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依依有些沉不住气了,愈发胡思乱想起来。

莫非……因为她放走了莫七彩,他一时气怒攻心,被她气疯了?这想法刚起就被否定!

得了,顾不迷哪有那么脆弱,他的心志之坚钢铁也难出其左右。左思右想都不对,唯有暗叹顾不迷这人喜怒无常太难揣摩,不揣摩也罢。或许是她放走莫七彩真的闯了大祸,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任由他杀了莫七彩,想到此,心中不仅毫无悔意,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可虽然觉得自己做得对,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在他注视下表现得太明显。

不敢与他直接对视,却又想知道他现在是何表情,便又斜眼偷偷瞄他。却见他还是看着自己,神情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变来变去变幻莫测,似还在为什么事情挣扎犹豫着。

是不知道怎么处置自己吗?她心道,看来这次他不会轻易放过她了,一时也忐忑不安起来。一边担忧,一边又用眼睛时不时瞄他,却见他一直这样望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言语。

与他僵持久了,她终于按捺不住。

这心一直提着没个着落,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在他幽幽注视的目光下,她悄悄挪动脚步,意图接近门口再计划在他爆发前寻觅一个合适的机会逃脱,可就在她分神渐渐接近门口时,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还来不及挣扎,便被他拖至面前,一把揪住衣领,又一次重重按在了墙上,“砰……”地一声,后背重重抵在墙上,她被撞得疼了,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这次他出手又快又重,她惊讶之余更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还没来得及闭眼受死,便觉他突然靠近,就这样,二人眼睛对着眼睛,鼻息对着鼻息。

她忍不住瞪大了双眼直直望着他,茫然疑惑间,见他轻启薄唇,轻声与她说:“你若再敢违背我,我就夺了你一身功力。”

提起功力就想到落月迷香,提起落月迷香就想到这门内功若与男子交合就会被对方全部吸走功力,顾不迷竟然说要夺了她一身功力,怎么夺?暗香依依脑海里顿时想到了XXOO。顾不迷这话的言外之意莫非是要与她?!……!

说害怕,她害怕之余还有点激动,说激动,她激动之余又有些抗拒,说抗拒,想到她将落月迷香练反了说不准XXOO过后不是被他吸去功力而是变成了吸尽他的内力,一想到顾不迷那一身强大的功力若然全部渡给自己又禁不住有些兴奋,可一想到他被吸尽功力没了武功的下场,她又于心不忍而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兴奋顿时变成了惆怅。

她试图挣扎,可顾不迷却不放开她,他的双眸凝视着她距离非常的近,近得她看他看成了斗鸡眼,只好垂眸不看。

他的鼻息吹拂在她低垂的眼帘上,搞得她不小心吸入的气息中也混入了他呼出的气息。她试图在他的掌控下扭一扭脖子,微微撇开些许,可即便撇开了,还是觉得别扭。他按住她的手虽然没有初始的力道强可也不容她轻易脱身,如此近距离长时间的凝视和靠近,不由得再次让她想起了昨晚他俩那些亲密的举止,脸不由得红了些,小小声呵斥道:“放……,你……放开。”

这等不给力的呵斥自然无法撼动顾不迷。她拧着脖子再次偷眼去瞧顾不迷,却见他神思恍惚,幽幽望着她,目光恰看着她的唇。

察觉他目光停留的位置,她脸更加红了,心若擂鼓地想: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如果他真要那啥自己,要不要和他拼了?还是……还是试试?试个屁啊!靠!无论是她没了内力,还是他没了内力,或者她没了贞洁哪一种都让她难以接受,一想到结果都非自己所愿,心中便百万分的抗拒,脑袋也不由自主地摇了起来,颇像失控的钟摆。

顾不迷看着面前拨浪鼓似地摇来摇去的脑袋,一瞬回过神来,骤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忽而似风一样转身离去。

她呆呆看着他离去,脑中片刻空白,待反应过来他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走了,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身体也随即放松下来,忽觉腿脚酸软,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不由得再次想起他方才的话和他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古怪。

他,他那句话的意思不会真的是要和她……那啥吧?

怎么会?!

就顾不迷那性子,大街上的女人多看他几眼也会让他厌恶到动怒又岂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再说了,就算她私自做主放了莫七彩犯下大错,以顾不迷的性子,方才就算她想以死谢罪自杀在他面前恐怕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搞不好还会说:“要死死远点别弄脏了院子。”之类的话。

想到他方才又一次按住自己的脖子将自己困住,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忍不住一抖,拍了拍胸口,大口吸气大口吐气大声安慰自己:“别多想了,胡思乱想太伤身,要淡定,淡定!”想到昨晚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没能睡觉,此刻难免心浮气躁胡思乱想,暗香依依迅速扑向了木床。

醒来是因为张长生送来了早饭。

她才睡下不久张长生就来了。迷迷糊糊中,她闻到了饭香,立刻为了这顿饭爬了起来。

自从来到这里,她就清楚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热腾腾香喷喷的吃食,就算是在襄阳王别院借宿时,想吃东西也很麻烦,所以当下睡觉自然放在其次。

正吃着,门忽然被人推开,她以为是张长生,可一抬眼看到了顾不迷,手中筷子顿时掉了一根,见他立在门口幽幽望着自己,也顾不得掉了的筷子,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早先被他掐了两次脖子,虽没受伤,可终究有些不舒服,尤其想到莫七彩的事还没结论,便老老实实地放下手中另一根筷子。在他逼视的目光中乖乖站起身来,恭敬问道:“少主有何吩咐?”

顾不迷道:“去红枫山庄。”

红枫山庄?她顿感不解,问道:“莫七落不是不在红枫山庄吗?”

顾不迷道:“一时无其他头绪,既然有人有意引我们去红枫山庄,我们就如他所愿去一趟。”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勇可赞其谋却可鄙。对于顾不迷的迎难而上,暗香依依心中不以为然,可表面却仍十分恭敬地说了句:“少主英明。”

顾不迷闻言一怔,好似从未听她说过这般虚伪又谄媚的话,仔细端详,方才察觉在她看似平静的神色下,竟有几分刻意的疏离,他目光一沉,忽道:“现在就走!”

暗香依依一怔,便见顾不迷已转身离去。

暗香依依看着空了的门口,再看桌上刚吃了几口的饭菜,顿时黑了一张脸。对着门口,一阵怒视,可即便这样心里还是觉得很憋屈,忍不住挥拳跺脚,呲牙咧嘴,偏这一番动作幅度很大却没发出一丝声音来。

刚巧张长生抬着顾不迷吃完的饭菜经过门口,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怔在门口,双眼瞪得比牛的还大……

果然没走出几里地腹中便有了饥饿感,她目光流转,打起了小算盘,故意放缓了脚步,与顾不迷拉开了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胸口,自内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来,看到里面藏着的数块酥肉,眼前顿时一亮。暗道自己就是聪明,临走前将一盘子剩下的酥肉都带在了身上,正试图将最大的两块酥肉塞进嘴里,便见前方顾不迷忽然停了下来,以为他察觉自己在偷吃东西,急忙将整块酥肉都勉强按进了嘴里,剩余的藏在了身后。

可顾不迷并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一点,顺着他望去的方向,她看到了莫七彩。

将纸包藏好,努力无声咀嚼的过程中,她听到莫七彩道:“顾不迷,我此番在此等你,只是想与你说三句话,说完这三句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顾不迷没有出声,眸中闪过厌恶。

“暗香依依你离远点。”莫七彩突然向她喊道。

暗香依依正嚼肉嚼得辛苦,忽听到这句话,险些没被满嘴的食物呛到,狠狠忍住了几欲出口的咳嗽,忍得面红耳赤。

顾不迷却在这时似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回头看向了她。

目光隔空相遇,毫无躲藏的余地。

一看到她鼓着的两个腮帮子和嘴边的油渍,顾不迷的眼角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而后似明白她背着自己在后面偷吃东西,嫌弃地转过了头去,好似再也不想看到她。

暗香依依想解释,可满嘴食物无法开口,正犹豫着是走还是留,对面突然又跳出一人来,却是王剑飞。

王剑飞仗剑立在莫七彩身前,明明长得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可也不知怎么了,才半天的光景面色竟看起来有些发青,精神也颇为不济,刚跳出来扬声说了半句:“顾不迷你今日若敢伤我小师妹……”便突然面露痛色,咬着牙“哼”了两声,而后还是没能忍住,捂着肚子撅着屁股指着顾不迷说,“你等我……等我……回来再与你说。”便匆忙遁了。

暗香依依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剑飞用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消失在远处,暗道:莫非他吃坏了肚子?得了肠胃炎?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见顾不迷已不愿理会面前拦路的莫七彩,举步欲走,可莫七彩却不知死活地挡在了顾不迷的面前,又急又恼地道:“顾不迷,我不惜欺瞒我父,伤我九哥也要执意来见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说,你就不能听我说完这三句话吗?”

暗香依依一怔,伤她九哥?想到王剑飞离去的模样,暗香依依暗忖:看王剑飞的样子明显是拉肚子,莫非是王剑飞拦着莫七彩不让她来,而莫七彩却暗中对王剑飞下了巴豆?这才脱身来找顾不迷?世上真有巴豆这东西?什么时候自己也去买点备着……她盯了一眼顾不迷。

顾不迷当下的目光能令天下所有女人恨他、惧他一辈子,看着莫七彩红了的眼眶,暗香依依心有戚戚焉,想到自己也曾被他用同样的目光盯过,那真是不堪回首的瞬间,被他这样看过没吓哭的女人,天底下估计只有她了。

莫七彩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流下泪来,却仍不肯退开半步,似怀了必死的

决心道:“顾不迷,我究竟哪里不好,你……你连与我说句话都不愿意。”

你很好,是他不好,暗香依依心道,忽才想起嘴里的肉还没吃完呢,难怪觉得腮帮子有些酸,想到顾不迷已经发现她偷吃肉了也不必再隐藏,便毫不顾忌地咀嚼了起来。

一个在眼前流泪,一个在后面吃肉,顾不迷目光一沉,似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掌便打向了莫七彩天灵盖,出手便是不留余地的杀招。

眼见莫七彩一心等着受死躲都不躲,暗香依依情急之下挡在了莫七彩面前。一时心急,出手抓住了顾不迷的手腕,在顾不迷不悦的目光中,依旧死抓住不放,急忙咽下口中酥肉,对身后莫七彩道:“你快走!”吃东西太急了,又急着说话,一不小心便对着顾不迷猛咳了几下,顾不迷迅速撇转了头去。

毒如何能解

莫七彩却不领情,冷声道:“该走的是你!我的事不用你管!”

暗香依依知道莫七彩对自己成见颇深,当下也不怪她,心知自己劝不动她,只得为她防住顾不迷。

顾不迷手臂一转挣脱了她的束缚,眼看就要卸下背后的琴,暗香依依再顾不得其他,回身将莫七彩推到了远处,手执长鞭与顾不迷对峙起来。

顾不迷沉了目光。

暗香依依与他打了一个多月的架,自他抚琴的姿态就知道他已起了杀念,不禁紧张起来。莫七彩就在自己身侧不远,顾不迷的杀伤范围及杀伤力都太过强大,这么近的距离,若自己与顾不迷一战,稍不留意便会伤到莫七彩,心中正左右为难,便见一人自远处跑了过来,正是去而复返的王剑飞。

暗香依依疾病乱投医,大声对王剑飞喊道:“快带莫七彩走!”

王剑飞一怔,显然不了解状况,不过王剑飞并不傻,看到顾不迷已将琴置在身前,随时可能发难,虽不相信九幽教左护法暗香依依会出手帮助他们,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拉住正一步步失魂落魄走向顾不迷的莫七彩,试图将她拖走,可他终究拉了一天的肚子,体力早已透支,此刻岂能拦住固执的莫七彩。

与莫七彩拉拉扯扯间肚子又绞痛起来,他忍了再忍,可终究忍耐不住,勉强留下一句:“顾不迷你有种等我回来。”就又跑了。

看着王剑飞踉跄消失的身影,暗香依依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再看一步步接近顾不迷满眼泪花的莫七彩,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眼见顾不迷已抬指轻抚琴弦,他每次要动琴伤人时都会有这个小动作,情急之下竟扑了上去。

顾不迷显然没想到她会奋不顾身露出所有破绽向自己猛扑过来,这要是别人,他定然毫不留情地让眼前之人命丧当场,可他竟然连犹豫都没有,就瞬间向后移了半丈,直至后背抵靠在树干上方才止住去势,而暗香依依却已到得他近前,张开双臂母鸡护小鸡一般试图挡住他所有可能的攻势。

他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可终究没笑,只幽幽看着她。

暗香依依挡住顾不迷,大声对莫七彩道:“你究竟要说哪三句话?!快说!”

莫七彩见她如此这般早已有些惊讶,当下被她吼得更是一怔,反应过来暗香依依竟如此对自己不禁又羞又恼。

暗香依依无心理会,一边心急,一边对顾不迷道:“顾不迷,一个女人喜欢你,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不应该喜欢的人?!顾不迷幽幽看着她的目光深不见底,她竟不畏惧,仍继续道:“你们不会有结果,这点你清楚,她更清楚!”

顾不迷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显然不相信莫七彩会清楚这一点。暗香依依看出他的不信,幽幽道:“感情是心底最无法控制的一种情绪,没有对与错,没有应不应该,只有身不由己,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甚至非常挣扎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人,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宿敌也好,不配也罢,亦或是单相思,却都控制不了。”

莫七彩终于也看向了暗香依依,听她继续道:“我想,以你二人的身份和立场,如果她可以对你不动情,她绝不会对你动情!”

莫七彩眼中闪过惊诧、不解和……微微地动容。

顾不迷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也走了神,暗香依依见他已有动摇,便继续劝道:“顾不迷,在我心里你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可也并非无情。就听她三句话,好不好?”

顾不迷抬起了眼幽幽看向了她。

而在此刻,刚解决完生理问题,跌跌撞撞跑回来的王剑飞却立在不远处,额冒虚汗手扶树干,不知他从哪一句开始听起,神情像是踩到了地雷!

顾不迷一时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暗香依依,好似他等着听的三句话要说的人是她而非莫七彩。

暗香依依被他看得低下了头去,可刚低下去又抬了起来,而且抬得更高,高到近乎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只是那双不敢看顾不迷的眼睛轻易便露了她的底。

顾不迷眼中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莫七彩沉默地看着暗香依依,好似在重新审视她,可就在这时,王剑飞却突然拔剑向顾不迷刺了过来,许是体力不支,这一剑虽快力道却明显不足。顾不迷侧身躲开,一掌打向他的肩头,王剑飞一时躲得慢了,掌心自他肩头擦过,他虽勉力避开了致命一击却仍被掌风所震,又因当□体虚弱,一时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向后退去,重重跌在树干上,吐出一口血来。

眼看顾不迷又是一掌跟进,就要打在王剑飞的胸口,岂料却被一物缠住手腕,在咫尺之间突兀地停住。

顾不迷的手腕上缠着暗香依依的紫鞭,他回眸不悦地看向了暗香依依。

莫七彩已被突发状况吓得惊呆,当下反应过来,急忙奔向王剑飞将他扶住,急切问道:“九哥,九哥,你还好吧?”

紫鞭是天蚕丝所制,若将真气灌注其上,每一根天蚕丝都似有了生命,可以以任何角度弯曲,如果被紫鞭勾住,越想挣脱,缚得越紧。

从顾不迷的目光中暗香依依知道他真的动了怒。进退两难之时,王剑飞突然推开莫七彩提剑再次刺向了顾不迷。

王剑飞此一击用了全身仅剩的所有力气,即快且狠,顾不迷又距离他极近,暗香依依心中大惊,匆忙收回紫鞭。

顾不迷一手持琴,一手手腕被暗香依依紫鞭牵绊,眼见王剑飞一剑刺来,急速后退。幸好王剑飞体力不支,一剑之下再无后续,跌倒在地,挣扎几下再不动弹,似乎已力竭晕了过去。

顾不迷急速后退数丈堪堪躲过王剑飞的致命一击,抬手便见自己手腕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袖。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紫鞭虽被暗香依依收回,却仍在拉扯中伤了他的手腕。

他幽幽抬头看向暗香依依,暗香依依看到他手腕上的血渍,疾步上前欲查看他的伤势,却见他忽然将琴置在身前,骤然拨动了琴弦。

与他比武过招多次,也曾伤过他,受伤流血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事,相比之下,当初她受过的伤更为惨烈,浑身是血的时候也是有的。

可当下这种情形,暗香依依自觉理亏,胳膊肘往外拐,也难怪他会发怒。但即便如此,她仍不能眼睁睁看着莫七彩与王剑飞死在自己眼前。顾不迷的琴音一起,她便挡在了二人身前,试图用紫鞭削去顾不迷琴功的杀伤力。

她知道自己抵挡不了多久,在顾不迷的魔琴下,她堪能护住自己,再者因身后有所顾忌,躲都不敢躲,只有一招招生生接下顾不迷所有杀招,处处被动。心中清楚如此下来,她恐怕连往常的五十招都抵挡不住,心中正着急,琴音却忽然停了。她不解地看向顾不迷,只见他面色苍白,放在琴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竟突然倒在了琴上。

“你怎么了?!”暗香依依急向顾不迷奔去,莫七彩闻声亦察觉到了不对,放下王剑飞,也跟着跑了过来。

暗香依依终究有些害怕顾不迷,不敢靠得过近。她停在三步之遥,并下意识将跟过来的莫七彩拦在了身后。

莫七彩欲推开她冲过去,却被她拽了回来,她一边拦着莫七彩不让她过去,一边连声唤道:“少主?”

顾不迷缓缓抬起左手握住了右手受伤的手腕,那是她方才用鞭缠住他所受的伤,伤口虽然流了些血可并不严重,此刻血也基本止住,暗香依依不清楚他为何摸那伤口,她又轻唤了一声:“少主?”顾不迷方才抬眸看向了她。

他牙关紧咬,神色痛苦,才一会儿的功夫,额上便已满是细细的汗珠,苍白的脸色衬得嘴唇诡异地红艳。有一瞬,暗香依依恍惚看到他额头上血管凸显竟呈现出蝴蝶展翼的图案,再仔细看却又不见,察觉他正极力忍耐身上的不适,一时失神,忘了阻拦身后的莫七彩。

莫七彩推开她冲了过去,想要扶起顾不迷,却被顾不迷一掌推开,狼狈跌出丈许。

眼见莫七彩没有受伤,暗香依依不由得奇怪,以顾不迷如此近距离出手的力度,莫七彩怎么会只跌倒而已?

她有些不肯定地问顾不迷:“我……我方才……伤到了你?”

他们方才交手,看似激烈,可她心里明白,他只是一时气怒自己敌友不分偏护莫七彩和王剑飞,并无杀她之意,而她自然也没有伤他之心,除了最初鞭子缠住他手腕让他受了轻伤,后来并未伤到彼此,可当下见他如此,心中又有些不确定,故有此一问。

果然,她见顾不迷摇了摇头。

她放下心来,却听他低声道:“我中了毒。”

中毒?!这句话如当头闷棍,让她刚放下去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怔地看着他,呆若木鸡。

顾不迷见她傻傻站在不远处,那副模样令他忽地心神一荡,身体越发抖得厉害,神智稍稍放松,眼神便渐渐由清明转为了混沌,额头上的蝴蝶图案也越发清晰起来。

暗香依依一时脑袋打结,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他怎么会突然中毒?

待听到他的呻吟,看到他剧烈颤抖的身躯,方才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忙上前几步,蹲下问道:“怎么会突然中毒?你中了什么毒?临下祁阳山时周观给我带了许多药,或许管用。”

她的靠近,令他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极力控制才摇了摇头,目光恢复了几分清明,可一抬眸却又定在她红唇之上,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到近前,紧紧地看着她,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暗香依依终于看清他额头上时隐时现的暗纹,她还来不及惊讶,便听身后莫七彩喃喃自语道:“他中了蝴蝶。”

蝴蝶?暗香依依不知这是何毒,正待细问,便听莫七彩又道:“这毒,我能解。”

顾不迷闻言似被什么刺激到,猛地将她推离自己。

暗香依依跌坐在地,便惊见顾不迷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她从未见顾不迷如此失控过,当下惊慌失措,只跪在顾不迷身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七彩上前推开了她,慌张地将顾不迷自地上扶起,展臂紧紧拥住了他,使力地扣住他的肩膀,好似这样就能控制他的痉挛。

暗香依依脑中早已空白。

片刻之后,顾不迷终于停止了痉挛,待神色恢复一丝清明,微抬头看清拥住自己的竟是莫七彩!?那一瞬,似被什么脏东西碰触了一样,厌恶、愤怒交织,伸手就掐住了莫七彩的脖子,暗香依依回过神来,大惊失色,急忙将莫七彩自他手中救下。

莫七彩面色发紫,咳声连连,喉咙火烧火燎的疼痛,便是轻碰都让她疼得不能自已,可身体上再疼也疼不过心伤。方才她险些死在顾不迷手中,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对自己的嫌恶,这种嫌恶,让她心中说不出的苦涩,那一刹那,她竟连挣扎都不愿了。没想到她全心全意喜欢的人要杀她,而她一向最讨厌、最反感的人却救了她。

她一边咳一边忍不住委屈地流泪,苦涩、怨怼、痛楚、心伤,还有此刻看见顾不迷倒在暗香依依怀里的酸楚和不愿承认的嫉妒。她不会相信,顾不迷让暗香依依靠近碰触只是因为她是他的下属,他的义妹。想到方才他清醒过来,看到她后的嫌弃与愤怒,对比现在他靠在暗香依依臂弯中渐渐平缓的喘息和幽幽看向暗香依依的眼神,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呼之欲出,她不愿想清楚更不愿相信!可思前想后,蝴蝶这种毒,只有通过血液才能发挥功效,仔细回想,当下伤了顾不迷的人只有暗香依依,这毒极可能是暗香依依所下!她看向暗香依依,不知她有何目的,又意欲何为?!再看顾不迷,他明知道此毒是暗香依依所下,又为何对她?难道……他……他……真的……

暗香依依扶住顾不迷,在他愤怒的目光中脑袋瓜终于恢复了运作。

顾不迷中了毒,此毒叫蝴蝶,管它蝴蝶还是苍蝇,只要莫七彩能解!

暗香依依正要开口向莫七彩要解药,却被顾不迷紧紧抓住了手腕,许是身体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手上的力道极大,抓得她闷哼了一声。

他仍在微微颤抖,她感觉得到,虽然在她心里他一向强大到变态,可此时此刻也不禁心疼起来。他幽幽抬眸,看向了她,明明痛得瞳孔都已紧缩,却仍平静地对她道:“不要信她,带我走。”

暗香依依被他看得心中一慌,再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莫七彩,微微犹豫了一下,便点下了头去。

她从未想过帮莫七彩什么忙,之所以连番救她,一来,莫七彩、王剑飞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她看不得顾不迷在自己面前轻贱人命;二来,莫七彩是大哥的亲妹妹,王剑飞是大哥的师弟,她不能见死不救。可她心中明白,自己是九幽教中人,与顾不迷有争执,小打小闹都可以,但凡大事她必要以少主为先,尤其莫七彩出现的突然,顾不迷中毒亦突然,她并不相信莫七彩。

本想扶着顾不迷走,却察觉他连起身都难,只好使力将他拖起背在了背上,忽又听顾不迷在她耳边哑声道:“琴。”这才想起忘了地上的紫漆木琴,不禁埋怨自己又笨又忘事,只好又将他放下,回身先将琴缚在他身后,才背起他一跃而去。

途中,顾不迷鼻息越来越热,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近在耳侧。

暗香依依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却除了担忧和心急别无他法,问了他几句:“怎么办?”,均得不到回应,只觉他浑身颤抖,全身燥热似火炉,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汗水透过衣衫浸透了她的,她轻易就能感觉到他所忍受的痛苦,不由得更加心急。

暗香依依心中急切,山中气候多变,当下乌云密布天气也骤然转寒,他如此出汗,需找一处避寒,想到来时在林中见过一处木屋,她加快脚程向木屋奔去。

近些时日她轻功明显精进,这还要归功于连日来顾不迷对她的魔鬼式操练。

大约跑出了五里路,

远望林间高处有一木屋,木屋建盖在此应是山中猎户过路停留之所,暗道先到木屋暂作休憩,再问顾不迷下一步作何打算。心中打定主意,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便到了木屋前。

推开门,屋中无人,尘埃布满,看来近来少有猎户在此歇息。粗略打扫了一番,将顾不迷放在屋中唯一破败的木床上,关切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这毒要如何解?”

顾不迷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起,似忍耐已到了极致,忽厉声道:“出去!”

暗香依依一怔,可一想到他现下痛苦,脾气坏点也情有可原,便没放在心上,只是更加轻声地问道:“这毒你自己可以解?”

顾不迷偏过头去,似不愿再看到她,断断续续道:“我死后……你速回祁阳山,飞鸽传书……给教主,查出……是何人在你鞭上……下毒,为我……报仇!”

什么?!

他说什么?!

如此突然的一句话让她一时难以相信和接受,她不相信他会死,更不相信他中的毒竟来自她的紫鞭。她蹲了下去,幽幽看着他,又一次轻声问道:“少主,告诉我,这毒如何才能解?”

你是我所爱

听到她的声音,他睁开了双眼,血红的眼丝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

他的额头暴起根根青筋,蝴蝶图案越发清晰了几分,这一刻盯着她的目光好似要把她拆入腹中。她极力忍耐才没有动,他握紧双拳,骨骼咯咯作响,忽然暴怒道:“出去!”

暗香依依面白如纸,可她没有出去。

她极力控制,不让自己胆怯,告诉自己,他中毒了,痛苦与折磨已让他失去理智,会发火很正常。她努力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眼见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去,好似再多看她一眼也难以忍受,不由得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