地上,自然的俯身为父亲解鞋带。

乔父心情复杂的看着出乎想象明亮宽敞的房子,低头看女儿的发顶,有些站不稳,哑声说:“小落……你受苦了。”

乔落抬头一脸明媚的笑,笑中含着只有她自己清楚的——多年都没有的甜蜜和安然:“爸,受什么苦啊,谁家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给父亲换好鞋站后扶着他向沙发走。

看着父亲佝偻的身躯蹒跚的脚步,乔落心头微茫——上一次两个人在家里对坐,父亲还那样的高大挺拔、意气风发,一阵怅惘袭来。

“那,你坐着歇会我给你倒杯热水。”

父亲坐到柔软的沙发上不自觉发出舒服的喟叹,乔落难受的攥了攥拳。

“不忙,你也坐会儿,这一趟跑上跑下的累坏了吧。”又是审批表又是意见书的,乔父拉住女儿的手,“你看你,怎么这么瘦?”

手腕上温厚粗糙的触感让乔落鼻子一酸,她转过身回握住爸爸的大手,像小时候那样蹲在父亲脚边,轻松的撒娇说:“我这是故意减肥减的!你不知道要保持这身材我可用了不少心!再说了爸,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去?”乔落边说边细细为父亲捋近乎全白的头发。

“减什么减!”乔父一瞪眼,依稀还有当年的威严,可是更多的是一种沧桑的慈爱,和一丝乔落看不透的沉重颜色。

“好、好!”乔落乖巧的答,“你说不减那以后就不减了!”

“这房子,花了很多钱吧?”这些年每月的探视乔落已将自己这些年的情形有选择的说给父亲听了,当然捡快乐的说。她总是描述得很详尽,近乎絮絮叨叨的讲自己生活中的点滴小事情,如同一个刚上学的孩子,一见到家长就迫不及待的要分享自己这一天的所见所闻。不懂得眼色不知道分寸,几乎聒噪。其实父女最初的相见隔阂不小,但乔落一直坚持不懈的沟通,一开始整个探视时间父亲都不会说几句话,甚至不看她。乔落也不在意,她心疼父亲的难堪,但她相信自己能给与的、即将给与的,完全可以弥补这短暂的创伤。她也相信父亲能明白,她不是怜悯、不是报恩,只是因为亲情,只是因为对父亲不能割舍、不能磨灭的爱。所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坚信他们会有一个家,而不是一个孤寡老人和一个大龄单身孤儿。

慢慢的父亲会随着笑一笑,再后来会“嗯”“啊”几句,后来终于有一天,乔志国看着笑谈偃偃的女儿哑声说:小落啊,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啊……乔落的琐碎故事戛然而止,她觉得有些尴尬——这么大的年纪还在父亲面前大哭鼻子,她抽泣着,死死拉住父亲的手,像个迷路许久吓坏了却终于见到大人的孩子:爸,你、你说什么呢?一家人……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乔志国眼睛也湿润,不住的点头:一家人、一家人……

“这房子啊……不贵,”近来因为父亲要静心养病,所以新房子和新工作只是稍提了下,没有细说。但最近因为陪护可以经常见面父亲倒是远远比以前爱说话了,父亲从来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一开始看他寂寥沉默的样子乔落心疼得不行。

“我回来的时候从王秘书那领到咱家在二环的那套公寓,后来我把它卖了。我一个朋友帮我谈的,不错的价钱。我留了一些存银行,剩下的付了这房子的首付。现在咱国家流行按揭分期付款,我算了算,咱们经济这么发展,通胀率肯定要涨,分期比较划算。”乔落滔滔不绝的说,笑得欢快。

“嗯,好,能干。”乔父欣慰的笑,眼神微沉,想起以前的别墅和诸多房产,事发前将两套隐藏的好的小公寓托付给他一手提拔的王秘书,总算他还有良心,留下一套。罢了,都罢了。

“还有呢,我现在啊在一家很有名的投资银行上班,做中台,就是人家有什么案子我给他们分析分析风险收益什么的。你以前夸我数学好现在可用上了!公司离……咱家也不远,薪水和待遇好着呢,每天都过得特别踏实有干劲!”乔落把“咱家”两个字咬得很重。

“嗯,咱们小落一向优秀……要不是……你一定能更好。”乔父磋叹,神情惘然有悔,“小落啊,爸爸看着你现在的样子,觉得很……骄傲,很骄傲。”

“爸……别这么夸我,你以前给我的,那么多、那么好,可我给你的,不过是这样一户小公寓和一份粗茶淡饭……”

“小落,我从一个只能看见四尺天空的地方出来,还要什么呢?”乔父笑得坦然。

“爸!你、你……”乔落着急。

“傻孩子,没什么不能说的。爸爸知道你一直小心翼翼怕提到牢狱,可是我们不提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比起这个,爸更不希望看见你担心谨慎。小落啊,爸爸早就想明白了,我能给你的不多了——爸爸希望给你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让你不再觉得无依无靠,让你觉得有个后盾——虽然这个后盾不强大了,但能让你累了的时候回来歇一歇,受委屈了就回来哭一哭。小落,别为了担心爸爸怎么样而委屈自己,在爸爸心里,现在再没有什么事情比我家丫头的舒坦快乐更重要的事了!爸爸很坚强的,是不是?要相信老爸!”乔父拍拍胸脯,像以前每次跟女儿逞能时的样子,眼睛里满满的是父爱沉沉。

乔落说不出话来。

接父亲之前她彻夜难眠,反反复复的揣测每一个细节。她早早的起来梳化,腮红擦了涂涂了又擦。她希望父亲看到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儿,希望他不要为自己伤神,希望自己不要触到他的自尊,希望不让他失望,希望给他一个温馨的家……可是原来,父亲也是一样啊……

终于,他们都有家了啊。

乔落把头埋在父亲膝头。

这么多岁月飘荡下来,终于等到了今天。

终于。

死死的抵着父亲嶙峋的膝盖,久久不动。

乔父缓缓将手放在女儿的头发上,颤抖的,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膝盖上温热的湿意让他心疼:“小落……小落?”乔志国声音沙哑,“傻丫头,哭什么?”

“才没哭……”乔落闷声答,不肯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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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落最近的心情好得出离,自觉在路上走着走着都能飘起来。

像是一场暴雨哗啦啦的浇在快干枯的竹笋上,万物回春。

她真的太高兴了。

多少年了,从那年她无意中听见父亲的电话开启她担惊受怕的噩梦,至今,八年有余,她几乎再不曾快乐过。

担心的太多,害怕的太多,承受的太多。

这一切是不是终于终于结束了?

周一上班办公室就乔落不同寻常的嫣然笑靥讨论开了,杜可一个劲地逼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午休的时候商雨都跑来八卦,乔落乜她:“我现在是恋爱恐惧症。这辈子就谈了一场恋爱——旷年日久、伤筋动骨,几乎赔尽一切,现在苍天垂怜饶我不死,我还往火坑里跳?我有那么傻么?”

晚上乔落顶着面膜哼着歌给父亲洗衣服,乔父一催再催:“小落啊,快点睡觉吧。”

她心里美得不行,直到乔父摇摇晃晃出来,被她的面膜虎了一跳,嗔怪她:“你这孩子,整什么妖魔鬼怪的!”

乔落这才美滋滋的罢了手,享受的被父亲推回房里睡觉。

方歌

第二日乔落容光焕发的去演讲会场,杜可摆脱了初见的惊艳后瞪大了眼睛:“乔姐,你、你、你……你要跟学生打成一片也不用这么彻底吧?”

乔落衣柜里的衣服除了贺迟送的名贵礼服就是换季打折时“成批”购入的职业套装。大家都看惯她小套服高跟鞋的OL样子,谁知她今天只穿了一件极简单的白衬衫,灰色甩腿长裤,宽腰带,平底黑皮鞋背个大包包,看着比那个带着大胸花的学生主持人还嫩。

乔落笑嘻嘻的拽拽衬衫:“怎么样?精神吧!我爸的眼光!”

杜可快晕倒,一边打量着乔落的身高,盘算着她能不能塞进自己的连身裙,一边磕磕绊绊的说:“乔姐,那个,恐怕不够正式,我是说,听说B大的学生特别能折腾,怕压不住场。”

“切~反了他们了还?”乔落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条银灰色的领带,对杜可一个媚眼,“那,我替你未来夫婿检验一下——给姐姐系上。”

扎了领带后,整身衣服有了搭配呼应,杜可惊讶她心目中温婉优雅的乔姐竟如此契合甚至彰显了这身衣服中性干练的气质。

她直到乔落潇洒帅气的上台,行云流水的开始演讲还有些傻傻的——乔姐,变得好漂亮啊……原来并没如此觉得呢……

场上又一阵爆发的掌声和笑声让杜可回神,她看见乔落潇洒的耸了一下肩,嘴角微撇,挑着一侧眉,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隔着不近的距离,杜可仍能看见她眼中熠熠的光采并强烈的感受到她那种充满感染力的演讲魅力。就如同一个发光体,牢牢吸聚了全场的目光,杜可不得不承认,她之前实在,多、虑、了!

没有丝毫的怯场或是紧张,仿佛那舞台从来就是她的,挥洒自如,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