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下午就去找房子。约好中介第二天看房。我在街上买了个煎饼当晚饭。一块五一个,最实在不过。去超市买了简单的洗漱用品,能用就行。

躺在旅馆里静静地思考。我的突然离开岭南可能已经炸开了锅。不知道公司里人的反应,宁爸爸宁妈妈他们会伤心吧,宁清他们应该急得上火了吧。他应该知道我要去找展云弈了。知道我来了北京,却肯定找不到我。我连手机卡都扔了。而北京如娟子说的,太大。这样的小旅馆我最多住两天,找到房子就搬走。要把京城的旅馆和中介梳理一遍,时间也够我冷静下来做好准备了。

房子一居室,两千一月,通两气,带家俱家电。在三环内能找到这样的房很不错了。主要是马上就能入住。去超市拎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我在北京有了个新窝。

没有去找大学同学,也没有急着找弈。我还在为自已争取,希望回去时,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样,多一点空间。不然,就只有呆在他身边,闷闷地数着指头过日子。

去应聘的公司人事部的人拿着我的简历奇怪的问我:“你学广告的,怎么来聘办公室文员?”我微笑着回答:“因为公司只有文员招聘,我才到北京,需要这份工作,专业是广告,也算和公司业务沾边。”

我没有写上在岭南工作的情况,另外杜撰份了经历。我得到了这份广告公司文员的工作。不是我喜欢的设计与制作,试用期三个月,月薪只有不到三千元。但是慢慢会好的。我没有说谎,我极需这份工作。重新熟悉北京,重新走进这座城市。

北京的公交车是我的梦魇。每天六点出门,坐两站路转地铁再转公交才来得及八点左右到公司打卡。下班进地铁的时候还有阳光灿烂,出地铁就是星星满天,然后再夜色里再坐公交车。回到家已近八点,摇摇晃晃进门往床上一到。每天四个小时时间花在车上。有那个人说喜欢生活在这里,他肯定不知道好日子是咋过的。每每这时,我就想念岭南。上班十分钟,下班十分钟,慢慢地走路,一间间逛着沿街的小店,看着想买的就下手,不象这里,除了周末一次性大采购,我只想呆在屋里睡觉。

然而,却也充实。公司事情不复杂,应付起来很轻松。最主要的是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生活不劳心吧。

夏天转眼就过。不知不觉我在北京已呆了三个多月了。没有宁清,没有弈,没有一切烦恼。我自已在小窝过了二十八岁生日,买了只烤鸭庆祝。感觉相当不错。这样的日子太惬意了,真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如果公司的薪水更多点,我会更高兴。一个月工作下来挣的钱刚好够房租和吃最简单的伙食。卡的钱都不敢用,省得以后跑路时连车费都没有。

看着秋风咋起,心情也跟着好。我的假也该到期了。我欠宁家的该去还了。不知道云天周末有无人上班呢?我就是不要请一天假。

周六,看着外面,天空很蓝,阳光很暧。我转了地铁,坐了公交,去云天集团。

前台小姐非常礼貌地问我找谁。我微笑着说:“找你们市场部的苏郁小姐。”

过了会儿,小姐抱歉地告诉我郁儿不在,礼貌地请我留下信息。

想了想,我只在留言条上签下了我的大名。

下周这个时候,会有人不休周末等我了吧。我暗笑。不找我是不可能的,找我太费精力也是正常的。我就是仗着展云弈要我,不为别的。

四年工作之后,我已经成熟起来。不会指着展云弈开骂,大吵大闹能解决问题么?

不知道看到留言上只有我的大名,郁儿会不会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终于还是现身展云弈会不会满意?

照样上班下班。我都没有多想这个周末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见了面自然就会知道了,不操这个心。我的目的很简单,要展云弈放弃宁氏,把收购的股权还回去,以后,我和宁家,和岭南也再无瓜葛。

我把头发做了陶瓷烫。一头直发。对镜一照,还是觉得卷发好看。瘦了,手伸出去跟骨柴棒一样,白吃这么多馒头了。穿了件本地人喜欢的T恤,牛仔裤,背着双肩包,蹦蹦跳跳去云天找人去。郁儿没准会感叹,我咋不老,还清纯学生样。

乱念一想,要是云天没人呢?没人有我想象般的在意我呢?嘿嘿一笑,正好,再逍遥一周。反正我也喜欢现在这样轻松自在。私底下倒真的希望如此。

展云奕,我来了。喜欢么?开心么?满足么?有成就感么?我瞧着云天的大门冷笑。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还是那个微笑知礼的前台小姐,与上周不同的是,主动迎了上来,带我到电梯门口,柔声请我上十八楼。我还没开口呢,该不是前台备有本人玉照一张,每天对足进进出出的女士打量,翘首盼望?

电梯上十八楼。上次来云天商讨策划案时也是十八楼。要见的人先是郁儿?

郁儿已接到前台电话,笑容可掬地站在电梯口等我。一见面就好热情的一个拥抱:“唉呀,子琦,你怎么都不留电话,害我周末在这里等。”

我呵呵笑着:“我没买手机呢,太贵了。”

郁儿那会相信,拥着我说:“走,吃饭。”

“嘎?早说嘛,我还坐什么电梯上来,你直接下楼不就完了?”我埋怨,兴高彩烈又坐电梯下楼。嘴里不停地说:“我想吃大餐,我还没吃早饭呢,空着肚子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你请客哈,我现在穷。”

郁儿连声答应。下到地下室开出一辆思域。我感叹:“大公司就是好,薪水可以买二十几万的车子。”

“贷款买的,一次性付款我可不行。”郁儿笑道。我瞧着她熟练的开车非常羡慕:“郁儿啊,我拿了几年驾照都不敢上路呢,看你开车的样子真帅。”

她呵呵笑了:“说你吧,这开车有什么难的,熟成生巧。有空我带你跑跑?”

我直摇头:“开车也是要看开赋的,我不是不会,就是不敢上路。一上路车就不是我在开了,自已都会跑。算了。”

郁儿戏谑地说:“你以为开车好啊,那是劳累命,开久了,手都会粗。”

我们就一直这样调笑,坐进餐厅里说的也是大学里的往事,在北京的同学的情况。都避免提及展云弈。我不提是我不着急。郁儿不提自有她的想法。但是她真的不提,我倒以为今天就只是单纯的同学聚会了。

吃过饭,喝过饮料,聊得天昏地暗,一天的时间就坐过去了。郁儿坚持送我回去,说太晚挤车不方便。也是,懒得有车代步,她是侦察地形也好,没有半点打算也好,反正我都露面了不是?如果没有从前的种种,我不会有疑心,现在就算是我怀疑错了,我宁可相信我的猜测与怀疑.

下车时,郁儿半娇半怨地说:“子琦,都忘问你在那儿上班了,你还是买只手机,方便联系。不然,下次周末来留张条,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

我笑着说:“好,买了卡就和你联系”。

我明天就会去买卡,然后静待展云弈大驾光临。

交锋

无论从前我去过没去过的地方,总唤起我对他的思念。总让我回忆起那些甜蜜悲伤的日子。每当坐着公交车穿行在这座城市,恍惚觉得还在这里读书,兜里还放着弈的来信,我一遍遍温习记熟他的话,慢慢地回味,这样路就不会开长,公交车挤着也不会累。

我宁神定气等待展云弈的出现。不是不期待的,自从无锡一别,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着他了。如果不是发现他对宁家下手,我几乎都以为他会退出我的生活。我很气自已,气自已一面恨着他,一面却又思念着他。

几乎每个周末郁儿都会打电话来,约着一块儿逛街,吃饭聊天。然后是在北京的同学。感慨生活,感慨工作,感慨家庭。我非常奇怪展云弈的迟迟不现身。郁儿也不提。我面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急。最初是我镇定,现在几个月时间过去了,我担心宁家会不会有事。

宁清告诉我他手里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展云弈要想控股是非常难的一件事,可是,我还是担心,我很怕会来不及,暗自后悔该来了就去找他。如果他一直沉稳,识破了我的想法,我再和他谈,手里的筹码就少得可怜。

郁儿也是,她不过是云天的一个职员,干嘛对展云弈死心塌地。四年同窗真的赶不上真金白银吗?

每次她约我出去,我都答应。每次的结果却是单单纯纯的同学约会。是郁儿顾及我们的友情展云弈不知情吗?我马上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我从郁儿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刻意。

在北京呆过的人都知道。再好的同学,朋友,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精力每个周末都聚。隔三差五就算是感情很好了。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空间,自已想歇息的时候,混职场的尤其珍惜周末。如果说我刚出现在郁儿面前时,她惊喜,约着聚聚没假。这一个多月来每个周末都聚,我看我不累,她都累。

展云弈,你倒底在想什么呢?

这个周末郁儿再约我,我以公司有事推了。我明显感觉她松了一口气。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在家睡懒觉了。

我有些雀跃,马上跑到超市买上一堆吃食,打算在家窝上两天。

如果没有记挂着宁家。我真爱上这个小窝,真想这样窝一辈子。如果我自私一点呢?打了个寒战,我做不到。我欠宁清的,欠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一份情。我只能选择去偿还换得心安。佛家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及求不得,其实我对宁清一苦也无。我记得的是从小妈妈对我说的做人之道。妈妈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欠了人家的情,我就要去还。

晚上,郁儿来电话了。上午才说不了,晚上又来约?没这么简单吧。我接起电话:“郁儿,什么事儿啊?”

“子琦,你出来,我在你家楼下呢”郁儿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焦急。

本想再拒绝,她在楼下,我叹口气换好衣服下楼。

拉开车门坐进去,郁儿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子琦,对不起,你知道的,你找到我,展云弈就知道了。”

我不说话。我当然知道。郁儿接着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要想好,如果你现在改主意,我现在可以送你去火车站,那趟车走,你就上那趟火车,不管目的是那里,走了再说。”

我吃惊,感动。喃喃说:“郁儿,我以为,你不会再帮我,你不管我了。”

郁儿声音几乎带着哭音:“我怎么会不帮你,我一直内疚,子琦。以前我常想你和展云弈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这些误会是可以消除,我不过顺手做做好事。可是,我看到你那么难受,又想我是不是做了笨事。我每次看你的眼神,里面带着生疏,带着防备,我真的难过。”

我拍拍郁儿的肩,我原谅她,现在真的原谅她:“郁儿,为什么展云弈这些日子没出现?”

郁儿说:“他在英国”,郁儿停顿了下继续说:“他回来了。子琦,他要你自已去见他。”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在那里?”

“明天,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郁儿低声说到。

我笑着安慰她:“其实我早想见他。”

是,我早就想见奕,我想相逢一笑抿恩仇。不管他提什么样的条件,只要不伤害到他们,我都答应。自尊重要么?重要!自由重要么?重要!

我的勇气在于,妈妈给我说,咱们苗家人,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做人。

我求心安。成语说心安理得,心不安,就无道理可讲。我鄙视北京。再好的礼貌,再好的外在也不过是座冷漠的城。

我自认从无亏欠弈的地方。唯一不让他满意的是我拥有的骄傲。与财富无关,与身份无关。

我心安理得地入睡,明天一觉醒来,我会神精气爽。

上午十点,郁儿准时来接我。我为她悲哀。展云弈能给她什么呢?钱?权?让她不得不,不能不去做她不愿做的事。我只能说我可以理解。

车开进了我熟悉的地方。香山脚下的别墅。我一路无语。郁儿停车,我推开车门的瞬间,我听到郁儿说:“子琦,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固执的人。有多少男人能象展云弈这样专一?”

我笑笑:“你放心,我会好好和他谈。”

我径直走进别墅。

一进去,我就看到了他。他坐在沙发上看我走近。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子琦,你终于来了。”

我微笑着回答应:“嗯”。

奕真的很好看。刀刻似的五官,浓眉入鬓,一身黑衣。我静静站在门口看他。

弈抬头看着我露出笑容:“过来,我抱。”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把他的头揽入怀里,隔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我却对弈陌生不起来:“弈,我回来了,累了,你放过宁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宁家,不想欠宁清,不想和岭南再有什么瓜葛。”

奕抬起头,嘴角含笑:“你是为了宁清而来?”

我诚实地回答:“奕,我不喜欢欠别人情,你不要伤害他们,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奕看着我说:“子琦,我真的伤心,你失踪时我呆在英国没法回来,我以为你真的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什么叫寝食难安吗?我甚至恨自已没能守着你。我知道你在北京城里呆着,我不过没时间去找你。你失踪几个月,为的不就是吊着我的胃口让我着急?这样,你才可以报上筹码与我讨价还价。”弈闭了闭眼,手劲突然加重,低声咆哮:“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宁清!”

我没有生气,没有吼,我淡淡说:“你说准了,我的确是为了宁氏,不止是宁清。我这样来见你,就是为了和你谈谈条件,你不再找宁氏麻烦。不再有什么收购,我也再不欠宁家。你的价码我不知道,你说。”

我的话让弈的态度突然改变,他的不快瞬间消失了,呵呵笑着说:“我的条件嘛,我只要你而已。”这个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不吃惊。奕紧接着说:“我拿宁氏没用,还给他也不打紧,但是你在意不是么,子琦?我要你和宁清离婚,然后嫁给我。”

我低叹,我不需要和宁清离。这个不算是条件。可是,嫁给弈么?容我考虑。我终于说:“弈,你觉得我现在嫁会心甘情愿?有意思么这样?”

“的确没多大意思,你说要怎办?”弈开始调笑。

曾经在书上看过逻辑中有道二难选择。只给了你苹果和香蕉,问你吃那样。人的思维定式会不自由主和苹果和香蕉中选择一样。但是却忽略了有第三种选择,不吃苹果,也不要香蕉。我印象很深,于是我对奕说:“等我心甘情愿再说。”

奕放声大笑,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好,我会让你‘心甘情愿’”。

谈判

和奕的见面没有我想象中的雨骤风狂。他很合作地答应不惹宁家。我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他要我也不是件难事,他完全可以阻止我和宁清那场婚礼。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弈出现在婚礼上,我不一定能坚定地把婚礼举行完。如果他提一句苏河,提一句往日的情深相依,我就举手投降。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有预谋地设计收购宁氏,利用合作把天地娱乐逗得团团转,无视我已经嫁了的事实,照样出现在我身边,隐藏着他的恨意与怒气,收敛行为恢复我对他的信任。他说,他不对宁氏下手。他说,让我心甘情愿地嫁他。我能信?

我想我面色不动,眼睛却没瞒住对他的不信任。我没有他这么好的耐性,也没有他的定性,索性就用这样的眼神瞧着他。

“喝茶吗?”奕站起身去拿茶具。没有正面回答我的疑问。听他接着说:“上次我从无锡买了两套茶具,一直没用过,听介绍如何选紫砂壶,今天给你上上课。”

我很佩服他。成功转移的我注意力,我好奇地跟着他往厨房走。

奕拿出两个盒子打开。一盒装着套豆青色竹节壶,一盒是瓜型紫砂壶。他慢慢把水槽注满水。拿起竹节壶说:“选壶先看型,每个壶都不一样,都是手工捏出来的。所以看表面要光滑,整体有美感。然后拿起来看壶嘴,壶柄,壶纽是否处在同一条线上。最后看密封情况,把壶放在水上,壶身不沉,再把壶装满水,用指姆堵住壶嘴,把壶身倒放,壶盖不会掉下来为最好。这两套壶花了我五千块钱呢。”边说边试,我认真地看他有板有眼地试壶。连连点头,感叹自已去无锡除了生病落水就没得到好东西。

正想着,弈把壶装满了水,手指堵住壶嘴,把壶倒放,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壶盖掉了下来,壶纽上的竹节摔成了两截。我愣住,再看他,眉间一片尴尬,他疑惑地说:“当时买的时候,商家也是这样做的啊,怎么没掉下来?”

我忍不住好笑:“十一个二百五没了。”

奕更疑惑:“两千五一套怎么会是十一个二百五,你会不会算账啊?”

我一本正经地说:“是啊,还有一个二百五正想不明白呢。”说完迅速往后一退,哈哈大笑起来。

奕喃喃地自语:“是啊,还有一个二百五。”突然朝我扑过来:“敢笑我傻,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早有准备,一下子闪到餐桌后,两人笑着围着餐桌捉迷藏。跑了一会儿,我就累了,喘着气投降。

弈抱着我坐着休息。突然说:“子琦,你还记得在苏河的时候,我们上山你躲我的事吗?”

“记得啊,我们上山砍竹子。我经常趁你不备躲起来,等你来找我。你真笨啊。”我呵呵笑起来。

“我那是笨?我是故意找不着你的,你躲得那么明显,我怎么会找不着?你没耐心,藏好一会儿看我没出声,就伸头往外看,草叶一动我就知道啦。”奕笑道。

我嘟了嘟嘴:“这样啊,真没趣。”

奕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有时候提前知道了答案,就会没趣。”

我沉默了会,问他:“你知道我不信你会对宁氏放手,但又不想解释是么?”

奕笑了,轻吻下我的脸说:“子琦,你真聪明。”

我忍不住说:“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我不信,就是不解释?你知道我开出的条件是不惹宁家的。”

奕浑身蓦地散发出强大的自信:“你还不明白?我展云弈想要的东西没条件可讲。”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象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一丛刺上,痛跳起来,指着他恨恨地说:“你根本不和我谈条件,你根本就是在逗着我玩,你怎么这么可恶?”

奕扬扬眉:“我喜欢。”

我气得舌头打结,瞪着他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

而他正强力忍住爆笑出声。我咒他笑得岔气,笑得断肠,笑得抽筋。突然心念一动:“展云奕!我不和你谈了,我欠宁清的账还不了啦,我只有陪着他,要死要活,破产讨饭我都认了。”

奕慢慢收敛了笑容:“你敢!”

我哼了声说:“反正我嫁的是他不是你。你要弄明白,我还没离婚呢。”眼角瞟着他,看他脸色渐渐不好,忙又补了一句:“本来想你放过宁氏,我对宁清没有负担,我就轻轻松松回到你身边,再也不走。原来你不过喜欢逗我玩,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候着你,也不差我一个,好歹宁清对我还一心一意。”

展云弈,你的弱点是太自信,太骄傲。你连条件都不谈,只要看到我低眉顺眼乖乖听话回到你身边。若不是你这样强烈的欲望,我还真找不着对付你的招。宁家是我的软肋,而我何尝不是你的软肋呢?

我也学会闲闲地瞧着他。

弈一听宁清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来了还有机会跑?我死了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我点头同意:“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打算跑。死了都要爱是吧?我不要命了,反正这世上我也没有亲人没有家。我死行不?你大可以弄个大号冰柜把尸体冻起来,天天盯着看,没人跟你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赌你展云弈舍不得!说着眼睛却又红了起来。哈,我看我不比梅子的演技差。我就不信你还能笑着说逗我好玩!

说这样的狠话不是不心虚的。展云弈要是说,你去死。我会哭着闹着抱着他喊,千万不要拦着我!

我怕死。且极其怕死。换种说法就是我极其热爱生活。

奕沉默了良久说:“子琦,我不会和你讲条件,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弈,你看,我们四年没在一起了。我变了好多,你也是。我俩在一起总是不欢而散。”

奕恢复了平静:“我来重新追求你。”

我试探着对他说:“我明天还上班呢。今天好累。想回去了。”

奕果然说:“明天上班?你在那个破公司当个小文员,又不是你喜欢的设计,辞了。”

我苦笑:“你看,你还是这样,其实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着我,你也有事要忙,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闷?会无聊?四年前我不喜欢这样过,四年后更不可能。”说完凄凉一笑:“弈,我们真的不合适。我要回去了。”

奕把我揽入怀中:“子琦,四年时间我们都变了许多。可是,你心里真的不再有我?我答应你让你去上班。也答应你现在就停止收购宁氏,我手里已经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什么时候,你心甘情愿地想嫁给我了,我就把这些股权转让到你名下,你送给宁清也好,卖给他也好,都可随你心意。”

我恨自已这张闯祸的嘴。本来看似稳占上风的谈判反倒给他利用。但是只要展云弈没动作,就暂时影响不了宁氏。我只能拖。

就这样嫁给他,我心里没底。

接下来的空气又开始紧张。我说我要回去了。弈没有反对,开车送我回租住的小屋。我刚一下车,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们终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吗?我叹气。

上风

展云弈看上我什么呢?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想起。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似乎从他来了苏河之后,就顺理成章的相恋了。仔仔想想,我和展云弈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他来苏河住了一年,分开六年,回北京在一起大半年,又分开四年。除了苏河的一年里我们朝夕相对,在北京的大半年里也是隔三差五见面。四年里没有联系,四年后我们真的了解对方吗?

我问自已这个问题。我有些怀疑我和他是不是都骗了自已。苏河是美丽,自然的地方,看不到外面世界里的尔虞我诈,走在镇子里,随时有人乐呵呵地打招呼,感觉的是镇上山民的淳朴,待人厚道。风是清新的,水是清澈的,山是苍绿的。想起苏河,心里就腾起一股暧意。

对,是种暧暧的,想起就会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温情。展云奕来到我家,除了我和妈妈对他象自家人,镇上的人对他也是热情的。有时候经过邻居家,邻居蒸了清香的苞谷粑粑,看到我们总是笑嘻嘻地递过两块,奕脸红,邻居就笑他说城里人讲客气。好半天弈才红着脸说谢谢。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看羞红脸的样子。就常常这样去捉弄他,直到他慢慢也和镇上人开心自然的说话。

展云弈喜欢的是那种单纯,那份亲情。苏河对他来说是世外桃源,长在那里的人都分外可爱。他喜欢的是苏河的我吧。所以他一直想我纯纯的,不染沾任何社会气息。可是在社会上呆了这么些年,离开苏河那么多年。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得。我怎么可能还停留在十六岁?他的偏执与欲望怕是他自已的一个梦。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阵酸楚。原来他喜欢,他爱的是那个时候没有长大的唐子琦,没有成熟的唐子琦。不是我,不是现在的我呢。

而我,除了喜欢那个时候的弈,还喜欢给我写信的弈,喜欢现在的弈。不论他是否霸道不讲理,不论他是否对我生气发火,我还是喜欢他。只有他的怀抱让我沉溺其中,贪恋他的温暧,贪恋他眼中的光彩。

知道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知道因为他我得背负宁家的债。我还是没法不想他,不爱他。看电影《东邪西毒》,里面有句台词说,想要忘记根本没法忘记的事情,就是不再去忘记。

再见着奕的时候,我会好好给他说明。

早早起床,上班。小文员,打打文件,整理资料,写写会议报告,不劳心的工作真的不错。我对着镜子绽开笑脸。要是工资再高点,我就不换工作了,心里盘算着。这样呆在北京也不错。

一下楼,听到喇叭声,转头看。奕笑嘻嘻盯着我。无奈地走过去:“这么早,干嘛?我急着上班呢。”

奕说:“上车,我送你去。”

有便车当然要坐。我抬脚上车。弈递过一份早点:“吃了”。

“吃不下呢。早上干的东西都吃不下。”我看着手里的三明治为难。

“吃不下也得吃,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去上班,先把牛奶喝了再吃”。弈不变的强盗语气。我叹气,他都不知道我从来不喝牛奶,喝鲜奶我会吐。一直早上只喝咖啡,有时候会喝点粥。他是不会知道。我转念又想,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吧。我喝药似的把牛奶喝下。不到两分钟,开始呕出来。奕一个急刹,吓得手忙脚乱。

我吐完抹抹嘴说:“我喝牛奶会吐。”

奕气坏了大声说:“那你还喝?”

我扮无辜:“你说的要吃完才上班,我不敢不喝啊”。

奕盯着我说:“唐子琦,你真有把人气疯的本事。”又担心起来,“还不舒服是吗?”

我嘻嘻一笑:“吐完就没事了,以后别勉强我喝我不习惯的东西。开车!”

“知道了,明天我会带咖啡和点心”奕说。

啥?他明天还要来?他想干嘛?我糊涂,想不明白。“弈,我自已上班就好,你跑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