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喝了会儿酒,便各自散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微醉的慕容逸走错了方向,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暗香依依所居的院落外。

春日风大,将她的院门吹开了一角,立在门外的他幽幽地看着院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月光下,她正弯腰一个一个地拾起被风吹落的海棠花瓣,满地的海棠花,不知要拾到何年何月。幸好她没有打算全部拾完,只是拾了一些抓在掌心,而后仰头望向夜空。

那是思念的目光,他再清楚不过。曾经自己也是这样,每当睡不着,便立在屋外看着无尽的夜色,回忆往昔自己与她的点点滴滴,有开心有失落。

今夜,她在思念谁?或许根本不用细想他便知道答案,她思念的不是自己。

就在此时,忽见她扬手,在空中比画着什么,掌心的花瓣随着她指尖的滑动一瓣一瓣地射向空中,在空中留下道道痕迹,刹那间拼凑成了一个字——谜。

他知道她在思念一个人,他也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可他多希望自己猜错了。

春风大力地吹开了院门,吱嘎一声轻响,猝不及防,她发现了他。

她眼中有丝狼狈,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一挥,空中若隐若现的那个“迷”字便被她打散,零落成了一朵朵花瓣。她甚至不敢再面对他的目光,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听到他问:“既然这么想他,为何又不去见他?”

她停住了脚步。

他又道:“你真的相信是他将你推下山崖的?”

她僵直着没有回头。

“不,你不相信,可你也不敢求证。你害怕,你胆怯,你害怕那是真的,你胆怯自己会承受不住残酷的真相。”

“不要说了!”她捂住耳朵狂奔进了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

慕容逸走到门外,知道她就在门的那一边,他靠在了门上,黯然道:“依依,你知道,思念一个人有多痛苦吗?”

“尤其是思念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每天只要一闭上眼,耳边就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可睁开时,她又消失不见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想起她,心口就会隐隐作痛,常常幻想她就在自己身边,哪怕明知这些都是虚幻,也沉沦其中不愿醒来。”

“依依,在你失踪的这两年里,我每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一句一句缓缓说道,不想她能回应自己,只想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思念和深情。

“你错了,我懂,我懂的。因为我也同样思念着一个人,所以我懂,那种思念,刻骨铭心却又让人痛不欲生。”她靠在门边对他说,“只是我思念的那个人,不是你。慕容逸,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也感激在心,可我无法回应你同等的感情。”

听到这里慕容逸怅然一笑,反问道:“你尝试过回应我吗?”

暗香依依道:“武林中有那么多对你痴情的少女,你可曾尝试过回应她们的感情?”

一句话令慕容逸顿时想到了苏璇莹,不由得默然。

“你没有,是吗?不是对方对你好,你就一定会接受,哪怕对方为你付出很多很多,多到你无力偿还,你也只会心存感激或者还会因此感到愧疚。只是再怎样也回应不了对方的那份真情,即便会伤害对方,你也强迫不了自己去接受,因为你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即使明知道对方爱的不是你。”

门外静默了一会儿,慕容逸额头轻靠在门板上,忽然笑了起来,那不是开怀的笑,而是悲伤无奈的笑。笑过之后,他眼中尽是悲戚,问道:“那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傻瓜吗?”

“你恨我了吗?”她轻声问。

门外迟迟没有回应。

“我这生最狼狈的样子你几乎都见过,有时候你会笑我,有时候你也会心疼我,你每一分情绪我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候感动,有时候畏惧,有时候想要得到更多,有时候又故意回避。我是个自私的女子,好想你这辈子都这么对我,可又无以回报。”说到后来,她已声有哽咽。

他心口微微抽痛起来,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起了门板,好似在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怎么会恨你,就算你在我胸口上捅上一刀,我也无法真的恨你。”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暗香依依胸口的伤,顿时一怔……神色随之一黯,手指蜷缩在门板上,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原来……即便被心爱之人伤害,也无法真的恨,只会痛,很痛很痛。原来这就是暗香依依的心情,而他竟然可悲地有了同样的感受。

这时,他听到暗香依依说:“慕容逸,在我心里,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一生难求,不可或缺,所以,别恨我。”

回到住处,他立在院子中,看着月色下朦胧的春日海棠,想起了叶落宫,想起了父亲、姑姑……还有很多很多个面孔。

这两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先是父亲中蛊毒身亡,后是暗香依依坠崖生死不明,再到与姑姑慕容轻晓相认,在姑姑的帮助下暗中为各大帮派中蛊毒者解毒,直到最终揭露莫见笙的丑恶嘴脸,不过短短两年,却已物是人非。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暗香依依当初伤了她的人并非顾不迷。可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暗香依依知道真相,便会立刻回到顾不迷的身边。他不想让她回到顾不迷的身边。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如果有一天她知道真相,或许不只会离开他,更会因他的故意隐瞒而怪他甚至恨他。

他不想让她恨自己,可他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

理智与情感的挣扎让他难以抉择,就这么一日日拖下去,奢望着有一天能走进她心里,取代那人的位置。可正如姜家祖母所说,暗香依依心里有个结,这个结一日不解开,他便一日走不进去。可他更知道,这个结一旦解开,自己再不会有机会。他就像徘徊在边缘的人,拼命想挤到中间占据最佳位置,可那里早已被人占据,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是一厢情愿。

进无路,退更无路。为何自己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他摇头耻笑自己,如此卑微,如此幽怨、胆怯、自艾,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慕容逸怅然一笑,心底隐隐起了一丝厌弃。

其实不是不明白,她粮本就忘不了他,她爱的始终是他,强求来的感情永远不会完整,也并非自己所想所盼,可就是不愿、不肯、不想放手……明知什么都抓不住,还是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哪怕是她的一个目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平复心里的苦。

不知不觉中,天渐渐大亮。

清晨的阳光,柔柔暖暖地照在身上,忽然想到百花谷峰顶时的诀别,也是这样的风,这样的光,也是这样的欺骗和隐瞒,为何当时可以决绝地放手,而今却不能?

难道情到深处便会失去自我?变得不像自己,变得没有了自己的原则?哪怕明知是强求,哪怕明知即便得到的不纯粹也不在乎了。

天,他在乎的,他很在乎!即便得到她,也会因为这份感情的不纯粹而痛苦依旧。

得不到会心痛,得到了还是会心痛,既然如此,何不成全?同样会心痛,但至少,让她又一次记住了自己的好。

心底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坚强,一如一点点明亮起来的晨光,哪怕不是她最爱的人,却也是她所说的那个一生难求、不可或缺的人。

一生难求、不可或缺,够了,足够了。

那一天,慕容逸又一次来为她号脉。原本她不肯见他,他却在门外对她说,他是来向她辞行的,临行前,他为她把最后一次脉。

暗香依依的伤势已大有好转,只要再细心调理上一段时日,便会完全康复。

把完脉后,不管她想不想听,慕容逸提到了顾不迷。他亲口告诉了她顾不迷为她所做的一切。不只讲了她被抓之后的全部事情,还告诉了她当初顾不迷中了蝴蝶情毒,曾经自点死穴,只为保她一命。

自得知真相,暗香依依对自己的怯懦和对顾不迷的怀疑悔恨交加。她一日也不能等,当日便与祖母等人辞行,次日便离开了姜家。在姜家护卫的护送下,她急急赶往九幽教。

慕容逸也向姜言辞行。

临行前,姜言还是没能忍住,拖住将要离去的他问道:“你明明就舍不得,为什么还要告诉她?”

慕容逸笑道:“因为我知道思念一个人有多苦啊。”

“既然痛苦,为什么又要放开?”姜言越发不懂了。

“放开她也是放开我自己。”慕容逸依旧云淡风轻地笑言道。

“哦?此话怎讲?”姜言明显在刨根问底。

慕容逸也不吝啬,轻摇折扇如实回答:“她回到顾不迷身边,我便再也没有希望了。如此,也能断了我的念想,岂不两全其美?”

“我还是不明白,她虽然喜欢顾不迷,可是你明明喜欢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得到她的心呢?”姜言不以为然,这也正是他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暗香依依顾不迷的事,也不告诉顾不迷暗香依依还活着的原因,他暗中还是偏心于好友慕容逸,希望他最终能抱得美人归。

“即便得到了,也是一颗欺骗来的心,有一天她知道真相还是会离我而去,到时候我岂不更加痛苦?与其让她恨我的欺瞒,还不如让她记得我的好。”慕容逸优哉游哉地扇着扇子,说着看似极有道理的话。

姜言终于有些明白,却不被他的表象所骗,叹息道:“你的心不痛吗?”

慕容逸笑道:“姜言,你应该高兴才是,这样.我就又是从前那个你认识的慕容逸了。”

姜言没有吭声,心中暗叹:你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可终究他还是劝慰道:“慕容逸,喜欢你的姑娘那么多,挑几个好的留在身边伺候,时间久了,你总会忘了她的。”

慕容逸笑道:“我不想忘,不只不想忘,我还要经常去看她。”

姜言闻言连连摇头,失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慕容逸道:“我虽然不能得到她,可我还是可以陪她一起到老。”

姜言似有所悟,“做不成夫妻,却能做红颜知己?”

慕容逸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也是我的知己。”

姜言一扬眉,一挥手对身后随从道:“去拿两坛子酒来!”

“不喝了不喝了,我还要赶路呢。”慕容逸作势要走,却被姜言拖住,横眉竖目道:“不喝光不许走!”

“唉……”慕容逸笑叹。

第三十七章与子偕老

两年来,君临山脉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批,多数已不认识消失了两年之久的暗香依依。

闯进君临一宿时暗香依依遇到了守山弟子,守山弟子将她拦下,质问她是何人,竟如此大胆独闯君临山脉!

暗香依依心中虽急切,可也熟悉他们职责所在,若要硬闯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可能会伤到人,如此只有自报名号。

君临一宿的守卫两年里换了好几拨,自然不认识她,但一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由得一怔。

这些年,全教上下都知道教主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失踪近两年的左护法,九幽教左护法的位置也一直悬而未置。守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姿容绝色,与传说中的左护法有些像又有些不像,可毕竟没见过真人,自然不能肯定她是真是假,便道:“姑娘可有信物证明你就是本教左护法?”

她哪里会有,那日掉下悬崖被水冲了一天一夜,身上所有东西都掉了,包括当初在红枫山庄密室中骗莫见笙写的那个“绝世武功”的小册子也不知了去向,哪里有什么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暗香依依知道拿不出信物他们就不会放她过去,便道:“你打旗语通知总舵,只要来个认识我的,自然能确认我的身份。”

守卫见她不像骗子,又因事关教主和左护法,想了想便立刻打旗语与君临二宿联络,如此一个传一个。

她心知若等人来,恐怕还要等上个一两天,当下心里虽急,却又无可奈何。只有在君临一宿的峰顶自顾按捺等待,没想到不一会儿对面传来旗语,问她:未默所挖地道入口在哪儿?

怎么会是这个问题,也不知是谁问的,竟然如此刁钻古怪。暗香依依想了想具体地点实难描述,只能简单回答对方:竹林一棵竹笋下。

正想着如果对方刨根问底问她是哪棵竹笋,她就死定了!那么多竹笋她哪里记得住啊。幸好,没一会儿对方回了旗语说,不必等人来认直接放她通行。

守卫收到消息,立刻放她进入君临山脉。

翻过九座山峰,眼看便到了总舵。尚未下山,远远便看到了郑长老和萧仁二人在山脚入口探头张望。

远远认出是她,萧仁当先冲了上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声道:“左护法,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她略显腼腆地微微一笑,直接问道:“教主呢?”

萧仁正要回答,便听身后郑长老道:“在后山。”

她一心只想去见顾不迷,无心他顾,便对郑长老、萧仁二人点了点头,就向后山跑去。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人,大多数人都认识她,虽然前日郑长老便收到她入山的消息,可郑长老在没见到她本人前不敢妄言,尤其不敢轻易惊动教主顾不迷,便将此消息压了下来。想着只等见到真人确信无误再通知众人,所以此时还没人知道暗香依依已经回到教中。入山时那个“未默挖地道”的问题自然出自郑长老,两年来,未默还是一如既往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让郑长老十分头疼。几番搜索也没找到未默所挖地道入口在哪儿,这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才问出这样古怪的问题。

此刻暗香依依一路向后山跑去,因她用轻功跑得太快,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途中遇到的熟人都难免有些愣怔,有些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有些以为自己见鬼了,因为很多人暗地里都认为左护法已经死了。

她跑到后山时,已有些气喘,胸口的伤也隐隐作痛。

举目望去,远远便看到了山脚下有个木屋。

风过,木屋四角的风铃叮当脆响。

屋前围着一圈竹制的栅栏,里面还有几只小鸡、小鸭、小鹅和兔子在来回啄食蹦跳。

远山近水,木屋田园。她想起自己对顾不迷说过的话。

“我最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将来如果有条件,咱们也寻一处类似的地方,盖几间屋舍,在门前种上一些花草,在屋檐四角放上风铃,再养上几只小鸡、小鸭、小鹅、小兔子,等它们长大了就把它们杀了吃肉,你看如何?”

清晨的薄雾仍未散去,她竟有些情怯。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走得太快,当她走到屋前围栏外时,便不敢再往前走了。

这时,她听到了开门声。他自屋中走出,一抬头,便与她四目相接。

她只觉心口咚咚咚地狂跳,他遥遥望过来的目光随着弥漫的薄雾缠绵缭绕在她心头,她情难自禁地红了眼眶,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接近,哪怕只是一小步。

好似怕惊扰了什么,他一直站在原地幽幽地望着她,良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他低垂下了目光,她怔了一怔,早先见到他的激动顿时消失了大半,心里顿觉有些不是滋味,心中暗想,难道他没认出自己?可是连萧仁都能远远地将她认出来啊,还是他根本不想见她?可刚想到这里,暗香依依见他又抬起了木瓜瓜,幽幽地看向了她,似不舍似流连,那种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她根本不是真的。她忽然奇怪起来,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她再不多想,一下子越过围栏向他冲了过去,狠狠地扑进他怀里,竟险些将他扑倒。

她早已顾不得许多,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宣布:“我回来了!”

他好似根本不能相信,一个幻影也会将自己扑得踉跄。

看到她的幻象,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企图靠近,那幻象都会瞬间消失,所以他根本不敢动,哪怕知道那是假的,他也希望能多看一会儿。

可今天好像哪里不对,不,不是不对,是很不对!

扑过来的冲击力,耳边的抽泣声,紧紧搂着他脖颈的双臂,都实实在在地告诉他,这不是幻象,不是!可他仍旧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生怕一碰就碎,生怕不过又是空欢喜一场。

直到指尖碰触到了她的长发,她的温润,她微微颤抖的身躯……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可就在这时,双耳忽然被她大力扯住,她踮起脚尖扯下他的耳朵在耳边咆哮道:“我回来了!你有没有听到!听没听到!”

他听到了,怎么可能没听到,只是太害怕一切只是虚幻的想象,只是惊喜到了极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太过激动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想将她禁锢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如珍如宝。

这时,君临山脉九座山峰及总舵内部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似在大肆宣告庆贺着她的归来。

当天,九幽教上下得到了消息,第一拨去后山偷看的人都很不幸地昏倒在了地上,被第二拨去偷看的人胆战心惊地带了回来,消息传出之后,谁也不敢去了。

后来郑长老让人送些饭菜水果过去,还是张海不怕死地自告奋勇去了一趟。后来见张海完好无缺地回来,众人齐齐围住他问左问右,张海神气活现地说了一句:“我看到左护法的背影了!”

“切——”鄙夷之声响彻云霄。

张海很不服气地反驳道:“有本事你们去送饭啊!”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整整一天,从清晨到暮霭,他都抱着她。

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两年来的生活,想起什么说什么,一会儿说说这个,一会儿又说说那个,毫无条理可言。若是别人他早当苍蝇拍死了,可是当下却觉得她的声音像天籁一般,怎么听都听不够。说完了这两年的苦楚,自然而然埋怨起他的薄情寡性,顾不迷暗忖自己明明十分热血,却被她说成了陈世美那样的人,当真情何以堪。可他依旧不曾辩解,甘之如饴地听着她继续埋怨唠叨自己,哪怕她说到激动时,一下下捶打自己的胸口,揪扯自己的衣领,他也没有任何怨言。说着说着,暗香依依自然而然想起那个他带进总舵的红衣女子,当即质问起红衣女子的来历。

顾不迷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将红衣女子来历尽数交代清楚。

原来当日顾不迷也遇到了埋伏。

当时提着顾天穹头颅拦截他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闫阵,闫阵一路引他出了白桦林。他当时心头怒意滔天,一心只想追回父亲头颅杀死对方,就没有留心是否有埋伏。他当时急着追赶闫阵,眼见有异物袭来,还以为是寻常暗器,便用琴音震开。岂料那并非什么暗器而是制作成暗器样子的石灰,被琴音一震顿时在空中散开,他又去势难止,迎面扑上便迷了眼睛沾了一身。

那些人显然早有计划,见他全身都是石灰,眼睛也已不能辨物,便将一包包的水丢问他。他因双眼不明,只能用双耳辨声,用琴音震开水包时,石灰遇水便开始灼烧,他当时情况危急处处受制。恰好这时红衣女子出现,他配合女子,击退了黑衣人。之后,女子又帮他处理了眼睛里的石灰。

红衣女子显然是江湖中人,知晓九幽教的规矩,事后向他要了一枚恩人牌。

因担心她会出事,他在眼可辨物的第一时间便赶回了白桦林,细细查看之下,果见林中曾有打斗痕迹。在白桦林找不到她,想到二人先前约定,他即刻赶往了君临山脉。

红衣女子一直跟着他,他早就觉得女子身份可疑,如此凑巧出现在荆棘地救了他,又向他要恩人牌,便索性将她引入总舵,见机行事。

他刚到总舵便听人说她和慕容逸性命垂危,他赶到时,正看到她紧紧地抱着慕容逸,任何人都分不开。

听到此处,暗香依依偷偷地抬眼瞄了他一眼,暗想,难道他是为了这事所以后来才不理自己的吗?

他在床边守了她两天三夜,直到她醒来,方才离开。他简而言之地一语带过,有意避开一些事情不提。暗香依依也没追问,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当时的情形,说起来自己也有不对之处。

后来,他用迷心叠曲迫使红衣女子说出接近他的目的,原来红衣女子是慕容轻晓的义女。慕容轻晓知道莫见笙要来抓暗香依依,便暗中派了她的义女来救暗香依依,显然慕容轻晓并不想让莫见笙轻易得逞。哪知道,她那义女也有自己的心思,不仅没去救暗香依依,反而故意接近顾不迷,从而得到九幽教的恩人牌,再入总舵意图盗取教中圣物《落月迷香》。女子中了他的迷心叠曲陷入幻境,不止说出了接近他的目的,还言及蛊毒之事,这才引他赶去洛阳抓住了慕容轻晓。

听到这里,她有些失落地深深一叹。

顾不迷从她的叹息中瞬间反应过来,补了一句,“你在君临三宿疗伤时,我也在。”

嗯?她忙抬起头来,问道:“可我醒来时怎么没看到你?”

“就在你醒来后不久,我便上路了。毕竟事久恐生变,我无法再等。”他道。

原来那个时候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她想,虽然提及此事心里还有些失落,可面对今日得来不易的重逢,她已不想再计较从前。虽然他也有同样的想法,只听他低声在自己头顶道:“今后有我在,再没人能伤你。”

她相信他的承诺,却听他又道:“谁敢伤你,我就杀了谁。”原本是一句很酷的话,可暗香依依却顿生恐惧。

她小心地抬头去瞧他。

他幽暗的目光下是失而复得再不容有失的坚决,那感觉就好似曾被利刃刺伤过一般,终生难忘,刻骨决绝。

暗香依依不禁有些心疼,继而开始悔恨,心疼他对自己的心意,悔恨自己两年来对他的猜忌。两年来的避而不见,或因她的胆怯和懦弱,可更多的是她对他的不信任,才让彼此痛苦了两年之久。幸好没有错过,幸好回来了,幸好……她紧紧地抱住他,红了眼眶。

慕容逸曾说,顾不迷因为自己而毁了整个红枫山庄,一夕之间杀了近六百人,当时他是怎样一番心境,此时此刻竟然想也不敢想,只觉得他为了自己杀人,并非一件很酷的事。她将心酸咽了下去,方才平静地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他垂眸看向了她。

“以后能不杀人就别杀人,好吗?”她微仰着头,如此近距离地相望,能清楚看到自己在他的瞳孔中的影像,那么真切。

“我答应你。”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她窝进他的胸口,幽幽道:“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再也不要!”

他贴靠着她的额际,亦道:“如今,再没有人能将你我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