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喝过茶后这才又道:“久环山莫十七死的时候,应该只有两人在场,一个是暗香依依,一个是莫七落。我们都知道,当时红枫山庄下了一个追杀令,说是莫七落代父所下,理由是暗香依依杀了莫十七,所以莫七落用他父亲盟主之令命整个武林追杀暗香依依。这事大家都不陌生吧?可是这件事情后来却不了了之,我曾暗中调查,此追杀令并非莫七落所下,而是莫见笙所为。不仅如此,当时久环山上,莫见笙也在场。”

“你怎么知道莫盟主当时在场?”长青门门主问道。

“我自然有办法知道,我甚至知道你新娶的小妾是你用十两银子连哄带骗抢来的,还有你脱了袜子喜欢闻一下的毛病我都知道。”姜言道。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百事通姜言从不说谎,他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点武林皆知,所以他的话比慕容逸的要管用百倍。

姜言继续分析道:“从莫十七死状来看,他死前一定是跪着的,能让他毫不反抗跪下的就只有他的师父莫见笙,而那致命一击,也无疑是莫见笙所为。”

虽然姜言言之凿凿,可有些人还是不相信。

“哎,我说了这么多,都不如莫七落本人出来说一句话,我之所以知道莫见笙在场和诸多细节,也正是莫七落本人告诉找的。可毕竟杀了自己兄弟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愿出来指证也情有可原。”姜言叹道,“莫七落虽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他为人正直,一方面无法对人言,一方面又不想面对事实,如此只有眼不见为净,从此再不归家,宁可背负骂名也要带着没了记忆和武功的暗香依依浪迹天涯。”姜言所言令更多的人开始相信莫见笙真的有可能是杀了莫十七的真凶,只是其中或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是否真的为了暗香依依的功力,众人心中仍旧存疑。

“千万别说莫七落喜欢暗香依依的鬼话,那位仁兄生气起来会死人的。”姜言的手指指向了身后的顾不迷。

众人顺着他所指方间看到了顾不迷,想说话的全都憋了回去。

姜言又道:“至干蛊毒,我相信在场很多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中了蛊毒的人如果不按时吃控制蛊毒的药,毒发后会慢慢被折磨而死,而且死相极为凄惨。我收到消息确认蛊毒重现江湖是因为九幽教祁阳山分舵周禾尸身长久不腐的消息。在确认那个消息后没多久,九幽教先教主顾天穹及其护卫十一人便死于非命了。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必然的联系,就让当时在场的人来说上一说吧。”

当时在场的人?这时众人只见自叶落宫队伍后面走出一个蒙面黑衣人。他手里提着一个盒子,一步步走到顾不迷面前,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而后朝着顾不迷所在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顿时头破血流。

郑长老喝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扯下了脸上的面巾,众人一见顿时大吃一惊。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应该早已死了的九幽教长老闫阵!

“是你!”

“你怎么还活着?”

九幽教有人禁不住出声质问。

顾不迷一抬手,制止了九幽教众人的躁动不安。

闫阵并不理会众人的惊讶,只是对着面前木盒道:“先教主,闫阵今日终于鼓起勇气将您亲手送回来了。闫阵跟随您大半生,可终究还是贪生怕死,被人用蛊毒控制,害了您也险些害了九幽教,闫阵对不起您。”闫阵又向盒子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已然血流如注,惨不忍睹。

闫阵却浑不在意,抬起头来,看向顾不迷,继续道:“当日先教主带着我等十一人返回总舵时,我收到了黑衣门门主的消息,他让我暗中在饮食中下药。我本不想做,可途中蛊毒发作,备受苦楚,实在忍受不了便……便……”闫阵顿了顿,继续道,“所有人都死了,我被迫砍下先教主的头颅,知道自己从此再无退路。事后怕被人发现我还活着,便凑足十一具尸首全部烧毁。没过多久,教主因先教主亡故与左护法急急赶回总舵。这时,我又收到黑衣门门主的命令,让我守在教主和左护法必经之路,以先教主的人头引教主到荆棘地设伏截杀教主,此外另有一批高手埋伏在白桦林中对付左护法。当时,我并不知道左护法的内功另有玄机。我受命引教主到了荆棘地,就在教主中了埋伏眼睛被石灰所伤处处受制时,一个红衣女子突然出现救了教主。我不敌逃走后,恰好看到红枫山庄少主莫七落被一名黑衣人扛着冲出了白桦林。当时我心中起疑,便一路尾随而去,没想到竟被我发现黑衣人是莫见笙!”

“当时我想,难道莫见笙也中了蛊毒受制于人?可后来我发现,我大错特错。我一直埋伏在红枫山庄附近,直等到莫见笙出庄便一路跟去。跟到一处小镇民宅,没过多久我先后看到五只鸽子从宅内飞了出来。因为黑衣门门主就是用信鸽传递消息给我们,命令我们为他办事,我心下起疑,便射落了一只鸽子。果然看到鸽子腿上绑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与前几次我收到黑衣门门主的字迹一模一样,字条上写着:洛阳十里亭。我当时还不能断定莫见笙就是黑衣门门主,便按照以往的方式到指定地点等候消息,果然见到了给我送信的信鸽。打开信鸽腿上的纸条,与先前所获消息字迹内容都一模一样!我当时已然断定,所谓黑衣门门主,一直用蛊毒控制我们的人就是莫见笙。”说到此处,满脸是血的闫阵咬牙切齿,显然对莫见笙恨之入骨。

所有人一路听来,面色均有变化,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事指向莫见笙,想那莫见笙自诩武林正道第一人,群雄之首,若真如慕容逸、姜言所说觊觎九幽教左护法暗香依依功力,残杀本门弟子,又如闫阵所言用蛊毒控制各大门派高手听其命行事,先后害死九幽教先教主顾天穹、叶落宫宫主,这样的人,岂不是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闫阵继续道:“既然知道幕后黑手就是莫见笙,为了解毒,也为了杀莫见笙,我将计就计赶往洛阳十里亭。却未能如愿见到莫见笙,只在那里见到三个蒙面黑衣人。他们与我一样,都是收到消息后方才赶来这里。我们聚首在一起时,彼此从来不说话,也都蒙着面所以并不清楚对方身份,只知道任务和目标,一旦完成任务,便各自散去。当时,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到九幽教洛阳分舵救一名女子,那女子名叫慕容轻晓。”

有人并不清楚二十年前莫见笙和慕容轻晓的纠葛,听到此处没什么反应。但有人知道当年旧事,闻言惊道:“竟然是她!”

在场年轻人多数都在奇怪,慕容轻晓是谁?既然姓慕容,莫非与叶落宫慕容家族有关?

这时便听闫阵继续道:“慕容轻晓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武林旧事,叶落宫宫主的妹妹慕容轻晓与红枫山庄入室弟子莫见笙定亲不久便被人抓走,抓走她的那个人就曾用蛊毒控制过武林各大门派中人,那人后被武林诛杀。我暗想,这慕容轻晓定与蛊毒脱不了干系,当时其余三人听到这个名字显然也起了疑心,虽然彼此未点破,但都想到慕容轻晓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我们四人趁夜到了洛阳分舵,原想救出慕容轻晓,没想到教主不过是以其为饵早有防备,我们一行四人反而中了教主的埋伏,身负重伤狼狈逃走。那时我才明白,为何莫见笙没有来。”

“因身负重伤,我们四人各自狼狈离开。没过几天,我便听说左护法暗香依依坠崖身亡,教主孤身入红枫山庄,身负重伤险些身死其中。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大概过了半个多月,由于迟迟没有得到解药,我的蛊毒再次发作,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别说救出慕容轻晓,就是自身也难保。那阵子,江湖各大帮派不断有人身死,我怀疑很多人和我一样身中蛊毒,身不由己被黑衣人利用。由于和我一样得不到解药,挺不过来的人都死了。”

此言一出,各大帮派众人面色纷纷有异。的确,当时江湖连殁数名高手,像是中了瘟疫传染一般,接二连三有人死去。可各大帮派对外都只称是病死或意外身亡,其中包括少林、武当、峨眉、飞刀门、长青门等数大门派。如今听到闫阵这句话,虽无人出声应和,却也面色惨淡。

其实早在慕容逸说蛊毒重现时,众人心中便有计量,但此事事关门派耻辱,没人愿意承认或提及更多。而今听闫阵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经历一点点说出来,尤其最后一句话,虽然没有直指各大帮派都有人被蛊毒控制,但也直指他们痛处,当下只有彼此心照不宣,将这句话故意忽略,没人愿意当众细细追究。

众人只听闫阵又道:“而我,幸得慕容宫主相救这才苟延残喘到今日,够了,已经足够了。自从离开九幽教,我如丧家之犬生不如死,每日面对先教主头颅,悔恨自责,每每想到先教主对我的知遇之恩,而我却恩将仇报,便觉得自己连畜生也不如!”说到此处,闫阵又向木盒磕了三个头,而后突然出手挖向自己的双目。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毫不犹豫地抠出了自己的双眼,两眼顿时成了两个血洞。他面部一边抽搐一边满足地笑道:“闫阵自知对不起九幽教,便是死也再无面目去见先教主,所以自挖双目,再下九泉去向先教主请罪!”言罢,他一掌击向了自己的天灵盖,横死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间,殿前鸦雀无声。

直到顾不迷起身走向了闫阵,他缓缓将闫阵面前的盒子拿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众人只见盒中有个骷髅头,从骷髅头上一半黑一半白的发丝判断,此人正是九幽教已故教主顾天穹。

九幽教所有人齐齐跪了下去。

一些帮派头目连连摇头,更有人面露愧色。

如今真相大白,莫见笙就是所有事情的幕后主谋,此人假仁假义所作所为简直天理难容,根本就是死有余辜。众人此刻早已没了为他报仇雪恨的念头,纷纷都起了退意。殿前一时议论纷纷,摇头叹息者有之,惊悸胆寒者亦有之。

却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大声质疑道:“如今莫盟主已经死了,死人又不能说话,你们怎么栽赃陷害他也没办法反驳。你们如今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尤其这个闫阵,他本就是九幽教的人,他说的话又怎能让人信服。”

慕容逸闻声望去,见是一个浓眉络腮胡的大汉。

慕容逸摇了摇头,低低唤了一声:“姑姑……”

这时,叶落宫众人中,又有一人走出。

她一步步走到了众人眼前,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出神地想着什么,忽然笑道:“见笙,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你就在他们当中,你怎么不出来见我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慕容逸的姑姑,慕容轻晓。

当下,所有人都认为慕容逸的姑姑定然是疯了,莫见笙已经死了,怎么还可能出来见她。

慕容轻晓惨淡一笑道:“我们年少相识,盟定三生,甚至婚约都已定下,若非我被那人抓去,今日红枫山庄的女主人就是我,就是我啊。”慕容轻晓说到此处,一些原本不知道她是何人者也顿时明白了她的身份,原来她就是曾经与莫见笙有过婚约的慕容轻晓。

只听慕容轻晓道:“你说,你最爱的一直是我,你说,你只要得到暗香依依的功力便立即休妻娶我为妻,我信你,我真的相信你。可我还是担心,担心你不过是在利用我,担心有一天你事成之后会杀了我灭口。所以我一直不肯告诉你如何配置蛊毒的解药,我一直也没有告诉你,我在你身上下了情蛊。”

慕容轻晓幽幽地笑了起来,提到情蛊好似提到了心头最甜蜜的事,缓缓说道:“情蛊是两个相爱的人至死不渝的见证,彼此之间有着莫名的牵系。如果其中一个人死了,对方也活不成,所以我知道你没死,而且你就在这里。”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好似莫见笙真的就在人群里。

慕容逸笑道:“莫盟主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不出来?你聚集了这么多人为你报仇,可你根本就没死,这报的又是什么仇啊?”

众人躁动起来,落霞宫宫主更是面色大变。

慕容轻晓自顾说着:“你为什么不出来?你是不要我了是吗?因为我没用了是吗?如今大势已去,我们失败了,我们完了。你知道吗?哥哥死的时候,还说他一点儿也不怪我,可是他越不怪我,我越怪我自己。我愧对哥哥,是我害死了哥哥。”

慕容轻晓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人忍不住想要叹息。她这一生命运多桀,实在可叹可怜。不知想到了什么,慕容轻晓一反常态,厉声道:“其实,我的孩子并不是哥哥害死的,是你们,是你们容不得我的孩子,所以哥哥不得已才杀了我的孩子!他是为了我好,他想保住我的性命,可我却错怪了他,还害死了他!”她厉声指责在场的每一个人,状若疯癫。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凌厉,或许众人都有些心虚,她指尖一一指了过去,竟没有一个人敢与她目光相对。

“哈哈……”她仰头大笑,边笑边流泪,哽咽地道:“莫见笙,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们之间有情蛊维系,我不怕死。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永永远远在一起。”说完这句话,她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就在这时,慕容逸眼疾手快地自手中弹出一物打落慕容轻晓手中的匕首。

几乎是同一时间,人群中一人突然陷入土中,半截身体埋在了地下,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来。

人群一阵慌乱,这时只见慕容逸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咔嚓两声拧断了那人的手臂。众人惊骇之时,便见慕容逸以极快的手法扯下那人脸上的浓眉络腮胡,露出一张脸来,赫然就是莫见笙。

就在众人惊呆之时,地底下冒出一个人来,远看像稻草,若不是那稻草还会转动,谁也不会联想到那是个人。只见稻草突然伸出一双手来抓住骤然近身的顾不迷的脚踝大声喊道:“顾琴魔,少安毋躁,你千万别让他死得太痛快,老子还要好好玩玩他呢!”

稻草不是别人,正是未默。未默被慕容逸喊来帮忙,一直躲在地下角落里看着场中众人。方才那络腮胡男子说话时,慕容逸便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暗中注意络腮胡男子。当慕容轻晓要自杀时,眼见那络腮胡男子神色有异,他再不犹豫,从土里钻到莫见笙脚下,趁其不备将他抓入土中的同时拧断了他的双腿,与慕容逸配合控制了局面。

早先听慕容逸等人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而今终于将莫见笙亲手抓住,他已经想了不下数十种方法玩死他,当下自然不愿意顾不迷轻易把他杀了。

顾不迷闻言没有回应,劫也没有再上前一步。

慕容逸道:“莫见笙,如今事败被擒,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群侠此来是打着给莫见笙报仇的旗号,而今眼见莫见笙未死,一切都成了笑话。如今真相大白,莫见笙所作所为为人所不齿。这样的人,简直死有余辜,怎么还配做武林盟主,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叫嚣着为他报仇。

眼见除了垂头不语无面目面对天下群豪的红枫山庄弟子外,所有人都对他喊打喊杀,他已知自己大势已去。

莫见笙闻言大笑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吧。”

未默阴阴笑道:“好啊,那就由我先来吧。”

未默从土里跳了出来,站在莫见笙面前,嘿嘿笑了几声,而后抓起他的一只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莫见笙的一根指骨立刻被拧断。未默似还意犹未尽,享受般地继续一根根拧了下去。盯着莫见笙挣扎痛苦的眼睛,他边拧边说:“你当初就是如此拧断我家依依的手指的。怎么样,很舒服吧?”

在侠义人士眼中,即便是仇人,杀了也就算了,如此羞辱对方着实非武林正道所为,何况莫见笙曾是武林盟主,可当听到莫见笙曾如此对待暗香依依这样一位妙龄女子时,不由得暗叹,没想到莫见笙竟如此毒辣,当真死有余辜。

莫见笙十指被未默一个一个地掰断,早已疼得面色惨白,可由始至终没有哼上一声,这让未默深觉不痛快。未默将他自土中拔了出来,众人只见莫见笙的两条腿关节早已经被拧断。此刻被未默拖上来,两条腿成跪姿正跪在九幽教正殿之前,刚好面对着桌案上放着的顾天穹的人头。

未默一脚踹在他的后脑勺,莫见笙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下去,顿时满脸是血。未默并不放过他,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又踹下去,莫见笙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如此再一下……

未默看着莫见笙,哼道:“还敢瞪我,我一想到你这老男人曾经妄想玷污我家依依,我就恨不得阉割了你!”说到此处,未默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竟真的掏出了一把匕首,在莫见笙眼前晃了晃,“我还从来没阉过人呢,不知道究竟要割多少才合适?”言罢,便开始当众扒他的衣服。

莫见笙面色已然大变,厉声喝道:“小子,俗话说成王败寇,我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自知不会有好下场,可我毕竟是武林盟主,你不能如此羞辱我!”

所有人看到这里也觉不妥,再怎么说,莫见笙也曾是一代武林盟主,虽然死有余辜,可未默当众要把他阉了,实在是不像话……可当下却没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一来各大帮派嫉恨他用蛊毒毒害控制他们,二来多数人认为他如今的下场是自作自受,而长青门门主、落霞宫宫主等人也自觉无颜再为他说话,至于花香玉之流则更不敢说话了,眼看没人能阻止未默。就在这时,一人突然仗剑冲出人群,自后一剑刺穿了莫见笙的心口。莫见笙缓缓转过头去,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苏玉婉。

苏玉婉红着眼睛,颤声道:“见笙,我不会让他们再折磨你了。放心,由我陪着你,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单。”

莫见笙怅然道:“玉婉,原是我对不起你。”

苏玉婉摇了摇头,随即自他体内抽出了剑,当众引颈自尽。

莫见笙也闭上了眼睛。

一直旁观的慕容轻晓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既刺耳又悲凉。她一步步走到莫见笙的尸首旁,蹲下身去,轻抚着莫见笙的脸,道:“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她诡异地笑着,嘴边流出一抹黑色的血液,缓缓地靠在了莫见笙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对莫见笙下了情蛊,莫见笙死,她也会死。

人群中,莫七落幽幽地看着这一幕。

当群侠散去离开九幽教,莫七落方才现身走到自己爹娘面前。九幽教立刻有人欲上去阻拦,却被顾不迷挥退,莫七落什么都没说,孤身带着父母的尸身离开了九幽教。

看着地上慕容轻晓的尸身,慕容逸叹息了一声,命叶落宫的人将她的尸身送回叶落宫安葬。

顾不迷没有与任何人客套,抱起装着父亲头颅的木盒,背上紫漆木琴带着张海、霍双等人离开了正殿。

郑长老、萧仁、张惟城等人则向慕容逸、姜言、未默等人一一道谢。

尤其慕容逸,郑长老已经知道他就是傅月,对他几番出手相助感恩不已,当下躬身向他深深作了一揖,其余教众亦向慕容逸一拜。慕容逸连忙将郑长老虚扶起身,道:“郑长老何必如此客气。”

郑长老道:“恩人牌已不便再给慕容宫主送出,此番大恩,九幽教自铭记于心,他日无论宫主有何要求,九幽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如果不是慕容逸做如此筹谋,即便教主武功盖世,也不可能将所有来犯的武林人士全部杀光。

众人正在客套,忽听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本已离开的各帮派又折返了回来。郑长老正奇怪发生了何事,便听君临九宿山头上有人大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聚众闹事,有造反之嫌,你们现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只要你们肯放下武器出来投降,襄阳王将格外开恩放你们一条生路!”

慕容逸闻言顿时哭笑不得,道:“襄阳王怎么来了?”

郑长老道:“这襄阳王是……”

慕容逸道:“郑长老莫急,襄阳王此来肯定不是针对九幽教,说不定他来此原也是想助你们一臂之力,只是来的时间太不巧了些。”

未默接口道:“郑老头,你等着,我这就去打发了那个元宝王爷。”

郑长老道:“那有劳……”他的话尚未说完,未默已经消失在了土里。

第三十六章情到深处

自那次围攻九幽教之后,武林平静了半年有余,再未发生其他大事。

距离暗香依依失踪已经一年有余,多数人都已不抱希望。

而暗香依依的确还活着,不只活着,还认祖归宗,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那日暗香依依掉下悬崖,被水冲到了下游岸边,刚巧遇到途经此地的姜言。说来也巧,得知红枫山庄有好戏看,他本是要赶去瞧瞧热闹的,可没想到还是迟到了一步。

那日赶路乏了,他正在河边歇脚,去打水的随从便急急来报,说在河岸边发现了受了重伤的九幽教左护法暗香依依。姜言一听是她,急忙赶去确认,这才机缘巧合地救了暗香依依。

姜言带着重伤昏迷的暗香依依到了附近城镇医治,说实话,这姜言也着实算不上什么君子。暗香依依伤在胸口,照理说,暗香依依处理伤口时他应该避嫌,可他偏偏没有避,还自称是暗香依依的夫君!

照料暗香依依的是老大夫的女儿,那女子真以为暗香依依是姜言的内子,所以也没防他。为暗香依依上药时,姜言就站在边上看着,当看到暗香依依后腰上的兰花形胎记时,他猛地一震。

出门时,他随身都会带着信鸽。一看到暗香依依后腰上的胎记,他即刻飞鸽传书给姜家祖宅。当他拿着一张画纸与暗香依依后腰上的胎记比对过后,不由得轻声一叹:“费力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暗香依依就是姜言大伯父失踪了十多年的孩子,也正是他的堂妹——姜素。

原本还在想怎么劝暗香依依和他回姜家认祖归宗。暗香依依毕竟是九幽教左护法,尤其当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顾不迷因为暗香依依坠崖身死一事,孤身一人上红枫山庄为她报仇却被打成了重伤,至今生死不明。姜言一方面将此消息瞒住暗香依依,一方面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让家里那些眼巴巴候着的老家伙们心愿以偿,甚至还想到了,如果暗香依依不和他回去,他就给她下迷药。没想到,暗香依依在得知自己身世后,竟痛快地答应了随他回姜家的要求。

为了不让九幽教的人找到她,他故意封锁了所有消息。自此,暗香依依便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姜家。

暗香依依自回到姜家被一众人等如珍如宝地宠着护着,可她从未笑过,哪怕面对家中最慈祥最疼爱她的祖母,笑容也十分牵强。

她胸口的伤实在很重,当初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伤势一直反复,尤其阴天下雨便会咳嗽不止,即便喝了药也没什么起色。早先没人知道她胸口伤处时常疼痛,只知道她总是睡不安稳,常常半夜起来一人独坐到天明。如此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突然晕倒,众人才从大夫口中得知她每日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祖母听后更是心疼,家里长辈也对她事事上心,姐姐更是一有时间就陪在她身边与她说话解闷,姜言更是遍寻名医为她医冶,可始终不见起色。

原本姜言也曾犹豫是否去找慕容逸,可又怕他一旦得知暗香依依的下落,会给姜家带来麻烦。毕竟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暗香依依练的武功着实是世所难求的大补药,他知道,一旦武林有了暗香依依的消息,难保不会有第二个莫见笙出现,如此便连慕容逸也瞒住了。

自从来到姜家,暗香依依一直落落寡欢。姐姐姜菲不止一次试图和她谈心,可她都以沉默应对。她将自己封闭起来,没人能走进她的心,对武林中事更是排斥反感。几次姜言、姜菲当着她的面提起江湖,她立刻转身离去,只字不听。

如此过了半年有余,有一天,慕容逸飞鸽传书于他,让他帮忙一同对付莫见笙。得知莫见笙还没死的消息,他大吃一惊,这才明摆,为何最近武林蠢蠢欲动,事事针对九幽教。如此动身前去寻找当初莫见笙杀害莫十七的证据,直到各大帮派攻上君临山脉,他便偕同慕容逸与未默去帮九幽教解围。

自此事后,姜言方才真正确信慕容逸与顾不迷对自家小妹暗香依依的感情非比寻常。本还有些犹豫说是不说,可待他归家没多久,暗香依依便又生了一场重病,病情来势汹汹,连日高烧不退,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有的说得更绝,直言让他们准备丧事。

高烧中,她一遍遍唤着顾不迷的名字,眼见祖母老泪纵横,一会儿说这孩子命苦,一会儿让他去把那负心的顾不迷找来了却小妹的心愿。

他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去找慕容逸帮忙。

原本五天的路程,慕容逸竟然两天半就到了。早上刚出房门就迎头撞上慕容逸的姜言大吃一惊的同时也肯定了一件事,慕容逸对暗香依依不但有情,情还很深。

姜言自然知道慕容逸就是傅月,他们两人自幼相识,多年来颇有交情。

对慕容逸这人,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眼见他如此在乎暗香依依,而高烧中的暗香依依一声声唤着顾不迷的名字,他真觉得心累。他实在想不明白,世上人为何总喜欢情情爱爱,还爱得死去活来。

原以为慕容逸也和自己一样,只谈风月不谈感情,可没想到,他竟真的为了一个女子动情如许。如果两情相悦倒也罢了,偏偏可悲地陷入了单相思。他旁观都觉得累,就更加对爱情这码事心生畏怯了。

慕容逸不避嫌地守在暗香依依身边三天三夜,就连姜家祖母都按捺不住好奇心,将姜言招到面前私下里问:“你从哪儿弄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大夫,我看他看我们家小素的眼神,不一般哪,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他为什么姓慕容而不姓顾啊?”

面对祖母孩子气的质问,姜言只得硬着头皮赔笑道:“祖母,他是我的故交好友,医术了得,故孙儿将他请来为小妹医治。祖母您就别瞎操心了,如今小妹脱离了危险,咱们应该多多感谢他才是。至于他对小妹有什么想法,他不想说,咱们也不方便问不是?”

“你就糊弄我吧,你这贼小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就是不愿意跟我说。”祖母有些不乐意地轻斥道。

姐姐姜菲闻言也在一旁火上浇油,“祖母,我告诉你,此人还有一个身份,叫鬼医傅月。不止如此,他还是叶落宫的宫主,来头可不小呢。”

“宫主?”祖母眼睛一亮,啧啧道:“难怪长得这么好看。唉,可惜一会儿姓慕容,一会儿又姓傅,偏偏不姓顾。可惜呀,可惜……”

姜菲和姜言眼见祖母失落的模样,二人面面相觑,摇头苦笑。

在慕容逸的照顾下,暗香依依终于渡过危险平安醒来。当她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慕容逸时,恍惚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待怔怔地看着慕容逸良久,方听他道:“不认识我了吗?”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真的是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慕容逸一直没有离开姜家。在他的照顾下,暗香依依身体渐渐好转,熬过了湿冷的冬天,迎来了春暖花开,早先伤势留下的痼疾也渐渐被慕容逸治愈。

可由始至终她对慕容逸都不冷不淡,慕容逸除了每天为她把脉时能与她见面说会儿话,其余时间,她都避而不见。

而他也并未强求。

有一天,姜家祖母在丫鬟的搀扶下来看暗香依依,刚巧在门口遇到了慕容逸。

出于礼数,他上前拜见。祖母道:“我说姓顾的小子,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惹我们家小素如此伤心啊?”

慕容逸当即解释道:“奶奶,在下不姓顾,在下姓慕容,单名一个逸字。”

姜家祖母哼了一声道:“你不姓顾,那谁姓顾?”

慕容逸知道这个奶奶年事已高,记性不好,早先也见过自己,但显然已经忘了,便好脾气地回道:“在下真的姓慕容。”

谁知姜家祖母这次却叹了口气,颇为失望地说:“你若姓顾就好了。”

慕容逸顿时哭笑不得,又听姜家祖母道:“我说慕容啊,你认不认识小素心里想着的那个姓顾的小子?如果认识,就把他找来见见小素,奶奶重重有赏!”

慕容逸暗敛眸光,但笑不语。

姜家祖母又道:“奶奶这么大把年纪了,看过的情爱啊,比你们见过的女人还要多。小素心里头有心结,这结我们都无能无力,可这结一日不解开,就算你费力治好了她身上的伤病,早晚也会再次抑郁成疾。心病只能心药医,凭你医术再高,也不得而治啊。”

说到此处,姜家祖母抓起了慕容逸的手,放在手心和蔼地拍了拍道:“我说小顾啊,奶奶看你是个通透的孩子,如果你真想走进我家小素的心,就把那姓慕容的小子找来,让她彻底死了这份心。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啊。”

慕容逸听得一怔,而后好脾气地又解释了一遍,“奶奶,我姓慕容。”

姜家祖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姓慕容,你不用总提醒奶奶!你还真当奶奶老糊涂了把你当成了姓傅那小子了啊!”

一旁伺候的丫鬟早已捂着嘴在旁轻笑起来。

慕容逸尴尬地盯着姜家祖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的手,哭笑不得。

这一晚,姜言备好酒菜请来慕容逸,兄弟二人月下对饮,把酒言欢。

几杯酒下肚,姜言见慕容逸闷闷不乐,便先解释起当初为何隐瞒了暗香依依没死的消息。他自然知道慕容逸一直在寻找暗香依依的下落,可他隐而未告,作为朋友,这种做法着实不地道。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一来暗香依依伤势反反复复又对武林颇为排斥;二来姜家人一向护短,暗香依依受了重创,当时发生的事姜言已大略得知,心有顾虑;三来暗香依依所练内功天下皆知,如果有人知道她还没死,姜家必定麻烦不断,暗香依依也性命堪忧。所以他只能对所有人隐瞒暗香依依没死的消息。

慕容逸听后只是一笑,并没有责怪他。

姜言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知他为情所苦,却不知如何劝慰,便只说些别的事情岔开了慕容逸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