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这块黑晶就送给你了。”

凌春泥身子一震脸上顿时一片欢喜,但随即又像是吃了一惊,缩回了半个身子,看了一眼沈石,怯生生地道:“我、我说了不要的。”

沈石笑了笑,伸手拿过那块黑晶塞到凌春泥的手中,同时口中叹道:“说起来,咱们在一起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我也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甚至中间还着实吃了一些苦头遇上几次风险,除此之外,我也真没有真正送过什么东西给你的。”他顿了一下,然后双手轻轻将凌春泥的手掌握在掌心中,点了点头,道,

“春泥,只要你高兴,这黑晶就送给你了。不过…这东西总感觉有些奇怪,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不过平日里看起来确实并无大碍,只是如果你哪一天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或是异样征兆在这黑晶上出现的,一定要尽快告诉我,知道了么?”

凌春泥一双明眸中亮光闪烁,先是重重“嗯”了一声,片刻后一股柔情从她脸上弥漫而开,望着沈石的目光犹如水波一般,忽地一把扑入沈石的怀抱,紧紧抱住了他,低声道:

“石头,你对我真好!”

沈石心中有些感动,不过随即失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微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啊?”

凌春泥吐了吐舌头,在他怀里缠绵了一会,这才恋恋不舍地坐起。沈石继续去整理桌上的东西,凌春泥则是欢欢喜喜地玩弄着那块黑晶,过了一会,她忽然又站了起来,去到屋子另一侧的柜子抽屉里翻了一阵,却是找出了一根细长的红绳出来。

黑晶上是完全的一块,天然而无缝隙,凌春泥便用细细的红绳细心地绑在黑晶中段,打了几个牢牢的死结,便做成了一个最简单粗陋,再普通不过的小项链坠子。

她低下头,轻按黑亮光滑的秀发,将这红绳黑晶的坠子挂在了脖子上。

红绳轻晃,黑晶便落在她的胸口,静静地躺在雪白粉腻丰腴的肌肤之上,就在心口的不远处,一股莫名的暖意,悄然却清晰地从那块黑晶上轻轻弥漫开来,让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觉得挥之不去的寒意忽然减退了不少。

玄黑水晶,雪白肌肤,黑白之间,那般强烈的对比仿佛让那黑晶上的点点银光都活过来了一般,似天际的繁星也开微微闪烁,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

“漂亮吗?”

她像是一个得到最心爱玩具的小小女孩,欢喜无限,站到了沈石身边,柔声问他。

沈石抬头看了一眼,似乎也有片刻的怔神,那一刻的凌春泥娇媚无限,艳丽之姿仿佛已达到了人间绝色顶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媚意横生如系出天然,在这夜色里,便如同最艳丽最灿烂正盛开到极点的昙花一般。

娇艳不可方物,娇媚令人窒息。

沈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由衷地道:“好美!”

凌春泥掩口轻笑,微笑如花,温柔无限。

这一夜,是凌春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舒服最惬意的一晚。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身子有些寒凉发冷,一开始是手脚指尖,后来这感觉很快就弥漫到全身。不过要说有什么病痛折磨倒也算不上,平日里其实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难受,就是偶尔会觉得身子有些冷,再有的,就是晚上睡觉时不太安稳了。

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常常会在孤独冷清的深夜里忽然惊醒,那一刻便觉得格外寒冷。

或许那是寂寞么?

因为没有人陪?

她总是思念着石头,总是盼望着他会在自己身旁,如果能依偎在他怀中,那寒冷凉意一定不复存在。

只要,有他在…

于是这一晚,他在的时候,果然是这般温暖,凌春泥只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就像是一个小孩,沉醉在他的怀抱而不能自拔,如果离开他的温暖,会不会因为心里太冷而就此死去?

茫然恍惚中,温柔温暖里,她似酣醉不愿醒来的痴人,心口有一团火热,仿佛总比身子其他地方更烫一些。

那是不是,自己激动的心跳声?

于是拥着他安然入睡,再没有寒冷凉意,温暖的世界仿佛永无止境,她沉溺于此永无休止。

就连梦境,竟也与昨日完全不同,再没有连番不断急促变幻的噩梦,那种心悸的感觉一去不回,当她沉眠的时候,这般安心这般温暖,隐隐约约只看到了一片无尽的夜,但是那片黑夜并无寒冷之意,虽然黑暗却仿佛给她一种亲切温暖之感。而在夜幕苍穹的尽头,她甚至还莫名地感觉到似乎有一道奇异的视线正悄悄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是她仍然没有害怕畏惧的念头,因为那目光同样没有太多的敌意,甚至感觉中那奇异的目光仿佛还隐约有些躲闪,哪怕偶尔被注视的时候,她似乎也觉得那更多的是一种好奇与迷惑。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梦啊!

凌春泥一觉便到天亮,可是睡意仍是不减,哪怕那迷迷糊糊中听到沈石起身要走说是出城去探险狩猎的时候,她强撑着半支起身子可眼皮还是在打架。

然后便是沈石哈哈笑着让她在躺着睡去,自己独自走了,接着凌春泥便又在那好久不见的温暖中安然入睡,那心口一片暖洋洋的,真是舒服啊。

不知不觉,她竟是睡了一天,直到下午时分才渐渐清醒过来。

兀自带了几分倦意,她慵懒起身,先是怔了半晌后,忽然又有几分羞意,心想幸好石头不在,不然自己这般模样,还不是丢死个人。

心中一阵温柔掠过,她轻轻走到梳妆台边,台上一面铜镜光滑明亮,倒映出她温柔娇媚的容颜,如花儿一般美丽。

她对着镜中人笑了笑,拿过一把梳子轻轻梳理秀发,黑色的发丝如水如瀑,在她细腻白皙的手指间流动着,她梳着梳着,神情安宁而平静。

可是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凌春泥的身子猛地一震。

她像是怔了一怔,然后放下了梳子。

伸出手,她轻轻从额头秀发间抹去,乌黑光滑的秀发下,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

发丝一点点滑落,她的手指在慢慢地移动着,移动着…

然后在某一处,在那细密秀发的深处,她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所有的动作都僵硬不动,就连整个身子也像是冻结成冰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屈指,在秀发深处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垂下了手,放在了自己眼前。

屋子里一片寂静。

铜镜间人影微微颤动。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的身子颤抖不止,所有的美好如一场幻梦瞬间破灭,所有的温暖都化为虚有。

颤抖的指尖上,停着一根白发。

她失去血色的嘴唇颤抖起来,下一刻,她猛然用手捂住了嘴,将所有的哽咽哭泣都盖在口中,晶莹的泪珠在难以置信痛苦绝望的目光中流淌下来,流过脸颊流过了白皙的手掌。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听到那一点点带着悲伤绝望的哽咽声从指缝间慢慢透了出来:

“干娘…干娘…”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愿望

沈石一早离开了许家大宅,因为考虑到如今凌春泥住在许家里已经算是十分安全,他这次出来便把小黑也带到了身边。出外游历探险,小黑一来可以找寻灵草,二来遇见妖兽时还是一个可靠的打手,唔,应该算是可靠吧。

至于去狩猎妖兽的地方,沈石考虑过后,最后还是决定再去一次蜈蚣山,上一次到那里遇见了许兴被山熊堂的修士暗算围攻,并没有真正深入山脉深处,所得不多,这次去可以好好探索一下。至于之前曾经传说那蜈蚣山里有鬼物出没,沈石在上次过去时整整一日一夜都没有发现半点踪迹,想必也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无聊流言了。

主意既定,他便带着小黑出城向蜈蚣山行去,一个时辰后便到了蜈蚣山山脚下。与前次一样,因为地势广阔,山林茂密,他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修士的身影,不过相比这一整座宝地山脉中,抱着同样目的前来的修士包括散修应该是为数不少的。

沈石振作了一下精神,向山里走去,同时对小黑正色道:“小黑啊,咱们过几天可是要去百山界干大事了,那可是不能马虎的,必须得好生准备。你今天尽点心,好好多找几棵高阶灵草出来,我也多给你几个灵晶,行不?”

小黑咧嘴哼哼点头,看起来心情不错,沈石顿时也高兴了一些,于是一人一猪便向山里走去。谁知进山之后大半天工夫下来,沈石的好心情便渐渐磨折干净,小黑看去似乎并没有特别偷懒的意思,经常都有嗅来嗅去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何,这只往常对灵草极度敏感的小猪在蜈蚣山这里,竟然半天都没找到几棵灵草,偶尔有所发现的,也都是些最普通最低端的一阶灵草。

反倒是沈石这一路过来,遇见了不少低阶妖兽,格杀之后取得的兽身灵材,价值似乎反而更高了不少。

如此又过了一阵工夫,沈石终于忍不住对小黑道:“喂,笨猪,你要是不想找就算了,老老实实偷懒罢我也习惯了不会说你的啊,干嘛最近居然学会装样子了?”

小黑嘴里哼哼两声,看起来神情间也有几分疑惑不解,蹲在沈石脚边,看着眼前这片山野,抬起一只猪蹄挠了挠脖子下巴,嘴里呼呼哧哧哼哼了一阵。

沈石没好气地看了它一眼,道:“这么大一座山脉,灵气充沛,不可能没灵草的。”说着顿了一下后,神色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也皱了皱眉,带了一丝疑惑,自言自语道,

“倒是这一路上妖兽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啊,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外围山势里没这么多妖兽啊…”

流云城,许家大宅西苑。

西厢房里,凌春泥独自一人枯坐良久,眼看着将近黄昏时分,这一天就要这么不知不觉中过去时,她才忽然惊醒一般,从那块铜镜边惊醒过来,猛然又觉得这屋中竟是如此的憋闷,心里烦躁不安,急忙便快步走到哪门口边,一把将房门拉开,走到了院子里。

傍晚的微风轻轻吹过,带着几分凉意拂在她的脸庞,也让她的心情平复了些许,只是心底深处的那一丝恐惧,却仿佛已经化作一只毒蛇,正死死地缠在她深心处,再也不会松开了。

她觉得有些艰于呼吸,站在小院里抬头仰望天空,黄昏时分的天空灰暗而低沉,没有半点高远开阔的感觉,仿佛让人觉得便是这天,也要为难她一般。

“啊…”

她看了良久之后,忽然间心绪猛然激动,竟是忍不住一口大声叫了出来。叫声才出口,凌春泥便想起这里乃是陌生的许家,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掩口,将大半的叫声压了回去,这一时忙乱中,倒是让心底的绝望减轻了少许。

不过这一声叫喊虽然压抑住了,但不等于没人听到,所以过了片刻之后,小院这里的东厢房房门忽然打开,钟青竹脸上带着几分诧异之色,站在门口那边看了过来,道:

“春泥,你怎么了?”

凌春泥转头向钟青竹看了一眼,强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我没事。”

钟青竹微微皱眉,打量了一下凌春泥那明显有些异样的苍白的脸,沉默了片刻后,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若是无事,进来坐坐吧。”

凌春泥怔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发现了那根白发后她心境凄苦,又或是此刻她心心念念的沈石不在身旁而她却格外软弱,所以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走向了东厢房那里。

进了房间,凌春泥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钟青竹,略带了几分惊讶,道:“你这是能下地走动了吗?你的伤…”

钟青竹此刻身上仍然还披着那间绿绒毯子,在凌春泥进来后她便重新回到了床榻边坐下,听到凌春泥有些疑惑的问话后,她淡淡笑了一下,道:“好多了。”

凌春泥带了几分不可思议,道:“这么快?”

钟青竹伸手轻拂了一下那道伤口处,淡然道:“本该如此罢,凝元境后修士肉身便渐趋坚韧强健,回复也较常人强上十倍,只要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伤,又或是那些附骨蚀肉的剧毒,一般情况下这伤势都会好的这么快,我这个…”她想了一下,随后道:“大概再有三四天时间,差不多就无大碍了。”

凌春泥眼中多了几分羡慕,道:“有天资道行真是好啊。”

钟青竹看了看她,道:“怎么,难道你没修炼道法吗,我看你也是炼气境的修为吧,日后只要勤奋修炼,再加上一些机缘,也未尝不是没可能修到凝元境的。对了,你修炼的道法是什么来着?”

“…”凌春泥一时茫然,半晌之后才呆了苦涩强笑了一下,道,“我在修道上天资太差,也没什么好功法,凝元境…不敢想了。”

说着,似乎是害怕钟青竹还要追问自己的功法,凌春泥连忙岔开了话题,道:“青竹,你道行这么好,修炼有成,又是名门弟子,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钟青竹怔了一下,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凌春泥叹了口气,道:“我打小就是在流云城这里长大的,与干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连海州都没出去过,几乎都是在流云城这里打着转转。听说咱们这块鸿蒙主界辽阔无比,天下间有无数神奇之地,有无数不可思议的奇景异地,我都从来没看到过。”

钟青竹哑然失笑,随即摇了摇头,道:“咱们鸿蒙界确实十分辽阔,不过你倒是高看我了。”

凌春泥道:“怎么?”

钟青竹微笑道:“其实你把我想得太好了,真要说起来,这么多年我其实也没去过什么其他地方,也就是前两年随我师父乐长老去了一次天鸿城,算是大开眼界了一回,真正见识了那天下第一名城的风采。至于其他辽阔界土里的神奇之地,我也没去看过,不过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去看的。”

凌春泥若有所思,脸上有一阵茫然掠过,道:“总有机会么…青竹,那天鸿城真的那么好吗?”

钟青竹点点头,道:“非常壮观,特别是传说中的天鸿十景,确实神奇造化,乃是人间奇景。”

凌春泥微微低头,轻声道:“好想去看看啊。”

钟青竹看了她一眼,道:“让沈石带你去好了,反正你们…”后面的话她不知为何住口不言,脸色看去有些怪异,但凌春泥心事重重,却是没有发现,只是眼底深处,似乎隐隐有一道向往的光芒缓缓亮起。

“天鸿城吗…”

三日之后,沈石从蜈蚣山探险游历归来,回到许家大宅。

这三天里,凌春泥暂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衰老的迹象,只是那根白发仍然像是一之毒蛇在不断偷偷噬咬着她的心,但表面之上,她仍是做出了一副欢喜幸福的模样,迎接着沈石的回归。

只是与三日前出发时候相比,沈石这次回来看去身上颇有风尘之色,似乎是这三日在野外应该有些辛苦或是与妖兽的争斗并不轻松,同时脸色上看去带了几分凝重,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凌春泥压抑住自己心头的不安,做出自己最美丽的笑容与沈石相处,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为他宽心,沈石看起来倒是很快笑笑,也将心事遮掩过去。

凌春泥忍了又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该随口提什么非分要求,可是片刻之后,她却是终究没能忍住,低声对沈石道:“石头,我们去天鸿城好不好?”

沈石一怔,带了几分惊讶,道:“天鸿城?你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

凌春泥低眉顺眼地坐在他的身旁,轻声道:“我…我其实,想去那里很久了。”

沈石挠挠头,犹豫了一下,带了几分歉意,道:“春泥,再过七八日就是宗门里准备去百山界进行四正大会精英弟子选拔的大会,我虽然拜入了师父门下,但按规矩也是要去参加的,算是为半年后的问天秘境历练一番。这样吧,等这次百山界回来,我就带你去天鸿城那里好好玩一次,行不?”

凌春泥默然片刻,道:“你这次去百山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呃,这还真不好说。”沈石摇摇头,“我估摸着至少也得一个月后了罢。”

凌春泥身子猛然一震,脸色又是一片苍白,沈石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怎地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凌春泥低头不语,好半晌之后低声道:

“我没事。”

“哦…”沈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对凌春泥道,“我有点事要先出去一下,这事…你等我回来再说。”

凌春泥抬头看他,道:“你去哪儿?”

沈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一股心事重重的模样又是隐约再现,摇了摇头,道:“我去南宝坊那边找个人,你不认识的,就这样吧,等我回来。”

说罢,便匆匆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失孤

再度出了许家大宅,沈石一路走到流云城城南的南宝坊,经过那条热闹长街上的神仙会商铺门口时,他向里面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走了过去,一直向长街尽头那片南天门广场走去。

和往日里的情况一样,南天门这个散修聚集摆摊的地方仍然还是拥挤喧闹的模样,无数的修士在这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又或是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各种灵材而争吵辩论,每一次沈石看到这一幕情景时,常常都会觉得从另一个角度看,所谓高高在上远远凌驾于普通凡人之上的修士,其实也还是普通人,同样也有凡世俗人的七情六欲。

他在人群里信步走去,看着并无目的,与周围走动的大部分修士看起来并无两样,没过多久,他便走到了这片散修集市的中间地带,在某一处有些眼熟的摊位前停下脚步。八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的一个摊位上发现了某个平凡无奇的黑罐,并从中发现了妖族秘法阴阳咒的清心篇,这才有了他如今与众不同的修道之路。

沈石目光转过,忽地一怔,却是看到在那摊位之上,此刻坐着的那人却并非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老候,而是另一个看去有些皱纹的中年男子。而与此同时,那男子看到沈石在自己摊位前停下脚步,马上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看上我这里的灵材了吗,是哪一样,你尽管挑选,我的东西绝对是好的。”

沈石皱了皱眉,在他摊位前蹲了下来,目光直视在身前那块绸布上扫过一眼,便知道这上头十件中倒有六七件是假货或是劣货,剩下几件真品也都是常见货色。他摇了摇头,对这些灵材自然没有半点兴趣,而是看着这个摊主,道:

“老板,我问一下,原来这个摊位不是那个老候的吗,他人怎么不在了?”

那男子一怔,显然没想到沈石居然会问起这个,带了几分狐疑之色,看了沈石一眼,道:“你找老候做什么?”

“你认识他?”

男子点了点头,道:“嗯,算是认识吧。”

沈石心中一喜,连忙道:“那你可知他现如今在何处?”

那男子迟疑了一下,呵呵笑了一声,却是摇了摇头,道:“他好像很久没来这里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啊。”

沈石目视于他,那男子表示无奈地摊摊手,只是眼神却有几分躲闪闪烁,过了片刻之后,沈石叹了口气,从腰间如意袋中摸出了一颗闪亮的灵晶,丢了过去。

那男子一探手直接抓住了那颗灵晶,顿时眉开眼笑,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眼之后,对沈石哈哈一笑,道:

“谢公子赏!”

沈石离开南天门这里的时候,从那个男人口中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老候的事,事实上这个男人确实不是很清楚老候的近况,因为从很久以前老候就突然不再来南天门这里摆摊兜卖灵材了。不过幸运的是,往日里此人一直都在老候附近的另一个摊位摆摊,所以与老候也有几分熟悉,居然知道老候平日的住址,基本上那一颗灵晶买到的就是这点东西了。

按照那男子所给的地址,沈石又一路走到流云城东面,也就是昔日候家老宅的附近。其实当初候胜拜入凌霄宗并成为凝元境的亲传弟子后,父以子贵,老候在候家的地位也是有所提升,在这一点上倒是与钟青竹有些类似,不过候家并没有像钟家那般败落,门中英才俊杰也有不少,所以老候也不像钟青竹的母亲那般风光。

只是后来候家突然败落,被其他世家将世代相传的基业尽数瓜分,老候也是被迫搬离,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老候的生活开始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异变,虽然他因为与候家血脉疏远而没有受到牵连,但是他再也没有去南天门摆摊,也几乎很少人再见过他。

沈石沿着大街走去,在离那座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宅外百十丈远外的一处小巷口停下脚步,在心里轻轻回忆盘算了一下,发现老候的异状应该就是当日高陵山脉中发生异变之后的不久,也就是他发现唯一的儿子候胜有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时候。

沈石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进了这条巷子。这条小巷在长街边上,不过相比起以前凌春泥干娘所住的那条肮脏污秽的陋巷,这里明显要热闹许多,有许多人家都住在这里。巷子里的房子多数都是灰暗狭小的,在这里居住的人脸上多半都带有几分麻木疲累之色,只有几个年纪还幼小的光屁股小孩儿,还在这条昏暗的巷子里彼此打闹追逐着,挥洒着与这片地方有些格格不入的天真与欢乐。

沈石越过了那几个小孩,走到了小巷尽头,在最里面的那扇破木板门上,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低沉的敲门声回响起来,周围有几道麻木的视线向这里看了一眼,但没有任何人有出头干涉的意思,不知为何,沈石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而门里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难道前头那男子给自己的是假消息?又或是老候如今已经不住这里了吗?

他又敲了一阵,门里还是没声音动静,沈石不禁有些着急起来,用力稍大,那木门吱呀一声,却是直接向里打开了,居然是没有上锁的。

伴随着大门打开,一股异常的恶臭从门里飘了出来,虽然不是特别浓烈呛人,但还是有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沈石身子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向里面走去,而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只见灰暗狭小的屋里,好像在地上躺着一个人影。

他心中一动,迟疑了片刻还是踏步走了进去,走到那人身旁扳过他的身子,当那张憔悴无比骨瘦如柴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沈石真的没认出这个跟死人几乎没什么两样的人居然就是老候。

这个人并没有真的死去,口鼻之间还有残留的一口气,呼吸衰弱,但看起来只要无人管他,应该再过不久他就会死在这无人问津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中。

而这个看起来形如骷髅苍老不堪的人,从那仅有的一点脸型轮廓上看,沈石终于还是勉强辨认出这就是老候。

看着那张脸,沈石半晌没有说话,虽然来这里时多少会想到一些失去独生儿子候胜会对老候造成一些打击,但失孤之后的他会落到如此心丧若死的地步,还是出于沈石的意料之外。

或许,一个儿子,又或是一个年轻人,终究是不能体会到老人失去一生挚爱孩子的感觉吧。

沈石在老候的身边蹲下,轻轻叫了一声,道:“老候,你还记得我吗?”

老候浑浊而空洞的眼眶里,眼珠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沈石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叫沈石,是候胜的同门师兄弟,你想起来了吗?”

老候的目光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是在听到了候胜两个字后,猛地收了些许触动一样,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有些吃力地看了沈石一眼。

他的眼神迟钝而无力,并且在看到沈石的脸后很快便闪过一丝漠然失望之色,像是马上又要回到之前那麻木等死的模样。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老候的眼前突然多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只旧布做成的小狗,很是破旧,甚至已经有些不成形状,布狗的一只后腿还有屁股上的尾巴,都已经掉落不见了。

这只破旧的布狗玩偶就拿在沈石的手上,也不知他从何得来又从哪里拿出来的,就这样放在老候的眼前,而在看到这只布狗后,老候身子猛然一震,眼中陡然现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光彩,竟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气力,一下子抬起了头,口中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只是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又或是没了力气,沈石并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