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深深,跟着白莲般的真妃蜿转前行。

只一刻,真妃便停下脚步,轻轻侧身,缓抬长袖,示意自己随她入殿。他微微抬头,是长乐宫。

甫踏入长乐宫,他就闻到一缕冷香,凉透心肺。

“长乐宫一直很冷。”真妃已经坐在了床榻边沿,低头将有些凌乱的绣布一一铺平。“扶柳,曾经在这里陪了我一个月。那些天,她就住在这里,我们生活很平静。我几乎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这里还是皇宫。”

“她陪我刺绣,却老是忘记针法,将锦缎绣坏。”真妃说着微微抬起头,瞧着眼前的莫测男子,笑得很满足。

“在朔方时她练了好久,才补好过我的一件袍子。”他说得及其自然。

“对不起。”他看见在深宫里一直淡然的真妃流着泪,轻声道歉。“是我求扶柳离开的。”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长久的疑惑。

真妃定定地瞧着他:“因为我不相信你!”

“扶柳她愿意相信你,可是我们上官家却不能相信你!”真妃的声音很淡,淡得像一片薄冰,但是薄却利,利如刀刃刺入心脏。“你们在朝为官,自然是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扶柳或许能不受波及,但百年上官一定覆灭!”

真妃挺直了背,端庄雅笑。可他看着,却觉得这位贵妃却是笑得嘲讽。

“洛相,一路走来,可曾对任何政敌手下留过情?”真妃淡淡地将手覆在膝上,雅致高贵。“洛相初入官场,山东曾氏突然发难,以山东大旱弹劾洛征。洛相亲自压粮赴往山东,稳定灾民。同时查出曾氏贪污官银。自此一案,洛相名震朝野,而山东曾氏三族俱灭。可是本宫身边嬷嬷却是山东人氏,她以前常说,曾氏一家清廉如水。”

他默然不语。

“如今朝廷尽在洛相股掌之间,所以本宫认为,上官家离灭顶之灾不远矣。二叔,去疾,很可能战死沙场。是吗,洛相可是这样想的?”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淡然的妃子:“将军征战死,马革裹尸还。不是最正常不过吗?”

“洛相不必惊疑,本宫在深宫中多年看多了不太正常之事,也就只知道一些,却还是无力谋划,否则也不会沦落如今地步。”真妃淡道:“而本宫膝下二子,也必死!”

“或许不会呢?”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可笑了。

“扶柳说她愿意说服你,为我儿保命。”真妃笑容虚无,“洛相,可以吗?”

“除官剥爵,或许可以。”他其实也无法确定。

真妃的手在抖。难道她错了,扶柳本可以不必离开吗?她缓缓转目:“洛相,你可保苏氏也愿意放弃阻杀我儿?”

不能,他摇头,或许他内心也还是希望斩除后患的。

“果真如此,扶柳没有错!”真妃凄凉笑起:“当初我也是一句,扶柳你能保证洛谦,他能保证苏婉吗?扶柳因此才答应带我儿离开皇宫!”

原来他们之间还是有鸿沟深渊!

“洛谦,其实一个女人无论如何聪明如何豁达,在她的心里仍然有一个角落是黑暗的。”真妃眼角晶莹,神色凄苦:“不能容忍她的丈夫与其他女人在一起,即使她知道是虚情假意!”

“我知道,他为了稳定朝堂,娶了无数女子。他也会告诉我无奈,那只是虚情假意!可我看到他身边的众多妃子,却还是心痛。假的,也足够伤透人心!”真妃已经哽咽。“洛相,请回含元殿吧!皇上没有遗诏,洛相便宜处置。”

她还是在意的?他有些错愕,即使扶柳聪明,她也无法看淡情感。是他错了?原本就该向她说明苏婉之事?

“可…”他才发现房里已经空无一人,真妃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去。(洛谦番外二完)

第三卷:薄冰一步履 漩涡急(一)

天朔九年,正月十八,天阴冷,飘小雪。

“流苏,你来得正好,瞧一下这衣衫怎样改一下才能穿出门?”我比划着猜谜赢得的新裳,不禁又叹了一声,伊水坊的金字招牌要毁在君丫头手里了。

“练武正好。”流苏一脸平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少爷刚寄来的书信。”

“先放在桌上吧。”我抖了抖衣衫,自言道:“或许这套衣衫还有得救。”

天朔九年,正月十九,风急。

暖间内,我侧身站在窗户缝旁,透着那一丝窄隙,斜斜地望着院子。

寒气如针,穿过缝隙扎在脸上,微微刺痛。

院子里,洛谦牵马与李重俊并肩而行,薄唇微动,两人似是在窃声低语,只是隔得太远,我听不见。

良久,李重俊脸色肃穆,右手重拍胸脯,隐隐传来他郑重承诺:“二哥…,重俊…任务…完成!”

洛谦淡淡地拍了拍李重俊坚硕宽肩。

李重俊翻身上马,骏马长嘶,极快地飞奔出院。

至此,那夜前来饮宴的客人,全部离去。

我轻轻关了窗,转身对流苏道:“将那新裳拿来,看看怎样改成武妆?”

“…或许,天下将兴武…”

天朔九年,正月二十,雪尽放晴。

院子里洛文备马车,陋鞍骏马,极不协调。

我将刚买回的零碎布条递给流苏,笑问道:“明日有事要出去吗?”

洛文回道:“夫人,爷吩咐的明日去拜访傲龙堡,备好马车。”

迎着微弱的冬日阳光,我的眼竟感到有些刺痛,便眯起了眼:“傲龙堡?”

洛文解释道:“夫人可能有所不知,傲龙堡乃西北第一堡,堡主是当今武林盟主,势力横贯西北。爷前日去拜访时恰堡主不在,故才决定明日再访。”

“哦,”我轻轻转身离去,却不料洛文从身后赶了上来,递与我一封信,歉笑道:“小人刚才竟忘了,今早收到上官将军写给夫人的信。”

我浅笑接过信:“麻烦文总管了。”

信步走到院后的小池塘边,塘面的冰开始融了,破碎的冰块飘忽在水中,不能把握方向。

扯开信,展开薄纸,纸上惨白,只有寥寥几字,却是铁钩银划,带着一种决绝。

扶柳:将十万两白银交给洛相即可。哥。

或许是墨汁太浓,浸透入纸后,在阳光的照耀下,竟反射出莹莹白光,胀痛了我的眼。

我的手微微一颤,信就随风飘入池塘。宣纸吸饱了碧水,墨迹也随之晕开,字亦渐渐模糊,直至不可辨认。

深夜,我裹着厚袄,偏坐在炕上,摆着棋谱。流苏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小姐,洗漱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去傲龙堡。”

袅袅热气,挡住了流苏的脸,看不见她一向清冷的眸,我懒笑道:“大清早的我可起不来,今年伊水坊就让雪君她一个人胡闹,祸是她闯的,我可没有精力收拾她的破摊子。”

流苏背对着我,放下盆子,幽幽叹气,似一道冰剑,冻结了氤氲热气:“那少爷就没有急需的银子了。”流苏的背影在断续的烛光中有些怅然。

“流苏,有话就直说,每次都这样,憋在肚子里又不甘心,想讲又吞吐犹豫。”

流苏微耸肩,踏步若流星,直视我的眼,坚决如斯道:“流苏求小姐帮少爷一次,为少爷筹足十万两白银!”

“流苏你一心向着哥,”我抛下棋子,看着棋子无章的滚滚滑动,乱了一局棋阵,而后唇角苦笑:“你可知道,我若这样做了,将置自己于何地?”

自然地,忆起哥的前一封信来。

扶柳:哥晓再无颜面向你提出任何要求,但如今事态紧急,哥也只好做个不知好歹之人。望你能尽快集结十万两白银,送与军中,以解军费燃眉之急。此事关乎上官家生死存亡,倘若心中不愿,但念娘之情,尽力为之。切记,切记。哥。

流苏毫无退缩,反而更进一步,决然之态更盛:“流苏不及小姐聪慧,也不懂国家大事,只知做事由心而已。现在流苏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惜一切帮少爷达成心愿。”

我瞧着流苏,心中百转千回,愤怒的、怜惜的、忧虑的,只能化为一声幽叹:“我也想由心而已!可如今我被逼得走入这般境况,就不得不权衡再三,想一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流苏,你以为给了哥银子就是圆了他的意,可你清楚吗?男人的野心在权力面前永远都无法圆满的!这自古以来,独揽了军权,又掌控了经济的人,哪一个不是人上之人?我给了哥十万两白银,就等于给了哥造反的野心!"

突得流苏双膝厥然落地,震得地上的灰尘直扬到了胸前,眸子却是更加犀利,盯着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但极用力道:“就算他罪诛九族,不容于天下,我也会陪他走到底!”

眼角有了酸胀的异样感觉,慢慢地弥漫了眉眼间。

流苏,当初哥只给了你一个笑容,你为何死心眼的给了哥你的全部呢?

闪闪似水晶,占据了我眼内的所有空间,折射出无数个流苏。我霍然起身,指尖颤抖不止,对着模糊的流苏,尖锐利道:“流苏,我要骂你笨,骂你傻!你为他付出所有,那你有没有问上一句,上官去疾,在你心中我流苏是什么?”

“或许哥只不过把你当作一个听话的工具,流苏,值得吗?”

流苏声固若磐石:“流苏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

心像是被无数根丝线混绑在一起,丝线在晃悠地收紧,最终心失去了挣扎的动力,我无力闭眼,有一滴水淌过了脸颊,叹道:“流苏,我真的无法答应。做了就要陷入政治漩涡,而我没有能力把握朝堂走向,太变幻莫测了。”用上最后一丝力,艰难道:“哥要我把全部白银交给…洛谦,我看不透他。”

流苏声音没有刚才突硬的尖角,变得几分柔和:“丞相不会害小姐的!那几日小姐中梅花落,丞相忙得几乎未曾合眼,连夜招来已告老还乡的沈太医,而后又不辞辛劳的寻找青尾毒蝎。”

是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能相信几分?

“他会为权势抛弃苏婉,若再遇此事,他又会怎样选择?七年之情都可舍弃,他我相识不过半年,以后之事谁可妄断!”幽幽道来,竟含有几点断肠的哀痛。

流苏平静说道:“其实,少爷昨日已写信告知丞相,十万两白银由小姐筹措。流苏将所知之事全部告诉小姐,小姐若心意坚决,流苏也坚决长跪不起!”

顿时我像是失去了牵线的木偶,软软的瘫倒在床上,睁大了双目,却是不见光明,原来他们还是不曾为我留下回旋余地,或者该这样说,从我踏入上官府后就已无退路。

“让我再想想吧…”

天朔九年,正月二十一,天晴朗,有微风。

一条黑色巨龙横亘大地,坚不可摧。黑色城墙,傲龙堡之绝,光可鉴人,滑不附物。堡门朱红,包有熟黄铜,雕刻螭蛟破云身形,中间插有拳头般大小的门钉,西北第一堡威严尽显。

门下守有练武汉子,衣着光鲜,只是精神不佳,大清早的竟有昏昏欲睡之态。

洛文上前打了个唱诺,道:“这位大哥,麻烦通报一声,朔方司仓洛谦求见龙堡主。”

守门汉子打着哈欠,骂骂咧咧道:“就这种不入流的芝麻官还想见我家堡主,小爷都不屑相见,铁定害得爷白跑一趟。”守门汉子极不情愿的挪开步,边说边懒洋洋的走进堡内。

许久,守门的粗汉才慢沓沓地回来,吊着三角眼,轻藐道:“爷爷早说了,堡主是不会见你这种没名小官,啰啰,赶快回去守着破仓库,如果不小心丢了东西,连芝麻官也没的当了,呵呵…”而后眼角又斜瞟我,嘿嘿笑道:“不过你他妈的还真有狗屎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我本心情不佳,这番话犹如火上加油,腾腾地激起了昨夜的怒意,便伸手探入腰间,取下一面西泠银牌,朝着那粗鲁汉子嘴上砸去,眉下沉,含有冰霜,冷声道:“不长眼的奴才,去告诉龙傲天,西泠柳庄的表小姐到了,叫他亲自出堡相迎,否则我今日就拆了他的傲龙堡!”

粗汉一见气势,就怯了意,忙乱地扑住银牌,刚掠上一眼,旋即变了面色,踉跄地奔回堡内。

这次效率快了许多,不多时,一个红影从门口飘出,接着就搂住我的脖子,撒娇道:“柳儿姐,你可来了,知道吗?怡儿被柳云和嫂子整得好惨啊!”

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安慰言语,龙傲怡的哭丧俏脸就越来越远,被人拎着领口抛在一边。然后熟悉的熊抱黏上我,清糯的声音在耳畔甜甜响起:“柳儿妹妹,不要听她瞎说,野丫头就爱到处乱告状。柳儿,云哥哥一年来可有天天都想你哟,你有没有想过云哥哥啊…”柳云还是老习惯,抱着人不放,絮絮叨叨地讲上一大堆话,活像个孩子。

我正要启唇叫柳云松手,勒的有点儿痛了。

却发现柳云瞪着圆溜溜的大眼,没好气地大叫:“你是谁?干嘛要凶神恶煞地盯着我?”

我侧头回望,洛谦的眉峰的确稍稍皱起,但绝对说不上凶神恶煞,依旧带着惯有微笑,只是隐隐含着阴寒:“因为阁下抱着我的夫人不放。”

柳云顿时身子僵住,口张的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也趁机摆脱了他的拥抱,旋即淡笑,低头整理起揉皱的衣襟来。

“你们俩都给我住手,扶柳是我的,谁也不准碰,要抱也只能我一个人抱!”是雪君脆生生的话音,她一抹绿裙倚在门旁,一手插腰,另一只纤纤玉手指着我,眼中尽是得意,掩不住地露有欣喜。

柳云突然连连后退,仰天哀叹:“啊!…柳儿妹妹你怎么就嫁了呢?”

雪君刚到,自是不清楚状况,白了一眼柳云:“二哥又发癫了,胡乱说些什么,扶柳怎么可能嫁人呢?”随后笑嘻嘻的向我走来,待近了,忽激动叫道:“扶柳把头发全部盘起来了,真的嫁人了啊?是谁你看上眼了?什么时候嫁的?在哪儿?我都没去当伴娘…”

噼里啪啦的一大堆问题劈头盖脑地向我袭来,嗯,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呢?我还在掂量着,龙傲怡倒是先替我答了话,指着洛谦道:“就是他,自称是柳儿姐的相公。”

雪君来了劲,呼啦一声跑到洛谦身旁,踱着八字步,绕着圈,开始上下打量起洛谦来:“嗯,模样挺俊的嘛!”

“到底谁俊了?”不知何时龙傲天也到了堡口,他一身黑色劲装,只是脸色比起衣裳更为黑沉。

雪君立即笑呵呵地走过去:“当然没有龙老大俊拉!”

龙傲天僵绷的线条些许柔和,但寒眸依旧,睨着我:“西泠柳庄的表小姐,好大的口气,竟要拆了傲龙堡。”

我浅笑回应:“龙堡主也好大的架子,竟闭门不见。呃…其实要拆了傲龙堡倒也不难,只须拐了你傲龙堡中的两名小女子即可。”

龙傲天一挑浓眉:“你确定,君儿与傲怡一定会听你的挑唆?”

我亦一扬柳眉:“龙堡主若是不信,可尽管一试!”

龙傲天忽地展眉笑道:“不必确认,我相信,所以亲自到堡门相迎。”微微一转身,挥手道:“请各位进堡。”

我学得江湖规矩,抱拳莞尔道:“多谢龙堡主的盛情款待。”

第三卷:薄冰一步履 漩涡急(二)

到堡内大厅,各人寻着位子坐下,待丫鬟们上完茶,龙傲天作为主人先开口道:“柳家的表小姐,是否应该介绍一番,大家也好打个招呼。”

大家从堡门一直瞅着洛谦到现在,只是洛谦神色如常,并无不安之态,笑对众人,倒叫他们不好开口了。

我婉然道:“我相公,朔方司仓洛谦。”

雪君眨着灵动的眼,调皮笑道:“原来真的嫁了啊!难怪大半年的没消息,却是逍遥快活去了。扶柳你重色轻友,害得我与雨蕉瞎担心。”

我泰然一笑,顺着雪君的话问道:“雨蕉,二叔,还有医邪呢?怎么不见人影啊?”

“医邪,气死我了。”雪君激动拍桌,看来他们真的是八字不合,总是对着干,“他居然说,我会严重影响他儿子的健康成长。雨蕉还怀着呢,他凭什么就肯定是儿子啊,还有我哪点对不住他儿子?”

雪君动作之大,倒是吓坏了常年冰霜脸的龙傲天。龙傲天长臂随即一勾,按着雪君坐下,抚背柔声道:“你也怀孕了,莫要激动,很容易动胎气的。”随后转头对我道:“医邪他们另拣清静地方去了,二叔也闹着跟走了。”

我笑意盛盛,没想到一年不见,她们两人竟先后怀上了。

“洛谦?前丞相洛谦?”柳云悄无声息地走到洛谦面前,笑容甜美,酒窝深深,眉弯眼亮,却迸有犀利光芒。

洛谦微抬眸,笑若月光柔和,眸眼似水,淹没了所有咄咄光芒:“不敢当,现在只是朔方司仓。”

柳云笑容更甜,两颊上的酒窝溢满了蜜,声音却是凛冽的冰棱,刺破了他甜蜜的外表,指向我:“上官扶柳,西华大将军之女,你一直隐瞒的很好。”

我直视于他清澈的双眼,笑对他周身的丝丝怒气:“云表哥,你若责怪扶柳欺瞒,扶柳无话可辨。我只想说,扶柳一直都是柳依依的女儿,也可惜父亲是西华大将军上官毅之,这一点从出生起就无法改变了。”

柳云的笑止了,无言,回座。

雪君反囔囔起来:“扶柳,你当时不是说只是什么校尉的吗?怎么一变就成了大将军啊!”

我勾唇轻笑:“十多年过去,该升官的也升官了,爹也不小心做到了大将军的位子上。而且官越大,未必越好,这浪口风尖的,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是好是坏谁能辨清?”

“扶柳说话也耍官腔了,在肠子里绕了几道弯。”雪君故意说得阴阳怪调,对我挤眉笑道:“像我们这种平民小百姓,还是少搭得关系好。”

我瞟了一眼雪君小人得志的笑脸,微微笑道:“雪君长大了,毕竟是要当娘的人,也知道说话要得体,用词要先经过脑子想一想。”

雪君立即嘟起嘴:“又拐着弯子说人,骂我没脑子。还有啊,既然知道我怀孕,你们竟狠心将伊水坊丢给我一个人。”

丫头片子还敢提伊水坊的事,我正色道:“雪君,你还敢抱怨,今年伊水坊推出的新裳能穿吗?”我斜睨龙傲天问道:“二表姐夫,你可愿让雪君穿这身衣衫出门?”

雪君赶紧撇过头,眨巴着大眼睛向龙傲天求援。

可龙傲天仍阴云满脸:“绝对不可以!”

雪君瞬间垂头丧气。

我浅笑道:“雪君死心了吧,知道今年伊水坊因你要赔多少银子,损失多少顾客?不如这样,我出个主意,你来张罗,或许还可弥补亏损。”

“生意上的事以后可再从长计议,”柳云沉默许久,突然开口:“柳云倒是好奇了,洛相与夫人为何屈尊光临寒舍呢?”

我侧头回望洛谦,他风轻云淡,优雅品茗,仿若置身事外,权当一名看客,竟毫无开口之意。

心静如止水,我淡看柳云的深究,温柔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来凑足十万两白银而已。”

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凉气充盈。

我眼含笑意,一一扫视过厅内人。

首先是龙傲天。

“去年秋,你与霜铃借入京城的三万两银子,如今霜铃尚未还回,堡内确无足银。”

而后雪君。

“扶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钱漏子,哪有什么存款!”

的确,雪君一向花钱大手大脚,从不存钱,是典型的月光一族。

再是龙傲怡。

“柳儿姐,我没有赚过一个铜板的。”

嗯,傲怡是位大小姐,一身不沾铜臭。

最后是柳云。

“事关重大,我要考虑。”

柳云竟无笑容,反蹩起眉,想来是极为认真的。

我清笑道:“不敢劳烦各位为扶柳的事操心。云表哥,问一句,扶柳名下有多少存银?”

柳云眯起眼,缓缓说道:“柳儿妹妹几年经商,赚了七万三千一百九十八两五钱银子,再加上姑母留下的两万四千两,一共是九万七千一百九十八两五钱银子。”

洛谦依旧品茗,清茶泡开的雾气笼了他的眼。

“哦,还差三千两,”我温温舒笑:“先要麻烦云表哥取出我所有存银,剩下的不多,我可再想办法。”

柳云复甜甜笑起:“银两数目太大,一时难以凑齐,明日可否请柳儿妹妹具体商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