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没事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颤抖,沈石甚至能感觉到她扶住自己身子的手臂上下意识地用上了全力,将自己抓得紧紧的。

沈石笑了笑,虽然笑容间有些勉强还有些掩饰不了的疲惫,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道:“还好,没事的。”

泪光里,哽咽中,凌春泥轻轻点了点头,两行泪水滑落下来,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石却是还有几分清醒理智,深吸了一口气后,道:“快走,这里不可久留。”

凌春泥怔了一下,随即也是醒悟过来,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横尸小巷地上不远处的干娘尸体,心头一痛,眼前又是一阵模糊。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自己臂弯间沈石的身子似乎突然沉重了些,凌春泥陡然一惊,却见沈石面色苍白之极,像是连站立着都有些吃力,只得把身子向她这里靠了过来。

凌春泥咬了咬牙,在心里对干娘低声念了一句,便狠狠心扶着沈石要转身离开,谁知这一下沈石却没有立刻走动的意思,而是低声道:“衣服。”

凌春泥一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后见沈石目光转向旁边并不看向自己,同时一阵微风吹过,她却是感到胸前肌肤上一阵凉意。

凌春泥登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情急过来扶住沈石,却忘了之前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江黑虎那恶人撕破大半,如今丰腴白腻的胸口都裸露出大半来,在这小巷里像是散发出惊心动魄的柔软白色。

她的脸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随后也明白了沈石为何不走,像自己这般衣裳不整,确实也无法走出小巷到那外头的大街上。所以她先是扶着沈石走了两步靠在旁边一堵墙上,然后一声不吭同时双手捂在胸口,遮住那丰腴柔软的峰峦肌肤,快步低头跑进了那间破屋里。

几声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她在翻找些什么,过了片刻,木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凌春泥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普通衣裙,快步走了出来。

她几步跑到沈石的身旁,也没抬眼去看他,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搀住他的一只臂膀,用力支撑着沈石疲倦脱力的身子,然后向小巷外头走去。

这条不久之前还是肮脏幽暗的小巷,此刻地上却已经多了三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鲜血横流四处溅洒,墙上地上随处可见,形成了一副令人触目惊心的情景。而当殷红的鲜血流到地上,又被地上的污水染黑,不久前还趾高气扬的人变成了死狗一般毫无声息地躺在肮脏的角落,让人又觉得分外的凄厉与可怖。

凌春泥的头上一缕秀发,此刻又是垂落下来,挂在眼帘之前,但她此刻双手都是紧紧抱着沈石的手臂支撑着他的重量,平日十分看重爱惜自己容貌风仪的女子,此刻却是根本没有半点整理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扶住他,一男一女,一步一步地向小巷外头走去。

沈石觉得自己体内的疲乏之意似乎如潮水一般,一阵强过一阵,就连眼前看着的东西都开始有些模糊起来,这门龙纹金甲的道法神通后遗症似乎比他之前所想到的还要更加严重,甚至让他有一种恨不得就此躺下直接昏睡过去的渴望。

而跟在他脚边的小黑此刻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沈石,带着几分不安,低声哼哼叫了两声。

沈石急速喘息了两下,忽然猛地一咬牙,强自振作精神,低声道:“快走,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凌春泥花容失色,眼中掠过惊恐之意,更不迟疑,紧紧扶着他就往前走去,只是当他们才走出七八步远的时候,突然,在这个小巷子前方一处角落里,却是猛然传来一声带着痛苦的呻吟声。

沈石与凌春泥同时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那角落里墙边下,居然还有一个铁虎门弟子躺在那边,看着似乎还是昏迷不醒,但身子却是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那正是一开始沈石直接打飞的那人,与他的同门包括江黑虎相比,这个铁虎门弟子反而躲过了沈石威力最盛的锋头,在这里苟延残喘到现在。

凌春泥本来也是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但随即发现那男人并未清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赶忙扶住沈石就要继续往前走。谁知沈石的身子挣扎了一下,却是停住了脚步。

凌春泥不解地抬头向他看去,只见沈石向那昏迷的铁虎门弟子看了一眼,脸上神情有过几分犹豫,但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转头看向凌春泥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沉声道:“不留活口。”

凌春泥的身子微微一颤,在沈石的目光下似乎有些恐惧之意,沈石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呵斥之意,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凌春泥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色苍白着,但终于还是咬紧了牙关,看着沈石,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让沈石靠着旁边的墙壁,然后转身向后头再度走去,身上已经披了一件衣裳,但她却似乎又觉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身子。

几具尸体横倒在地上,死状凄厉,而在江黑虎的尸体不远处地上,丢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锋利匕首。凌春泥慢慢地走了过来,没有多看旁边的尸首一眼,而是伸出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抓起了那柄匕首。

起身,回转,走去。

一个沉默的手持匕首的弱小女子,在这条黑暗肮脏的小巷里,看去如此的诡异,又似另有一种诡谲的美丽。

只是她应该是过往很少沾染过血腥的女子,所以提着匕首的手掌不知是因为用力太过又或是心里紧张,一直都在微微颤抖着。锋利的刀刃上隐约还有血痕,她向上面看了一眼,想起那或许便是从干娘的脖子中流出来的鲜血。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然后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昏倒在墙角的那个铁虎门弟子的身旁。

沈石站在一旁,靠着墙壁,沉默地看着那个女人,一言不发。

她低头像是发呆了一会,手里的匕首抖个不停,然后忽然尖叫了一声,猛地蹲下,然后双手齐握刀柄,寒光一闪,倒映出她带着几分哭意恐惧痛苦的脸庞,狠狠刺下。

“噗”的一声闷响,刀刃直入后背,插进了那人的血肉肌肤之中,虽在昏迷之中,但那个男人仍是痛哼一声,身子一抖竟然像是要醒来翻转,凌春泥悚然一惊,眼中畏怯之色闪过又消失,猛然间一声大叫,口中低声叫着:“让你害我,让你害我干娘,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如咒语一般的自言自语中,她像是瞬间疯魔,瞪着眼睛带了几分疯狂,一下子拔出匕首又再度刺下,随即又是一次,一刀一刀又一刀,皮开肉绽,血肉翻裂,她尖叫着呼喊着拼命地戳着,鲜血瞬间喷洒出来,溅了她一身都是。

那个铁虎门弟子的身子痛苦地扭动着,然后很快僵硬不动,而凌春泥似乎已然发狂一般,居然还没有停手的迹象,依然在拼命用匕首刺着那人,直到身后忽然传来沈石的声音,道:“够了,他死了。”

凌春泥血淋淋的双手握着匕首正在半空之中准备再度插下,瞬间僵住,然后便看见她双手一软,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在地上,溅起了几点血花。

凌春泥带了几分茫然,看了一眼眼前那个血肉模糊被自己杀死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片鲜血,然后慢慢地转头向沈石看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彼此凝视了好一会儿,一直都没人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她的声音仿佛那般地脆弱,低声幽幽仿佛就像是身在九幽黄泉地府里一般,轻声道:“行了吗?”

沈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哇”的一声,却是凌春泥终于忍耐不住,面如白纸地冲到旁边角落里,干呕不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握手

凌春泥半跪在地上干呕了半晌,这才渐渐缓了过来,只是看去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白的有些吓人。她茫然发呆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沈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靠着墙壁,看去有些虚弱地站着,脸色很是难看,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来的样子。

凌春泥吃了一惊,连忙站起,刚走出一步又看见自己身上大片的血迹,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快步再度跑回那间破屋,迅速地又换了一身衣服,不然如此满身血迹的走出去,只怕一时半会便被人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

等她第二次出门快步走到沈石身旁的时候,身上那套沾染了血迹的衣服已经换了,便是脸上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虽然发鬓仍有几分凌乱,但最重要的血迹已经抹掉,看去勉强算是可以出去见人了。

沈石目视着这个突然变得沉默无言的女子,快步地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一言不发地搀扶住他的手臂,两个人相互依靠着,就向小巷外头走去,身后只留下了一片狼藉与凄厉血污的惨景。

没过多久,他们两人便出了这条小巷,当明亮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个人。

凌春泥咬着牙,支撑着沈石的身子低头向旁边走去,沈石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困意一阵阵地上涌,感觉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迫不得已低声道:“快找个僻静无人可以休息的地方。”

凌春泥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沈石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不禁也吓了一跳,慌乱之下,举目四望,她在这偌大的流云城中本来也只是一个如蝼蚁般的卑微小人物,挣扎求生而已,唯一能算是家的就是那条巷子里干娘的小破屋而已,至于外头暂居的房子,不过也是别人替她租下的,如今自然也是不可能再去了。

正急切处,她忽然看到前方大街路旁有一家门面十分气派的客栈,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安山客栈。

凌春泥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当机立断,便扶着沈石向那客栈走去,沈石有些疲惫地抬头向那边看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进了客栈,一旁早有人迎了上来,只是沈石与凌春泥这两个人此刻的模样颇有几分异常,那边过来接待的掌柜一边嘴里说着客套话,一边则是不停地用目光打量着他们。

凌春泥开口道:“我们要住店,开一间干净的房。”随后看着那掌柜虽然一边点头答应但眼中却似乎还有几分疑惑之色,凌春泥迟疑片刻,低声道,“我…相公他出城采药,路遇妖兽激战,受了点伤,需要静养。”

那掌柜“哦”了一声,脸色顿时平缓下来,这流云城乃是修真大城,修士云集,每日里来来往往的修士不知凡几,似这般在野外受伤回城休养的事也不少见,当下疑心尽去,便安排了在客栈二楼的一间屋子并吩咐底下的伙计带凌春泥与沈石过去。

到了楼上,伙计将他们带到之后,很快便告辞退下,凌春泥才一关上房门,便听到身后咯噔一声,却是沈石已是支撑不住直接摔倒在地。

凌春泥大吃一惊,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时间花容失色,连忙跑过去扶他,但见沈石双眼紧闭,却是一时间已是人事不知。凌春泥心下更是惶急,连忙查看沈石身上,但遍查他的身躯,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处,而再回看沈石,凌春泥发觉这男子虽然昏厥,但呼吸上还算平静和缓,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危急的模样。

凌春泥心下稍安,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沈石此刻倒在地上当然也是不行,她看了一眼屋中情况,见屋内靠墙放着一张床铺,一扇窗扉开在不远处,她便弯下腰,有些吃力地去扶着沈石身子,将他慢慢往床铺那边挪去。

说起来凌春泥也算是个修士,只是她这样一个散修境界很低,如今不过只是炼气境,而且所修炼的法诀也很奇怪,是一门从半张《梦昙图》上领悟出来的怪异功法。这种功法包括梦昙图都是她干娘多年前无意得到的,日后也就传给了她。

只是这无名的功法,凌春泥私下自己叫它梦昙诀,确实是十分诡异,修炼之后并没有像绝大多数修炼法诀那样会锤炼增强修士的肉身,功效或许有一点,但很不明显,最为显著的用处却是让修炼过后的女子容貌身材渐渐妖媚美丽,有一股天然媚惑的诡异感觉。

但是在一开始修炼时她们母女两人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本来也只以为这不过是大千世界里无数千奇百怪的修行功法中的一种,正好女子爱美,加上她们本也没什么机缘境遇,不过都是凡人而已,所以也就继续练了下去。

然而数年之后,凌春泥的干娘身上却突然出现了异状,原本柔媚美丽的一个女子在短短一段时日内迅速地被吸干了所有生气,变成了一个如骷髅般的苍老女人。她们这才醒悟这门法诀也许是一门极其邪恶诡异的功法,那种能让容貌变美的功效竟是以透支日后的生气为代价的。

这般情形下凌春泥自然不敢再继续修炼,毕竟干娘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然而不知为何,哪怕她已经停下修行,但自己的身子容颜却仍是日复一日的娇媚美艳下来,不过除此之外,她的身子并没有像大多数修士那样获得太过强大的力量。

这也是她面对强大一些的修士便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的缘由,因为事实上她本身的力量几乎与凡人无异,所以此刻哪怕她去搬动沈石的身躯,都会觉得有些吃力。

不过到了最后,她还是咬紧牙关,一点点地将沈石挪到了床上,随后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她喘息片刻,先是掀开被子为沈石盖好,又出去打了一盆清水,用毛巾沾湿拧干了,坐到床边,为沈石轻轻擦拭了起来。

那张年轻的男子脸庞,安静地呼吸着,曾经沾染的血迹污秽,都被凌春泥一一清净。

她小心而仔细地擦拭着,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外的世界似乎已经被远远隔开,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还有眼前的这个安静沉睡着的男子。

天光流动,喧嚣起伏,看着那日头高起,看着那光影移动,从清晨到日暮,从傍晚到夜深,有星有月有微风,拂动了谁的发梢,掠过了谁的眉间?

似一场梦。

沉醉却不愿醒。

所以睁大了眼睛,一直凝望。

所以忍不住握你的手。

有淡淡温暖。

一夜微寒,谁又在乎?

直到天亮,温柔犹在。

当清晨的晨光透过窗扉落在吊起的罗帐下方,沈石的脸庞上时,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做了一个悠长平静的梦,缓缓醒来,睁开双眼。

“啊,你醒了?”一个温柔而带着几分喜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石转头看去,望见凌春泥坐在床沿边上,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欢喜之色。

他笑了笑,想起了那条巷子那一场战斗和那一间客栈,看了看周围,沈石很快确认这应该就是那家客栈的一处房间。他松了口气,支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同时口中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嗯?”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右手却是与凌春泥一只绵柔白腻的手掌握在一起,凌春泥也是吓了一跳,像是这才发现一般,突然间脸颊红了起来,赶忙一下子把手抽了回去,然后低头轻声道:

“你已经昏迷…呃,是睡了一天一夜了。”

沈石吃了一惊,倒是没想到自己疲惫之后竟然会昏睡如此之久,沉吟片刻之后,他很快注意到了凌春泥脸色的少许倦色,愕然道:“你这是一宿没睡吗?”

凌春泥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不困的。”

沈石默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被褥之下自己的外衣已经脱下,正整齐地放在一旁衣架上,而几件随身物品包括腰上的如意袋,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身上因为那场战斗本该有一些污秽血迹的地方,这时也都是干干净净十分清爽,显然都是凌春泥在他昏睡过去的时候,细心照顾所致。

沈石记忆之中,哪怕是在昔年年少时候,似乎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心底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转过头对着凌春泥犹豫了片刻,道:“多谢你了。”

凌春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真要道谢的话,你昨日救了我,我怎样回报你都不为过。”

说着,凌春泥扶着沈石坐了起来,又低声带了几分关切之意,道:“你没事了吗?”

沈石微闭双眼自行检视,很快发现自己肉身外伤上几乎无碍,最大的问题还是体内灵力消耗过巨,不过经过一晚沉睡,无论是眉心窍穴处还是腹下丹田气海里的灵力,都已经恢复了两三成,身上也算是缓了过来。

不过虽然如此,他体内那股酸痛之意仍是隐约存在,他沉吟片刻之后,对凌春泥道:“我需要打坐调息一会,中间若没有什么大事,你先不要打扰我,可好?”

凌春泥立刻点了点头,道:“好的,你只管去做吧,不用管我。”

沈石颔首,随后略微思索之后,却是从如意袋中取出一颗灵晶握在手上,然后闭上双目,开始缓缓调息运气,同时尝试着引灵入体。

他如今的境界已是到了凝元境,与当初刚开始修炼的炼气境自然是有天壤之别,不消片刻工夫便感觉到了灵晶中的灵力,然后一股股温和的灵力便沿着手臂气脉经络,缓缓进入他的体内。

灵力所过之处,经脉似乎很快收到了温养一般,那股隐约的酸痛感觉很快消散,沈石心中暗自思索,并回忆起昨日那一战前后诸般细节。这一战之后龙纹金甲带给他的后遗症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大,过往他偶尔也曾运用过几次,包括去高陵山中为了救小黑与山熊堂那三个修士对上的那一场,但是后果都没有昨日这一次这般严重。

思来想去,沈石却仍是没有找到什么确切清晰的缘由,最后只能根据前后发生的情况,猜测或许是江黑虎在战斗中祭出的那一件小斧法器有所关系,当那小斧劈到自己身上而沈石选择硬扛后,龙纹金甲明显光芒大暗,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自己的灵力消耗瞬间大涨,很快便到了近乎油尽灯枯的地步。

莫非是那一柄小斧法器有什么古怪么?

沈石心中暗自揣测着,同时也静心运气调养,有了冥想的功效加上同时有灵晶内的灵力补充,他体内的灵力恢复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身上的情况也在迅速好转,到了最后,沈石自己也很快沉浸到修炼之中去了。

这一阵修炼不知不觉便过了很久,当沈石忽然感觉手掌间的灵力已经枯竭再无灵力入体时,这才惊醒过来,缓缓吐气,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是光线似乎又暗了下来,似乎这一天又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过。沈石微微低头,便看到了凌春泥。

那个美丽而柔媚的女子,依然还在他身旁的床边,或许是因为太过疲倦,她的头轻轻靠在床沿已是安然入睡。眼眸闭着,秀气而修长的睫毛偶然会轻轻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梦中望见了什么,又或许这里竟是让她安心的地方,所以她的嘴角在睡梦中竟然隐隐透着一丝安慰。

她的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是放在床上,许是睡梦之中无意的动作,不知何时开始,她的手掌却是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边,纤细的手指白皙的肌肤,仿佛传来阵阵淡淡的温柔。

就像是一份眷恋不舍的温暖,让她在梦里也想握紧。

就那样,轻轻地抓着他的手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辞别

沈石默默地看着正在沉睡的凌春泥,或许是之前几番折磨刺激,来到客栈后又是不眠不休硬撑着照看沈石,这个看去柔媚的女子已是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终于是在等待中不知不觉地睡去。

修长白皙的手腕,轻轻搁在他的腿边,细腻肌肤温润滑腻,传来淡淡的温柔暖意。秀发披在肩头,让容颜有几分慵懒的娇媚,微光里,她就像一朵安静幽然的昙花,静静地与他相伴。

沈石看了她一会,忽然眼角余光望见凌春泥脖颈之下,因为趴在床沿沉睡着,加上昨日是匆忙披上的一件外衣,不算是太合身,是以在这酣睡时候,不知不觉她的衣襟竟有几分散开,几缕黑发垂落之际,露出了一抹丰腴雪白的深谷,带着几分令人口干舌燥、惊心动魄般的美丽。

沈石呆了一下,立刻移开了目光,之前在他与凌春泥这个女子的数次来往中,类似的场面也遇过几次,但多数时候都有其他事情分心,他也从未有过其他心思。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日这一眼望去,那一抹丰腴白腻倒映在他眼里,却是格外的刺眼,甚至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感觉。

下意识中,他想要从凌春泥的手间抽回自己的手掌,只是无意下力气稍大,抽回的动作也随即大了些,凌春泥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是感觉到了什么,醒了过来。

她像是带了几分疲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随即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头就向沈石看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一眼,凌春泥怔了一下,随即露出几分惊喜之色,道:“啊,你好了么?”

沈石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还不能说是完全恢复了,但大体是没什么事了。”

凌春泥听了之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用手轻拍自己胸口,呼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昨天你昏睡了那么长时间,真是把我吓到了。”

沈石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白皙小手起落,情不自禁地又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即一皱眉心里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抬脚下床。

凌春泥在旁边赶忙让开,同时用手捋了捋垂落下来的秀发,只是手臂晃动间,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些不整,露出了些许春光。她怔了一下,偷偷看了沈石一眼,却见那男子正走到一旁桌边,好像并没有回头看她这里的意思。

凌春泥脸颊微红,不知为何,以往对这些事并不算是太在意的她,今天在这个男子面前却意外的有了几分羞耻之感,她默不作声地迅速用手掩好衣襟,这才觉得身上顺畅了些。

就在这时,凌春泥忽然听到沈石在前方道:“凌姑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凌春泥怔了一下,眼中先是一阵茫然,随后微微低下了头,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沈石皱了皱眉,转过身来向她看了一眼,心里也有些踌躇,之前无论是在神仙会会所还是在那条肮脏的小巷里,他出手相救凌春泥都是凭着自己心意,或者说是一时义愤,并不是跟那江黑虎有什么深仇大恨,与凌春泥也没有什么深厚交情。只是眼下事情到了这一步,人倒是救下来了,但后面接下来怎么办,他心里却也是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凌春泥抬眼向沈石看了一眼,面上有一丝细不可察的黯然掠过,但随即面色便沉静下来,走上前轻轻施了一礼,道:“蒙公子救命大恩,春泥没齿难忘,只是小女子孤苦伶仃,也没什么可以报答公子的,日后若有机缘,公子但有吩咐,我一定竭心尽力,以报今日恩德。”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又低声道:“眼下公子身子已经好了,春泥不详卑微之人,就不再打扰了,就此拜别,公子多多珍重。”

沈石一怔,却是没想到凌春泥突然间便开口要走,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凌春泥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的时候,他话到嘴边却是欲言又止,本以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就算留下她又能怎样?

彼此两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人,或许,当初本就不该相识相见才对的吧?

所以到了最后,他嘴唇微动着,迟疑着,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凌春泥安安静静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细心地返身关上屋门,当那个男人的身影在越来越小的门缝里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当那扇门终于关上的时候。

她站在门外。

凝望半晌。

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悄然坠地。

然后,她转身离去。

屋中,沈石默然地看着那一扇已经关闭的房门,许久没有言语,哪怕他在不久之前心里还有几分苦恼于该如何安置凌春泥,但看着那个柔媚的女子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坚强平静离去的时候,他心中忽然又有几分失落之意。

这种有些矛盾而莫名的情绪,是他过往修道生涯中从来不曾有过的心绪,不知为何,他独自一人站在这屋里,哪怕周围一片寂静,但他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沈石有些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片刻后意外看到了在这屋子里的一角,小黑正是趴在那边的地上呼呼大睡,也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昨日沈石过于疲惫近乎强撑,一时都没顾得上它,但小黑看来早已是通了灵性,自然而然地便跟了过来。

沈石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小黑身前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摸了摸小黑柔软顺滑的脑后皮毛,小黑并没有醒来,但在睡梦里好像还是感觉到了什么,本能一般用头蹭了蹭沈石的手掌,然后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沈石也没管它,目光有些游离不定,带着些许迷惘,只是怔怔地看着这间屋子,片刻之后,只听他的声音轻声道:

“小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间客房在客栈的二楼,凌春泥从楼上下来走出客栈,眼前便是那条熟悉热闹的大街。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拥挤的人流,凌春泥忽然间一阵茫然,天地之大,她却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往何方?

茫然走到街头,左顾右盼,凌春泥怔了片刻,却是转过身子,神色间带了几分犹豫,但仍然还是顺着昨日过来的方向,在几许忐忑几许迟疑中,轻轻迈步走了过去。

往那边沿着长街走上一段路,便是那条肮脏幽暗的小巷。

前两日那血淋淋凄厉的一幕景象,至今仍不时在她眼前回荡,可是无论那边如何可怕,凌春泥却还是慢慢地向那边走了过去,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干娘的遗体,仍然还躺在那边肮脏的地上。

那个女人苍老、孤苦、干瘦如骷髅,但她却是养育凌春泥长大的人,是她在这艰难残酷的世上唯一的亲人,从她懂事以来很久很久时间里,干娘都是她唯一能感到温暖的人,或许,现在…还有另一个人吗?

她的神情间忽然多了几分温柔,目光微微迷离,像是回忆起了心底深处那一缕温暖,那个挡在自己前方的身影,还有那一只温暖的手掌,一旦握紧,却是怎样的割舍不下?

陪了他看着他,一天一夜,

忽然又后悔,竟不曾多看一眼。

如果多了那一眼,

会不会心头的温暖,就多一分?

她轻轻抬起自己的手臂,环抱在胸前,好像这样就可以留住温暖,然后抬起头,忍住了想要回头的心情,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生,这条路,又有几人可回头?

长街漫漫,悄然走过,凌春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那条小巷附近。她停下脚步,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到那里。站在路旁,她望着那个寂静巷口正踌躇时,忽然身子一震,却是看到从那巷子深处,竟是走出了一行人。

凌春泥吃了一惊,平日这小巷里根本无人来此,此刻陡然现出这么多身影,她心头一片惶然,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却是藏在一处路边石柱之后,然后等了,发现前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远远观望那里的情况。

小巷入口处,那一行人已经差不多都走了出来,看过去差不多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几乎都是修士,身上的衣服服饰分为两种,一种纹有大熊,一种纹有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