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的互相捅起刀子,简直刀刀致命。

苏南走过去,“姐。”

那正在颤抖的肩膀一顿。。

苏南伸手,搂住。

苏静只是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便转过身来,抱住苏南。

风荡过干枯的河床刮过来,带着昨夜宿雨的潮湿料峭。

苏静紧攥着苏南的胳膊,喉咙发出嘶哑的哭声,和风声混作一起。

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样的,那样痛苦而又压抑。

苏静答应离婚,王承业会一次性支付一笔钱,然后按月给付宁宁的抚养费。房子是王承业的婚前财产,苏静得搬出去。

苏静带着南南回了苏母家里,本就不大的房里,多了两个人,多了许多东西,越发显得逼仄。

苏母却很高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特意请了半天的班,做了一桌子菜。

席上不停地给两人夹菜,又给每人斟了小半杯酒,笑说:“咱们四个从头开始,苦一点不怕。南南马上就毕业了,今后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苏静缩着肩膀,一滴眼泪落在了酒杯里,她端起来一饮而尽。

***

苏南回到旦城。

这几天,一直跟陈知遇电话联系。

家里的事,被s司刷掉的事,一个字也没和他透,仍然和往常一样,正经不正经地瞎聊。

有时候陈知遇给她发来照片,满塘枯荷,或是被急雨打落的花,或是烟雾缭绕的瀑布。

在w县的最后一天,他发来别人拍的,他正与人签合同的场景。

“你陈老师又赚了一笔钱,可惜你没看到。”

又传过来一张荒烟蔓草的空地,“这儿要建个民宿,我自己设计。很静,夜里能看见星星。”

宿舍里没人,苏南捏着手机,眼泪不知道怎么就落下来了。

陈知遇又发:“等民宿建好了,你跟我来看,我给你留着星空r。这回真没的商量。”

屏幕上的字都模糊了。

她回:好。

陈知遇:明天回崇城,处理点儿事,周六来找你。

她仍然回:好。

陈知遇看着屏幕上冒出的这字,叹了声气。

要是这时候给傻学生打个电话过去,一定能听出来她语气不对。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求职或是论文,必然是遇上了什么难过的坎。

可她费尽心机隐瞒的时候,他真的不忍心揭穿。

以前带本科生的时候,经历过一件事。

学院有知名校友赞助的特困生补助,每年评选完毕,会在院里的布告栏张贴公示。

那次是名单出来的第二天,他收完信箱的邮件上楼,走出两步,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定住一看,特困生公示前站了个女生。

很瘦弱的一人,面色蜡黄,束着一把稀疏的马尾。

她盯着那公示看了很久,又往院门口看了看,见没人过来,推开布告栏外的玻璃,把那张公示一把扯下来,泄愤似的撕作了碎片。

后来,他跟院长提了建议,崇大新闻院的特困生名单,自此再也不作公示。

他算不得多温柔,但在这种事情上,有多喜欢苏南,就有多不愿意她会因此受到伤害。

能怎么办?

只能守着等着,看哪一天她愿不愿意自己说出来,甚而向他寻求帮助。

“陈教授,这菜糊趁热好吃…”

陈知遇回过神来,收起手机,笑说:“山野风味确实不错。”

“以后陈教授常来!我们这儿生态好,山清水秀…”

又一轮推杯换盏,他喝得微醺,却总觉得心里没滋没味,大约是因为苏南不在跟前。

隔日,苏南接到一个电话,崇城著名私企x司,问她有没有时间去面试。

苏南翻自己记的备忘,只有周四有时间。对方跟她定了周四下午两点,旦城希尔顿酒店。

挂了电话,苏南把这时间填进备忘录里,总觉得有点奇怪,印象中,她并没有投过x司。

问室友,室友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网申海投了吧?很多公司不集中举行校招,会去招聘网站筛简历,学历和专业合适,就直接叫去面试——x司蛮好的,我能跟你去霸面吗?”

周四,苏南拖着丝毫没见好转的大脚趾,去希尔顿面试x司。

来面试的,除她之外,还有7人。问了一下,都是没投简历,却接到电话的。

面试流程正规,没有群面,一共三轮,而且效率极高,基本一面结束,不出二十分钟,就通知去二面。

下午四点,苏南见到了x司的hr,一个竹竿似的西装男。

她一进屋,竹竿男就站起身,“请坐。”

苏南赶紧打招呼,“下午好。”在竹竿对面坐下。

竹竿瞧她一眼,又往桌上的简历看一眼,“你本人比照片好看啊。”

苏南愣了下。

“该问的前面几个人都问了,我就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我还没毕业,可以先实习。”

“马上就能去,是吧?”

苏南愣了下,“算是吧。”

“好,你回去等通知吧,最迟明天晚上给你答复。”

苏南有点儿云里雾里的,“就…结束了吗?”

竹竿男一看手表,“哦,才一分钟啊。”

苏南:“…”

“那再聊会儿吧。我看看…”他把她简历拿起来,“槭城好玩吗?”

“不算好玩,没有什么特色。”

“哦…那旦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苏南简单介绍了一下旦城的著名的景点。

竹竿男点点头,又看手表,只过去了三分钟。

竹竿男:“…”

苏南:“…”

竹竿男:“会编程吗?”

苏南:“本科只学过一点…”

“c?java?c??”

“…html。”

竹竿男:“那不叫编程…”

竹竿男像是没辙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南:“我想问一下,我进去之后主要是做什么?”

“新媒体运营,产品经理助理,行政…你想做什么?”

苏南一愣,“都行吗?”

“唔…不啊,编程你就不行。”

苏南:“…那产品经理助理,具体负责什么?”

“就给产品经理打杂的啊。混几个项目经验,原来的产品经理被踹了,你就能上位了。”

苏南:“…”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hr!

竹竿男又看手表,“差不多了,你回去吧,明天晚上6点通知你。”

苏南抱着简历,离开房间。

堪堪差一点关上门,听见里面传来电话铃声响起。

苏南不知道处于什么动机,没走。

便听见竹竿男接起电话,“…陈老师,已经面试完了。嗯…肯定没问题的…不,不能记您账上,等回崇城了,我请您喝酒。”

苏南愣着,有好半晌,脑中一片空白。

她掏出手机,给陈知遇拨个电话。

占线。

离开酒店,陈知遇电话回了过来,“刚给我打电话了?”

“嗯…面试结束了。”

他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怎么样?”

“不知道,太顺利了…”

“顺利还不高兴?”

苏南在花坛前面蹲下,风刮得她有点冷。

好像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视线里只有几片模糊的枯树叶,风里打着旋,又被吹走。

“陈老师…您不相信我吗?”

脚趾始终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早上又去校医院看一次,医生说里面有淤血,得拔了指甲盖清理,不然久了要化脓。校医院没有手术设备,医生开了单子,让她去人民医院。

周五人多,门诊排着队。

苏南捏着单子坐在椅子上,盯着电子屏幕里的滚动的号码。

“118号,苏南,2号就诊室;118号,苏南,2号就诊室…”

苏南反应过来,急忙拿起搁在膝盖上的病历、医保卡和钱包。

身前人影一晃。

苏南愣了愣,抬头。

多日未见的陈知遇,面色沉肃。

“陈…”

他不吭声,一把将她从椅上拉起来。

她东西没拿稳,医保卡掉了。

他弯腰给她捡起来,塞进她手里。手臂绕过她胁下,搀着她,往就诊室走。

医生检查之后,戴上口罩,“请家属在外面等候。“

苏南坐在床沿上,抬头去看陈知遇。

陈知遇没看他,直接转身出去了。

他靠着墙,伸手去摸烟,想起来不能抽,停了动作。

里面传来苏南有点儿发颤的,清脆的声音:“…会打麻药吗?”

“当然得打,指甲要整个给你拔下来,不打你受得了?”

“拔完了,长的时候会不会疼?”

“挺疼的,忍忍呗。”

陈知遇心脏也好像跟着抖了一下,手指用力,口袋里烟盒给捏得不成样子。

第28章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博尔赫斯

·

片刻,就诊室门打开,苏南手里捏着单子,跛着脚从里面走出来。

她站着,看他一眼,“…陈老师。”

…她目光还好意思委委屈屈的。

陈知遇火气噌地就起来了,“就这么跟你腿过不去?嫌它多余?”

“…不小心的。”

陈知遇一把扯过单子,边看上面医生给开的药,边往前走。

走两步,回头,却见苏南也拖着腿跟上来了。

“给我好好站着。”

苏南立住不动了。

十来分钟,陈知遇取了药过来,一看苏南,真就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儿不动。

“…你不会找个座位坐下等?”

苏南:“…”

陈知遇把塑料袋塞进她手里,“真需要你听话的时候,倒是没见你听过一回。”

苏南闷着头不吭声。

陈知遇低头一看,她塞在浴室凉拖里的脚,大拇指给包得严严实实。

“疼吗?”

“…麻药还没散,不疼。”

“我问你弄伤的时候。”

“…挺疼的。”

陈知遇掏出手机,打开相机。

苏南忙去拦,“你别拍!”

“咔擦”一声,陈知遇收起手机,“立照留存,让你以后长点儿记性。”

一挽衣袖,弯腰躬身,“上来!”

苏南知道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句话也没说,乖乖爬上他的背。

陈知遇嘴上依然不饶人:“下回再想让我背,直接开口,别使苦肉计。”

苏南眼眶一红。

车停在酒店停车场,陈知遇下了车,仍旧背上苏南,直接近了酒店房间。

这家星级酒店离学校不远,就一公里左右,透过窗户,还能看见校园里高高的钟楼。

陈知遇脱了外套和鞋,走过来把窗户打开透气。

苏南往旁边一让,低声说:“…您能送我去赶一场面试吗?”

陈知遇动作一顿,瞥下目光,紧盯着她。

“年薪多少万的工作,这么值得你轻伤不下火线?”

他生气的时候,句句带刺,以前没和他在一起,她不往心里去,再刻薄的话,也都是风过树林了无痕迹。

现在不一样,这话利刃似的,一下戳中她的软肋。

“多少万的工作,您都瞧不上,可我不一样…您什么都不懂。”

陈知遇冷笑一声,“我不懂?你那点儿自尊心就那么重要,受不得我一点庇护?”

苏南声音发颤,“您的庇护就是找来那么多人,前前后后地陪我演一出戏吗?您何必费这个事,直接按月往我卡里打钱不更省事?”

陈知遇去摸口袋,才想起那包烟早被自己捏烂丢进候诊室的垃圾桶里去了。

大十岁有什么用,吵起架来阅历理智一点用都派不上。

“你就这么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