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样的演讲实在是一种享受,时间转眼即逝。

最后三十分钟的提问时间变得异常火爆,机会终于被一个极其踊跃举手的男生得到:“乔女士,你这么年轻漂亮……”周围的同学大笑着推搡他,“我是说,那个,姐弟恋对您……”

“wowwow……”起哄声此起彼伏,还有口哨声。

男生脸通红,开始语无伦次:“那个,我的意思是,你的年龄……”

“wow~~~坐下啵~~~”

“我是想问……”他后面的男生们几个拉裤子几个压肩膀把他按回座位里,场上一片大笑。

乔落看着他年轻无畏的脸也笑:“well,”她一手摸下巴,“这位绅士,关于年龄这点我刚才已经透露的太多了——我在这里念过书,又在国外拿了硕士文凭,嗯……还工作过……噢,天,你可别再指望我会透露自己的确切年纪!”乔落煞有介事的摇头看他。

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不过呢,年龄从来不是MT看重的问题,只要你有能力,你有野心……”

考虑到同学的课程安排,讲坛的时间总是较晚,圆满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行人心满意足地向外走。

临出门前乔落回头再次看会场,这里,曾经是她熟悉的地方,她微笑。

是一样一样讨回来还是一项一项忘记?

“乔落?是乔落么?”

乔落施施然转身,表情变为错愕。

蒙蒙黑的天色里,男子穿着一件亚麻衬衫,洒脱的样子,眉眼弯弯天生含笑。

“方歌?”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的先离开,只留两人在校园里随意漫步。

“你怎么在这里?好巧!我没想到……”乔落看着方歌仍处在震惊中。

那一年拖了三年后母亲终于不治离世,乔落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她知道她要向前走,可却找不到任何一条路。她把自己投掷到人群中,整夜在pub里端着酒坐在一旁看他人狂欢。

Pub里有一位人气红火的长发狂野歌手,每次一登台就能立刻点爆气氛,重金属的摇滚让乔落忘记压抑忘记掩饰忘记坚强,只是宣泄。直到某日,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酒杯,在她耳边喊:“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纯正的普通话。

乔落看过去,是那个歌手,那人洒脱的一捋头发,竟然露出一张清秀的亚洲脸孔,对她呲着一口大白牙来了一个大笑脸,在昏暗的pub里灿烂得刺眼。乔落一愣,原本要说的话咕咚一声咽回肚子里。她本来想说:她不是一个人。

虽然她跟贺迟说:leavemealone,可是他怎么可能放自己一个人?

就这样认识了。她后来知道了他叫方歌,北方人,热爱音乐,逃婚出国,在这里靠驻唱糊口。还知道他之所以留长发是因为大家竟给他起了个“sunshineboy”的俗烂绰号,他抓狂,留长发扮沧桑。可尽管如此装扮相识,乔落在知道他其实比自己大五、六岁时也惊讶的说不出话。

不同于他歌声中的嘶吼疯狂,他本人是个很干净清秀的人,她是说,与他的音乐相比。而且非常的阳光,整个人没有一点阴暗气息,似乎所有的痛苦灰暗都在音乐中宣泄殆尽。真不怪人家给他起这个绰号,他一笑起来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高中小子。

像许多北方男人一样,方歌是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人,不知道真假,总之很好听。情节曲折、绘声绘色,关键时刻会自己拍着大腿仰天大笑。而且他很直爽甚至有些粗心,这一切都让乔落觉得舒坦自在。

她知道贺迟在看,她还知道,只要她能开心,他怎样都不会干涉。

酒精很快帮不了她,乔落越来越无法睡着。她没有办法永远的麻痹自己,她真的,失去了妈妈。

她非常地不安,总是梦见母亲,然后哭喊着醒过来。贺迟整夜整夜的抱着她安抚她,可是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妈妈啊……

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妈妈,让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你回来……”她哭,然后昏厥过去。

在病房看见方歌的时候,她真的意外。方歌笑:“意外吧?这位帅哥请我来的。”一手比着门口的贺迟,“我说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啦?”大咧咧的样子。

方歌捧着吉他坐在病床前,用他的嘶哑的摇滚嗓子含情脉脉的唱一段二人转,边唱还边对乔落抛媚眼。

乔落哈哈大笑,眼角都挤下眼泪来,她随手擦去。

病房门默默关上。

眼泪却越掉越多,擦不完。

乔落终于笑不出来,专心致志的哭起来。

方歌什么都没问,只是换了首歌。

“Driftingonthewingsoffreedom,leavethisstormyday用自由的翅膀飘浮,离开暴风雨的日子

Andwe’llridetotomorrow’sgoldenfields飘浮到明日金色的田野上

Formylife’stooshortforwaitingwhenIseetherisingsun我的生命没有时间等待当我看见升起的太阳

ThenIknowagainthatImustcarryon那时我再一次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

Carryontilltomorrow,there’snoreasontolookback坚持到明天,我们无须再回想

Carryon,carryon,carryon坚持到明天……”

——《carryontilltomorrow》

她的灿烂笑容在贺迟的眼中多么刺目她清楚,只是她那一刻是不是真的那么快乐,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她跟自己说,她没有错。

这样与贺迟分开,将账户里所有治疗剩下的钱归还。

离开的那一天贺迟没有出现,她将房门钥匙留在玄关,回首看这栋住了三年的房子。

开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贺迟死死的抱着冰冷抗拒的她问:你自己受尽罪及妻女之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别人!!乔落!我只是我!

她问:你是谁?

他答:我是贺迟,只是一个想要乔落的男人。而乔落,只是一个不太走运需要帮助的女孩。

乔落想起那时觉得恍惚。她知道,贺迟那时也许只是在给她找台阶下,可她却真的惊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18

迟,也许你认为我仍心有芥蒂,其实我只是想要彻底逃开这一切,或者说,这一次,我想要独自面对。

你的钱我能还,其他的,我没有了。

对不起。

与方歌莫名其妙的开始。

她爱方歌么?不,当然不。

方歌爱她么?不,也不。

可是他们相处的非常愉快。比朋友亲密却并不是外界以为的情侣,他们不过问对方的过去却彼此依赖。如果非要给他们一个定义,那只能说是——难友。

方歌离开的时候温柔的抱住她,说,谢谢。

其实这些是后来她才慢慢明白的。

在自己陷入狭隘的困境中,无法呼吸、举步维艰时,是方歌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

在方歌最迷惘最堕落的时候,她成了系住他的唯一责任,把他从迷失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千呼万唤始出来

方歌笑,仍像几年前一样爽朗的露出整排牙齿:“我在这里当老师。”

“老师?!现在进b大当老师不是都要博士起?”乔落脱口而出。

“我是博士啊!怎么?看起来不像?”

乔落愕然,旋即觉出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

方歌并不在意,耸肩笑:“我当时也可以说是博士差一年念不下去了跑出去的,后来回来继续完成论文毕了业。话说我也不知道你原来是b大的学生啊,我以为你是个问题少女。”

“我以为你是个大龄愤青。”

两个人无奈对视,释然而笑。

“乔落,你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

“不可能吧!大叔,你这是夸我年轻呢还是贬我仍有问题呢?”知道他真实年龄和样貌差十岁之后乔落就总爱叫他大叔,美其名曰从意识上培养成熟气质。

“嗤,我说的是你那种说不上来的劲头。你骨子里有一种傲然。”

乔落眼睛笑得弯弯的:“大叔,我太受用了,您这个恭维我收下了!”

“德行!”方歌其实说的轻了。乔落今天展现出来的魅力让他吃惊!却并不意外。

他还记得在美国他有一次送乔落上学,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剑眉朗目的男人,他给自己一张纸条说:乔落有点过敏,胃病还没养好,最近睡眠也不好……这些东西不要让她吃。还有……她不喜欢穿袜子不喜欢毛衣,桂花味的香水让她紧张,害怕苍蝇,但是敢打蟑螂……她其实粗心、而且有些小性子,你多担待。

那男子一看就是个不常向人低头的人物,神色僵硬,可仍是勉力诚恳的看着自己把话说完。

方歌早在第一眼就欣赏这个男人——有味!硬气!他以大哥的立场自来熟的拍拍他:喜欢她?那就追回来呗!

男子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干涩的说:请务必好好照顾她。

方歌海派的答:放心!我对女人从来体贴宽容!喂,我觉得你是个汉子,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样姿色的小妞并不少啊!

男子看着自己,神色未变方歌却感觉到滔天的怒气,他莫名警戒起来。

那人却只是平静的说:那是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你没见过她神采飞扬像宝石一样发光的样子,你没见过她遭逢大变仍镇定微笑的样子,你也不知道她有多深情、多孝顺、多善良、多可爱……男子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平复为冷冷的语气:不过你不知道也好,反正最后也不会是你。

男子深深地看着他,气势骤起,无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字一顿的说:方歌,我不想引起你的不快,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让她受伤,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到做到。记住,我叫贺迟。

他后来从乔落那里知道了贺迟的背景,想起他那天的样子知道果真不是玩笑。不过方歌也没太放在心上,他这人大咧咧惯了,而且他很喜欢乔落这个妹妹也真心照顾她,两人之间又如此清白,就是他日翻旧帐他也不怕。

后来乔落毕业,他也释放完了叛逆的因子,于是整理行囊继续他枯燥的人生完成他父母长辈的期许。

他近日在校园里看见MT演讲的宣传海报,演讲人赫然写着:乔落。他怀着一丝期待来看,竟然真的是那个女孩。他一眼认出来,随后却又迷惑。

在他心目中乔落是个脆弱而沉默的女孩子,面对世事有些天真的激情。离开后偶尔想起这个女孩会有些担心。那个叫贺迟的男子如此强势霸道,对乔落势在必得,他觉得她一定会受欺负。

今日他才忽然发觉,原来乔落与贺迟是一种人。带着傲然的霸气和一种磨灭不了的清贵之气,不能折辱,也无从摧毁。这源自她的学识,她的思想,她的信仰,她的骄傲。

台上的她目光如炬微笑大方,显示出坚定和主见。她似乎见过无数的大场面,这使她在人前有一种出群的自然淡定的沉稳气度。

方歌忽然明白了贺迟的话。

他不知怎么,开始同情贺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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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又是周末。

乔落这一周再见顾意冬已能基本放平心态了,天平的那一端被父亲牢牢把持,她的心不再惊惶难安。

她打算给父亲买一个按摩椅,他这些年实在太操劳遭罪了。

贺迟一听说就非说男人女人肌肉分布不同,必须找男人试坐才知舒不舒服,所以就跟着乔落一起去了商场。

看着轮番往按摩椅上躺,而且一口一声“爸坐这个舒服”的两人,服务小姐自然而然又将他们视为夫妻,乔落在无奈中沉默。

填好送货地址后,“碰巧”发现贺迟的楚馆就在商业区旁边,顺理成章的在外面吃饭。

这地方乔落并不常来,也是会员制的高级会馆。一进门就是流水墙和一棵槐树,虽然早就知道是真的,乔落仍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摸,她总是纳闷这种树如何在室内存活。

楚馆的装修非常的中国风。

深色调,雕栏画栋,精致典雅。乔落很久没来,发现大厅的屏风似乎又换了,她其实顶怕这种紫檀木屏风,最觉得万一倒了能砸死人,所以从来绕道。

正打量着,就听一声娇唤,那声音软的乔落差点冲那屏风一头栽过去。

“贺少~~~你都多久没来了!”随音而至的是个让人目眩神迷的大美人,另携香风阵阵。只见其眉头微蹙,眼中含情,桃花粉面,檀口微嗔……

乔落一个冷颤,直接转身上楼。

楼梯间布置的也非常雅致,墙壁上间或有诗词字画或是内嵌壁橱,内摆置小小琉璃瓶,射灯打下来有一种静静的璀璨。

乔落很久没有这种欣赏饰品的心境,一路优哉游哉的行至五楼的恶俗老板自用的“楚狂人”包厢。恶俗老板却已经暴走的站在门口,脸色跟那红木门框有一拼。

“你、你去哪了?”

“我?”乔落无辜的指指自己,“我走楼梯上来的啊。你坐电梯么?真是懒啊……啧啧……”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的越过他走进包房,拿起一个犀牛角的碗摆弄。

贺迟看着乔落满不在乎的模样说不出话来。又是这样!那次他去意大利谈建材,她给他挂个电话然后又掐掉,搞得他一直心神不宁的。急急赶回来竟然看见顾意冬在等她下班,他心一下子沉下去——他不在这段时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数?一边还想着怎么跟她解释那个莫名其妙的女翻译呢,她却没事人似的冲上车,嚷嚷着饿!害他一肚子话硬咽回去,憋个内伤!

那厢乔大小姐坐定,毫不客气地霸占着菜单,噼哩啪啦点了一堆自己想吃的菜。然后啪的一声合上菜单打发了服务生,贼眉鼠眼的看看若有所思的贺迟,笑嘻嘻的压低声音说:“喂……那个女的……是不是程影?本人好漂亮啊……”

贺迟不说话,瞪着她,小孩子赌气一样,却无从申诉。

“我有个同事还让我告诉你,说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支持你跟程影……”

贺迟委屈,更用力的瞪她。

这时张经理才听说老板驾临“蹬蹬蹬”跑上来。

——这速度,难怪不招人待见。

“老板你来了!”张经理进屋哈腰笑,看看另一位小姐不知怎么称呼,这是他上任第一次见到老板带女士来呢。

贺迟收敛了情绪,恢复人前的样貌,懒洋洋的靠进椅背里:“这个是乔小姐,以后呢,看见她跟看见我一样。”的288

张经理连忙立正打招呼。

乔落抿嘴笑着示意,只要没有原则冲突她都很少跟这位少爷顶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