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雁枝转头答应一声,道:“师父,怎么了?”

蒲老头也没回头看她,只淡淡地道:“以后若是阮茂才那家伙对你不好,你只管回来告诉我,老头子才不管什么丹堂又或是云霓的面子,直接跑过去打断他三条腿为你出气。”

徐雁枝怔了一下,忽然间一种莫名感动涌上心头,低声道:“是,我知道了,多谢师父。”

蒲老头摆了摆手,让她去了。

徐雁枝走出密室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片柔和温暖,只是随即又是自言自语失笑道:“这师父啊…还说不是年纪大糊涂呢,一个人只有两条腿的,连这个也会说错。”

说着摇摇头,拿着那张黄纸,向五行殿大殿方向走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悟性

徐雁枝一路走回五行殿大殿之上,看到沈石兀自还站在那边独自一人等待着,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加快了一些步伐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从后头响起,沈石回头一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迎了过去,道:“徐师姐。”

徐雁枝对他点点头,不过脸色却是首先一整,收起笑容,道:“沈师弟,我这里可能有一个坏消息要跟你说一下。”

沈石一怔,愕然道:“什么?”

徐雁枝叹了口气,道:“很不凑巧啊,就在我刚刚进去拿那件三阶术法法诀的时候,我师父,也就是执掌术堂的蒲司懿蒲长老回来了,拦住我问了一下,结果就说这事是他一时疏忽写错了价码,不能算数。”

“呃…”沈石默然,脸上神情变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徐雁枝看着他那副无奈失望的表情,心里也是偷笑了一下,随后淡淡地道:“沈师弟,此事确实是我对你失信,若是你有什么埋怨不满的,尽管怪罪我就是了,我也无话可说。”

沈石连忙摇了摇头,强笑了一下,道:“师姐说笑了,沈石岂敢怪罪于你,其实这事本来也算是我有些贪心,但师姐你却是一片好心,这一点沈石还是知道的。”

徐雁枝点了点头,随后忽然微微一笑,对沈石道:“不过呢,此事毕竟是之前摆在那边的,既然你过来了,我们术堂也不可能不给你一个交代。刚才我也是和我那师父据理力争、唇枪舌剑的大吵一架,总算是帮你争来了一个机会。”

沈石听着听着也是哑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徐师姐,一时间不由得肃然起敬,想不到为了区区一件小事,徐雁枝师姐竟然能够仗义执言到与宗门长老争吵的地步,实在是高风亮节品格高尚,令沈石佩服的五体投地。而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石更是一怔,连忙问道:“师姐,什么机会?”

徐雁枝轻笑一声,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张黄纸,道:“在本姑娘义正言辞之下,我师父也是理屈词穷,所以他最后说:想要一百颗灵晶直接买一门三阶术法,那是不可能的,就给他这个看他的运气罢。”

说着,她伸手将这张黄纸递给了沈石,沈石茫然接过,看了一眼,道:“徐师姐,这是?”

徐雁枝摇了摇头,道:“我也没看过里面的文字,不过听师父说,这也是一种三阶术法的修炼法诀,眼下呢,他免费借你观阅修炼,但有两个条件:其一,不得带出五行殿;其二,只给你两天时间,能够修成法术就看你自己的天资与机缘了。”

“两天?”沈石怔了一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在五行术法一道上并非是一无所知的门外汉,相反他对此术法一道颇有心得了解,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同样也知道五行术法的修炼艰难,以及没登上一层台阶术法的修炼难度更是艰深许多。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沈石分明记得哪怕是随便一个三阶术法,普通修士通常都需要半月至一月才能勉强掌握,而自己就算有阴阳咒暗中相助,眉心窍穴神秘灵力与众不同,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沈石也并没有丝毫把握能够在短短两日之内就能学会一门三阶术法。

除此之外,他其实还有另一个不大可以与人言说的顾忌,那就是在流云城胡总安山客栈里,还有一个凌春泥与小黑与自己约好了正在等他,这要是修炼术法,只怕是要耽搁上好几日了。

他这里一时犹豫,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都落在徐雁枝眼中,顿时让她有些情急起来。蒲老头给的这个东西与之前的约定并不相同,连她也是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看在闺中好友钟青竹的份上,她是真心想提携沈石一把,此刻看他似乎有些退缩之意,徐雁枝微微皱眉,向旁边走了两步,口中道:“沈师弟,你怎么了?”

说话间,她的身子却是有意无意中挡在了沈石身前,正好遮住了后头那一间隐秘侧门的方向,同时向沈石看了过去。

沈石只见徐雁枝这一眼中似有深意,脸上神情颇为微妙,正诧异间,忽然手上一暖,却是被一只柔绵手掌握住,那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他掌心中快速地写了一个字。

“收!”

沈石心中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徐雁枝已经不动声色地悄然收回手掌,面带笑意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

沈石微微低头,沉吟思索了片刻,随后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徐师姐了。”

徐雁枝微微一笑,道:“好好参悟吧,反正总不会是亏了你的。”

说着便转过身子,领着沈石一路走到大殿另一侧,那边有一间静室,屋内地方不大,摆设也是简单,仅有可供休息的一座床榻而已,除此之外,只有高墙上开着一扇小窗透气通光。

将沈石带到此处,徐雁枝犹豫了一下,像是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沈师弟,你要好好把握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别辜负了青竹妹妹一番心意。”

“嗯?”沈石一怔,刚想追问此事与钟青竹有何关系,徐雁枝却已经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便走出静室带上了房门。

出了静室,徐雁枝看了看周围,偌大的五行殿上空无一人,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下,便往大殿之外走去,到了大殿门口的时候转头四望,果然没多久就在殿外一处栏杆边上,看到了那个熟悉俏立的身影站在那儿。

“青竹。”徐雁枝挥手向那个清丽的女子叫了一声,走了过去。

那女子转身望了,果然正是钟青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此刻看她脸上神情颇有几分忐忑不安,心事重重,看到徐雁枝走过来,她连忙赢了过去,先是向五行殿中看了一眼,然后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低声道:

“姐姐,他…他怎么没出来,那事可成了么?”

徐雁枝一时失笑,轻轻拉起钟青竹的手掌,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是握紧成拳,掌心还有几分湿意。徐雁枝摇了摇头,叹息道:“妹妹,你平日里是何等冷清沉静的一个人,怎么遇上了沈师弟,便这般紧张了。”

钟青竹脸颊微红,似也察觉自己有些紧张失态,强笑了一下,默默抽回手掌,轻轻在腰边衣襟上擦了擦。徐雁枝笑了一下,道:“好啦,不逗你了,我师父已经看过沈石,感觉上似乎还行,至少并没有立刻推拒不收的意思。”

钟青竹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喜色,在凌霄宗这样的名门大派里,门中弟子上头是否有一个长老作师父,那可绝对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徐雁枝看着她的笑容,笑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师父那边不知为什么,却是临时又设了一道难题给他。”说着,徐雁枝便把那两日修炼术法的事与钟青竹说了一遍,钟青竹听完之后顿时变色,眉头微皱,道:

“这…这太难了吧?”

徐雁枝耸了耸肩,道:“这是我师父定下的,我也帮着说过话了,但是他老人家一定要如此,我也是没办法。”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这是我师父自己提出要找沈石师弟的,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对门中弟子流露出兴趣,所以沈石师弟确实有很大几率被我师父收入门下的。”

钟青竹默然半晌,随后幽幽一声轻叹,道:“希望如此罢,如今也只能盼望石头他自己能…”

说到后头,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脸上却是掠过一丝期翼之色,显然是真心实意地期待沈石能真正入得蒲长老门下,徐雁枝在一旁看了都是摇头,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娇嫩脸颊,笑道:“喂,醒醒啦妹妹,我就真看不出来,那块笨石头有什么好的,居然能把我的好妹妹迷到这般地步。”

钟青竹嗔笑着啐了一口,道:“哪有此事。”只是说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道,“姐姐,我以前都没怎么接触蒲长老,只知道他性子似乎有些古怪,道行很高,近日更是接替木长老登上宗门五大长老之位,却不知…他平日是否十分严厉,对待门人弟子又是如何?”

徐雁枝笑道:“他还没入门呢,你就担心以后他会被欺负吗?”说完她自己摇摇头,笑着道,“你放心罢,我师父这个人呢,虽然平日看着孤僻古怪,但实际上为人是极好的,对我也很好,虽然平日时不时会说我几句没用啦废物啦修行不够啦什么的,也多是玩笑话,真要有人欺负我,他老人家可是第一个不答应。就在刚才,他还说若是阮师兄欺负我,他就会帮我出气,去打断…”

说到这里,徐雁枝忽然住口不言,钟青竹有些疑惑,追问道:“你说打断什么呀?”

徐雁枝心想师父虽然取笑自己,但自己身为弟子还是要顾及一下他老人家的脸面,那点糊里糊涂的几条腿分不清楚的事还是不要对青竹说了,回头遇到阮师兄倒是可以跟他提一下,看他以后还敢欺负我不?

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微微甜蜜,脸上笑容也是越发灿烂,便对钟青竹笑道:“没什么,就是说他欺负我的话,便打断他的腿。你看,我师父对自家弟子可是护短了,若是沈石师弟能入了他的法眼被收入门下,绝对是他的造化。”

“嗯,嗯。”钟青竹重重点头,目光转向远处那边的五行大殿,脸上露出了几分期待之色。

而在五行殿中那间密室里,蒲老头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之后顿时酒香四溢,闻起来就像是一壶成年佳酿。他仰头痛痛快快喝了一大口,然后脸上露出一丝满足之色,随后目光往身旁桌上瞄了一眼。

桌上的古拙铜镜里,此刻却是转换情景,倒映出那间静室里的动静,沈石一举一动,都在其中。

他看着沈石在静室中来回走了一阵,随后便脸色平静地走回床榻上打坐下来,在身前摊开了那张黄纸,凝神观看。

如此又过片刻,沈石脸上的表情忽然看去有些奇怪,似有几分惊喜,又似有几分疑惑,但是在沉吟思索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同时双手放在了膝盖之上。

蒲老头眉头一挑,似乎略有几分意外,道:“嗯?悟性不错啊,这么快就开始尝试了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资

静室之中,沈石盘坐在床榻之上,身前放着一张黄纸。他看去脸色平淡,但是心里却并不平静,因为就在刚才,他在这张黄纸上看到的东西,确实是一门五行术法,但是却是一门他从来没听说的怪异法术。

拒水术。

一直以来,沈石虽然都保持着低调谨慎的性子,但在心底深处,其实也是对自己在灵材辨识和五行术法的见识上都颇为自信,哪怕可能自己道行境界暂时还不算高,但这份眼力他还是十分相信自己的。

只是眼前出现的这一种从名字到功法都十分古怪的术法,却是他一直以来闻所未闻的,换而言之,对于从小酷爱看书并得父亲帮助确实得到了大部分他感兴趣得书籍后,此刻他所看到的这门有着奇怪名字的“拒水术”,应该是没有记载于世间大部分有关书卷之中的。

一门几乎不流传于世间并且显然也很少为人所知的五行术法?

难道这就是名列四正之一的凌霄宗的底蕴,又或者这座金虹山上万年名门,实际上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大得多么?

沈石心中的好奇一下子被拨动起来,甚至隐隐有些激动,感觉仿佛有一扇通往神秘未知但必定十分阔大的新世界的门,在自己眼前隐约开出了一条缝隙。他开始认真阅读术法法诀,仔细参悟,不知不觉地便沉浸其中。

只是在通读了整篇法诀并仔细思索参悟之后,沈石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这门拒水术果然是一门很奇怪的法术,基本上来说,它完全没有任何的攻击与防御能力,这门术法唯一的功效,就是在修士整个人潜入水中的时候,施放此法,会在身躯周围形成仅有一指宽的细薄空间,将周围的所有水体挡在外头。

换句话说,拒水术实际上是一门与他之前修炼过的二阶“御风术”类似的辅助类术法,最大的用处似乎就是就是能让修士可以在水下呆得时间久一些,除此之外,沈石甚至可以想到在那般周围都是层层厚重水体的情况下,连行动自若也不能完全做到,更不要说这术法文字上也清楚地说明,这门术法所形成的拒水空隙需要修士不停消耗灵力来保持,并且潜入水底越深,压力越大,灵力的消耗也就越大。

这样看起来,沈石心底一时间也不禁有几分淡淡的失望,若是需要潜入水中找寻什么,基本上只要通水性就能做到,又何必特地施展这样一个鸡肋的法术,偏偏这看似无用的术法居然还是排在三阶的高位,这…莫非是那位自己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术堂蒲长老拿来敷衍应付自己的吗?

他这里想了一会,心情有些低落,不过随即也是失笑,心想果然自己还是不能免俗,整日里想的便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术堂这里如此这般应付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辈,怎么想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一念及此,他心气便平和了许多,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无奈,有些想就此离开,但转念一想,却是想到刚才徐雁枝师姐为自己奔走忙碌,就这么走了也是太过难看,沉吟斟酌片刻后,沈石还是决定就在这静室之中试着参悟修炼一番,不管能不能修成吧,反正就算修成了也没什么用,更不用说给自己参悟的时间如此之短了。

他心意既决,便很快剔除杂念,再度凝神到这拒水术法诀之中,普通修士或许会对这艰难繁杂的五行术法十分头痛,但是对于真正有兴趣的修士来说,外人看来枯燥的东西,却是又有一番常人难懂的额外滋味,每解开一处难题悟出一点疑惑,都有巨大的欣喜欢快。

沈石就是这样一种少见的对五行术法十分感兴趣的人,所以他虽然之前对拒水术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开始参悟之后,不知不觉便沉浸到其中去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悟先人法。

寂静的静室中,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悄然无声地一点一点地流走。而在静室之外,这世间万物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片刻,依旧在各自不停地行进着。

蒲老头不知何时离开了那间密室,手上拎着一个酒葫走到了五行大殿上,还在大殿门口说话的徐雁枝与钟青竹看到他的身影,连忙过来见礼,钟青竹眼中更有几分忐忑期盼之意。而蒲老头却是面色淡淡,挥挥手打发了她们,然后看了看殿外青天,想了一会似乎有些出神,随即转回殿中,也没什么顾忌自己大长老的形象,就那样随随便便找了根大殿里粗大的柱子背靠着坐在地上,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闭上双眼,也不知是在回味酒味,还是在平静地等待着什么。

凌霄宗丹堂里,近日来最受瞩目的丹会终于定下日期,由云霓长老亲自主持,日子就在两日之后。与此同时,由术堂蒲司懿长老出人意料地入替书堂木长老成为五大长老之一的新一届长老会上,在会商议事之后也传出了关于明年四正大会挑选门中精英弟子的风声,而这次丹会毫无疑问就是这次万众瞩目的大事开端,更是引来无数明里暗里的关注。

甚至就连千里之外的流云城中,诸多势力包括一大堆附庸世家,此刻也是骚动起来,谁不知晓一旦入选这次精英弟子,在凌霄宗宗门内的地位便必定大大登上一个台阶,更不要说日后还有机会前去元始门进入那天下闻名的“问天秘境”。据说那可是由当初人族之皇六圣之首的元问天亲自开辟的神秘异境,传说秘境之中仙宝无数灵材遍地,重重仙缘惊天动地,只待有缘之人前往发觉,历年来都时有四大名门的出色弟子在问天秘境中获得仙缘从此一步登天的故事流传着。

自家子侄若能做到这一步,对自身对世家,简直就是无可估量的巨大好处,所以这一段时间来,流云城中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是私底下早已暗流涌动,不知有多少珍贵灵材稀罕灵丹,跟不要钱似的纷纷往金虹山上涌去,所为的就是要在精英辈出英才汇聚的凌霄宗内,去争取那哪怕微小的一点点优势。

有的人忙碌奔走,有的人却百无聊赖,寂寞等候。

安山客栈的二楼房间里,凌春泥依然遵守的着诺言闭门不出,看着日升日落,斜倚孤枕入睡。

只是无谓伤心,心底还有期盼。

偶尔独坐,托腮沉思,她还会忽然间轻笑出声,笑声温柔有几分思念,这个时候往往会从旁边窜出一只小小黑猪,东张西望一阵发现没人,便又凑到她的身旁。

凌春泥摸摸它的脑袋,小黑耳朵都顺从耷拉,双眼微闭,看去很是舒服的样子,女子笑着问它:“小黑,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小黑哼哼两声,抬头看天,看起来也有不满,意似不屑,倒像是说那家伙就是很不靠谱,小猪我早已看透一切。

凌春泥像是明白它的意思,嬉笑一声,轻轻拍了一下它的猪头,笑道:“好啦,他会来的,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小黑咕哝两声,点了点头,把脑袋凑到她手上又磨蹭了几下,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只是偶然间抬头看去,却见凌春泥目光不知何时又是凝视窗外,看着那一支横枝几点青芽,怔怔出神,眉间涌上淡淡离愁。

小黑想了想,看去有些犹豫,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忽地脑袋一甩,在身前现出了一个如白色玉盘状的灵草块茎,只是看去这原有巴掌大色泽温润圆如玉盘的东西如今已经缺了一半,上面好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显然是被小黑一直舔舐吃的。

小黑嘿嘿笑了一下,用嘴叼起这月盘,看去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然后送到凌春泥的嘴边。

凌春泥正是沉思时候,被小黑吓了一跳,转眼看来,瞄了那月盘一眼,呆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小黑的意思,见它一副想请客吃饭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摸了摸小黑脑袋,道:“好了,这是什么东西,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小黑怔了一下,看向凌春泥的目光里先是一阵迷惑,随即翻了个白眼,低头哼哼了两声,然后跳到地上,叼着这个月盘自己跑到一旁,珍而重之地舔了几下,又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在嘴里嚼着,片刻之后,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叹息声。

这女人好笨啊!

小黑嚼着月盘碎片,心里这般想着。

五行术法艰深难修,沈石对此当然早有心理准备,过往无数先辈修士们众多的术法修炼经验也早就说明了这一点,也就是在他得到阴阳咒密篇修成之后,因为那神秘咒文的加持协助之力,让他在五行术法上似乎能够比普通人更快领悟一些,施法更容易更快一些,威力也更强一些。

拒水术乃是三阶术法,自然是要比二阶术法难上许多,只是沈石专心致志开始修炼这门术法之后,虽然并无杂念分心外物,心里却隐隐察觉到这种术法似乎与平素常见的五行术法有些隐隐不同,又或许是因为没有攻击防御效用的缘故,他在参悟修炼这门术法的过程中,比他之前自己所想象的会容易不少。

那种感觉很奇怪,可是连沈石自己也不太说得清楚,真要说起来,反而有点像是这门拒水术不知道该属于五行金木水火土中哪一系的样子,而术法文字中对此也确实没有明确归属。

一门不属于五行任何一系的五行术法?

这个念头连沈石自己都觉得好笑。

所以沈石很快抛弃了这些无谓的杂念,仍是集中精神参悟这门术法,反而是经过这些疑惑之后,他对这门术法的兴趣大增,而在他体内的阴阳咒,看起来并没有对拒水术有些奇怪的特征而失效,依然很正常地在暗中辅助沈石,对这门术法迅速地参悟修炼着。

时光悄然而过,当沈石忽然间顿悟的时候,一跃而起,已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时间是短是长,却都是忘记了。

他怀着几分欣喜,打开静室之门大步走了出去,正想去找徐雁枝徐师姐时,忽然却看到静室之外,一根石柱之下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山羊胡子老头,提着一个酒葫喝了一口美酒,淡淡地看着自己,眼光慢慢亮起了起来,嘴角更是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小子,居然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缘由

沈石的记性不差,一眼便认出眼前这须发皆白还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正是前日自己在书海最底层曾经见过的那个老人,不过当日自己与他偶然相遇,也就是随口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分开,想不到今日却是在这术堂五行殿中又见到了他。

沈石略感诧异,又转眼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周围空无一人,偌大的五行殿里空空荡荡,连徐师姐此刻也不知去了哪儿。他摇了摇头,走到那老头身前,笑道:“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呃…”他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啊,莫非你也是术堂出身的?”

蒲老头笑了笑,道:“是啊,我在这术堂里好多年了。”说着,拍了拍身旁空地,道,“来,坐下说话,别老站着,免得我一把老骨头还要一直抬头看你才能说话。”

“哦哦。”沈石醒悟过来,连忙答应一声,便在蒲老头身旁坐下,同时伸了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

蒲老头仰头喝了一口酒,看他一眼,笑道:“怎么,这是累了么?”

沈石哈哈一笑,道:“前头我在那间静室里参悟一种术法,一直没怎么动弹,自己也不知呆了多久,身子感觉有些僵了。”

蒲老头嘿嘿一笑,道:“也没多久,不过一天一夜而已。来,要不要喝口酒解解乏?”

沈石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道:“好啊,多谢前辈。”说着接过蒲老头递过来的酒葫,仰头喝了一口,只觉得酒香浓郁酒水醇厚甘甜,别有风味,可是不知为何,却是又有几分熟悉之感。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些黯淡沉默下去,蒲老头眉头一挑,道:“怎么,可是这酒滋味不对你的胃口?”

沈石摇了摇头,道:“前辈误会了,这成年佳酿的花雕美酒,乃是酒中上品,怎么会不好?”

蒲老头“哦”了一声,接回酒葫,倒是多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能认出这酒的来历,既然这花雕美酒不差,你又为何喝了之后似有消沉之意?”

沈石默然,他之前那股黯然心绪,自然是从这花雕美酒上想到了死在归元界的老白猴与石猪,三年妖界之行,除了小黑一直跟随着他之外,也只有这两个人是他仅有的朋友。当日的生离死别,种种景象至今想起仿佛还似近在眼前。

垂首片刻,沈石在心里叹了口气,甩甩头振作精神,对着蒲老头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失礼了,只是前头由这花雕美酒想到了两位我已经过世的…亲人,所以一时有些伤怀,并非有意对前辈不敬,还请前辈恕罪。”

蒲老头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又喝了一口酒,随后淡淡地道:“那拒水术你可修成了?”

沈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眉头一皱,看向身旁这个白胡子老头,愕然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参悟的是拒水术?”

蒲老头微微一笑,还未及说话,忽然前头五行殿大门处走进来一个身影,身材婀娜容貌美丽,正是徐雁枝。她才走了两步,便看到柱子这里很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的一老一少两个人,一时间瞪大了眼睛,赶忙快步走了过来,道:

“师父,你怎么还在这里?”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沈石,脸上露出一份惊讶之色,道,“沈师弟,这才一日一夜的功夫,你怎地就出来了?我知道术法修炼艰难,要你在短短两日内参悟确实有些过分,不过这毕竟也是一份难得的机缘,你切不可随意放弃啊。”

沈石被徐雁枝当头这么说了一顿,脸上顿时一阵尴尬之色,站了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随即他忽然心中一动,却是转头看向那白胡子老头,愕然道:“什么,前辈你是徐师姐的师父?”

蒲老头呵呵一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旁边徐雁枝道:“怎么,你跟他坐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吗?他当然就是我师父,也是如今术堂的执掌长老,前些日子更是进了咱们凌霄宗五大长老会的蒲司懿蒲长老哦。”

蒲老头瞪了她一眼,一巴掌扫在徐雁枝后脑勺上,笑骂道:“师父就是师父,你后头说了这一大堆絮絮叨叨的头衔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吹捧老夫还是夸耀你自己啊?”

徐雁枝一个踉跄,脸颊微红,看起来有些恼火,道:“喂,别打我头嘛。”

蒲老头轻笑一声,不去理她,转头看向沈石,沈石此刻则是肃然起敬,哪怕术堂看去再如何冷清,却仍然也是凌霄宗七大堂口之一,而执掌一堂的长老,至少也是元丹境的大真人,更不用说听徐雁枝刚才话里的意思,这位前辈近日甚至已经当上了凌霄宗地位权势最高的五大长老之列。

如此人物,便是放眼整个鸿蒙修真界,也是最顶尖的大修士大真人,是足以令沈石这般的小人物高山仰止的存在,一时之间,沈石心中甚至有些隐隐的畏惧敬意,后退了一步,埋头俯身施礼,恭谨道:“前辈,哦不,是蒲长老,弟子沈石,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敬之处请前辈恕罪。”

蒲老头摆摆手,道:“这些繁文缛节就罢了,老夫不喜欢。刚才被这丫头跑来打断了一下,我正想问你呢,你既然从静室里出来,这是已经参悟修成了拒水术了吗?”

沈石心头一跳,这才想起拒水术这种奇怪的术法正是眼前这位蒲长老让徐师姐给自己的,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不成?他这里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倒是站在一旁的徐雁枝却是愕然叫了一声,看向沈石,脸上掠过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什么,你才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悟出那法术吗?”

沈石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徐雁枝瞪大了一双美目,看起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而蒲老头的神情却是淡定的多,瞥了自己这个女弟子一眼,淡淡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夫当年修炼这术法的时候,只用了大半天,唔…大概九个时辰就学会了。”

徐雁枝“啊”了一声,以手掩口,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沈石同样也是身子一震,再看向这位蒲长老的时候,眼中已是满满都是钦佩敬服。他自家明白自家事,自己能在五行术法上比普通人强上许多,除了平日自己对术法一道兴趣坚持之外,两篇神秘的阴阳咒咒文才是根本关键所在。

但阴阳咒这种东西显然是私隐密物,蒲长老几乎不可能会拥有这些咒文,也就是说,如果蒲长老刚才那随口一说没有说谎的话,那么这位当今术堂的执掌长老,在五行术法一道上的天赋,那才真真正正的是绝顶人物,只能用惊才绝艳乃至天才二字才能形容了。

而沈石根本想不到蒲长老有对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撒谎吹嘘的理由。

蒲老头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沈石一眼,随后道:“既然修成了,你就在这里施法一次给我看看罢。”

沈石吃了一惊,但抬头看了一眼蒲老头后,只见他脸色平静,一双眼眸中目光炯炯,正看着自己。沈石心念转动,随即点了点头,道:“是。”

然后他向后退了两步,双眼微闭,沉心静气,脑海中浮现出那一篇拒水术的法诀,一股灵力在腹下丹田处缓缓升起。

五行大殿之中,无声无息也无风,只是不知为何,沈石的袖口衣襟忽然微微摆动了一下。

蒲老头眉头一挑,随即缓缓点头,“唔”了一声,意似嘉许,而站在他身旁的徐雁枝却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愕然道:“师父,你唔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蒲老头哼了一声,道:“说你笨你还不服气,那术法与众不同,是在周身以灵力形成一层无形薄障,无声无色,你眼光不行道行太差,自然就看不出来了。”

徐雁枝怔了一下,忽然间怒道:“可恶,师父你既然有这种法术,为何不教我?”

蒲老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真想知道吗?”

徐雁枝与他对视片刻,忽然间露出几分心虚神色,干笑一声,笑道:“算了,师父你还是别说了。”

蒲老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对沈石招招手,道:“可以了,你过来罢。”

沈石轻轻吐息,缓缓散去灵力,这拒水术术法古怪,加上刚刚参悟学会,他施展起来确实还有些生涩,远未到得心应手的地步。

蒲老头看起来也很有耐心,站着一直等沈石收法完毕走了过来,然后才淡淡道:“这门术法与一般的五行术法有些差别,但论难度大概在二阶与三阶术法之间,你能在一日一夜间参悟学会,这份天资还算是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