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是哪里?”

在随着凌春泥在这流云城的街道上走了半个多时辰后,沈石终于忍不住问了她一句。这一路上凌春泥明显还是很小心,多是选的僻静街道包括一些小街僻巷,哪怕是不得不走过热闹的大街,她也往往都是安静低头不露声色地走过去,不知不觉间却是从南宝坊一带走到了流云城的东面,已经有些接近那些附庸世家大族的地方了。

听到沈石的问话,凌春泥抬起头来,此刻他们正是走到一条长街入口,看去行人往来很是热闹,凌春泥轻声道:“就快到了,前面不远就是。”

沈石点了点头,与她并肩一起向前走去,只是走了几步,他忽然想到什么,却是皱眉道:“我刚才听那位神仙会的陈理说道,那姓江的好像是流云城这里多年的一个土著恶霸,想来他对这城里是十分熟悉,你既然是…前头跟着他,会不会他也知道你的住处,稍候直接找上门来怎么办?”

凌春泥听到他话语中那一丝关切之意,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温暖,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前头是我干娘的住处,平日我在城里都是住在另一个地方的,为的就是怕、怕有这种事,所以这地方别人一般不会知道。”

沈石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说着正要继续前行,只是此刻目光正好扫过凌春泥,却是忽然一怔,从刚才一路走到这里,他心中翻来覆去想着此事并分心注意周围,提防着会不会有铁虎门的人追赶过来,所以并没有真正认真地去细看凌春泥,直觉里只记得这女子经历了那一番磨难,是一副很凄惨的模样就是了。

只是此刻这一眼看去,却只见凌春泥隐约又是有些改变,原本脏乱凄惨的模样已经被她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包括之前被大乱掉落垂下的秀发,也是归拢整理了一番,虽然看着有些随意,但整个人还是显得干净齐整了许多。

她嘴角依稀还有些许伤痕,但血迹已经被她拭去,面色苍白里也多了一缕红色,看着气色好了一些,那一份仿佛是天生的柔媚,在她盈盈明眸如水眼波流动间,又是不经意般地洒落出来。

就像是珍珠蒙尘之后,偶然擦拭间透出的那一缕微光,幽然却动人心魄。

白皙的脖颈下,原本漂亮的衣服已经有些破口伤痕,但也被她尽量拉的整齐些,而走动之间,那掩饰不住的丰腴雪腻露出了诱人风光,一条幽深峡谷在衣襟下隐约可见,有一种令人口干舌燥的美丽。

沈石忽然移开了目光,看向前方,缓步走去。在他身后,凌春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有几分迷离朦胧,却又似有什么说不出的幽幽光芒,微微抿了抿嘴,然后也是轻轻地跟了过去。

这条长街堪堪走到一半的时候,凌春泥在街道边的一处地方停住了脚步,沈石看了一眼周围,只见路边两栋高楼之间,有一条狭小小巷,巷口附近堆了不少垃圾,污水横流,显得很是肮脏。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凌春泥一眼,凌春泥则是走到那小巷边上,轻声道:“我干娘的住处就在这小巷里面,这里平日脏乱,几乎从无人来,里面也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住了一座破屋,所以应该很安全。”

沈石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去吧。”

凌春泥往那小巷口里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看着沈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随后欲言又止。

沈石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凌春泥想了片刻,还是带了几分歉意,低声道:“巷子里脏乱不堪,还有难闻臭味,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加上里面那屋子也是破烂不堪,我、我就不请公子进去坐了。”

沈石笑了笑,道:“些许小事,不必记挂,好了,你去罢。”

凌春泥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想更深地记住他的容颜,或许今日一别之后,便是再无相见之期么?

毕竟自己和他从来就不像是同一种人。

她轻轻对着沈石弯了弯腰,然后默然转身,向着小巷深处快步走去,幽深黑暗的阴影从小巷里弥漫过来,很快淹没了她的身影。

看着凌春泥的背影消失在幽深曲折的小巷深处,沈石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心里却又是没来由的一阵莫名惆怅。这心情并不强烈,平平淡淡的或许连失落算不上,也许只是他看到了凌春泥这般美丽的女子,却被风尘所沾染后所有的淡淡感叹吧。

仔细想一想,沈石居然有些庆幸,哪怕自己也曾经历许多磨难曲折,但是总归是在一个还算安稳的家境里长大,日后更是拜入了凌霄宗这等名门大派,相比起天下间不知多少窘迫困苦、终日为了一点灵晶而奔波劳累的散修,自己真的已经算是幸运了。

似凌春泥这般的女子,身无长处,想要得到修炼的灵晶,就只能去走这条路了么?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只是心情忽然不是很好,但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或许人生本就是这般严酷现实么?

有的人高高在上坐拥一切,有的人生来卑贱拼命挣扎却终究只能破灭成空?

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他有些沉默地向前走去,满怀心思怔怔出神,却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与他擦肩而过,在走到那个肮脏的小巷口外时,他们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一个拐弯,同时走进了那条巷子。

街道前方,沈石走着走着,忽然像是感到了什么,身子一停转了过来,目光向身后看去,却只见身后那片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似乎在一丝犹疑中想要回忆什么,却又一无所得,随后带了几分迟疑又向更远处的街道上看了一眼,而在他目光之外的那个小巷口边,肮脏如昔,黑暗遍布。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怒火

凌春泥在小巷里向前走着,虽然周围阴暗还有些肮脏潮湿,但这条看起来污浊的巷子却是她曾经再次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对这里的一切她都十分熟悉,所以并没有什么害怕,相反看到那些熟悉的景象,她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然后她又不期然地想到沈石。

她的嘴角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脚步也像是更轻快了些,或许这是在这一天之中,她唯一感到还算高兴的事吧。前方,那一间位于小巷深处破旧的小屋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周围一片安静,什么动静声响都没有,看起来与平日无异,除了那一扇有几个破洞的木门微微打开了一条不起眼的缝隙,像是虚掩在那儿。

凌春泥松了一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脸上重新露出笑意,不管怎样,还是不要让干娘担心才好。她甚至还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想要让自己的神情不是太过僵硬,不过她很快却发现,原来自己此刻的笑容,竟然不是像平常那样装出来的,没有丝毫的生涩僵冷的感觉,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微笑着。

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后脸颊上却是有一丝淡淡的绯红闪过,然后忽然间她笑着甩了甩头,然后大步向前走去,来到小屋门口,喊了一声道:

“干娘,我回来啦。”说着,她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向房内退开,现出了这间破烂小屋里的黑暗。屋外的光线追随着凌春泥的身影洒落下来,却只能照亮小小不到一半的地方。

凌春泥微笑着向前走去,口中喊着“干娘”同时眼睛向屋内那张床铺看去,然而就在下一刻,她身子猛然一震,愕然止步,却是看到这屋中一片凌乱,包括那张床铺上也是一片狼藉,零零碎碎的东西被丢得到处都是,就连被子都被扯烂丢在了地上,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那个枯败病弱的垂死老女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凌春泥瞬间呆在了原地,脑海中似一片空白,然后她的身子忽然间开始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了恐惧绝望之色,就连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娇媚脸上,也重新变得苍白而无血色。

她忽然尖叫了起来:“干娘,干娘,你在哪?”

而就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却是从屋外传来了一声带着浓浓嘲讽之意的冷哼之声,然后一个阴沉沉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叫的是这个老货吗?”

“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凌春泥的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然后一个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门,明亮的光线落在她苍白恐惧的脸上,折射出一种病态的美艳。

肮脏的小巷里,距离小屋不远处的门外,那个铁虎门的掌门江绍源正狞笑着站在那边,而在他脚下则是有一个年老干瘦仿佛已经是皮包骨头般的苍老女人摔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要挣扎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只能勉力抬起头,向凌春泥这里看来。

“干娘!”

凌春泥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喊,身子战栗颤抖着向前跑去,然而才跑了两步,她便听到那个丑陋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道:“站住。”而就在他开口的时刻,同时也提起了一只右脚,直接踩在了老女人的脸上。

“江黑虎,你做什么?”凌春泥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叫。

而那个丑陋的男人,本名江黑虎得势之后之后特意请博学有才之人改名成江绍源这样一个文绉绉名字的男人,脸上却是掠过了一丝戾气。

“啪”的一声低沉闷响,毫无反抗之力的苍老女人原本抬起的头颅被直接踏到了地下,枯败的脸颊一侧更是被深深踩到了肮脏的泥水之中,她的身躯颤动着挣扎着,然而就像蝼蚁无法抗衡大树一样,所有的挣扎注定都是徒劳无功。

凌春泥的脚步立刻停下了,两行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她双手捂住了嘴巴,但是哽咽声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抽泣着哀求着:

“别,别这样,江老爷,江掌门,求求你,放过我干娘吧。”

江黑虎,或者说是江绍源狞笑一声,恶狠狠地盯着凌春泥,目光在她那微微颤抖却依旧难以掩饰的丰腴身材上扫过,嗤笑一声,道:“你很能干嘛,在神仙会那边故意找个小白脸来恶心你江大爷,然后就想拍拍屁股什么事都没了一样走掉?你以为自己不去平日那个院子,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吗?”

“我呸!”江黑虎重重地啐了一口,哈哈大笑,如一只饿狼贪婪地看着被捉到的白兔,狞笑道,“老子的铁虎门还有猛兽盟,在这流云城里多少年了,什么事我查不到,就凭你一个臭女人还想跑得了?”

说着,他脚下似乎又用力了些,刹那间凌春泥的干娘面容扭曲,皮肉之下竟是有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一般,令人惊心动魄。

凌春泥流着泪,拼命摇头,站在那边却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妄动一步,干娘的头颅就要被当场踩裂压爆。她只能在那边哭泣着哀求着,道:“不是的,不是的,求你放过她,放过她吧。”

江黑虎咧嘴一笑,神色狞恶,盛气凌人,盯着凌春泥,道:“贱人,过来这里,给我跪下。”

凌春泥身子一颤,脸上露出羞愤恐惧之色,而就在这时,她那个一直看去衰弱无力的干娘突然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忽然间猛地双手一抓,死死抱住江黑虎的小腿,然后嘶声大叫:

“跑,快跑啊,春泥!”

凌春泥嘴唇颤抖,还在犹豫,却又听干娘在那边像是拼了命一般叫着:“跑啊,不管你怎么求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凌春泥只觉得泪水在片刻间模糊了自己的眼眶,伴随着一声哭嚎她咬着牙转身就向小巷外头拼命跑去,江黑虎大怒,刚想去追,却不料身下那老女人仿佛就黏在他腿上一样,不顾一切地紧抓着他的腿脚不放。

江黑虎怒吼一声,翻脚就直接踹了过去,这一下力道沉重毫无留力,只听“砰”的一声,老女人被直接踢飞了起来,苍老的身躯重重地撞到了旁边的墙壁上,然后无力地摔落在污水之中。

肮脏污秽,卑微如蚁。

江黑虎看都不看那老女人一眼,转身就要追去,但是才迈开脚步,他的脸上却又重新浮起了胜利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小巷那头,刚刚跑去的凌春泥却是又再度一步一步慢慢地退了回来,阴影里,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脸上满是绝望之色。在她前方的小巷通道上,两个身材高大神情凶狠的男人挡住了这里唯一的生路,然后一步步紧逼过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地之间,再无立锥之地。

“跑啊,跑啊,你继续跑啊?”充满了嘲讽的冷笑声从身后响起,凌春泥慢慢转过身来,看到江黑虎满脸狞笑着站在那里,而在下一刻,江黑虎忽然眼角余光瞄了身边一眼,那个老女人居然还没死的模样,依然在污水中挣扎着。

江黑虎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恶毒与可怖,然后他阴测测地看了凌春泥一眼,冷笑道:“你很爱跑是吧,那就让你看看你想要跑走的代价!”

说完,他忽然俯身左手直接抓住凌春泥干娘的脖颈,然后向拎小鸡一般直接将她提了起来,而右手却是在腰间一摸,片刻之后,手上多了一般寒光四射的锋锐匕首。

凌春泥的呼吸在瞬间停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别…”

这声音才喊出一个字,只见那寒光一闪,江黑虎已然反手捅了出去,甚至没有太多的声音,那锋锐的匕首便插进了老女人的右手手臂。

血花乍现,流淌而出,但那血量却不算丰沛,似乎这衰老的女人连鲜血也即将干涸。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凌春泥干娘的口中呼嚎而出,凌春泥几乎也是同时惊叫起来,然而江黑虎对这些脆弱的惊喊声似乎无动于衷,他的心肠仿佛是铁石一般,他冷冷地看着凌春泥,脸上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狰狞而可怕,就像是一只九幽黄泉里现世的恶鬼。

“跑啊,你继续跑啊!”

他狞笑着,拔出匕首,凌春泥哭泣着流泪,看去似乎马上就要崩溃一般,险险就要站不住身子,然而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忽然那寒光又起,凌春泥一声惊恐大叫,在她难以置信的绝望的目光里,那匕首又刺进了她干娘的后背。

鲜血,顺着刀刃流淌出来,弥漫在无力的老人的后背上。

“不要,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凌春泥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下来,看去她仿佛已经彻底绝望,再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勇气,只是呆呆站在那儿,泪水不停地流淌着,怔怔地看着已经到了垂死地步的干娘。

江黑虎哈哈大笑,神色间似乎有说不出的畅快,拿着匕首指了一下凌春泥,喝道:“给老子滚过来,跪下!”

凌春泥身子颤抖着如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向前走去,慢慢地靠近这个可怕如恶鬼一般的丑陋男人,然后在那野兽般的目光里,她苍白着脸,慢慢地跪到了地上。

江黑虎仰天大笑,而身后那两个铁虎门的男人同样大笑起来,其中一人更是大声笑道:“掌门,这贱人看起来不错,待会你玩腻之后,就赏给我们兄弟也玩两天罢?”

江黑虎一挥手,满不在乎地道:“一个不要脸的贱人,有什么要紧的,待会老子好好干她一回,就给你们玩去。”

跪在地上的凌春泥身子又是一颤,但却没有了更多反应,满是泪痕的脸上,似乎已经全是认命的麻木与绝望。

江黑虎说完,看了跪在自己身前的凌春泥一眼,忽地脸上暴戾之色一闪而过,却是右手猛地一挥,那匕首寒光陡亮,竟是直接掠过老女人的脖子,只听“朴”的一声,这一刀瞬间切开了半个脖子,顿时一片鲜血洒落下来,老女人口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声,随即垂头倒毙。

这一刀突如其来,连那两个男人都没想到,脸上也是愕然了一下,而凌春泥似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干娘的鲜血洒落到她的脸上身上,她才猛然惊醒一般,像是无法置信地看着干娘无力掉落下来的尸体,口中呃呃发出不知是什么话语的嘶哑声音。

然后她忽然间像是疯了一样,冲了过去,口中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和江黑虎拼命,但是江黑虎只是冷笑一声,直接一掌打在她的脸上,顿时便将她踉踉跄跄地打倒在地,无力地萎顿在那里。

江黑虎狞恶一笑,丢掉匕首,大步走了过来,边走边扯衣裤,笑道:“你们两个给老子放风,看我怎么干这贱人?”

那两个男人也是见惯了龌蹉事,在最开始惊讶之后也是恢复如常,闻言都是笑道:“掌门你快点…”

小巷里阴晦的黑暗,仿佛在这时已经浓到了极处,那个丑恶的男人狂笑着,走过来仿佛肆无忌惮,用力一扯凌春泥的衣服,“撕拉”一声衣帛撕开,露出了她白皙丰腴的胸膛,而在木然的凌春泥眼前,世界再也没有了一丝光亮。

突然,在那最深的黑暗里,有一记火光陡然出现,呼啸而来,在半空中刺破平静发出刺耳的锐啸声,如狂怒的咆哮,直接轰在了其中一个铁虎门男人的身上。

巨大的冲力瞬间将这个男人撞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倒在旁边地上,半晌没回过气来。江黑虎与另一个铁虎门弟子都是愕然转头看去,只见在那小巷前方,猛然现出了一个身影。

沈石。

他面沉如水,看着这小巷里血淋淋而又肮脏无比的一幕,仿佛人世间所有的丑恶都聚集于此。那像是从血液深处发出的一声怒吼,点燃了所有的愤怒与鲜血。

他对着前方低吼一声,大步冲上。

金色的光芒瞬间从他身躯里爆射而出!

阴暗的小巷里黑暗刹那消散,金色的龙纹纵横而起,龙吟之声似从冥冥深处呼啸而过。

金色的光芒轰然而下,聚集在他身子周围,如此灿烂如此耀眼,仿佛要灼伤所有的一切,又像是狂野凶狠的火焰,要烧尽这无尽黑暗。

熊熊燃烧,那似火焰般的金光,遮天蔽日,簇拥着他愤怒狂野的身影,在这一瞬间,淹没了整个黑暗的小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怒战

金色耀眼的光芒如疯狂燃烧的火焰轰然而至,又似怒涛一般澎湃汹涌疯狂涌来,转眼间便淹没了这整个小巷深处,龙吟之声隐约可闻,金色龙纹此起彼伏闪烁亮起,就像是一条条小小的金龙冷漠地俯视着人间蝼蚁,不带有丝毫感情。

金铠金甲,在金辉中闪现而出,在梵音龙吟声中一一汇聚在那个金光之中的人影身上,下一刻,那夹杂在金色光芒里似雷鸣似怒涛似巨浪似洪流的身影已然冲了过来。

除了江黑虎之外的两个铁虎门弟子,一个被火球术已经撞飞,剩下的一个则是骇然望着这片汹涌狂野难以想象的金辉,茫然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要逃走的时候,却已经感觉一股巨力如狂奔的洪荒巨兽一般直接撞在了自己身上,顿时一阵噼啪骨折的低沉声响,这男人的身子被直接撞飞起来。当他还在半空并残留着一丝清醒的时候,看到了那灿烂的金光里猛然有一只金色甲片包裹的手臂霍然挥起,三根锋锐无比的金色骨刺从那手背出弹射而出,然后在如火焰般的金色洪流里,从他身旁一闪而过。

“砰!”

一声大响,那个铁虎门弟子的身子从空中掉落了下来,脑袋低垂,已然断气,在他胸腹处三道巨大狞恶的伤口里鲜血喷洒而出,深可见骨,竟是几乎将他的身子差点劈成了两半。而在他身前,那金色光芒依然趋势不减,继续向前冲去,直冲向目瞪口呆的江黑虎。

从沈石突然出现然后断然出手直到现在,不过只是片刻工夫之事,然而这小巷里的局面已然转眼大变,两个铁虎门弟子一个被火球术打飞一个被直接击毙,瞬间只剩下了江黑虎一人。

不过江黑虎毕竟乃是铁虎门一门之首,道行比普通弟子要高出不少,反应也是极快,特别是前头那两个铁虎门弟子终究还是挡了沈石冲势一下,让他有了弥足珍贵的短暂反应时间。此刻看着那金色光辉如洪流巨潮般涌来,他也是双眼瞳孔陡然收缩,以他几十年在修真界的厮混阅历和见识,一时之间竟是也无法认出这究竟是什么神通道术,但光看这声势便知道威力强大之极,是以他惊骇之下,当机立断直接丢开了同样震惊的凌春泥,一个纵步直接向后翻去。

江黑虎修行多年,仗着心狠手辣以及与几个狐朋狗党呼啸横行,也算是在流云城方圆之地有了一点小局面,平日里也能搜刮到不少修炼资源,多年下来,他也修炼到了凝元境高阶境界。

多年苦修的道行,在这一刻终于显现出了无可取代的重要性,他的身影几乎是擦着那金色波涛,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沈石雷霆万钧般的一击,而沈石虽然气势如虹勇不可当,但在扑过来之后,身形却似乎有些无法完全如意地控制,身上的金芒已然灿烂耀眼,但金铠包裹的身子却是忍不住又往前多冲了两步,“咚”的一声撞上了旁边一堵墙壁,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沈石的脸色微微一变,此刻只觉得体内灵力如开闸的河水一般正是飞快地流逝着,这一门从凌霄宗基础神通“金石铠”脱胎而出,经阴龙真血于丹田里融合改造变成如今的“龙纹金甲”后,无论是防御还是攻击都早已远远胜过了金石铠道术,但威力大幅增强的代价便是对他灵力的消耗同样倍增。

早先他在暗中修炼时便已发现了龙纹金甲的这个弊端,其实仔细一想也能明白,威力如此强大的一个神通道术,本不该是仅仅只有凝元境初阶境界的他所能修成并使用的,按照沈石自己的估算,这种威力的道术,只怕自己是要修炼到凝元境高阶甚至是巅峰之境,才能算是勉强能够较为自如地运用。

而他如果实在眼下的境界里强行施展这门神通,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会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迅速消耗掉自己所有的灵力,而一个修士若是在战斗中没有了灵力,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一直以来,沈石对龙纹金甲这门道术一直都是秘而不宣,几乎从不使用,唯一用过的一次便是在高陵山中找到小黑的时候,对山熊堂的那三个修士直接偷袭出手,结果也果然是凭借这门神通的强悍威力在短短几个照面间直接干掉了那三个敌手,但事后他也是消耗极大。

眼下这局面,却是已无可退之路,江黑虎道行不容小觑,经验同样老到,惊愕之中却仍是躲开了自己这一击,沈石心中沉了一下,但面上丝毫不显,猛转过头,却是盯着这个丑陋的男人,再度冲上。

江黑虎当然不知晓沈石的弱点,在刚开始看到沈石有些失误时还惊喜了一下,但随即又见沈石恍若无事般气势汹汹地再度冲来,也是脸上失色。这小巷本就狭窄,并没有多大的腾挪空间,他勉强闪避了几下,便发现已是几乎无路可退。

这一下生死关头,金辉耀眼中他看不到沈石已然有些强弩之末般的气喘,江黑虎骨子里的那一股狠劲也似爆发出来,大吼一声,双手一震,却是不知从身上哪里飞出一柄黑绿斧头,向着沈石当头砍下。

这黑绿斧头看去阴森幽绿,竟是一件法器,还未及身,半空中便有破空锐啸之声,显然便是江黑虎压箱底的保命绝招。

以他凝元境高阶的道行境界,这一招更是拼了命一般的全力施为,那气势居然带了几分劈山斩海般的凶狠,甚至连这小巷周围的墙壁都现出了几条裂缝出来。

而此刻沈石被江黑虎连续拖延了数息时间,身上金芒已经有少许萎缩,脸色在金辉里更是现出了几分苍白,但是看着这绿斧法器劈下,他眼中却是蓦地掠过一丝狠意,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此刻自己会如此决绝,又或是在这生死关头,谁又能想得太多?

他竟是不闪不避,迎着那斧影直接以血肉之躯撞了上去。

身后,仿佛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似乎是凌春泥带着几分哭腔的呼喊。

而另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却是几乎是在同时出现在了沈石与江黑虎之间,谁也没看到它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眼光看到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现身变成了一只黑猪,瞬间冲至江黑虎的身旁脚边,然后毫不客气地猛一张口,直接对着他的小腿咬了下去。

江黑虎只是眼角余光瞄到了那一道黑色残影,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剧烈的痛楚便已经从脚踝处猛然传了过来。

凝元境的修士肉身在日复一日的修行中都会变得坚韧强横,到了凝元境高阶的时候,甚至已经可以媲美一些皮肉厚实的低阶妖兽了,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江黑虎并没有太把那只黑猪放在眼里,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倚仗的坚韧皮肉在小黑的口齿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小黑这一口恶狠狠的啃咬,直接咬穿了江黑虎的脚踝,不仅如此,它两只雪白尖锐的獠牙似乎也是格外锋利,同样轻而易举地刺进了江黑虎的血肉之中,然后还不等江黑虎吼叫出声,小黑已是直接低吼声中奋力一甩,刹那间血肉纷飞,伴随着碎骨残片,江黑虎的一只脚直接就被废掉了。

江黑虎仰天痛嚎,身不由己地歪倒,那柄绿斧也随之偏离了一些方向,沈石肃容冲上,竟然仍是不闪不避,似乎只是为了争抢那片刻眨眼即逝的时间,硬是用肩膀扛了一下那绿斧,瞬间他身躯大震,浑身金光随之也是一阵剧烈摇晃,一下子萎顿了大半,但是那金色龙纹次第亮起,龙纹金甲竟然是以凝元境初阶的道行,硬生生扛住了这凝元境高阶修士全力的一击。

下一刻,沈石已经冲到了江黑虎的身前。

尽管金光已经褪色,尽管这年轻人看来已经脸色苍白近乎脱力,但是江黑虎不知怎么,心头却是一阵惊恐,这是多年来他刀尖舔血的日子里也从未感受过的恐惧,那一双冷漠的眼神,赫然逼在了他的眼前。

如恶鬼,如天魔。

他嚎叫起来,带着一丝绝望,奋力挥舞着手臂向沈石打去,想要拼命挣脱这个疯子一般的年轻人,但是手臂才抬起来,他却看到沈石的手猛然抬起,金色的骨刺锋锐无匹,直接按上了他的胸膛。

江黑虎心头一凉,正绝望间,忽然看到沈石的身子猛地一晃,金色光辉如流水般收回进他的身躯,就连那金色骨刺也维持不住,只是在他胸口要害上点了一下,便闪烁着散去。

沈石的身子再度踉跄了一下,口中的喘息如风箱一般。

江黑虎瞬间明白了什么,这年轻人明明道行一般,却能用出如此强大威力的神通,自然是有什么透支秘术,但这等法术又哪里是那么好用的?

局势瞬间翻转,江黑虎畏怯之心尽去,仰天大笑,气焰嚣张,大喊道:

“天不绝我!”

话音未落,他嚣狂的双眼瞳孔里,忽地一缩,竟是倒映出一缕惊人的亮光。只见他头顶之上,陡然出现了一道雷光电柱,轰隆一声巨响,如天降惊雷,当头劈了下来。

而沈石勉强站在一旁的脸上,则是浮起了一丝冷笑之意,在他手边,燃烧着一张符箓。

五行术法·天雷击。

电芒如银蛇一般疯狂闪动着缠绕在那根硕大的雷柱之上,从天而降,似苍穹之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了江黑虎的头顶,宏大的雷电之威,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灭口

巨大的雷柱如煌煌天威,瞬间吞没了江黑虎的身影,疯狂扭曲的银色电流里,只听到一声嘶哑疯狂的惨叫声后,瞬间便一切寂灭,再没有了任何消息。

沈石一个踉跄,眼前黑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但终于还是勉强站住了,只是虽然如此,他只觉得体内灵力此刻消耗一空,非但是丹田内的灵力,便是自己眉心窍穴里的那团神秘灵力,也在“龙纹金甲”这门神秘却强大之极的道法神通下被迅速耗尽。

这时的沈石,身上似乎所有的气力都已经不翼而飞,全身都处于一种极度酸痛疲惫的状态,不过他还是强撑着盯着前方那巨大的电柱,而在片刻之后,小巷中那耀眼刺目的光影缓缓安静下来,雷电的光亮褪去,只剩下了原地还站着的一个人影。

一个全身漆黑、尤其是头部那里直接被雷柱击中的部位更是已然在雷霆之威中轰然而碎,几乎不成人形,片刻之后,这个不久之前还凶恶无比的江黑虎便颓然倒下,就此死去。

沈石终于完全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身子才松弛了一下,顿时又是一阵摇晃,这一次涌上的疲惫无力感却更是厉害,连站稳都十分艰难。沈石一面暗自心惊,一面也是咋舌于龙纹金甲这诡异的神通对灵力的消耗竟然如此之巨,只是他身体实在过于无力,眼看着歪向一旁就要摔倒在地。

忽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肌肤触及处温软滑腻,隐隐幽香,沈石转头看了一眼,却是凌春泥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扶住了他。

她的脸上兀自还有泪痕,脸色依旧苍白,但双眼之中却已经不再全是那空洞而麻木的神色,哪怕还有几分悲伤,还有几分痛楚,但抱着看着沈石的时候,她眼里都是深深的关切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