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可以走进,但不可以走来…

我微怔,没太明白他是从何处判断我长大了。

可也没有工夫细想,因为徐晶已经匆匆跑来,见了我就开声道:

“落小姐,快点收拾吧!殿下在府门外等着了!”

我知她是什么意思,也不多问,可是落风不解,抓着徐晶好一通审。

徐晶大抵也不太明白为何我们要急匆匆地赶路,我回屋去换了身衣裳再拿了个小包袱出来时,落风正一边摇着头说:

“不行!唐楚怎么就这样把我们家丸子给拐走了!我们丸子从小都没怎么出过门,跟他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为啥才呆一天就又要离开?我不同意!我爹也不会同意!”

我走上前,轻扯他的衣袖,然后讲出事实:

“同不同意的,都没你说话的份,连爹的份也没有。你们忘了他是谁?”

落风皱眉,想是记起唐楚的太子身份。

可我到底是他最宠爱的妹子,就这样放我离开于情于理都说不太过去。

于是挣扎:

“太子也不能拐卖人口啊!”

我轻叹,告诉他:

“二哥,我是自愿的。”

落风一时无语,自纠结了一会儿,这才又道:

“丸子你追人的方式真特别,你是觉得在外头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更多,就会很容易培养出感情吗?我跟你讲,如果有缘,哪怕隔着海角天涯,他也会惦着你。如果无份,就算你们天天面对面,也不可能生出一丝情意。”

我偏头思索,自觉得这是我认识落风以来,听他说过的最有哲学性的话。

自记在心里,却无空再跟他瞎扯。

于是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追,一直到了落府门口,我这才看到,原来父亲也在。

当年啊当年1

落风不再说什么,只是从个小厮手里接过纸袋塞进我怀里。

扑入鼻的香甜让我辨得出,是棋子铺的糖果。

父亲在跟唐楚说着什么,我无意去听,自顾地爬进马车,放了帘子,谁也不愿去看。

直待唐楚也进了来,马车缓缓启动,有落风的声音自我耳边的帘子外头响起。

我听得他说:

“在外头一切小心,如果有事就放信鸽去梅园。丸子,就算你被带到天边,我跟伏离也一定会过去把你给接回来!”

……

我就这样跟着唐楚再度离家,带着落风的叮嘱还有自己的不太乐意,随着马车的狂颠,一路赶往炎赤国最北边的那道山脉。

我并没有去过炎赤,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最北能北到哪里。

但恍然间想起,在唐楚的眼伤还没有好时,似乎西遥曾提起过。

那时她说炎赤最北边的一处山脉是个至寒之所在,甚至寒到可以医好唐楚的眼睛。

依此来断,那地方该是能达绝对零度的。

如此冷的一处地方,炎赤那两位大人物干什么去了?

闲的么?

我郁闷得想撞车厢,唐楚似看出我将要进行的行为,赶紧揽住我的头同时瞪我:

“干什么?自杀也没你这样儿的!”

我白他一眼,实话实话:

“不是自杀,就是觉得太郁闷了。你看,我现在是跟着你一起去救前女友,唐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摆手,纠正我说:

“不是前女友,人家根本也没当过我的女朋友。”

我无奈,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再与之纠结,但是有一个很残忍但却又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事必须要跟他讲明白。

当年啊当年2

于是我说:

“唐楚,那个什么凤语山的我没去过,但是听说炎赤最北的一处山脉是个至寒所在,那两人在雪里已经埋了十天,我真的没法保证能不能把人救活。”

他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但是我从其目光中看出了探究的意味,我知道,他是想要听我继续说上去。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想开点。”思量许久,我开口道:“唐楚,不管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人家毕竟已经嫁做他人妇。你再怎么上心,其实也是没用的。”

他欲开口说话,被我一扬手打断了去。

“唐楚我跟你说,至寒之地是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在瞬间之内把人冻结成冰。很快,快在人体官器及各项肌能还没有衰竭之前。这有一点好处,就是在医疗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结冻,有很大机率能把人救活。但是你不要太乐观,有好处自然也就有坏处。这种急速冷冻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了的,一来在被冷冻的最初死亡的机率就很大。二来,我也不能保证解冻之后能把人救活。”

我尽量把话说得情真意切,尽量让人觉得我是发自内心的在阐述事实。

而实际上,我也的确是在阐述事实,只不过怕唐楚以为我因妒而害人,那就不好了。

好在他明白,并且一下一下地揉着我的头,说:

“落落尽力就好,成不成的,看他们的造化吧!”

我其实很想说,如果只救一个人,成功的机率会大一点。

若两个都救,我怕自己在经了一次月食夜的异能反噬之后,没有那个能力。

当年啊当年3

但这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真的很怕在不得不在那帝后二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的时候,唐楚会选择慕容雪。

那样不但一手尽毁了我的爱情,也毁掉了唐楚在我心中干净又磊落的形象。

我不要他犯错,这个人应该是天底下最最干净的男子,他的一生都要生活在阳光下,不可以沾染一丁点污尘。

所以我决定尽力去救,不管救活之后我会怎样,是会失去爱情,还是会失去生命,总之,失的,绝对不可以是唐楚纯净的灵魂。

往炎赤去的路上,天气一点点的变冷,直到出了大顺国境,我十年来未曾见到过的雪又重现于眼前。

天地一片皑皑之白,让我想起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眼前景象就是如此。

唐楚早就备好了御寒的衣物让我换好,是一身火红的冬装。

买这衣裳时,我特地挑了这种颜色,他问为什么,我答的是:在雪地里穿红衣比较不容易走丢。

其实心里在想,之所以点出具体要什么颜色,我只是怕你再弄一身纯白来。

就好像当年的慕容雪,整个儿人都被一团白装包裹着,就像个雪娃娃。

我力求与她的不同,也在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地提醒着唐楚,我是我,她是她。

……

这一路,马车行得飞快,我在过往的路上看到了很多人惊讶的目光。

在过炎赤边境时,唐楚曾递给守关将士一个很特殊的腰牌,那将士很快就将我们放行。

我想,那东西应该是炎赤方面给他的一个信物,可以让其自由出入两国。

这让我想起了他给我的那块牌子,想来,是有一样的功效。

当年啊当年4

后来由我提议弃车换马,虽然以我的身高还没办法骑太高的马匹,但稍微小一点还是可以的。

唐楚实在是太急了,我看不下去他在马车里如坐针毡的模样,我想,不如就骑马,早一点到,也早一点了了他的心事。

对于我的决定,唐楚一直都没有以一个谢字来表达,这深得我意。

于是,抱着早死早脱生的心态,我们一路快马,飞一样地往凤语山赶去。

……

终于到了那处时,我离着老远就感到了一股极寒。

这寒气于我来说并无所谓,只是唐楚微皱了眉,却是伸出手来把我身后的披风又往前裹了裹。

我想说你不用照顾我,冰和火我都是不怕的。

但这话终还是没说出来,因为我发现,自己愈发的贪恋他的每一个与呵护有关的小动作。

这种感觉不太好,就像是对一样即将要失去的东西最后的眷顾,“看一眼少一眼”,这感觉最近一直盘踞在我心中,搅得人心神不宁。

凤语山的四周已经极冷,连在一起的两处山脉已经因雪崩而下塌。山润里被积雪而埋,已经辨不清哪里是顶,哪里是涧。

我们到时,有无数的炎赤将士围在凤语山脚下,正挥着铁铲一下一下地人工挖掘。

因耐不得寒,一批将士挖上三五分钟就要再换上另一批。

旁边有人弃而不舍地生着火堆,但是怎么点,都没办法让火苗在这种地方窜起。

我们的到来引起了众人围观,我看到有个统领模样的人上得前来,一见唐楚,堂堂七尺男儿一下子就洒了泪。

“展放!”唐楚开口,声音急切,人却镇定。

当年啊当年5

我知他这镇定是做人外人看的,在这种乱境下,如果他再跟他们一样慌,人心怕就散了。

我不知展放是谁,看起来应该是炎赤方面一个说得算的人。

唐楚与之询问这凤语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那人一把抹去脸上的泪,一字一句地道:

“两位主子到这方巡查,不想遇了雪崩。殿下,您知道咱家主子的能耐,一般的雪崩奈何不了他们。可是这凤语山太冷了,这场雪崩来得又急,咱们拼了命的找,二十多天了,也没找到半点影子。”

唐楚皱眉,我也皱眉,更是抢在他前头跟那展放问道:

“你们家主子没事儿来这地方干啥?我听说一起进山的还有些人,都埋住了么?”

那人看了我一眼,想是没料到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小丫头竟也跟着插话。

他再看去唐楚,见唐楚点了头,这才回答我:

“哪有人跟着进!本来咱们是想跟着的,可是刚到山脚,主子们就说不要任何人跟着。让我们只守在山下,谁踏进山一步就做军法处置。”

我苦笑,心说那皇帝和皇后还真是对自家身手有足够的信心。

只身进凤语山,就算不遇雪崩,怕是冻也冻死了吧。

“他们为什么进山?”唐楚的声音传来,问的是我开口的第一句。

展放答:

“殿下,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两位主子此行极秘,为的是什么,连百名暗卫也没有告诉……啊,对了!”他说着,突然眼一亮,再道:“主子们来的时候,带了一样东西。是一枚半臂大小的翡翠,雕成了白菜型,寓意百财。”

总会有个男人是为了折磨我来到这…

他这话一出口,我明显地感觉唐楚狠颤了一下。

甚至一直镇定自如的人竟一步后退,要不是我扶着,怕是要再退几步。

开始我以为是听到慕容雪被埋的消息受不够打击,可后来又觉得似乎不太对。

他早知道她被埋,应该有了心理准备才是,而不至于在这节骨眼儿上发作。

再想想,许是跟展放的话有关,且重点是在那棵翡翠玉白菜上。

但是我听不明白同,完全不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思索间,唐楚已经弯下身来,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脸的祈求。

他说:

“落落,有办法吗?”

我深吸了口气,只觉这世道着实无奈。

以前的我一直深信,总会有一个男人是为了受我的折磨而来到这世上的。

可是现在看来,其实是总会有一个男人是为了折磨我而来到这世上的。

……自酝酿着,这笔帐早晚有一天要讨回来才好。

努力将自己的心态调到最好,然后扬起一个微笑跟他道:

“放心,你求我的,我总会办到。”

这话是对唐楚说,也是在对我自己说。

我在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纵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但只要唐楚开口,我都得试试,

上辈子,长官说,当我们无法拒绝一个人时,就意味着早晚有一天,会把这条命也交到那个人的手上。

我明白这话的道理,但是对于唐楚,总是在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跟自己说今生与前世不同。

其实,不同到底在哪里,我也说不清。

还是一条命,还是一个人,说不同,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

总会有个男人是为了折磨我来到这…

展放不太明白唐楚缘何跟我一个小孩求助,话音刚出,我就听见他“咦”了一声,然后朝着我仔细打量了来。

但这注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我也转头看他之前,他的目光已经归于正常。

想来,这人也是经过风浪的。

但凡有些见识的,大抵都不会以年纪来断一个人是强是弱是卑是尊。

既然已经决定救人,我便不再自己跟自己纠结。

自往那些挥锹挖掘的队伍边上走了几步,便跟展放问道:

“可有确切的位置?你们这是在挖什么?人在这底下么?”

我的到来引来了将士们的集体围观,不过也只一人一眼,然后便又开始各干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