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半天没戏和宁清大海去游太湖。

不是冤家不聚首。展云弈带着莹也在。那女孩儿有些示威地看着我。宁清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展云弈脸上看不出端倪。

我游兴全无,拉着宁清走到船尾:“宁清,我们就这样吧,这片子拍完,我就辞职离开岭南。”

宁清眉头一皱:“子琦,你还是放不下他,是么?”

我很诚实,这样告诉宁清,我已鼓足半天勇气。可是我不想再见到弈,也不想再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既然都这样了,我再没有留下来扮宁太太角色的理由和心情。时不时遇着,看他走马灯儿似的换女伴,而且都是年青貌美,我难过。

我一口气接着说:“是,我放不下他,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不想一直这样不开心,也不想对你隐瞒,不想面对你爸妈对我的好,我也,面对你我很惭愧。你原谅我。”

宁清脸色不好看,他眼睛里露出一丝悲凉,一丝伤心,有我说不出来的神情。他调开眼睛,望着远处那一线岛屿慢慢说:“子琦,你真是铁石心肠,你就象海市蜃楼一般飘渺,不,象冰山。看着晶莹剔透,美景繁华,诱着人往里走,可是总在眼前,似乎快到了,又似乎还远,冷得人发抖,只有冻死在上面。”

我发急:“宁清,你知道我是拿你当朋友的。”

宁清看着过,目光空洞,嘴角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朋友么?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当我一定要拿那张结婚证才当你是我的妻子?婚礼时你走进来,当那么多亲朋好友向我走来,我就说,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明白么?我看着你慢慢恢复笑容,我想我只要再加把劲,你心里迟早会有我。”

我往湖中的岛上看,水波荡漾处,如梦如幻,难怪被称作是仙岛。这样的环境说断绝关系实在不浪漫。我带着恳求对宁清说:“我们当时协议举办婚礼时,我就给你说得很明白了。你答应过我,答应过去留由我决定。我不是不感动,不是没有感动。我只是没办法。那怕我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可我也没法和你这样下去。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欠你的宁清,可是我还不了。”

宁清抬起头看看天,又往船头看。看到展云弈正向我们含笑示意。宁清也露出一个笑容:“子琦,我老早也说过,我们不仅仅只是朋友的,我不会放你走,你欠我,欠宁家。”说完俯身吻住我。

没容我有半分拒绝的念头,他的舌长驱直入。他把我抱得死紧。他在做戏,做给弈看,做给所有人看。看我们如何情深,如何缠绵。

宁清,不再云淡风轻。他和展云弈一样骨子里充满着掠夺与占有的欲望。

我喘不过气来,他用背挡着众人,一只手看似扶着我的脸,却捏着我的下颚,我只能任由他摆布,眼泪盈满眼眶,直到他满意地放开我。我顺手往他胸前一推,突然船身一震,这当口船刚靠岸。我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掉湖里了。

湖水真凉,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我不会游泳。水从鼻腔里冲进来,我立马胸闷,呛得更凶,双手乱挥。只觉得一阵阵刺痛。我听到有人跳下来,把我捞出水面,我脸憋得通红,咳得翻天覆地,。

终于明白国民党如何灌辣椒水给共产党员了。绝对是酷刑。

只听到宁清焦急地声音,大海的声音。我睁开眼,弈,他搂着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看不清面容,我向他伸出手去,宁清一把握住,他浑身滴着水,把我的手按在他胸前,口中不住地说:“吓死我了,子琦,我的天,你吓死我。”

我咳着,我想喊弈,我怕。你怎么不过来?怎么不管我?一口气闷住,我晕了过去。

危机

我躺在床上,迷糊中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我听到有争执的声音,有稀里哗啦的响动。然后归于平静。我再睁开眼时,是在医院里。宁清惊喜地看着我:“子琦,你醒啦?”

我厌恶地转过头。听到他黯然的声音:“原谅我,子琦,我只是在吃醋,你看着展云弈说要离开我。我受不了。”

他把头埋进被单,声音沉闷:“子琦,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我害你掉进湖里,我跳下来,水真冰,我看你闭着眼睛,我真的怕,我真怕你有事。我从没这样恨过自已,我吻你的时候只想轻轻吻你一下,可是,我不舍得放开,我太想,我昏头了我!” 我长叹一声,怪来怪去是怪我自已。这样去利用宁清,那怕他说的心甘情愿,还是我的不对。我对宁清说:“不要自责了,我没事了。”

宁清抬着看我,英俊的脸上闪过惊喜:“子琦,你不怪我了?”

我微笑:“我那会怪你?是我自已不好,你没说错,我欠你,欠宁家的。”

我看到宁清握紧了拳,手上青筋暴出,我伸手过去握住他:“你没有错,真的,你对我好没有错。”

宁清有些害怕似的望向我,我温柔一笑:“好了,我困,让我睡会儿,记得叫醒我吃饭。”说完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到宁清的呼吸在加重,然后听到他慢慢走出去。我感觉有泪从眼角沁出来,滑向耳际,冰凉冰凉。

伤人自尊的话我向来不轻易出口。我原谅宁清,不论他的行为让我有多痛恨,他对我的心意,小若待我如姐,宁家二老视我为已出,这些都让我对他生不了恨意。我只觉得累,心累。宁清这样做,当着奕的面这样做,怕是把弈推得更远。奕不会信我和宁清之间啥也没有。

弈有洁僻,对自已的女人有洁僻,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他保护欲极强,占有欲也极强。如今,远了,我模糊的想。

睡了半天精神恢复了。我谈笑风生。跟没事人一样。

大海边吃边开玩笑:“子琦,无锡看来克你,来了不是生病就是落水。我看你和展云弈也是八字不合,有他在的地方,你一定有事。”

我笑着说:“那来那么多神论,只有一点说对了。”我放下筷子,对着桌上的菜叹气“无锡的菜的确克我的胃,难吃!”

宁清连忙问:“子琦,你想吃什么?我们换家馆子吃。”

我想吃:“……”我想吃奕那天带我吃的鱼还有馄钝,我说出来不是败大家胃口?我笑笑说:“我看我对这里水土不服,早点回岭南吃好吃的去。”

大海连连叫好:“我也是,想起岭南的菜,我现在就流口水。”

我们决定赶紧回去,这边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也没有多少必要。

没有再见到弈,我们三人飞回了岭南。

宁清一直小心,他心里肯定内疚得很,平时对我跟捧在掌心里的宝一样,生怕我大怒而去。他静静地对我说:“子琦,你要是想走,随时都行,现在都可以,不用担心其它,我能处理。”

我笑着说:“不会的,现在不会,有那么美的地方免费吃住,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找着有同等条件的,宁清,你不会嫌我吃得太多,还霸占了你的大床吧?”

宁清终于露出笑容。我打量他:“宁清,其实你真的很帅的,有钱多金,潇酒倜傥,我们公司里好多人都说我钓了只金龟呢。”

他摊摊手叹气:“你那有钓?你不过无意中往水里扔了根树枝,这只龟就自动爬上来了。还赖你非得说你钓上来的。”

我咯咯直笑:“宁清,原来你嘴甜的时候这么哄女孩子欢心!”

宁清一扶头做眩晕状:“还好是你,要是别人,我怕我一开口接下来只能硬撑着说我要负责了。”

我哈哈大笑。与宁清的隔阂不再有:“可是我欠你呢,我真要还的呢。能不能不还?你千万别还想有利息呵。”

宁清也笑:“利息嘛就算了,不还可不行。子琦,不管你以后找到了那个,我这个‘前夫’总是先进门的。”

我实话实说,再呆上半年左右就和宁清“劳燕分飞”。宁清浅笑着同意。

宁家的事算是摆平了,公司又出事了。

云天的款一直拖着没给齐。公司已垫资甚巨,前期的拍摄,人员的费用是一大笔。路牌。灯箱,平面,电视的宣传合同早已签定,路牌灯箱已投入使用,媒体广告正在播出中。公司也垫付了大笔费用。

现在政府在催款,媒体在催款,制作分包商也在催。老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天天守着财务给云天发传真,财务部主管已飞了好几趟北京。云天每次承诺马上打款,账面上总不见银子汇到。

老总急急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我对大海说:“你觉不觉得老总的肚子瘪下来,象袋鼠?”

大海忙低头偷笑:“现在生死存亡,要与公司共进退。”

我也笑:“听说云天的财务是个四十来岁的丰韵妇人,派你用美男计?”

大海贼笑:“其实何必这么恼火,我保证你一出马就能化解。”

我气结:“你是小人,展云弈不是!”经过这么些日子,我有理由相信展云弈要出手早就出手了,用不着拿公司开刀,公司又不是我开的。倒闭了我不过换个地方打工。

老总开始沉痛地讲话,我和大海连忙住口正襟端坐。“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云天集团款没打过来的事。现在公司正处于一个相当被动的局面。公司已经垫资达四百多万元。现在媒体已催款数次,这个月的广告费再不到账,就停刊停播。一旦停止,我们公司的名誉受损,同时面临违约。”

大海忍不住开口:“云天不打款,我们违什么约?”

是啊,你银子老不到账,关我们什么事?老总叹了口气说:“当时只想一口吞掉云天在岭南的单子,合同上签定前期制作由我们公司垫资,而宣传开始执行开始后一周内,云天开始打款。只是当时没想到云天前期的单子会有这么多,公司相当重视与云天的合作,花去大笔资金投放制作。而且前期投入的钱已挪用了部份其它单位的资金。现在云天拖款,他就算是违约,我们也同样面临违约。其它单位已催款多次”

老总说话声音都在抖。这年头,公司最差的就是流动资金。前期制作相当于凝固了资金,云天是今年公司最大的单,云天款没到,公司没法支付欠其它单位的钱。这样的三角债比比皆是。能够周转就能维持公司正常运作。公司为了云天的单,挪用了其它项目的钱,一旦周转不灵就惨了,再大的公司也是说倒就倒的。

我很奇怪,在当初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至少应该是打款到达一定比例,公司才开始动。这次和云天合作怎么就没想到一旦出现拖款就会大问题呢。会场里议论纷纷。不用说,老总贪心,以为云天这样的大集团不至于不讲信誉。

商量半天还不是老总说了算。老总迅速分派工作,催款的,协调媒体的,应付其它单位上门要钱的。完了把我和大海留了下来。

“子琦,大海,我想联系宁氏拆借资金。”老总直接开口。

我和大海同时摇头,相当一致:“公是公,私是私。老总你直接找宁氏联系。我无能为力。”话虽如此,却觉得老总很可怜。现在找银行贷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银行审计越来越严格,再有关系也不是说贷就能贷的。找宁氏也要看宁氏的状况,那家公司的流动资金都不会轻易拆借。

拖欠资金也是常事。就算告云天违约拖款,等官司完了赔你。可能还没等到它赔,公司就会垮。

危机总是说来说来,解决得到也轻松简单。宁清搭手帮了忙。有些拖欠我们公司的资金在回笼。媒体也因为公司常年的合作放缓了时间。我问宁清借了多少钱给公司。宁清笑着不答。

云天的资金正慢慢地汇来。看来是没啥问题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切只是开始。

日记

公司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资金缺口一旦堵上,公司就是家良性循环且在赢利的公司。云天没有再为难公司。资金到位及时,老总脸上又挂上花儿朵朵。我照常上班,下班。已经过了最忙的时间,现在不过守一些后期的东西。

我还是住在晨园里,有空陪二老说说话,和大海小若并一干同事出去露营野餐。不过过了两月平静生活。夏天就到了。

岭南从春到夏无处不飞花。整座城市都被包围在花海里似的。每家每户阳台上的三角梅都开始怒放,烧成一片片的红云。正是休假游玩的好时节。我没有弈的消息。似乎我正在慢慢适应他与我的距离。

宁清看向我的眼睛总提醒我,我和他的缘份也快到了。也许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他也在疏远我似的,连早餐的餐桌上也常常看不到他。宁妈妈不停地念叨:“这孩子,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把老婆扔在一边。”

我只有听着,不敢应声。我走了,两位老人家会伤心。

这天,我没睡着,听到宁清回来的声音。脚步声很重。平时宁清回家晚,都会尽量放轻脚步,免得吵醒我。我奇怪的拧开台灯张望。

宁清“砰”地一声推开门,没有回书房,可能是看到我披衣坐起。径直地朝我走过来。我闻到他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大概又有什么应酬喝多了吧。

我跳下床上去扶他坐下。一边说:“我给你倒杯水去。”

宁清伸手用力一拉,我往后倒下。他从后面抱着我,头埋进我的发里。我急:“怎么啦,宁清?喝多了是么?我给你倒水好不?”

宁清不肯放,他似乎此时特别依恋我。有时宁清会有孩子气,一点不象三十一岁的人。时不时还会嘟啷几句象撒娇一样的话。

我还是不习惯和宁清靠这么近。就算是朋友,拍拍肩,搂搂腰,但不是这样。我担心他借酒发疯。我拍拍他的手,说:“好啦,我倒了水再给你弄张毛巾,我不走呢。”

宁清终于肯抬起头,他把下巴搁我肩上说:“子琦,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一惊,他怎么了?平时舍不得,现在却想让我走?我使劲挣开他,回头看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清闭着眼,猛的往床上一倒,竟呼呼睡着了。

我叹口气,他这么大个头,我那抬得动。本想帮他把衣服也脱了,却又缩回了手,只帮他把鞋脱了,扯过被子盖好。看来,今晚我只能去书房睡沙发了。

我仔细打量宁清的书房。褐色家俱,简洁明快。一台电脑,几架子书。除了金融类,资本类的书籍还有好多心理学管理学的书。真是没趣,居然连一本杂志一本小说都没有。

电脑旁放了张我和他在婚礼上的照片。突然想笑,我根本就没和他拍过婚纱照呢。这张也算?哦,还有竹镇纸,放在一堆文件上。好象这是我送给宁清唯一的礼物吧,从苏河买回来的。

给宁清吵醒了睡不着,我干脆打开电脑玩。电脑设有密码,我试着输了宁清的生日,宁若的生日,宁妈妈,宁爸爸的生日还有我的生日,都显示无效。气馁地想放弃,突然看到那张照片,我试着输入婚礼的日期,电脑打开。

这个宁清,我笑着摇头,桌面是我在花园里种花的照片。估计是那天他在窗口叫我,我一回头他用手机拍下来的。抓拍得挺好,我自已都觉得这笑容很灿烂。

我本来想上网,没想到看到桌面上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偷偷往门外看,没有动静,宁清正熟睡中。我默念,偷看他人东西是不道德的。可是宁清,你会原谅我的。嗯,一定会的。我点开了文件夹。里面是标注了各种日期的文档,是宁清的日记?

天神啊,偷看他人日记是要受到惩罚的,我好奇,我强烈的好奇,我只看一篇。原谅我。我以后会好好做人。我喃喃自语着。情不自禁点开了一篇。最近的一篇。

宁清写道:“我想我留不住子琦了。宁氏最近让我力不从心,我没有更多的力量去保护她。展云弈已经下手了,宁氏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只是慢慢地让我们放松警惕。就象烧水煮青蛙一样,等发现,已经跳不出去了。我只是可怜子琦,展云弈根本就没变过。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他那会转变这么快,轻易就让子琦嫁了?他不过是要把子琦唯一生存的环境全毁得干干净净,让她无处藏身。”

老天,偷看别人日记真的要挨罚的。我盯着电脑愣住。展云奕做了什么?他对宁氏做了什么?还有公司,公司的那次危机?

“子琦!”我抬头,看到宁清站在门边。带着一丝惊慌,一丝怜悯。

我缓缓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清似乎有些着急,抿着嘴不开口。

我大喝一声:“你说啊?你瞒得了多久?你要我欠你到什么时候?”

宁清就是不开口。我一急之下就往外跑。宁清拦腰抱住我:“子琦,你上那去?”心里有道堤决了口,我克制不住怒气,死命地想挣开宁清,他抱着我不放手,拼命地摇晃着我:“你冷静点,冷静点,我告诉你,你别这样吓我!”

我在他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这一刻,我想杀了弈的心都有。刚刚建立的信任全部崩溃了。他还是四年前那个弈,还是那样霸道不讲理。我以为他变了,没想到宁清将会成为第二个阿宁。我悲伤得竟没有眼泪。

我不知道心里这股钻心的痛是气他对付宁家还是他轻易地骗走了我的信任。

他送来花衣的意义不是要断绝与我的关系,而是要我记住,我要嫁也只能嫁给他。他说再见,原来再见还有第二层意思,我会再去见他。

他问我是不是忘记他说过的话了。如今他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清晰。

他说要跑就跑得远远的,不要让他找到,否则我就再无自由可言。

他说,我当初自已走的,他要我自已回去。

他说我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他还是要把我娶到手。

他说,你不要去害人。

这一刻,我悔恨和宁清的协议婚礼。是我害了他,害了宁家。我只要想起宁爸爸和宁妈妈的慈爱,想起小若的可爱,我就恨自已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行为。

我平静下来。一定要宁清告诉我宁氏的情况。宁清担心地看着我,很简单地说:“展云奕私下里在收购宁氏。”不肯再多说。

这是宁老爷子的心血,是宁清的心血。他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夺去?

“上次我们公司呢?”我问宁清。

“有了一次,还怕你们老总不乖乖听话?”宁清答我。

是啊,难怪策划案大张这么巧就住院了。难怪非得让我去北京。难怪,我与大海从北京回来没多久,云天就与公司达成合作意向。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

“子琦,你不用担心,宁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一直在我们手里。不过是他横插一脚进来罢了。”宁清说得很轻松。我却知道,宁氏其实是家族企业。其它的股权大都在自家人手里。不管展云奕能否拿到控股权。只要他进入董事会,以后的宁氏怕是要给他弄得鸡犬不宁了。

我听明白了,听清楚了。我对宁清说:“我想睡了。明天再说吧。”

“子琦,你千万不要乱想。没有那么糟的。况且,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是我和他的事了。”宁清言语中透出坚定。

宁清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我冲他点点头。关上门,睡觉。

第二天,我醒来后洗了个澡。我希望自已能清醒些。我从窗口往外看晨园。宁爸爸在花园里打太极,宁妈妈在剪花。多么详和的生活!

我来到餐厅,小若正大口大口地吃早点。我习惯地煮咖啡。看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换作平时,我老是怕玻璃给烧炸,早早取下。可是今天,我等,再等。终于煮好。啊,连香味都比平时的浓。

我坐着喝咖啡,与小若聊天。小若从不肯安安静静地吃早点,每次都急着汇报看到的新闻啊,那家店有新进的衣裳啊,那里发现有家特别的馆子啊。我就会把她的意见转告大海,让他给小若惊喜。这个笨丫头,竟象是从来没有发现情报是我泄露的,一个劲儿夸大海有眼光,与大海英雄所见略同。

我认真地听小若说,时不时参杂意见。大海,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线报啦,以后你自已好好琢磨小若的心思吧。

宁清从楼上下来,我对他温柔一笑。这个男人给了我这么温馨的家,我感激他。

起身帮他盛粥,宁清有些受宠若惊,也有怀疑:“子琦,你今天……”

我接口:“快吃,我还要去公司,晚了就搭不了你的车了。”宁清释怀。

与宁爸爸和宁妈妈问了早安,我们三个有说有笑地出门上班。

我坐在车上往回看。晨园的花开得那么好,以后看不到了吧。

到了公司门口,我对宁清挥手说再见。等看到他开走车。我才从墙角钻出来。一直看着他的车转过街角,宁清,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对我?我答应过大海呢,我不要你受伤害,不要宁家受伤害。

公司还是这么热闹。又在说什么八卦了?我笑嘻嘻地看着这群同事。四年多了,我和他们相处有四年多了呢。我真是舍不得。以后上那儿找人热热闹闹聊八卦去?

我看到大海,照例勒索他请吃饭,然后慢调斯理,一句话掰成三句话,吊住他的胃口才把小若的新动向一一告知。

大海啊,我也舍不得你。

我把小王叫进来。没想到,我要走,唯一能交待的会是这个半响不明白上司习惯的傻小子。

“小王,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你能保证在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再说出去吗?”

小王憨憨地笑:“子琦姐,你放心,你说就是,我保证。”

“那你听好,这是我的辞职信,我所有的东西全整理好了,你那里有目录。办公桌是没有锁的,我该交接的东西全在这个文件夹里。在今天下班的时候,记住,是下班的时候把信交给老总。如果有其他人问,你就说,我说的,我走了,再也不会来。听清楚了吗?”

小王张大了嘴:“这个,我,子琦姐,我不明白。”

我再次慢慢地对他交待了一遍:“现在听明白了吗?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携款潜逃。”

小王点点头,表情疑惑。

我轻声对他说:“小王,这个算是帮我私人的忙。你是男人,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守信。我先谢谢你了。”

小王想了半天说:“我答应你,子琦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笑道:“不要问了,你记得答应我就好。好好努力。我走了”我走到门口,对小王又说了一句:“要是下班前有人找,就说,我去美院拿设计稿去了。“

小王点点头答应下来。

我只能相信他。我现在要做的是直接去机场,那班飞机飞北京坐那班。

我一个人来到岭南,如今带走的只有放在办公桌上妈妈的照片,和那件绣花衣裳。

第三部分

休假

北京的太阳正烈,路边高大的杨树翻着手掌似的叶儿反射着阳光,风一吹,沙沙作响。我眯着眼,看对面那幢闪烁着光芒的大楼。突间觉得很冷,搓搓手臂,皮肤这么凉。赶紧站到太阳底下晒晒。

南方女孩儿和北京本地女孩儿一比就出来了。没有满脸的痘痘,肌肤似玉。田华羡慕地说:“天生丽质是天生在了一个好地方。”然而,这里的人却天生看不起其他城市来的人。总以为是外地人纷涌到了北京,占了这里的资源,抢了他们的市场。殊不知,最累最苦的活儿都是外地人在做。没有房子,没有户口。遍翻京城各大报的招聘广告,下面无一例外印着一行小字:限北京五城区户口。据说,这是北京市劳动局为了保障本地人采取的强制条款。虽然,实际招聘并不一定以这条为限。却分明道出了一种岐视。

那时候,大四都开始实习了,没什么课了,同学早就四处联系单位打着工待业。有个师兄介绍去一家报纸实习。声明没有基本工资,做一件活儿拿一次钱。多少也不知道。

去之前师兄专门交待,把卷发梳成辫子。师兄说:“我们报社的女孩儿,短发不用说了,长发一律直发。”言下之意,这么卷的头发一进去,会给人一种不正经或轻浮的印象。那时才恍惚有点明白为什么弈不要我披着头发。

我骨子里看不起这种对外表的偏见,有些叛逆,有些不服气,在学校总是把头发散开,戴着夸张的银饰。然而,每一个到了北京的外地人,没过多长时间,都会跟本地人学着打扮。穿牛仔裤,体闲装。以这种最朴实常见的服装来响应北京的大气。

在学校里从背影看我经常分不出前面走的是男是女。这种压抑本性的文化让我对北京爱不起来。

我永远忘不了年少气盛的我第一次去打工的经历。所有的自信满满到了用人单位成了不够谦虚。奕回来后,我同他争这个问题。他寻思良久说:“到了一个城市就要适应这个城市的规则,否则,你会成为异类。”而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对生存绝对没有任何好处。我不屑地说:“北京是座虚伪的城市。”

其实弈的所有要求都是在教我如何面对这座城市,如何融入这座城市。用一层壳包裹真实的自已,用假面去应付别人。而我当时,不肯敛去锋芒。不是不懂礼貌,不是不会低声下气,我只是不想。

现在,我回来了。没有惊奇,没有胆怯,没有张扬。我平静地打量着这座城市。我口袋里有一千多块现金,卡上有几万元存款。足够应付我在这里生活直到找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