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杀你。”

“你怎么敢肯定?!”

慕容逸笑意盈然,幽幽道:“因为你不配。”

她心中咯噔一下,顿觉酸涩难辨。而后目露凶光,吓得慕容逸以扇遮面,以为她要吃了自己,却见她握紧双拳,恶狠狠地道:“顾不迷!只要你在江湖飘,迟早要挨我一刀!”而后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把慕容逸吓得夸张地一抖。

当晚的武林榜百名宴由白长老带着叶落宫唯一晋级成功的何云端去了。

慕容逸则陪着暗香依依窝在客栈,先为她洗去了今早故意夸大的易容装扮,又帮她上了些药,便陪着她发呆。

屋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不眠不休,静静的屋中很清晰地听到了雨滴落下房檐的声响,清脆扰人。她推开窗望向远处,微凉的风自外吹了进来,便听身后慕容逸道:“依依的心事可否说与我听?”

暗香依依道:“我只是在想,何时我才能正大光明地行走江湖,而不再是躲躲藏藏。”

慕容逸道:“依依若然恢复武功,别说行走江湖便是横行江湖也是可以的。”

暗香依依暗忖,自己终究不是原本的暗香依依,如何恢复武功?只能重新练了,便问:“我能不能重新学武?”

慕容逸道:“当然能。”

暗香依依闻言大喜,道:“那你教我。”

慕容逸站在她身侧,温柔地望着她,轻声细语地道:“依依的内功与常人不同,我修习的方法与你却不合适。”

“那怎么办?”

“据我所知,依依的武功并非他人所授而是源自一本书。”

“什么书?”

“落月迷香。”慕容逸温柔地道。

慕容逸离开的时候,外面的雨停了,月儿在云层中害羞地露出头来,暗香依依推开窗,望向窗外的月光,发起了呆。

夜色沉沉,偶有几声狗叫,暗夜中极为清晰。对面的铺子早已打了洋,漆黑一片,雨后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微微眯起了眼,洗去易容的自己,她抬手摸了摸,这幅容貌仍旧陌生,仍旧不习惯,可不得不承认,这一世上天给了她一副过于出色的容貌,令人过目难忘,可这幅容貌对原本武功高强的暗香依依是福,对她这个菜鸟却是祸。如果离开慕容逸,很可能不到一天就……她不敢去深想。

落月迷香……慕容逸说是她修习的内功心法秘籍,可这秘籍在哪?方才也曾心下起疑,试探慕容逸:“莫非我身怀绝世武功秘籍,所以他们才四处追杀我?”话音刚毕,脑门便挨了一扇子,慕容逸随即耻笑她道:“如果是这样,你早当上武林盟主了。”

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

她长出口气,不由得又是一叹,想不通还想那叫庸人自扰,既来之则安之吧,一切顺其自然。

熄了烛火,她爬上了床,昏昏睡去。梦中又再次梦到了那双手,还有那只长鞭……她突然惊醒过来,有些头晕口干,便撩起床幔想下床为自己倒杯水喝,刚起身便惊见窗口闪过一只牡丹绣花鞋,顿时吓得心跳停滞,可稍后反应过来又觉自己反应过度,又不是不清楚这慕容逸一晚上总要接见数名不走寻常路的女侠……

暗香依依原本住在二楼,头顶那间便是慕容逸所住,想必方才又是哪位女侠夜访慕容逸来了。她为自己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便想起了一件事,那双绣花鞋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左思右想……难道是她?苏璇莹?

喝完了整杯水,越发地有了精神。她推开窗,奇怪为何苏璇莹会留在慕容逸屋中这么久?凝神静听听不见任何声音,心中一动,便跃出窗外,提了一口气,运蛤蟆纵直直向上一蹿飞到了三楼窗口,于窗外上下飘忽。无声无息……

此刻,慕容逸的窗口虚掩着,里面有人影和烛光。

烛光下,两个身影相依相偎,隐隐有低低的谈话声。她竖起了耳朵,缓缓靠近了窗口,屋中谈话的声音仍不能听得真切,本打算放弃飞回自己屋去,却在这时忽闻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低头一看,便看到了莫七落和汤斩,心中一紧,正在犹豫,面前窗户突然被人推开,来不及闪躲,窗框生生撞在鼻梁上,忍不住闷哼一声,顿觉胸口提着的气泄了,瞬间掉了下去。

月上中天时,武林百名宴方才结束,各帮派先后离去。莫七落与红枫山庄的三名师兄弟一起回红枫山庄在襄阳的别院,一路打马而飞,不曾想却遇到了早一步离开宴席的九幽教右护法汤斩。

汤斩没有骑马,只一人徐徐在黑夜中走着,黑衣长刀带着浓浓地暗沉与孤绝。他听到了马蹄声,未曾回头,仍不紧不慢地前行。

红枫山庄与九幽教向来不和,多年来结怨颇深,即便是两派人马在街上偶遇也常常斗得你死我活,尤其白日里汤斩又伤了红枫山庄一向人缘极好的魏西临,红枫山庄众弟子早已怀恨在心,而今深夜在此遇到他一个人又岂能轻易放过,当即围了上去,莫七落亦勒停了马,在丈外瞧着。

汤斩停住了脚步,扫了一眼围住他的三人,神色清冷地自后抽出了魄月刀,刀光在月色下幽冷地发出嗜血的青光。

魄月刀,兵器谱排名第五位,相传是百年前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所用,刀下亡魂无数,以杀人为趣喝血为乐。汤斩原本就武功高强,又拥有这样一把魔刀越发令人畏惧,可当下围住他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尤其在一旁看着的莫七落。

夜很静,风过,微扬起鬓边发丝,无声无息。

汤斩突然出刀,却没想到,头顶突然有一人从天而降,伴随着尖叫声好巧不巧地直直砸向了自己。他来不及收刀,只得一掌向上击出打向此人。

在场这么多高手就没有一人发现暗香依依的存在,实非巧合,一来因为暗香依依早他们一步出现在此,二来她在运蛤蟆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没有借任何外物的飘着,仿佛融进了夜色也融进了天地之间,自然而然谁也没想到头顶竟还有个人。

而暗香依依的确很倒霉,慕容逸的窗户突然被苏璇莹推开,其实并非慕容逸或者苏璇莹发现了她在窗外偷听,而是苏璇莹要走了。苏璇莹当晚自武林百名宴上早早离席来找慕容逸,以送落霞贴为由私心地想与慕容逸单独相处一会儿,当下与慕容逸说了些话,言下隐隐提及了宫主想把她许给他的意思,眼见慕容逸始终微笑,对她温言细语,心中喜悦,虽忐忑却仍大着胆子靠在了慕容逸肩头,而慕容逸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靠着,这些都令她有些魂不守舍,舍不得离开,便逗留得有些晚了。眼见时间已晚,她一来怕回去太迟被宫主责备,二来心思还留在慕容逸身上,推窗时便没注意窗外有异样。当下利落地推开窗户,正欲离开,哪防窗外竟突然有人尖叫,她吓了一跳,微探头发现窗下有许多人,来不及看是何人掉了下去,便赶忙关紧了窗户。

骑在马上的莫七落原本凝神看着刀已出鞘的汤斩,却未料一人突然从天而降砸向了汤斩,当下只见汤斩看都没看便一掌挥出将那人打向了自己,便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抓,恰抓在那人的衣领,月色下,他看清了手中人的样貌……刹那惊怔。是她!

却在这时,坐下马受惊嘶鸣着高高扬起了前蹄,慌乱间,女子身体前倾,嘴竟撞在了他的唇上。事出突然,他只一怔便反应极快地控制住了惊马,随手亦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搂在身前,脸压向了自己的胸口不给任何人看见。

莫七落心思转的极快,当下提缰纵马而去。

红枫山庄其他三人与汤斩过了数招,没讨到什么便宜,见莫七落抱着女子已经打马走远,便也不再恋战,随着莫七落远去。

望着红枫山庄众人离去的背影,汤斩冷冷扯起了嘴角,当头顶有人突然袭击他时,他以为是早埋伏在此红枫山庄的人,便一掌狠狠打在了那人身上,却没想到是个女人,看当下莫七落紧张的模样,莫非那女子是莫七彩?他将魄月刀放入刀鞘,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一段,突然想起那女子所穿衣物似乎有些眼熟,猛地想到一人,慕容小妾?!……莫七落抱着慕容小妾?!……汤斩眉头微蹙,又想起白日里顾不迷与慕容小妾那一

战,慕容小妾围着顾不迷深情款款唱情歌的模样,这都什么跟什么!

三楼的慕容逸与苏璇莹均看到了莫七落将女子护在胸口匆忙离去的情景。

慕容逸面无表情地听屋中苏璇莹疑惑地问道:“那女子是谁?莫七落竟会那么紧张,莫非是七彩?”

慕容逸闻言只淡淡地道:“天色已晚,苏姑娘,你该走了。”

苏璇莹未觉他话中有异,反而羞涩地点了点头,不再犹豫,推开窗跃了出去。

月光顺着窗棱照进了客栈,慕容逸面无表情地站着,下一刻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祝福的话儿说不完,祝大家兔年吉祥,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卷二、凤凰谷习武】

五人抢小妾

汤斩那一掌明明打得极重,可不知为何,暗香依依并没觉得十分难受,反而气血在体内奔腾叫嚣着,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莫名,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种诡异的感觉,便阴差阳错地与莫七落来了个亲密接触,当唇与唇接触的刹那,她触电般头发根根竖,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那一刻停止了有氧活动,尚未来得及恢复便被莫七落点了穴道,奔腾的气血顿受阻滞,随即在体内乱串,一时竟痛晕了过去。

莫七落带着暗香依依策马狂奔了一段,到了一处岔路口,不得已勒马听步。他望着左侧的路,如果决定带她走,便要即刻离开襄阳城,或许,从此再难回红枫山庄,虽然早想离开,可真要离开时却又……他想到自己的父亲莫见笙,神色一暗,又想到那个从小到大与他形影不离的十七弟,想到他的惨死,心中蓦地一痛。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女子,这个十七弟用生命守护的女子,再不犹豫,正欲打马向左而去,忽听身后有人高唤:“七师兄——”

他回头望去,远远便见九弟王剑飞一马当先追了上来,身后跟着三哥秦楠与六哥李维。

他眸光一暗,心中微有挣扎可终究还是转过头去。大力挥动马鞭,就此决绝而去。

暗夜中,秦楠、李维、王剑飞三人清楚地听到了莫七落渐渐远去之语:“从今往后,莫七落不再是红枫山庄之人。”

秦楠等人蓦地一怔,王剑飞更以为自己听错了,勒马转头看向随后跟上来的秦楠与李维,见他二人亦是同样惊怔的神情,三人尚未反应过来莫七落为何突然这么说,便见一个白影自头顶飞过,看衣着不似汤斩,李维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什么人!”却见那人直追莫七落而去。三人互视一眼,秦楠当机立断道:“追!”三人打马随后追去。

襄阳城下,莫七落弃了马,抱着昏迷不醒的暗香依依跃出了城墙。慕容逸一路尾随,而秦楠、李维、王剑飞三人亦随后追出。

城外荒郊,莫七落察觉有人渐渐逼近,既然甩不掉索性停下脚步。

他立在几乎近人高的杂草中,风过,杂草发出簌簌的响声,他放下了手中女子,撩起她的衣襟遮住了她的脸,方才看向随后追来的慕容逸。

慕容逸见莫七落突然停步,亦停了下来,远远注视着莫七落。他双足点在杂草之上,随风上下飘荡,白衣在夜色下卓然醒目,似笑非笑的神情仿若往常一样令人觉得可亲可爱,他眯着眼睛笑道:“七落兄,你掳了在下的小妾,不知意欲何为啊?”

莫七落神情冷漠,道:“慕容逸,我早就想知道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慕容逸折扇半掩,悄无声息地向前飞了几丈,似笑非笑道:“我最不喜欢打架了。”话音未落,一掌已向莫七落袭来,这一掌看似无力莫七落却不敢轻忽怠慢。他当下化掌为拳用了七分力接了这一掌以试慕容逸深浅。

掌拳相接时无声无息,慕容逸面不改色,莫七落却身形微晃,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不由得暗暗惊骇慕容逸内功的深厚,忽觉手指微痛,似被什么扎了一下,当下收拳倒退数步,露出了身后的暗香依依,低头一看已然发黑的手指,暗道一声不好!

慕容逸不欲恋战一掌抓向暗香依依,莫七落拔剑刺了过来,迫得慕容逸中途收手,慕容逸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挑,侧身躲过剑锋的同时三枚钢针自扇中射出,直取莫七落天突、中庭、灵墟三处大穴,趁莫七落震飞钢针的瞬间,他的手已触及了暗香依依的衣襟,堪堪抓起时,莫七落的剑又到了近前,逼得他再次收手。

这时,秦楠等人先后赶到,见状挡在了莫七落身前拦住了慕容逸。

慕容逸扫视了众人一眼,对莫七落笑道:“七落兄,我的小妾还是还给我的好,至于你身上的毒并不难解,但此刻若强行运功,轻者筋脉自断,重者七窍流血而亡,七落兄年纪轻轻,又何须为了个女人枉送了性命。”

秦楠等人一听这话面上均略显尴尬,瞟了眼莫七落,只见莫七落自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吞咽了下去,暂时压住毒性。

王剑飞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子,虽然脸被遮住了可看那衣着可不就是今日在武林大会上对着顾不迷唱情歌的慕容小妾吗?心下暗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七师兄怎么掳了慕容小妾?谁不知道七师兄心怀坦荡光明磊落,怎么会作这等龌龊下流的事?再说了,武林中喜欢七师兄的女子站成圈都能把襄阳城围起来,随便抓出来一个也比慕容小妾强啊,可当下这……这……,王剑飞心生疑惑便想用剑挑起暗香依依脸上蒙着的衣襟,非要瞧瞧这是不是那个相貌平平武功差劲行为放荡的慕容小妾。

莫七落眼见王剑飞剑指暗香依依,心下一惊,因一直站在暗香依依身侧,急切间便抬手将她拽入了怀中,王剑飞心中惊讶手中剑随之一滞,与此同时,慕容逸的折扇恰打在了他的剑上,王剑飞只觉虎口一震剑险些脱手而出。

此刻慕容逸与莫七落有着同样的心思,就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地上躺着的女子是谁。

看到七师兄对慕容小妾如此紧张,王剑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容惊讶得有些扭曲。

慕容逸一击之后折扇转了个方向又向王剑飞脖颈袭来,王剑飞仓促间躲得有些狼狈,脖子竟被慕容逸的折扇划出了一道血痕,秦楠、李维见状齐齐惊呼,王剑飞摸了摸脖颈上的血迹,恼怒地看向武林排行榜在自己数十位之后的慕容逸,提剑便刺了过去。哪知竟不敌慕容逸,而秦楠、李维眼见王剑飞不敌慕容逸,自不能袖手旁观,顿与慕容逸战在了一处。

莫七落却借机带着暗香依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慕容逸原本占了上风,想早些解决三人去追莫七落,可眼望二人远去,不由得有些分神,竟被三人死死缠住,待与三人纠缠许久脱身追去时,莫七落已然走远。

他四处寻找,终于在草尖上发现了莫七落身上所穿斗篷的一丝布条,可循着方向追去,却没了莫七落的踪迹,方知中了莫七落金蝉脱壳之计。

此时天已快亮了,天边暮霭中的苍白略带几分萧瑟,慕容逸一身白衣,鬼魅般站在荒郊古树的最高点。他目及远处,脸上惯有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想到因自己一时大意竟让莫七落带走了暗香依依,心中有些怒有些烦还有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初升的旭日之光刺得慕容逸微微蹙起了眉,似不喜似怅然地轻叹了一声,目光望向它处,暗暗思忖:昨晚莫七落为何不当众揭穿暗香依依的身份?暗香依依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令莫七落宁愿背上抢夺□的罪名也在所不惜?而今弄丢了暗香依依……自己回去又要如何交代?

此时的慕容逸哪里知道,莫七落岂只落下个抢夺□的罪名,他早已不顾一切地决定带着暗香依依背离家门浪迹江湖了。

莫七落带着暗香依依登上了离开襄阳的船。船顺流而下,天蒙蒙亮时已看不见襄阳城了,艄公是个老翁,年约五旬身体硬朗,无儿无女老伴年前也没了,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船上以船为家也以船为生。昨儿半夜里被莫七落叫起开船也没二话,一来莫七落给的银两丰厚,二来见莫七落抱着个小女子,以为是小两口赶路,只是男子的头发着实短了些还参差不齐,像是刚自少林还俗的和尚。见男子目正容清,又是和尚出身,老翁顿时多了几分好感,听说小女子生了病急要去洛阳求医便二话不说开渡了船,一路往北行去。

路上,老翁热情地询问莫七落是在襄阳城的南山佛寺出家还是禅悟佛寺?又是何时还俗的?见莫七落面露惊讶以为自己猜对了,便又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活到这把岁数看过的人多了去了这点眼界还是有的。

一路上,老翁边划船边自得其乐地唠叨着,说莫七落这副相貌早应还俗留了长发,何苦去当什么和尚。又看了看他身边侧卧的女子,虽没看到脸却也知道定是个美貌姑娘,便打趣说他肯定是因为六根未净对这小女子动了情才还了俗。见莫七落闷声不答,老翁以为他不好意思便当场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莫七落越发地闷闷无语。

夜晚水上风大,风吹乱了莫七落参差不齐的短发只觉后脑勺凉飕飕的。

莫七落中的毒并不难解,到城中抓几幅药喝了便能彻底清除,只是中毒期间最忌使用内力,便是用内力抵御毒气也不能。越运功,毒越深,毒发越快,江湖人没有武功傍身就像是女人衣不蔽体在大街上行走一样,所以莫七落当务之急便是就近登岸先抓几服药解了身上的毒。莫七落一边听着老翁唠叨,一边暗自打算到庐陵登岸抓几幅药先行喝下。

他以为暗香依依中途会醒,未料暗香依依一直昏迷,探了探她的脉息,并无大碍,只是体内真气有些蓄乱,想到她曾自断心脉,当时明明已经气绝身亡,可不知何故,事后汤斩赶到欲带走她尸身时却突然醒了过来……而十七弟……

后来听说她没了记忆武功,又失了踪迹,没想到竟是落在了慕容逸的手中,更没想到慕容逸竟精通易容术,将她扮作小妾公然留在身边瞒住了天下人的耳目。想起方才与慕容逸交手自己落了下风,心中不由得一沉,没想到十年前武林大会上被暗香依依打得鼻青脸肿的慕容逸如今武功已在自己之上,若非急于抢回暗香依依,他着实用不着使毒。

看着身边昏睡的女子,想起惨死的十七弟,想起了父亲莫见笙及妹妹莫七彩,以及庄中众师兄弟,他眉间浮上一缕暗色。

天蒙蒙亮时,熟悉水路的老翁便将船划到了庐陵,莫七落与老翁说好在此候他三日,他将带着内子去庐陵求医如果看不好再搭船赶往京都洛阳。

老翁收了他的定钱便候在船坞。三日后老翁自然没有候来早已取陆路赶往它处的莫七落。老翁是个老实人,以为莫七落或许有事耽搁了,便又等了几日,可还是不见莫七落的身影。不得已上岸去城内医馆挨家打听,都说没见过莫七落,无奈之下这才折返回了襄阳。

彼时,莫七落带着暗香依依早已不知去向。

暗香依依整整昏迷了一天两夜,醒来时,却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飞快地在林间疾驰,暗香依依掀开车帘看到莫七落时,先是呆了呆,随后便是心虚和害怕。

她想到了百花谷她脱光了他的衣服将他埋在地里还切了他的头发,她想到自己被汤斩一掌打飞入他怀里与他亲了嘴,她想了太多……还摸了摸怀里的红枫山庄令牌和那几张自他身上收刮来的银票,着实忐忑不安……她在后面掀了几次车帘想要问他些话,却都作罢。一来她有自知之明,莫七落要真想对她做什么,反抗挣扎是没用的;二来,她还记得昏倒前他将自己按在胸口的那一刻,说不出是何感觉,总之并无恶意,再说了,他若然想杀她,早可以动手了,岂会等她醒来?

莫七落在她第五次掀开车帘后,于树荫下停了马车,先自怀中掏出一直捂在胸口的油饼扔给了身后的她。

暗香依依当下接住,一看是饼,再反应过来是从莫七落胸口拿出来的,还带着他胸口的温度,想到自己胸口藏着的令牌和银票不由得有些汗颜。

莫七落侧过身来,阳光透过树叶阴影横斜地落在他带着斗笠的脸上,有些不真切。暗香依依怔怔地听他说道:“从今往后,我会待你如自己的亲妹妹。”

啥?暗香依依以为自己幻听了,试图将眼睛瞪到最大,暗道自己难道在做梦?

莫七落道:“这是我唯一能为十七弟做的。”

暗香依依一想到莫十七,就想到慕容逸早先说过的话,据慕容逸说,莫十七被她所杀,死前衣衫凌乱,而自己一向喜好,呃……

莫七落道:“我早先以为你也死了。”

其实暗香依依真的已经死了,她根本不是她。

莫七落道:“我知道你失去了所有记忆,如果有疑问,你可以问我。”

其实她没失去记忆,还清楚地记得百花谷剃掉了他的头发扔了他的宝剑摸走了他的银票……不由得暗暗握拳,其实咱俩仇深似海啊……大哥……

莫七落沉默。

暗香依依也沉默,实在沉默不下去了,便啃了口饼,当下奇道:“竟然还是热的。”

莫七落明显没料到暗香依依一开口会说这个,低低咳了一声,回道:“饼若凉了即干且硬,难以下咽,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便一直放在胸口用内功捂着。”

暗香依依怔了怔,呐呐问道:“这饼你捂了多久?”

莫七落道:“一整夜。”

难道他是怕自己醒来饿了,便用内功一直捂着……捂了一整夜?暗香依依心中一悸……原想表达一下内心的感激之情,可一想到慕容逸曾经告诉过她,莫十七是她所杀死前衣衫凌乱,便有些犹豫且小心地问道:“我与你的十七弟是何关系?”

莫七落目视远方,淡淡道:“他为你而死……你为他也不愿独活。”

难道他们竟然是相爱的?暗香依依微微吃惊,究竟是慕容逸说的对,还是莫七落说的对?她咬了口饼,食不知味地道:“听说莫十七死前衣衫凌乱……是我所杀。”

莫七落道:“不,事实并非如此,十七

弟非你所杀,否则即便你死而复活,也早已是我剑下亡魂。”

直觉上她相信莫七落的话,虽然此人与她实不相熟,甚至……看了看莫七落的头发,入口的饼便哽在了喉咙里……莫七落见她吃得噎住忙递过来一个水壶,暗香依依接过水壶喝了口水,眼睛瞟上瞟下就是不看他的头发,又问:“那是谁杀了他?”

莫七落目视远方,暗香依依看不真切,只见他摇了摇头,再没说话,猛地扯起手中缰绳,正在吃草的马儿当下吃痛嘶鸣一声再次飞奔起来。

暗香依依反应慢了一拍,脑袋顿时撞到了车上,“哎呦”一声来不及摸被撞疼的脑袋,便下意识地护住了手中吃剩的半张饼。

无论是谁杀了莫十七,都与她无关。思及此心中一松,又在摇晃的车中啃起了饼,边吃边对莫七落道:“既然莫十七不是我所杀,你大可为我正名,我就不用再四处躲避了。”

莫七落道:“我即便为你正名,你依旧会被人追杀。你以前仇家太多积怨颇深,而今没了武功,想杀你之人比比皆是。”

她就知道自己人缘不好,早没报什么希望,便也没怎么失望,又问道:“那你打算带我去哪?”

莫七落毫不犹豫地回了她四个字:“浪迹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提醒,莫见笙共有十七名弟子。莫七落所说十七弟就是莫十七。

前文慕容逸曾说:江湖传言莫十七死于暗香依依之手,死前衣衫凌乱……

书中的秘密

暗香依依闻言瞪大了眼睛,浪迹天涯?他和她?莫七落突如其来的回答令她惊诧莫名,好似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宣告要带她私奔一样令她有些发懵,正有些稀里糊涂,马车再次将她摔歪在了车厢内,也摔得她清醒了几分,忙大声道:“莫大侠,你停停,有些事情我们还得说清楚!”

莫七落再次停了马车,转身与她道:“你说。”

暗香依依望着莫七落的侧脸,见他不急不躁好似早已料到自己会有此反应,不禁也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坦言道:“莫大侠,或许莫十七曾经与我有过不一样的情谊,但自我醒来,与他那些事我已全然不记得了。我想,不是一时的记不起来,很可能是一辈子也记不起来了。即便听你说起我与他的事,也只是像听故事一样无法感同身受。”不是可能是一定记不起来了,她心里清楚,她不是她,即使莫七落此刻将暗香依依与莫十七的过往变成电影回放给她看,也只能博得她一时感动而已,何况她内心还有些排斥。

或许是她说得有些直白,莫七落难掩落寞。她心中一动,想到了为她而死的莫十七,心下也有几分不忍,却仍轻声坚定地继续道:“莫大侠,往事已矣,或许我说的话伤了你,可我说的是实话,也希望你能体谅。而今我对莫十七毫无印象,若然还要我纠葛着过往不放,着实有些强人所难。我一不想活在过去,二不想背负着过往沉重的活着,既然已经忘了,不如开始新的生活,虽然现在的处境尚不容我随心所欲,不过这段时日我一直跟在慕容逸身边,他为我易容变声,让我有了不同的面貌,可以不再被人追杀,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觉得或许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莫七落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微微一顿,留心他的神情,只见他并无不耐,便继续说道:“我知莫大侠是个重情义的人,为了莫十七,甚至愿意带着我这个敌教中人浪迹江湖。莫大侠的情,我心领,但我一来不想拖累莫大侠,二来,我还想回到慕容逸身边,依托他的易容术过些安稳日子,所以还请莫大侠送我回去吧。”

暗香依依的话终于说完,莫七落看着她平静地道:“你有选择的权利,我并不强求,你且听我一番话,是去是留,你可自行决断。”

“莫大侠请说。”她道。

莫七落道:“回想武林大会上你的举动,你的确不似从前我所认识的暗香依依。我也知道,你已经忘了以前种种,忘了十七弟,你说的对,或许这辈子你也无法再记起来,过往一切对你来说都已变成了旁人的故事,你忘了,你不记得了,我无法怪你,也无法强求你承受起过往的一切。”他微微一顿,继续道,“虽然你忘了,但你就是你,你是十七弟此生最在乎的人,他临死前仍唤着你的名字不肯瞑目……他就死在我眼前,而我不仅救不了他,也无法为他报仇,我对不起十七弟,我亏欠他太多……”话及此,他神色黯淡难掩悲痛,目光再次看向她时,带着难以言喻地执着,“但你还活着,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下定决心,只要我还活着,便尽我所能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眼中没有深情,却字字清楚坚定。她望着他的双眼,其中坦坦荡荡令她心中一悸。

他继续道:“我离开红枫山庄并非为你,即便没你我也早打算离开红枫山庄只身行走天涯,惩奸除恶做个游侠儿。你说你想回到慕容逸身边,依靠他的易容术开始新的生活,如果你当真决定了,我也不反对。只是你依靠易容术活着,一来受制于慕容逸今后实难如你所愿随心所欲的生活,二来,长期使用易容术终究有所不便。而且慕容逸居心叵测,将你留在身边或许是因为你……”他紧蹙眉头,似有难言之隐,没有再说下去。

见暗香依依蹙起了眉,知她也有同样的顾虑,便继续劝道:“在你昏睡的时候,我探了你的脉息,虽然内力还有些絮乱,但筋脉已在恢复,如果我助你恢复武功,到时候你就不用再担心被人追杀,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的武功真的可以恢复吗?”她大声问道,眼睛一时睁得大大的,毫无掩饰地袒露了自己想要恢复武功的迫切。

莫七落淡淡一笑,望着透过阴影横斜射落的阳光,道:“你所修习的内功与常人不同,又因你当初曾自断筋脉,虽奇迹般有所修复可仍有多处筋脉不通,以至于你内力通常难以持续,会变得忽有忽无。”

闻言,暗香依依重重点头,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内力时有时无,常常是该有的时候没有,不该有的时候又突然爆发。

莫七落见她点头,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想,有两种方法可以帮你恢复内功。”

“哪两种方法?”

莫七落并不着急说清楚是哪两种方法,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怅然地靠在了车边,缓缓道:“你的内功源自一本叫落月迷香的书,这本书很特别。”话说到这里,他似颇为犹豫一时便没说下去。

暗香依依微微有些疑惑,便问道:“这本书慕容逸也曾经提过,只是,这本书特别在那呢?”她心中暗忖,这本书不会真的是什么盖世神功吧?却听莫七落叹息道:“落月迷香原本是九幽教世代相传的一本适合女子修炼的内功心法,此书有些霸道,一来要求修习者必是女子,二来凡修习此书者,决不能再修习其他内功,否则便会走火入魔。因此,这本书自创立起数百年来,少有人修习。据我所知,只有三人曾经修习过此书,第一个是雀羽夫人,第二个便是二十年前天下第一的美人岑遥,再来就是你。”

暗香依依忍不住问道:“这本书不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