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雁枝在一旁撇了撇嘴,低声道:“何止是不错啊…”

蒲老头瞪她一眼,徐雁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说,沈石则是带了几分感激之意看了她一眼,至此他当然也明白了早前徐雁枝一直暗中关照自己的缘故,对这份人情他还是要领的。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徐雁枝也是向他看来,然后微微一笑,笑颜如花。

蒲老头负手沉吟片刻,随即看向沈石,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来参悟这门术法?”

沈石感觉到这位蒲长老的目光,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心头闪电般掠过这两天来种种前因后果,一个令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冒了起来,那念头是如此的令人激动,甚至于让他的身子忽然之间,竟有几分颤栗针刺般的感觉。

他低下头,拼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那股仿佛让人喘不上气的激动感觉,勉强保持着平静,但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是让他露出了几分心底端倪。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想到,也从来不曾奢望有过的幸运,甚至连他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都略略有些嘶哑:

“请…请蒲长老赐教。”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耽搁

蒲老头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片刻后,却道:“你跟我出去走走。”

沈石略感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蒲老头回身走去,沈石紧跟在后,站在一旁的徐雁枝刚想跟上,忽然只见蒲老头摆了摆手,道:“丫头,你不用跟来了。”

徐雁枝一怔,随即有些恼火地道:“什么事还不能让我听啊?”

蒲老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同时口中道:“因为你笨嘛。”

徐雁枝一跺脚,站在原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嘴里咕哝道:“这还没入门呢,你就一会儿说我笨一会儿说我傻的,以后让我这师姐还怎么当啊?”

蒲老头带着沈石走出五行殿,也没有继续远行的意思,就带着沈石往五行殿周围的回廊上走去。术堂这里本就冷清,偌大的殿宇内外,难得看到几个人影,他们二人顺着回廊走过大殿正面一个拐弯,周围便是一片古木森森寂静无人的所在了。

几声清幽鸟鸣,从殿外的树林中轻轻传来,一缕清风吹过,树涛微微起伏,犹似人间净土。

蒲老头负手走在前头,往前又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开口淡淡地道:“沈石。”

沈石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弟子在。”

蒲老头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事到如今,也无需遮掩讳言,老夫数年以前便曾经听说过你,再加上前日在书海之下与你偶遇,想来也是一份机缘。所以派人召你过来并在五行殿上参悟术法,所为的便是看一看你在五行术法上的天资到底如何,值不值得老夫收入为徒?”

沈石垂头不语,嘴角微微抿紧,双手垂在腰侧,隐在袖袍之中的一双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蒲老头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道:“如今看来,你的天分确实不错。”

沈石心头一跳,一阵狂喜掠过,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蒲老头,口中却是有些激动难言,结结巴巴地道:“前辈,我、我…”

蒲老头宽容地笑了笑,却是伸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摆了摆,然后道:“你的天资很好,老夫看你也算顺眼,所以也不妨直说,我确实是有了收你为徒的心意,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两件事,还得跟你好好说一下。”

沈石恭声道:“您请直说,弟子洗耳恭听。”

“第一,老夫既然身为术堂长老,一生所学便是以五行术法为主,当然身为修士,道法神通自然也是兼通,不过与方今之世的修真主流还是有些偏差的。”蒲老头淡淡地道,“如今鸿蒙修真界中,五行术法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想必你也是心里有数。若是入我门下,日后修行一途只怕较其他修士会更加艰难,各种五行术法修炼艰难耗费心神且不说,在道行境界的提升上也很有可能会被拖慢,甚至在实际战力提升上,也会比相同境界的修士缓慢不少。这些事,你自己可曾清楚想过了吗?”

沈石一怔,却是没想到这位蒲长老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直陈五行术法的弊端缺点,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愕然。

蒲老头淡淡地看着他,将他脸上的惊讶表情尽数看在眼中,脸色平静地道:“修行一途艰难漫长,所以这根基便尤其要紧,若是一开始就选错了路,日后再想后悔就要事倍功半,很不值得。此事关系你一生前途,你且仔细想过之后,再回答我。”

沈石默然,心中念头却如波澜起伏,种种得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然而这一刻他心境却是异样清澈,两种选择竟不曾有半点涟漪泛起,顷刻之间,心意已决。

“弟子愿入术堂修行。”这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蒲老头凝视他片刻,随后咧了咧嘴,露出一丝笑意,道:“好,难得你有如此心意,我明白了。”随后,他面色一肃,道:“不过在我正式收你为徒之前,还有第二件事,那便是你须得去做一件事,算是一份考验吧。”

说着,他自己也是带了几分自嘲之意,道:“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沈石有些疑惑,茫然道:“前辈,你是说…”

蒲老头摆了摆手,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前些日子刚进了大长老会,不过那里头嘛也没什么好的,都是些…唔,反正老夫我一进去第一次会商议事,就跟其他几个人大吵了一架。”

沈石垂首默然,大长老会那一层次的人物,跟他实在是有太大的距离了,哪怕在他眼前就站着一位大长老,但是在他心里,仍是觉得那些人和事与自己离得很远很远。

蒲老头冷哼了一声,看起来神情不大痛快,随手又拎出酒葫喝了一口,然后淡淡地道:“所以说有些事,你那位师姐还是不方便听到的,至于你,也是因为事情关系到了,所以我才对你说这些。”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直说了罢,长老会上,为了明年四正大会的精英弟子人选,我和掌教真人想要削减降低世家弟子名额,但其他长老有的激烈反对,有的虽然态度温和些,但看着也并不是很赞同。只不过老头子我声音大吵架凶,再加上掌教真人的威望,所以算是勉强谈下了一半…”

沈石怔了一下,道:“一半?”

蒲老头耸了耸肩,脸上也是有一些无奈,道:“家大业大的,就算是掌教师兄他也是多有顾忌啊,能有这样就不错了。总之呢,此番四正大会入选弟子的方法会有少许调整,这个且不去说它,但是为了以身作则,宗门所有元丹境长老座下的弟子想要入选四正大会,就必须要有一个可以服众的缘由,或是声望本著,或是公认英才,若是要新收弟子还需在其他长老见证下通过一个考验,总之眼下非常时期,再不能像以前那般随随便便收一个世家子弟为徒,就能直接推荐去四正大会了。”

沈石深吸了一口气,道:“弟子明白了。”

蒲老头笑了笑,道:“我在长老会上吵得太凶,很是扫了一些人的面子。要是那些人知晓我要收徒,想必也知道日后我名下四正大会这个弟子名额多半也是你的,怕是对你也不会太客气。当然了,老头子我也不是好惹的,谅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只是你吃上一些苦头怕是免不了的了,如何,可怕了么?”

沈石脸色平静从容,深施一礼,道:

“有您在,反正死不了,除开生死无大事,弟子又何惧之有?”

蒲老头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力一拍沈石肩膀,笑道:“好小子,说得好!”

只是沈石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蒲老头一眼,却是低声问道:“嗯…可是那名额,您座下不是还有徐师姐么,为何说是要给我?”

蒲老头叹了口气,默然片刻后摇了摇头,却是一言不发没有回答沈石的问话。沈石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在心里还是藏下了一个疑问。

诸事既定,蒲老头便带着沈石回到五行殿中,叫过徐雁枝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徐雁枝听到师父果然有意将沈石收入门下,一时间也是欣喜万分。只是随后却听到还要多出一道什么考验之类的事,忍不住又是抱怨了几句,蒲老头也只当没听到。

总之,沈石如今就算是一只脚已经踏进术堂的门槛了,至于后面那只脚能不能也顺利完全地跨入门槛,就看接下来的考验。蒲老头会在接下来去找其他长老做见证,安排考验事宜,不过按照蒲老头偷偷对沈石的说法,这事情他一早已有安排,让他只管放心,最后甚至带了几分狡黠之色,笑着对沈石交待让他会去好好地将那拒水术修炼熟练,必有大用。

沈石自然一一应下,不过随即他就发现,这一堆事情下来,蒲老头特别交待他不可外出下山,元丹境长老一个个都是何等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会为一个凝元境弟子去等候,所以一旦约到长老见证,便要立刻进行考验,等若是说他又必须在这金虹山上等待下去。

沈石心中犹豫,却是想到了在流云城中客栈里的凌春泥与小黑,算算日子,她们等待自己的时候已经颇久,但是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如何能够放弃?

一时之间,沈石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蒲长老与徐雁枝师姐,只是在走出五行大殿的时候,看着殿外朗朗青天,远处茫茫沧海,碧波如洗,海面尽头,却不知有何人还在守候?

他眼中掠过一丝烦乱之色,眼前掠过凌春泥的身影容貌,心中几分踌躇犹豫,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带着一点茫然,缓缓走远。

一转眼,沈石在金虹山上又过了两日。

等待的日子格外难熬,这两日里,沈石常常有些心绪不宁,但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等待术堂蒲长老即将到来的考验,还是有些担忧挂怀还在流云城中的那个女子?

当日一别,轻声叮嘱,温柔情意还在眼前身边,这几日耽搁,她会不会也有些焦急担忧,又会不会出些什么意外,毕竟那客栈虽然僻静安全,但猛兽盟乃是流云土著,会不会有可能还是找到了她?

几许担忧急切,让沈石有些坐卧不安,烦躁之中,干脆还是出了洞府,往观海台上面走去。一路沿山道走到观海台上,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再去术堂那边看看的时候,忽然察觉周围众多凌霄宗宗门弟子纷纷往一个地方走去,看那方向,正是丹堂灵药殿的所在。

他皱了皱眉,想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今天就是近日来凌霄宗内第一大事,由云霓长老亲自主持顺带选徒的丹会开始的日子。

沈石心中微微一动,目光再望向灵药殿的时候,眼中目光已经有所不同,心头掠过了钟青露的身影,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迈开脚步,也向灵药殿那边走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丹会

炼丹一道学问很大,讲究颇多,且不说千变万化的丹方配材,只是炼丹之时的种种技巧也是一门极精深的技能,灵材的搭配、进炉的时间以及各种灵材的顺序,包括开炉的火候以及这其中每一个时段的炉火大小,往往都有非常精细的要求,如果不是在炼丹一道上确有天赋的修士,在这条路上是真的走不远的。

如此精细的炼丹,当然是需要一个安静不为外界打扰的所在,所以这场丹会自然也不可能会在观海台这样的露天地方举行,包括灵药殿这里也不行。这次丹会举行的地方,是在丹堂灵药殿后方的明火殿,而凌霄宗众多弟子因为好奇围观过来的地方,也大多聚集在明火殿之外。

沈石往明火殿方向走了一段路,忽然看到侧前方远处走过一个人影有几分眼熟,抬眼仔细眺望一下,居然正是孙友,连忙挥臂大声叫了一句:

“孙友!”

孙友听到这声呼唤,看起来也是吓了一跳,转头四望,很快看到了沈石站在这边,顿时脸上浮现出爽朗笑容,快步走了过来,道:“石头,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来看丹会的吗?”

沈石笑道:“这里不是热闹么,反正左右无事,就过来看看。”

孙友笑着点头,跟他一起并肩向前走去,同时口中道:“是啊,眼看着明年四正大会即将到来,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丹堂每年一度的丹会突然就成了挑选精英弟子的开端,我记得往年没这种说法啊?”

沈石笑了笑,看前面那座明火殿前,或许是丹堂已经对今日的热闹局面有所预料,居然是事先就在大殿之外拉起了一根长绳,圈出了殿口一大片空地,想必是不让这些看热闹的宗门弟子太过靠近明火殿,以免打扰到其中正在参加丹会炼丹的弟子。

粗粗一看,这早上来到明火殿前的其他弟子人头攒动,看去至少也有数百人之多,沈石不禁暗暗咋舌,同时对孙友道:“怎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

孙友也是向左右看了看,笑道:“我看大都是和咱们一样,闲着无事又关心四正大会人选的,过来看热闹呗。”说着,他与沈石已经走到明火殿外,因为绳子阻挡的缘故不能再继续向前,不过看左右周围的其他凌霄宗弟子也都是很平静地站在一旁,大家三五成群,都是在各自闲谈聊天,所说的话里也都离不开这丹会之事。

沈石向那高大的明火殿看了一眼,只见这座大殿外形也是奇特,望之就如一座格外巨大的丹炉一般,上下稍小,中间浑圆鼓壮,巍然屹立于前方石台之上。此刻几缕烟火从大殿上方细细飘起,很快被海风吹散,而大殿门前站着不少丹堂弟子,个个神情专注,显然对这场丹会十分重视。

沈石看了一会,却没看到钟青露的身影,忍不住问孙友道:“不是说钟青露也要参加这场丹会么,怎么没看到她?”

孙友嗤笑一声,看起来很是鄙视地看了沈石一眼,然后笑道:“能见到她就怪了,像她这样参加丹会的弟子,都是在明火殿里的炼丹室中,眼下正是聚精会神地炼丹了吧。”

沈石“哦”了一声,道:“原来已经开始了啊,对了,你不是消息向来灵通么,这次丹会,你觉得钟青露胜出并拜入云霓长老门下的机会大不大?”

孙友想了想,却是缓缓摇头。沈石吃了一惊,道:“怎么,你觉得她没机会胜出?”

孙友又是摇了摇头,道:“也不是,据我所知,钟青露她在丹道上的天分应该算是还不错的,但是今年这场丹会有点与众不同,因为四正大会的缘故,你不知道,如今宗门之下多少世家,一个个突然就跟疯了一般,拼命往自家子弟身上狠砸资源灵材。别的不说,往年这样的丹会最后剩下炼丹的一般只有五人左右,但是今年,嘿嘿,你知道如今在明火殿炼丹室里的丹堂弟子有多少人?”

沈石皱眉,道:“有多少?”

孙友龇了龇牙,道:“十五人,整整多了三倍。”

沈石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冒出来?”

孙友笑了笑,道:“这时候不砸钱,那还要等什么时候用?总之呢,因为参会弟子突然多了太多,听说连丹会的规矩都改了。每人配一份三品丹方灵材齐全,然后径直开始炼丹,成丹者过关,失误炼丹不成者直接退局,没有丝毫情面可讲,之后如此反复,直到最后剩下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孙友也是叹了口气,看向那明火殿中啧啧两声,道,“想必你也知道,炼丹这种事有多精细,便是平日炼丹也往往会有失误的时候,更何况在这关系重大的丹会之上?那位云霓长老虽是女子,但这份心性决断,还当真是犀利之极。”

沈石一时默然,丹会规矩突然变得如此严苛,让他也是为之愕然,甚至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起钟青露来,毕竟如此非成即败的结果,对一个人的考验实在是巨大,也难怪孙友并不是很看好钟青露能够在这场丹会中脱颖而出。

两人这边正沉吟议论时,忽然只听前方明火殿内猛地传出一声清脆响亮的云板之音,顿时将大殿内外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大殿之中望了过去,包括那些丹堂弟子,脸上也都有了几分紧张之色。

孙友精神一振,低声道:“第一轮炼丹结束了,不晓得会有几个人炼丹失误被直接淘汰的。”

沈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莫名快了几分,举目眺望向那座明火殿大门,仔细盯着。没过多久,在万众瞩目的目光注视下,明火殿内果然人影闪动,随后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脚步沉重的丹堂弟子,看去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脸上满是沮丧之意,一副痛苦悔恨的表情。

沈石与孙友对望了一眼,孙友撇了撇嘴,轻声道:“两个。”

失败者踉跄离去,如丧家之犬自舔伤口,在众人眼中最初的关注目光流连片刻后,也无人会再多看他们一眼。

除此之外,明火殿中并没有更多动静,倒是站在大殿之外的丹堂弟子们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一个个神情都是肃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云板之声再起,这一次却是丹会第二轮的炼丹开始了。

围在明火殿外的凌霄宗弟子越来越多,哪怕不能真正进入大殿里看到那丹会盛况,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站在这里仿佛就感觉到了那一场即将拉开的四正大会的帷幕,冥冥中似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一轮的炼丹,持续了一个时辰,随后云板之声再度清脆响起时,瞬间石台上下大殿内外,所有人都是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座大门口处。

沈石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感到了一阵紧张,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分明这场丹会与自己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

或许,还是有些担心她么?

怕她失误,怕她失败,怕她从青鱼岛上开始到现在多年心血心愿尽付东流,怕的是她伤心难过么?

怕她红了眼睛。

怕她流了泪水。

他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握紧的手掌,心里忽然有淡淡的惘然。

突然,孙友在旁边沉声道:“有人出来了。”

沈石猛地抬头,向那大殿门口望去,果然只见那大殿里昏暗的阴影中,几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当先一人身材苗条,赫然是个女子。

沈石只觉得心头猛然一沉,下意识地踏前一步,便看到那走出来的女子花容失色,面色苍白,一双眼中已是满含泪水,刚走出大殿门口便看着忍受不住,“呜”的一声以手掩面哭出声来。

只是沈石却是怔了一下,这女子容貌秀丽,但却并非是钟青露,他心头一松,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暗自摇头,心想自己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等他再度抬眼看去的时候,跟在那女弟子身后又陆续走出了几人,却都是男弟子了,看来钟青露表现不凡,居然是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挺进了第三轮炼丹。

而孙友则是吸了一口气,语气中也是透出了一股淡淡的紧张,低声道:“七人了。”

沈石微微眯眼,没有说话,但是心中还是微微一沉。

是的,这一场严苛之极的丹会,才到了第二轮,便直接淘汰了将近一半的人数,而此刻仍然还在丹会中继续坚持炼丹的那些人,面对平日都会不时失误的三品灵丹炼制,他们身上又该是背负了何等巨大的压力?

第三轮炼丹的云板响起时,已是午时时分,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那些失败而痛苦万分的丹堂弟子的表情,又或是被这场出人意料之外的严苛丹会气氛所感染,明火殿外围观的人群里,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也开始渐渐凝重起来,一些原本的闲聊笑谈也都不见,虽然并没有多少人散去,但是众人的交谈都悄悄变作了窃窃私语。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云板之声再起的时候,沈石盯着那座大殿门口,看着里面再度缓缓走出了四个人,有男有女,脸上在失望痛悔的表情里,还有一股掩饰不去的疲倦之色。

炼丹,本就是一件大耗精神心血的事。

孙友走到他的身边,沉声道:“没有钟青露。”

沈石点了点头,缓缓收回目光,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不知为何,看着那些走出来的人,他心里竟然一点也没觉得有真正轻松的感觉。到了这一步,连续三轮炼丹之后,仍然还要坚持下去的人,所面对的只怕已经不只是炼丹一道上的技巧了,无论是心力体力和心头上的压力,只怕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可是看丹堂这边的意思,似乎明火殿内的那位云霓云长老,仍然没有丝毫暂缓的意思。

甚至于,感觉这一次只过了一小会儿,那清脆的云板声竟然就再度响起。

大殿之外的人群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瞬间变了脸色。

“还有四个…”

沈石低声说了一句,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却是隐隐有了几分艰涩之意。

第一百四十章 丹会(二)

清脆的云板声似乎仍是萦绕耳旁,但是明火殿里有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大殿最顶端那几缕冒起的细细烟火,仿佛透露着里面那片静默中正在发生着什么。

明火殿深处,向下深五十余丈之地是一处炼丹灵穴,昔年凌霄宗丹堂那些神通广大道法通天的前辈祖师以秘法引来地火,加以禁制阵法,便成为了一处最适合炼丹的所在。这里呈一处巨大圆形石窟,周围开辟了二十二间炼丹室,无论是地火品质还是丹炉配置,都是凌霄宗内首屈一指之处,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灵丹妙药在这里炼制而出,为万年名门凌霄宗增光添彩。

而此番关系重大的丹会,在云霓长老的亲自主持下就在此处进行。

从一大早到现在,丹会便没有停止下来的迹象,参加的丹会的丹堂弟子直接被各自分配了一间炼丹室,然后所需灵材自然有人配置齐全送进来,剩下的便是独自一人在这炼丹室中面对地火丹炉,在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的炼丹上走着钢丝般的险途。

钟青露是在左手第四间炼丹室内,此刻的她正坐在炼丹室一角地上,脸色苍白,双眼失神,呼吸也有些急促,甚至隐约还能看到额头鬓边的些许冷汗。

连续三轮炼丹下来,哪怕是一个凝元境的修士在体力上也会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今日不必寻常,丹会之上规矩早已言明,失败一次即是淘汰出局,相比之下,这份心头的压力只怕未必比体力上的压力小了,甚至还犹有过之。

但第三枚灵丹出炉的时候,钟青露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似乎一下子都消散不见了一般,再也顾不得其他,随便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靠在了墙边休息着。

一个年轻的丹堂女弟子进来收走了出炉的灵丹,带了几分同情也有几分羡慕的目光,看了钟青露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钟青露微微转动脸颊,就这样发呆了一会,然后伸起袖子,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滴。

如此又坐了一会,炼丹室的门忽然又再度打开,刚才的那个女弟子再度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都是一份份配置妥当的灵材,然后走过来轻轻放在钟青露的身前。

钟青露低头向托盘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色看去似乎又白了一分。那女弟子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青露师姐,你没事吧?”

钟青露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还剩几个人了?”

那女弟子犹豫了一下,或许是不愿在这关头得罪钟青露,又或是想要与这位看起来仍有希望撑到最后那么日后前途无量的师姐搞好关系,她微微低头没有说话,但是放在托盘上的一只手掌忽然曲伸,大拇指弯起,其余四指伸直。

钟青露向她手掌上看了一眼,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那女弟子看了她一眼,匆匆起身退了出去。

“还有四个人吗…”

当炼丹室的房门重新关上,钟青露带了几分茫然,背靠石壁看着平整的头顶石壁,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一刻,她甚至几乎已经有些失去信心了。

她想到过争取拜入云霓长老座下的机会会有些困难,但是从没想过会难到这种地步,和自己争夺这个机遇的师兄弟师姐妹们,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平日里也并不曾见他们如何,但是这一个月来,突然大家都好像变得陌生了一般,在炼丹上更是不顾一切般的拼命。

或许,每个人每个修士,无论男女,都有一颗向往更高更强的心,自己以往以为凭着几分天分还有家里的支持,就能脱颖而出,还真是有些天真啊。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神色间略显黯然,说是家里的支持,其实在这段关键之极的日子里,已经败落的钟家那边又何尝真正支持过她呢,甚至她在这期间闭关磨练的灵材主材,大多还是沈石私下里给的。

想到沈石,她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现过那个男子的身影,现在想想,似乎也挺久没见到他了,算起来该是自己回山后立刻闭关开始,到如今也有一个多月了罢,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当日爹无缘无故地辱骂于他,他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吧。

看他当日愤然离去的样子,一定是生气了吧?

钟青露轻轻叹了口气,心底忽然有几分莫名的柔软,或许这次出去之后,还是找到他跟他好好解释一下,陪个不是吧。

只是忽然间她转念又是想到,要是这次丹会自己没有坚持到最后,输了的话,他会不会也有些失望呢?

她微微抿了抿嘴唇,想了一下,突然间却是失笑,笑意幽幽几许温柔,心想既然他把这看做是一场交易,那自己失败了以后,想必他心里一定也是捶胸顿足的说,怎么搞的,眼睛瞎了,把那么多东西都投到一个笨蛋身上了啊?

想着想着,她的神情却渐渐的真得快活起来,甚至就连原有的几分疲惫,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蓦地,那云板之声再起,清脆却仿佛带着如山一般沉重的压力。

钟青露凝视着自己身前那个装着各种灵材的托盘,目光渐渐清澈,几分温柔心意,都在尺寸心间。她轻轻拿起那个托盘,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一下,站了起来,却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柔声道:

“我可不是笨蛋啊!你就等着吧!”

笑声轻细却温柔,回荡在这炼丹室里,仿佛平添了几分柔和之意,这个女子抬头挺胸,再次向那座被地火簇拥燃烧的丹炉走去,火光映红了她的脸颊,倒映在她明眸之中,更是几分俏立风姿。

明火殿外,气氛虽然不像大殿里面那般肃穆沉重,但是众人都知道这几轮下来,怕是这丹会快要到了最后时候,不出意外的话,顶多再有一到两轮,这一场最后的胜者就要决出了。

毕竟能在金虹山上修行的几乎都不会有笨人,包括那些参加丹会的丹堂弟子的情况,这半日工夫下来,差不多也都被人暗中传开了,判断他们平日的炼丹水准,再加上各自的道行境界,不少人都已经判断出这些弟子的极限也就差不多能再坚持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