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向落风,他耷拉着脑袋解释:

“只说了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

我问:

“哪一点?”

他答:

“就是你被人气吐血晕倒这一点!”

我抚额,心说晚节不保这个词八成就是打这儿来的!

天知道这一路上我是有多威风,甚至还灭了燕回山的大火,又收拾了一个讨人厌的西遥。

可前世国防部的长官有一句话说的好,他说你纵使出色地完成了九百九十九个任务,但失手在第一千个上,之前的丰功伟绩也都会被破坏。

人们往往不在意对方的成功,却唯独对失败记忆犹新。

我想我现在就是这样,纵是这次旅行有多么完美,可是最后吐的这一口血,也足以让我颜面扫地。

偏偏这一点又无从解释,就只能吃个哑巴亏,承认自己还是有需要加强与改善的地方。

在一些离府门很近的下人见我回来,纷纷上前表达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心情。

欢迎仪式进行完,我就扯着众人赶紧进府去。

伏离迟疑了一下,与落风交换个眼神,然后轻声道:

“小七!就送你到这里,我要回去了!”

我心里一酸,跑过去就扯他袖子:

“伏离一起来嘛!逃避没有用,总有一天还是要进一下的。”

他站着不动,我使出的力气被完全无视。

再拽两下,见他坚持,便也只好松了手来。

我知道,一直以来,伏离都在躲着落府。

伯父你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2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做为我的师父,他这么些年下来真的就很少与落府的人走动,这个府门更是一次也没有踏进来过。

不只是他刻意回避,我父亲也十分不愿意多看伏离一眼。

以前还好,他为人虽然高傲些,但总是让人敬仰的。

可自打跟落风之间搞出这么一档子事之后,我们全家除了我跟落风之外,其它人均不知道该怎么样再跟他面对面。

一来二去的,便也就干脆不见了。

对这一点,我算是可以接受和理解的。

我也明白父亲的那种恐惧,虽说心里头明白自己这儿子怕是白养了,但还是害怕在跟伏离打了照面之后,听到对方亲口从嘴里说出那句:伯父你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

这放了谁,都是受不了的。

我总伏离摆手,小声道:

“算了,走就走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声音从府门里传出来,很深沉,又带了点儿无奈——

“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

我惊喜地回头,冲着来人扬了一个天真灿烂的笑脸,甜甜地叫:

“爹!”

我那亲爱的爹总算挤了些笑出来,然后伸手揽了我,问:

“小七这一趟走得如何?乖不乖?”

我犹自思考着这话该怎么答,一趟集杀人放火于一身的旅行,实在很难用乖这个字来定义。

还没等想好,站在一旁的唐楚就已经伸手过来揉着我的发,然后跟父亲说:

“落前辈勿念,落落很好。”

父亲对他还是有些顾忌的,毕竟一朝太子,马虎不得。

当下就要跪地行礼,被唐楚生生拦住了!

伯父你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3

许是大白觉得我们这一番推让十分有趣,晃着因为没吃饭而饿得发晕的胖身子就蹭到我父亲脚边,一边摇着尾巴,一边仰头往上看。

脸上那一副谄媚的虎笑惹得我连连鄙视,父亲却将它像个人一样双手叉向胳肢窝直提了起来,然后晃了晃,道:

“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这才想起,父亲常去给白虎国王后看病,对这破老虎自然也是认得的。

老了,都是熟人见面,也没有什么可以介绍的。

我一手拉着唐楚,一手扯着神似忐忑的伏离往府里冲去。离着老远就看到二娘也一手拉着落芙一手扯着杰里米正站在院子里瞪我。

我从小到大被她瞪惯了,也不觉得怎样。

只是唐楚、伏离还有落风三人齐齐站住脚,并把我也稳了下来。

而后,但听得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不许瞪我们家……”落风和伏离叫的是小七,唐楚叫的是落落!

顿时,有一种感动自我心底油然而生。

我觉得这辈子值了!

二娘三人在这方威仪下败了阵来,特别是在看到唐楚之后,更是一个个的没了脾气。

跪地!问安!行礼!

随着唐楚淡淡地一声:

“起吧!”

而后便是杰里米冲着我拼命摇手:

“姐姐,我好想你!”

我想说姐姐也挺想你的,可是话被唐楚抢了先,他道:

“落府的二夫人,如果再欺负落落,本殿的脾气就不会这样好了。或者……”他边说着边将头转向我父亲,然后道:“或者本殿可以考虑把她给带走!”

一听这话我欢了,赶紧以四十五度角的高度向上仰视,眼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

伯父你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4

唐楚拍拍我的头,安慰说:

“落落乖!跟我走也挺好的。”

我拼命点头,却被父亲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们家小七闲野惯了,跟着太子殿下不太合适。”

唐楚冲其挑眉,父亲却没再在这话题上纠结下去。

我有些失望,却也明白,眼下实在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今日落府的堂厅很热闹,所谈话题无非就是那本《子阳手记》。

父亲拉着我的手认真地问:

“小七,那本手记你看过,是不是?跟爹爹讲讲,你是怎么知道家里有那东西的?”

我在心底轻叹,十分不愿将庚师父扯到这桩事情中来。

可是现在来看,已经不是我扯不扯的问题,而是很有可能他自己主动参与其中,并在里面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直觉告诉我,这一次庚师父所做之事怕是与我们家要背道而驰,且很有可能弄到最后要兵戈相向。

这么多年的相处,我一直觉得庚师父是个好人。

他虽不及伏离那般宠我,但还是待人及好的。

我相信我自己对人的判断,但是这种判断在伏离面前,却总会觉得打了些折扣。

说白了,就是我信我自己,但是更信伏离。

父亲还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这逼得我不得不说。

于是将在梅园里跟伏离讲过的一番话又与在场众人说了一次,经过大家的综合分析,最后一致认为——庚子敬有问题。

我挺讨厌这个结论,那毕竟是教了我这么些年的师父,如今成了自家失窃案的重要嫌疑犯,这让我很不舒服。

这种情绪直接导致我不愿意在这堂厅继续逗留下去,可这时候走似又有些不大礼貌,正踌躇着该怎么退场,便听得唐楚的声音传来——

快点长大,娶你回家!1

“本殿累了,要先去歇着,让落落也一并跟着吧,本殿还有话要与她说!”

他的话音淡淡的,面上还是保持着那种自然而然的微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可反驳。

我明显地感觉到父亲拉着我的手微颤了一下,面色怔然,想要留我,却又不得不在唐楚的身份面前低下头来。

转头去看唐楚,刚好他也向我望来。

两人对视的一刹,他狡猾地眨了下眼睛,我便知道,他说这话,只是为了解我因庚师父而起的尴尬。

我甜甜一笑,唐楚总会在恰当的时机给我送来小小的感动,

你想,这样一个人,叫我怎么能够舍弃。

当朝太子的要求无人敢驳,纵是父亲很是希望我再多讲一些关于燕回山和庚子敬的事,却也没有办法对着唐楚说半个不字。

于是,我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被唐楚牵着离开了堂厅。

走时,见伏离轻动了唇,无声地冲我说:

“去吧!好好的!”

一时间,幸福溢满胸口,满满的,一晃就涌的样子。

原来这一世的我,是这样幸福!

……

这一天一夜,落府堂厅灯火通明。

我知道伏离一夜没出府,也知道眼下这时候,能够给予父亲最在帮助的,怕就只有他。

唐楚展了轻功,把我放在房子顶上。

院子还是他原来住的那个,里面有幢两层半的小楼,是整个儿落府最高的建筑,我们在那上面能看得到府中所有的灯火。

可我不愿去看,执意地抬起头来去观望星空。

唐楚对我说:

“天上有千千万万颗星,可是也比不过人间灯火通明。落落,有些情事就算不想面对,可是逃避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快点长大,娶你回家!2

他话没深说,想来是觉得我一定可以明白。

可我却装作不懂的样子偏头看他,眼睛眨呀眨,尽显了孩子一样的天真无邪。

“没懂。”我的表情有些冷,“你说的话太深奥了,我还小,不懂。”

很无乎意料地,唐楚伸过手来捏了捏我的脸,然后说了句:

“落落!别闹!”

我皱眉,再问他:

“什么别闹?”

唐楚轻叹:

“你还小?落落,你是十岁,可我怎么也看不出你哪一点像是十岁。你跟她一样,有很多琢磨不透的东西。”

我一时哑然。

从前曾不只一次地想过唐楚最好能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可当他真的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时,却又开始跟那个人去比较。

我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去死,这样的结果让我胸中气闷,紧着喘,气息还是倒腾不上来。

唐楚吓得赶紧来顺我的背,我却一巴掌将其拍开,然后站起身来猛一提气,直接就从这房顶上飞了下去。

这么些年,我是在各方面都偷赖耍赖,但再偷懒,聪慧的天姿摆在那里,该学的还是学了。

所以我会轻功,这是唐楚料想不到的。

见我从房上直蹦下来,他吓得赶紧就跟在后头,在我还差一步落地时,人已经被他一把拎了起来。

“不要命了!”他吼我,却马上又反应过来些什么,紧接着便道:“好歹吱会我一声,吓死我了!”

我不愿看他,随意地摆手,就准备上外头走走散个心。

唐楚在后头弃而不舍地跟着,时不时提醒我不要绊到石头。

我被跟得烦了,停住脚回头看他,大声地吼——

快点长大,娶你回家!3

“这是我家!一草一木我清楚得很!根本不可能被绊到!唐楚你无不无聊!你明知道我还没笨到那种程度,干什么还一句一句地提醒!干什么还一步一步地跟着!”

吼他时,我自己的眼里先飚出了泪。这是我第一次和这样的态度跟唐楚说话,他不会明白我心里有多苦,不会明白吼他的同时,最疼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的话说出,两人之间覆了一片宁静。

这种宁静特别吓人,不是环境吓人,而是在气氛的渲染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胡乱猜测比较吓人。

我先是从唐楚会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而想到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见面;

然后从他指着我说落七你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丫头,而想到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见面;

再又从他黑着一张脸扬手打了我一巴掌,而想到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见面;

最后,还从他十分淡定地说落七你在我心里永远也比不过慕容雪,而想到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