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沉默地思索了一会,目光炯炯也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之后,才一言不发地重新迈开脚步,走到了那楼梯处一路下楼。

而在他身后,门扉的另一侧,书房里书桌背后,顾灵云也是脸色平静地端坐在那张大椅上,目光静静地凝视着沈石刚刚离开的门口,像是陷入了沉思。

金虹山上,幽谷之中。

原本素日寂静冷清的山谷,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一天里多了两个人影而显得热闹起来,参天大树幽远水声之下,一言不发的那两个人看去似乎仿佛让这片山谷更寂静了些。

气氛迅速地冷了下来,孙友愕然之后,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迟疑了一会之后才干笑一声,道:“钟青露,你别想太多了啊,我是之前在那边山道岔路口上,正好看到你往这边走,所以才过来的,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你白费力气地叫上半天空门啊。”

钟青露静静地看着孙友,不知为何,孙友总觉得今天的钟青露似乎与自己往日所知道认识的那个女子有些不太一样,但是到底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觉得似乎她的目光在这一刻,仿佛格外的明亮,像是有一股能看透人心的凉意一般。

孙友心底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正打算随口交待两句就离开的时候,忽然却看到钟青露向自己这边走近了两步。

他抬头向钟青露看去,忽地一怔,却是发现她的脸色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隐约的苍白,正疑惑处,只听钟青露忽然开口道:“孙友,你不会是心里对有情意吧?”

孙友一呆,随即失笑,道:“钟青露,你在瞎说什么,我…”

“是。”他话才说了一半,钟青露已经打断了他,目光明亮如雪,盯着孙友,虽然看去平静但孙友却忽然有些心虚的感觉,“我也知道你没有这个心思,事实上,一直以来,咱们两人的关系就是不冷不热,不过就是见面点头聊上几句的交情罢了,对不对?”

孙友想了想,随后耸了耸肩,道:“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钟青露目光微微低垂了一下,也不知她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只听她淡淡地道:“既是如此,你我交情一般,平日也少有来往,我就奇怪了,为何你看到了我来沈石这里,却是跟了过来,这般好心好意地告知我沈石不在,以免我空等一场?”

孙友脸色微变,面上笑容渐渐退了下去,皱眉道:“算我多管闲事,行不?好了,我这就走了。”

说着他便转身准备向那山道走去,然而眼前一花,却是钟青露走到了那条路上挡住了去路,孙友深吸了一口气,道:“钟青露,你这是做什么?”

钟青露站在山道上,神情清冷,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片刻之后道:“你有点心虚。”

孙友哈的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什么心虚,我为什么心虚了?”

钟青露却并没有笑,依旧站在那边看着他,只是眼眸之中的目光越发明亮,甚至隐隐有些让孙友有点不愿直视的地步,心想真是见鬼了,以前同门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女子居然这般聪明过啊,难道是今天特别敏感了么…

钟青露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可是就是有这种感觉。你我交情一般,你也从未欠我什么,但今日举动不同往日,为何会突然关心我的去向,并赶来告诉我沈石不在?或许是因为…”她慢慢地抬起头,嘴角仿佛微微抽动了一下,轻声又似自言自语地道,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而且那事情或许让你觉得对我…不太好?你是觉得…是可怜我么?”

孙友目光一凝,脸色第一次真正有些震动变化,但随即哈哈一笑,道:“我看你是炼丹炼出毛病了吧,不管你了,我是要走了。”

说着迈开脚步,从钟青露身旁走了过去,钟青露这一次并没有拦阻,只是在孙友经过身旁的时候,忽然低声道:“那事…是和沈石有关吗?所以你看到我来这里才想过来告诉我一声?”

孙友的身子微微一震,但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仍是举步向前走去,钟青露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声音,道:“若是事情与我有关,你为何不跟我说?”

孙友走出去了几步,忽然身子停顿了下来,过了片刻,他却是转身回头,望向钟青露,见那个女子脸上似有几分愤怒之色,还夹杂了一丝担忧,他心里叹了口气,但脸色却是冷淡了下来,看了钟青露一眼之后,淡淡地道: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吗,总觉得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对不起你么?”

钟青露皱起秀眉,脸色冷峻了几分,道:“你什么意思?”

孙友冷笑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些事,是你自己做错在先呢?”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多说一个字。

空荡幽清的山道上,钟青露脸上浮现出一丝愕然,站在原地,过了半晌,她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这片古木森森的山谷,最后落在那座僻静冷清的洞府石门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她幽幽低语,神色间有一丝茫然与落寞。

孙友离开那座幽谷,一路快步走回山道,直到那观海台隐隐在望的时候,他才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神色松弛了下来,并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忽然间却是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让你多管闲事,真是自找麻烦啊…”

笑容中带了几分自嘲,孙友又站在那里想了一会,随后又是再度迈开脚步,却是在距离观海台十多丈远的山道上又拐到了另一条山道岔路上,那边树荫深处似乎也有山道蜿蜒,一些洞府石门若隐若现。

孙友顺着山道走去,一直约莫走出百来丈远左右,来到了一座掩映在一片古藤之下的洞府石门前。孙友在这座洞府门前停下脚步,深深呼吸了一下后,便上前敲打了几下石门。

过了片刻,隆隆之声传了出来,石门缓缓向旁边退去,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现在门口处,看向孙友,先是一怔,带了几分惊讶之意,道:“孙师弟?”

孙友此刻早已把之前的情绪藏在心中,脸上重新露出了开朗笑容,哈哈一笑走了过去,抱拳施礼,笑道:“王师兄,好久不见啊。”

那门口处的男子身材魁梧,沉雄坚毅,却赫然正是出自孙明阳长老座下,如今名列“凌霄三剑”之列的王亘。

第一百五十八章 蜈蚣山

王亘上下打量了一下孙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确实如此,孙师弟你可是稀客,进来说话吧。”说着侧开身子,孙友笑着点点头,走了进去。

两人到了王亘洞府中坐下,这里看去洞府中的东西也是众多齐备,想来也是王亘在凌霄宗里修炼多年,自身实力也是出众,又得诸位师长长辈们的看重,所以自然也是有些身家的。不过洞府中各处都是井井有条,显然王亘的性子也是十分自律条理分明。

孙友扫了这洞府中各处一眼,回头过来的时候,只见王亘已经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套茶具,泡了一壶清茶,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孙友是个识货的世家子弟,轻轻闻了两下,顿时笑道:“这茶香好生诱人,莫不是东南贺州的‘小弥陀’茶么?”

王亘哈哈一笑,倒了一杯放在他的面前,点头道:“师弟好眼光,正是小弥陀茶。”

孙友笑着摇摇头,拿起茶杯吹了吹,浅尝一口,道:“这小弥陀茶可是茶中上品,清香过人,价值不菲,便是我在自家里时也没喝过几次,看来王师兄你果然是身家不菲啊。”

王亘爽朗一笑,摆手道:“不过是有人送了我几两而已,不值当什么,只要师弟喜欢就好。”说着自己也喝了一口清茶,随后微笑道,“孙友师弟,你今天突然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孙友笑着点了点头,道:“事倒是没什么大事,一来是前些日子突然想到青鱼岛上五年修炼,多蒙师兄提点照料,就想着过来拜会一下;二来有些修炼上的疑惑之处,也想请教一番师兄你啊,哦,最后还有点小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说着,孙友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小瓶,放在桌上推到王亘身前,道:“这是小弟一点心意,不成礼数,还望王师兄笑纳。”

王亘脸上笑意未变,但目光却是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后笑道:“孙师弟,这是何必?”

孙友笑而不语,指了一下那个青玉小瓶。

王亘随手拿起,轻轻摩挲了一下后,拨开瓶塞向里面瞄了一眼,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清淡药香,忽然在他们周围升腾而起。

片刻之后,王亘忽然一怔,脸色微变,将那瓶塞盖了回去,同时眉头缓缓皱起,再看向孙友的时候脸上笑容已经渐渐淡去,反而是多了几分惊讶之色,道:“‘玄月丹’?”

孙友点了点头,微笑道:“些许心意而已,不成敬意。”

王亘却是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轻轻将这青玉小瓶向孙友这里推了回来,然后平静地看着孙友,道:“孙师弟,你爷爷便是我的恩师,算来咱们也是同脉,你若是在修炼上有何疑惑之处,作师兄的我但有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师弟你一一细说分晓。至于这…”

他看了一眼那青玉小瓶,叹了口气,道:“玄月丹向来有‘小神丹’之名,又号称乃是三品灵丹第一,灵效绝伦,对元丹真人以下的修士功用都是极高。如此重礼,我是不敢收的。”

孙友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似乎对王亘的婉拒早有预料,也不去接那玄月丹的小瓶,只是微笑道:“师兄,何不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我在请教师兄修炼疑惑之外,也就随便打听一些事情罢了,想必对师兄不痛不痒的,恳请师兄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份上,帮我一把可好?”

王亘抿了抿嘴,脸色沉静,看着孙友,片刻之后道:“几句不痛不痒的问话,能值一颗玄月丹吗?”

孙友耸耸肩,神态轻松,笑道:“这就看大家各自的看法了。”

王亘沉吟片刻,道:“你且先说来听听?”

孙友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王亘身边,然后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低声说了几句话,王亘端坐不动,目光深处微微闪动,但神情间却似乎看去渐渐凝重了几分。

过了一会,孙友直起身子,走到一旁,深施一礼,道:“王师兄,还请不吝赐教。”

王亘起身让过,不受他这一礼,同时伸手将他扶起,目视孙友,孙友目光坦然,与他对望。

片刻之后,王亘忽然笑了一下,道:“你问的这些事,我平日时常侍奉恩师,确实知晓一些,可是…”他摇了摇头,却是带了几分歉意看着孙友,道,“孙师弟,对不住了,其实我或许猜到一二你想问这些事情的心意,只是此事颇有牵扯,又是你们孙家自己人的争执,我只是恩师座下一个外姓弟子,实在不好多嘴。不过你也尽管宽心,今日话语,出于你口不入我耳,我只当没有这回事发生过了。”

孙友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果然正如石头所料,王亘师兄知情而不说,毕竟还是局外人看得清楚啊,接下来就看看那家伙所猜测的言词说法,到底能不能打动这位颇有盛名的“凌霄三剑”之一了。

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看着这位坚毅沉雄的男子,语气温和地道:“师兄好意,我心领了,在此我只想最后问师兄一句话。”

王亘眉头一挑,道:“师弟请说。”

孙友笑了笑,道:“请问师兄,我爷爷门下,先有嫡子我大伯孙宏,再有嫡孙我大哥孙恒,家世传承再明显不过,却不知师兄志向,还有伸张之日否?”

王亘身子一震,猛然抬眼,眼中精光瞬间亮起,如电芒刹那掠过,神情也是一片寒冷,冷冷地看着孙友。

反观孙友却是一片坦然,走回桌边,慢慢又坐了回去,随后转头微笑着看向王亘,却是做出了一副准备长久聊天说话的模样。

流云城。

沈石在从神仙会回来的第二天,便带着小黑猪离开了那间僻静安宁的小屋,准备前往城外两百余里外多有妖兽灵草的蜈蚣山。凌春泥看去有些眷念不舍,不过大家毕竟都不是小孩,也不是少不更事只知情爱缠绵的少年,世道这般艰难,普通的凡人又如何能够坐吃山空?

所以她只是默默地帮着沈石收拾东西衣物,一路送到门口,在沈石开门离开之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沈石心中也有几分别离心绪,不知不觉间,这一间平凡的屋子庭院,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让他有了那一丝丝的亲切眷念,或许是哪一种多年不曾感觉过的心情罢,就像是很小的时候,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一个温暖的家。

于是他抱着那个女子,温和地笑着平静地说道:“等我回来。”

顿了一下,他像是又有些怕她不放心,笑着道:“只要几天时间就好了。”

凌春泥重重点头,微笑道:“嗯,我知道了。”

沈石点点头,然后呼叫了一声,早已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小黑猪立刻冲到了他的身边脚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趴在门下骚动不停,看来是这段日子把它憋的狠了。

沈石笑了笑,打开屋门,然后对凌春泥挥了挥手之后,便大步走了出去。凌春泥目送那个男子带着小黑渐渐远去,倚在门边,许久身影未动,仿佛有些痴了。

沈石带着小黑一路从流云城北门出城,继而向西北方向前行,约莫行走了两个时辰时候,便看到了蜈蚣山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依照《海州地理志》的记载,蜈蚣山的得名并非是因为这座山里多有蜈蚣,而是这山形远远看去,山势绵长而多有山峦起伏,形似多足蜈蚣,因此而得名。此山之中多有妖兽,亦盛产各种灵草,因为地脉灵气充沛,所以高品的灵草也是有所见,吸引了不少修士来此磨砺探险,其中当然还是以散修居多。

看着前方那座大山,沈石笑了一下,却是踢了一脚在身旁的小黑猪屁股上,笑道:“小黑,跟你商量一下,现在我可是个身负巨债的穷光蛋了啊,你帮个忙,待会咱们进山之后,你多出点力气,多杀几只妖兽,多找一点灵草,行不行啊?”

小黑抬头看了沈石一眼。

沈石笑容可掬。

然后小黑果断摇头,尾巴一甩,优哉游哉地向前小跑去了。

沈石窒了一下,带了几分恼火,嘴里嘀咕了一声,道:“这只猪怎么越来越懒了啊!”

一路行进,一人一猪很快就到达了蜈蚣山山脚下,沈石先是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这一带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影出现,似乎与传闻中蜈蚣山一带颇多散修出没采药探险的景象有些不太一样,不过没有其他修士出现当然是好事,发现什么东西也没人抢了啊,所以他还是心情不错地点点头,然后带着小黑向山脉深处走去。

蜈蚣山连绵起伏,方圆足有千里,占地很广,想在短时间内全部扫过根本就不现实,所以沈石也不着急,就带着小黑顺着自己来的这个方向,一路慢慢地向前行进着。

而一路之上,也正如传闻中的那样,蜈蚣山这里的妖兽数量确实不少,不过在山脉外围这一带,妖兽的品阶还是偏低,多是一二阶的低级妖兽,对于如今的沈石来说,已经基本上是不废太大力气就能打发了,同时顺便也搞了一些妖兽身上的灵材部位回来。不过妖兽品阶不高,这些灵材部位的价值也就一般了。

除此之外,小黑看起来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虽然一开始很兴奋到野外跟着沈石探险,但是真要叫它去像过往那样寻找灵草,这只猪就像吃饱了撑的一样,根本提不劲头来。

一路懒散的,半天过去,居然只帮沈石找到了两棵灵草,还是最低阶的一品灵草,让沈石也是彻底无语了。

眼看着黄昏降临,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沈石便打算带着小黑找个地方过夜,这蜈蚣山荒郊野外之地,夜晚中比白日可是要危险许多,对此经验丰富的沈石也早有应对之策,毕竟过往时候他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只是就在他找到一处密林,并在其中看中一棵大树,准备带着小黑爬到树上过夜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林子深处猛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有一个男子声音惊怒交加地从那个方向传来,带着怒意吼道:

“混账,你们山熊堂的人,难道是想跟我们许家为敌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救援

沈石一怔,那山熊堂的名字对他来说已经不能算是陌生了,这些日子以来先后数次接触到,在高陵山脉中那次他为了救小黑甚至直接出手杀死了三个山熊堂门人弟子,而最近凌春泥东躲西藏的原因也是为了躲避猛兽盟的追查,而山熊堂也正是猛兽盟五个门派之一。

这些事一件件累加起来,让沈石当然对山熊堂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真要说什么血海深仇势不两立的也够不上,所以他最初的反应就是皱了皱眉,想要转身离开。不过在等那林中深处男子的声音说完那句话后,沈石刚刚迈出的脚步却又是停顿了一下。

许家?

是流云城中四大附庸世家之一的许家么?

孙、许、候、钟四大世家里,候家已经败落消亡,孙家与钟家的子弟沈石在凌霄宗里都有接触,交情有好有坏,唯独这许家似乎与他的人际圈子隔了一段距离,始终有些神秘感。不过仔细想想,许家还是孙友的外家,似乎多少也能扯上些许关系。

想到孙友,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两个人的交情,沈石犹豫了片刻,便还是继续往林中深处悄悄走去,打算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当是看在孙友的面上了,或许还有几分他本能地对山熊堂这个门派的厌恶。

在沈石做出了一点示意手势后,小黑便很乖觉地跟在他的身后脚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走路的时候动静都十分细小,不仔细留意根本便发现不了,走了几步,连沈石都忍不住多看了小黑一眼,心想这只猪好像最近似乎又变聪明了啊…

这片密林占地颇大,但刚才那争吵声音传来的地方似乎不算太远,沈石带着小黑在林中小心地向前行进着,天色又暗了几分,看着黄昏也即将过去,夜晚快要降临,这片林中被枝叶遮挡之下,光线更显幽暗阴沉。

走了一阵,前方的争斗声不时传来,在黑暗中提醒沈石模糊的方位,除了最早那个男子的吼声之外,还有几个怒骂呵斥的声音,倒是山熊堂这一方的人却始终沉默无语,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很快的,怒吼呵斥声中多了几声惨叫,声音凄厉,在这片即将黑下来的天色里像是撕破了山中平静的利刃,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沈石脸色微冷,脚步加快了几分向前走去,不知为何,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进入高陵山的时候,在山道上遇见的那一幕,曾经有两个年轻的青年男女,算是有几分骄纵吧,似乎也曾经自称是许家出身的子弟,那时在山道上也正是遇见过一行山熊堂的修士。不过后来他不想多事就先行离开了,与他同行的还有某个看起来很像骗子的江湖相师,至于离开之后他记得还听见后头似乎有些动静,但是具体事情如何,却是在随即而来一波又一波的危机中很快淡忘了。

也不知道那一对青年男女究竟是什么身份,现在想起来,或许还真有可能与孙友是什么亲戚吧?

沈石在树林阴影中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速度颇快,一路过来,很快接近了那一场呼喝争斗的地方,不过沈石并没有直接冲出去的意思,而是先行找了个隐蔽的所在藏住身形,然后探头向那边观望了一下。

幽暗光线下,树林中果然有七八个人影,分作两方,一边人少仅有两人,另一边有五个人,但这时占着上风的居然是人少的那一边,人多的那一方反而是仅剩一个人还能勉强站着,剩下的人全部都躺倒在了地上,东倒西歪的看去凶多吉少的模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其中还隐隐有一股微薄但很怪异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但让人很不舒服。跟在沈石脚边的小黑忽然口中低低哼了一声,像是察觉了什么,獠牙抬起,却是露出几分愤怒生气的样子。

沈石一怔,随即心中念头转动,轻轻蹲了下来,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低声道:“是你上次中过的毒?”

小黑嘴里低声咕哝了两声,似乎是答应了。

沈石的脸色微寒,高陵山中那一场遭遇并不是愉快的经历,包括那堆积如山中毒而死的野猪群,那一场点燃的大火熊熊燃烧的情景,也许是同时回想在沈石与小黑的心中。

“噗!”

一声低沉的闷响,从那边传了过来,却是两个人却大占上风的这一方点燃了一个火折子然后又燃起了一个火把,顿时将那边的情景照亮了不少。火光之下,这两个人神情轻松,更带了几分轻蔑之色,身上衣着正是山熊堂的服饰;而另一边的五个人中四人倒地面色乌黑,看来似乎已经不行了,唯独有一个男子虽然面有黑气,但似乎比其他人要微弱许多,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抗住了毒性,所以还能勉强支撑着。

而借着火光,沈石远远看到了那个许家的男人的脸,忽然一怔,却是发现居然有几分眼熟,正是当年跟自己见过几次的孙友小舅许兴。

沈石与孙友交情匪浅,这么多年下来对孙友的情况也是略知一二,也知道孙友在孙家情况一般,但在外家许家这里却是颇受看重,眼前这位许兴就是孙友娘亲的亲弟弟,与孙友向来交厚,更不用说当年在青鱼岛上的时候,许兴也算是曾经帮过他们几个年轻人。

主意瞬间既定,沈石便不迟疑,悄悄向那两个山熊堂的修士背后掠去,而在场中,那两个山熊堂的修士此刻倒是看起来多了几分惊讶,其中一人道:“咦,这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宝物,居然能挨到现在还不死?”

许兴背靠一棵大树树干,面笼黑气,喘息嘶声道:“你们不要得意,日后我许家定会将你们山熊堂连根拔起。”

那两个山熊堂修士同时笑出声来,左首那人讥笑道:“我今天把你杀了,待会再放把火烧了你们尸首,谁能想到是我们干的?”

右边那修士也是冷笑,道:“要怪就怪你们不长眼,居然敢抢我们熊长老看中的‘火链蛇’,如今惊动了那畜生一路逃窜往蜈蚣山深处,熊长老追踪而去,要是找到还好,若是找不到的话,等他老人家回来,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许兴“呸”了一声,怒道:“胡扯,那火链蛇分明就是我们许家人先发现的。”

那山熊堂修士还想说话,但是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个同伴却是不耐烦地道:“你跟他闲扯这么多作甚,别拖到熊长老回来,不然怪罪咱们一个办事不力就糟了,先过去给他几刀再说。”

那先头的修士点了点头,道:“也是,人先让他活着等熊长老回来,不过也可以把他手脚先砍了嘛。”说着狞笑一声,拔出一把雪亮长刀,就向许兴走去。

许兴睚眦欲裂,身子微微颤抖,怒吼道:“混账,有种你就杀了我!”

那走过来的修士哈哈一笑,如看着待宰羔羊一般不屑地道:“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名门世家的人,他娘的平日整天眼高于顶,一到生死关头,在老子刀刃之下,还不是一样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来,叫一声爷爷听一下,多叫几声,说不定老子开心了就少砍你一刀呢!”

许兴气得脸色苍白,手臂一震似乎想要鼓足最后的气力反抗,但这一下折腾身子才刚动一下,面上黑气陡然一盛,顿时他两眼翻白,却是一个跟头直接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那走过来的山熊堂修士反而是被他吓了一跳,持刀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看清了许兴的模样,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口中怒骂了一句,向前走去就准备过去砍上几刀,只是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安静,心里忽有一丝不祥预感,立刻转身看去。

目光所及,那一抹火光之下,刚才的那个同伴竟然不见了踪影。

持刀修士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向前两步,却猛然发现并不是那个同伴失踪了,而是不知为何却躺倒在地,这才一下子没发现。持刀修士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何会突然仆倒在地,他这里一脸紧张之色,慢慢地向那同伴走去,口中叫唤了两声,同时眼光不住地向四周张望着。

四周一片寂静,树林里似乎已经完全沉寂下来,最深沉的夜幕下,夜晚已经来临。

火光深处,忽然猛然亮了一下,那持刀修士一惊转身,却发现有一个火球猛然向自己当面冲来,他不及多想,举刀挡开,但火球撞到那刀刃上时,持刀修士身子猛然大震,这冲力竟是大得难以想象,他一时间心中震骇,心想什么时候一阶术法火球术的威力竟然变得这么大了。

一个人影,从前方阴影处猛地掠出,向持刀修士这里扑来,持刀修士刚想做出反应,便看见又是一个火球冲了过来,这与刚才那火球之间紧紧间隔了一息不到的时间,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能再度举刀格挡。

这一次他甚至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又是一阵震动,而只在这片刻间,那人影已经接近了许多,然后微一抬手,居然又是一个火球冲了过来。

三个火球术连番冲来,山熊堂这个持刀修士根本来不及做出其他应对,只能硬着头皮连退三步,而那个人影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冲到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脸色沉静神情肃然,在火光下双眼目光冰冷,仿佛不带有任何感情,正是沈石。

转眼之间,两人便只有三尺之遥,那持刀修士脸上惊骇之中已经浮起了一丝绝望之色。

而沈石的右手一抬,火球于瞬间凝聚成形,再度发出,这一次持刀修士再也无法抵挡,在沈石这突如其来如暴风雨般迅疾的术法攻击下,迅速溃败,被那火球直接打在了胸口,顿时整个身躯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旁边一棵大树之上。

沈石站直身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章 许家

一场激斗过后,场中除了沈石便已经没有还能站着的人了,不久之前还一副嚣张无比气焰煊赫的两个山熊堂门下弟子,转眼间也是与那些个许家门人一个下场。

沈石扫视了一遍周围,确定没有隐患之后,这才快步走向许兴,借着已经歪倒在一旁的那支火把的光线,可以看到许兴此刻脸上黑气陡然浓密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微弱下去,显然是剧毒攻心,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沈石眉头皱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他自己对丹药毒道这一块只能说是略知一二,最多也只是知晓一些灵丹和毒药的名头效用而已,真要具体如何解毒,他却是不精通的。就像前番在高陵山中看到小黑身中剧毒,他也是无计可施,最后干脆只能用最粗放直接的法子,让小黑服下有强烈解毒效用的玄炎果以抗毒性。至于服下之后效果如何,究竟能否起效,其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只能暗自祈祷老天垂怜了。

一念及此,他心中忽然一动,转过头把小黑招了过来,道:“小黑,你那边还有没有玄炎果,借一个来救人。”

小黑看起来像是怔了一下,抬头望着沈石眼中似有几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