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春泥脸色微微苍白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适,又或是有些紧张与下意识地微微害怕,抓着沈石的手握紧了几分。沈石看了她一眼,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没事吧?”

凌春泥深深呼吸了几下,看着像是平静了一些,然后点了点头,轻声道:“好了。”

沈石看了一眼那座高大山脉,远远望去,那座雄山似与其他山脉并没有太多不同,同样都是有众多茂密的树木,巨石耸立,巍峨奇秀,不过除此之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从山脚一直到山峰高处,随处可见有楼台亭阁殿宇的残垣断壁,有些殿堂的残迹废墟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原本此处该是何等的雄伟壮观,但如今却都化作了一片被风吹雨打的萧瑟残墟。

沈石想了想,遥遥指了一下那座山脉高处,道:“听说在这座盘古大山的最高处,就是整座妖皇帝宫里最雄伟的妖皇殿,是妖族妖皇居住的地方,不过现在等闲是看不到了。还有那两处奇景帝宫秋阳与鸿钧巨柱,如今也是化为乌有,再也看不到的。”

凌春泥点点头,遥望着这座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的古老山脉,看着那一片片透着凄凉的废墟石垣,道:“听说这山里有无数鬼怪妖兽,凶险之极,可是还是有很多修士想进去探险么?”

沈石笑道:“是啊,反正只要妖皇地宫里有那些宝藏传说,自然便有贪心之人想要进去的,据说这山上有无数昔日惨死的冤魂厉鬼,怨气冲天聚而不散,都是妖族天妖王庭破灭之后的诅咒啊。甚至还有传说,在这座帝宫之下的山腹深处,妖族还曾经修建过一座比地表帝宫更加庞大十倍的地宫,里面更是珍宝无数,是号称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号的传说宝藏,不过这一万年多年来,可从没人真正发现过就是了。”

凌春泥油然而生向往,看了沈石一眼,笑着道:“真的有么?”

沈石哈哈一笑,拉着她转身走去,口中道:“谁知道呢,反正我当初从书上看到这些话时,总觉得不太靠谱。”

凌春泥嫣然一笑,随他走去,偶尔间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座盘古大山依然沉默无言,无数废墟凄凉静默,仿佛在这人间沉眠了无数岁月,至今未醒。

名城巨都,自然无数人汇聚于此,英才俊杰自傲不凡,出人头地寻觅机遇,形形色色无数人等,都在这座巨大的城池中浮沉拼斗。

这里人最多,人才也最多,更有无数势力云集于此,包括那向来神秘实力深不可测,号称是鸿蒙第一商会的神仙会,也将自己的总堂设在了天鸿城中。

这里的神仙会商铺数量是其他地方的十倍计,分散在天鸿城里各个繁华街道上,每日里金山银海的利润难以想象,就像是一只巨兽饕餮,吞吐着无数灵晶,掌握了无法想象的力量。

神仙楼,就是神仙会最核心的总堂所在,同时也是天鸿城中最高大的一座建筑之一,站在这栋雄伟高楼上,可以远眺盘古大山与巍峨长城,俯视城中无数街道还有那看起来如蝼蚁一般的过往行人,让人觉得自己如在云端,便如神仙一般。

当沈石与凌春泥从神仙楼附近的长街上走过,在密集的人群里微笑着看着那也已经算是天鸿一景高耸入云的神仙高楼时,在那座楼里高高在上的某一处所在,有一个矮胖子正拿了一面丝巾,擦了擦汗,凭栏眺望,从窗口看了一眼这城中景色,忍不住也是赞叹一声。

他的目光扫过了脚下那些街道,看过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蝼蚁一般,然后轻轻笑了笑,嘴里嘟嚷了两声,听起来似乎是念叨了一个名字说了几声,然后转过身来,有些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继续向那通往更高处的楼梯走去,继续向上行走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色

“扑棱棱棱棱…”

忽有一阵振翅之声从楼外高空中传来,片刻之后,只见一只羽毛鲜艳有金红黄三色交织的漂亮小鸟从那楼外空中飞了进来。而之前这楼里除了那个矮胖子之外,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看去三十多岁的修士,神情精练气度不凡,一眼看去境界道行都远在那个气息浊乱顶多只有炼气境的胖子之上,但不知为何,这个年轻些但道行很有可能已经修炼到了惊人的神意境境界的修士,对这个矮胖子却是十分尊敬的模样。

此刻,原本看到矮胖子有些疲惫样子的修士看着正想过去搀扶一把,但这只小鸟突兀出现后,那修士脸色登时一沉,似要有所举动,只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矮胖子倒是笑了一声,挥了挥手,道:“小齐,没事的。”

齐姓修士原本将要迈出的步伐硬生生顿了下来,站在原地,那只羽毛鲜丽十分漂亮的小鸟在这楼梯附近的上空盘旋了一圈,随后拍打着翅膀落了下来,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停在了矮胖子的肩上,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胖脸,这只小鸟居然带了一丝不耐烦,开口说出了人话:

“沈泰,你怎么这么没用啊,爬这一点楼梯居然用了这么久时间?”

这矮胖子当然便是沈石失踪多年未曾见面的父亲沈泰,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在为神仙会做事卖命,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齐便是他的一个手下,只是不知道在向来以力为尊的修真界里,他是怎么做到让许多道行境界都远高于他的修士都听命尊重于他的。

站在沈泰身后的小齐眉头一皱,脸色似有几分不快,沈泰却是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没办法,我道行低啊,而且又不像你一样,有一对翅膀想飞去哪儿就去哪儿。”

“哼!”停在他肩膀上的小鸟居然哼了一声,然后抬起翅膀,鸟喙自去梳理身上羽毛,没再理他。

沈泰倒是多看了它一眼,微笑道:“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错啊,这是终于想开了吗?其实天地万物,但有灵智者,除了那些传说中的神仙,又哪里真有长生不灭者的。老水鬼活了多久了?一千年还是两千年?也算是善终了。”

小鸟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只小鸟便是当初沈泰在血月界与水鬼部落合作时遇见的那只异种鹦鹉,因为水鬼这种诡异的生物实在难以打交道,所以大多数时候与沈泰打交道的都是这只小鸟。只是就在不久之前,收养这只会口吐人言的小鸟的水鬼部落首领,一只老水鬼年老体衰过世了,这只小鸟或许是伤心,又或是其他缘故,在一次与沈泰会面交谈后,便离开了水鬼部落,自此跟在了沈泰身旁。

说话间,沈泰又向上走了几层,在某一层楼处看到了突然平坦开阔的楼面以及前方一处挂着“仙人堂”三字牌匾的大门外,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应该就是这里了罢。”

他让小齐先在一旁候着,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端正神色,便向那扇门走去,只是走了两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肩上那只小鸟看了一眼,笑道:“你也要跟我一起进去么?”

小鸟探了探脑袋,道:“里面是谁啊?”

沈泰笑了笑,道:

“大人物!”

闲逛一天,转眼已近黄昏,眼看着天色渐渐昏沉下来,沈石便拉着凌春泥离开了繁华街道,向那城池一角走去。

巍峨雄壮从地面看去仿佛高耸入云的长城,在逐渐降临的傍晚天色里显得越发高大,宛如顶天立地的巨人,冷冷俯视着脚下如蝼蚁一般的凡人们。每当夜晚临近,仍然还赶往长城的人们,大多都是怀着相同或是类似的目的,因为只有在天气晴朗的夜晚,站在那高高的长城顶上,便能看到天鸿城中著名的两大奇景:长城揽月和不夜之城。

向着长城顶上攀登的石阶漫长而陡峭,看去十分危险。道行足够或是身怀法宝的修士当然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御空飞行就能直上长城之巅,不过沈石与凌春泥都还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步行向上。

沈石的情况还好一些,毕竟他有凝元境的道行境界,而且这些年来的境遇让他的根基打的牢固无比,在突破凝元境后也有几番际遇,所以非但实际战力远胜普通同阶的修士,在肉身力量上因为妖界三年的磨练以及阴龙真血的浸染之功,这些日子修炼下来,同样也渐渐显露出高人一筹的迹象。

相比之下,凌春泥的情况就比他差多了,事实上,她虽然也能算是一个修炼过的修士,但是不知为何她的道行境界始终停滞不前不说,而所修功法对她自身的增强效果也几乎毫无作用,甚至于在这些日子里更隐隐有几分倒退的迹象,落到几与凡人无异的模样。

沈石这些日子与她在一起,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了一些她身子情况不好,手脚总是有些寒凉,也曾关切询问过她,但凌春泥多数时候都是笑而不语,只说自己资质太差,不是修道的料。反正这一趟回去之后,还是要帮她重新挑选一门新的功法才是,或许会有所帮助吧,沈石在牵着她有些冰凉的手往上走的时候,心里掠过这样一个念头。

凌春泥悄悄抓紧了些沈石的手掌,感觉到那手心里的温暖,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些沈石的心情。她微微低头,但很快微笑展露欢喜,看去正是娇媚无限。

只是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在胸口轻轻抚摸了一下,衣襟之下肌肤之间,有一块黑晶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团奇异的暖气正缓缓地笼罩在自己心房上。这块黑晶不同寻常,凌春泥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这块黑晶除了能让自己有些冰凉的身子温暖起来之外,不知为何,以前修炼梦昙图以致于让自己周身冰凉游走全身的那一丝丝一缕缕奇异的阴气,都在隐隐与这块黑晶有所呼应。

那感觉,就像是黑晶仿佛也在呼吸,一呼一吸间,全身的阴气也随之如潮汐,一起一伏。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或许是并不觉得难过的缘故,又或是不想让沈石知道自己修炼梦昙图有可能衰老的心思,她一直谨守着这个秘密。

而在距离他们这里石阶数丈开外的地方,忽然有数道光芒从下方亮起,随即快速冲上半空,正是几个修士御空而行。沈石与凌春泥同时转头看去,只见那白光之中,夜色之下,那几个修士纵身飞行,当先一人尤其年轻,晚风之中衣襟飘飘,神色淡然却带了几分自傲自信之色,那份气度气质,似乎人生万事尽在掌握,正是今日早些时候在天鸿城外龙桥之上,看到的那位出身元始门宋氏一族的年轻人宋丕。

跟在宋丕身后的还有三人,看去虽然岁数大些,道行境界也不弱,但四人中却还是以宋丕为首。只是他们这些人显然不可能是能够自由飞行的元丹真人,而彼此之间也都没有搭乘帮手,便等于是说平日里素来少见的飞行法宝,这四人却是人手一个。

沈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想元始门号称四正之首,宋家又是六圣一族,看起来这份底蕴果然深厚无比,光看这份做派,似乎比凌霄宗里那个甘家的公子甘泽都要风光多了。

想到甘泽,他忽然有些许的分神,自从他回山之后,虽然这些日子逐渐安顿下来,与孙友钟家姐妹包括贺小梅等人也逐渐了交往友谊,唯独是对那位甘家贵公子,却一直没什么来往。倒不是他淡忘了此人,事实是甘泽虽然名气很大,并且身负年轻这一代天赋最高的天才之名,但是这些年来反而日益低调沉敛,极少露面,沈石回山这么久,居然还没遇见过他。

对甘泽的记忆,他只留存着当初少年时,两个人同船前往妖岛捕猎妖兽时的那一段回忆,当初的两个少年虽然并未有多么明显的深情厚谊生死之交,但是似乎总有几分不宣于口的默契,让沈石偶尔想到这段回忆时,也有几分温暖。

再过一段时日,凌霄宗安排在百山界的选拔大会便会召开,以甘泽的身份地位,前往四正大会那是断然无疑的,想必到了那个时候,会正式再看到他吧,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他心里这般想着,宋丕等人速度极快,转眼已经飞过了他们身旁,当狂风骤起擦身而过的瞬间,自傲自信仰头眺望那片将黒未黑的夜空,只觉得自己未来前程便如这片苍穹一般宽广远大,万事万物皆在掌握之中,人生到此意气风发的他,眼角余光边掠过那两个正缓慢攀爬石阶的男女。

凡人,蝼蚁…

狂风之中,这个年轻人心底不期然地掠过类似这般的念头,挟带着风声逍遥直上,然而鬼使神差间,他却忽然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只见那片暮色里,那女子温柔微笑,娇媚无方,如一朵盛开娇艳的昙花,亮丽到令人心跳停息的地步。那盈盈眼波转过,似嗔似喜,望来如水,如浴清泉,而当他下意识还想细看时,风声吹起,他已飞过那段石阶,直上九天,奔向那高高苍穹,长城之巅。

天地忽然一暗,夜幕终于降临。

几点繁星,于天际悄悄闪亮,夜风吹过,这夜色正是清朗,苍茫人海间,几许沧桑故事,又是流转。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耳光

风声呼啸,几道人影从空中落下,站到了巍峨高耸的长城之上,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城墙之上的风很大,但附近仍然可以偶尔看到几个人影走动,显然多半也是为了到此欣赏那两处与长城有关的奇景的。

袖袍轻拂,身子潇洒,宋丕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古老的城砖与满是沧桑痕迹的墙道上掠过,中间在那一段缺口也就是通往下方的石阶处,稍微停顿了片刻。

身后三个随从里那个中年男子走上一步,道:“公子,此处还有些闲杂人等,再说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往前走上一段,寻个清静所在,到时再好好看看这传说中的天鸿奇景。”

宋丕微微皱眉,似有几分犹豫,不过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四人便往前头信步走去。他们这里气度俨然与众不同,此刻还在城墙上的人多半也是修士,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全然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一样。

在他们走后又过了一阵子,石阶上又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沈石与凌春泥二人,一路攀爬石阶,终于是好不容易登上了这长城之巅。

沈石看去气息还算正常,凌春泥却是胸脯起伏带了几分喘息,不过眼中光彩夺目喜悦之色闪烁,看起来倒是十分欢喜,额外又添了几分娇媚,笑着对沈石道:“可算是上来了!”

石头笑着点点头,拉着她走到一旁,站在这长城之巅,与在地面仰望的感觉又是不同,除了那在巨大建筑面前感觉到自身渺小的错觉外,在这高耸入云的城上,夜风苍茫夜幕低垂,就连星星看去似乎也近了许多,有种让人想要乘风远去的飘逸之感。

或许,仙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站在众生之上,翱翔于天地之间?

可是谁又真的修成了仙,要知道就算是昔日人族六圣那样的圣人,被无数人崇仰敬畏的神仙一般的人物,最后还是归于黄土。而后来的人,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高处风中,偶然会感觉到那般心怀。

沈石抬头看了看天色,“啊”了一声,道:“糟了,看起来今晚好像没月亮啊。”

凌春泥也是抬头,果然只见漆黑的夜幕苍穹上,点点星光稀疏闪烁,却不见明月升起,看来这一晚不凑巧,是看不到传说中的长城揽月景色了。想到这里,凌春泥脸色不禁流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沈石看在眼中,哈哈一笑,轻轻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带她往前走去,同时微笑道:

“没事的,这么大的长城,难道还会跑走不成?这长城揽月的奇景在这里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今日没有,日后机会还怕不多么?总有一天,咱们再来看上一场就是了。”

凌春泥默然片刻,眼神中似有些许黯然,不过随即展颜微笑,眼中脸上,满满都是幸福欢喜,轻轻伸手抱住沈石的腰间,依偎在他身旁,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站在长城之上,没有了长城揽月,但还有另一道奇景不夜之城。

星光之下,清冷夜色,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前方一处城墙边上,向着那城下望去。

一片华灯,万点灯火,如一场辉煌灿烂的光海,就这样猛地出现在眼前,从脚下漫延而去,直到远方无边无际,煊赫繁华不夜天,便在此时。

那灯火美丽庞大的令人有窒息之感,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想象在那每一盏灯火背后的世界与或许从未见过的人们又是怎样的人生?茫茫灯火之海中,只有在这座巨大城池中心那一大片地方是漆黑一片,不用说,那便是盘古大山的所在。

沈石从背后搂着凌春泥的腰肢,一起眺望着这人间奇景,一边轻声道:“听说很早以前,天妖王庭还在的时候,那一片盘古大山上的妖皇帝宫,是这整座天鸿城里灯火最璀璨耀眼的所在,那些奢靡的天妖皇族们日日高歌饮宴,通宵达旦,是真正的不夜之城呢。”

凌春泥靠在他的怀里,呼吸间闻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眼神朦胧,仿佛饮酒也将欲醉,只盼着这一夜永不过去,这时光永留此间。

忽然一阵有些仓惶急乱的脚步声猛然从背后响起,同时“哎呀”一声听似慌张的声音,打破了长城之上这个小小角落里的温馨,同时一阵风声撞了过来,竟是冲向他们两人的背后。

凌春泥吓了一跳,一声轻呼还没反应过来,沈石已经皱起眉头,抱着她向旁边猛地退开几步,两人随即转头看去,只见却是一个年轻人在刚才那处踉跄两步,口中带了几分酒气,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似乎并没有想到沈石居然能够带着凌春妮在这短暂片刻间躲了过去。

他身子晃了两下,看来是脚步不稳,沈石目光略微低垂,向那人下盘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两只脚在地上却没什么移动晃荡,脸色便有些沉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这里发作,忽然只听另一边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却是呵斥了几句后,夜色里,从前方走来三人,为首者正是那位元始门宋家出身的宋丕。

只见他微笑着走到沈石与凌春泥身前,拱手笑道:“二位受惊了,我那下人平日贪杯,今晚又喝多了一些,走路不稳,冒犯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他虽然话里客气,但拱手间身子纹丝不动,神情里更有倨傲之色,仿佛就是随口说上两句就已经是很给了别人面子,同时一双眼睛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沈石后,便落在凌春泥那娇媚动人的脸庞上,仿佛再也挪不开了。

沈石看过那几人一眼,只见除了那宋丕之外,之前撞过来的那下人也已经走了回去,虽然看似被骂了一顿,但那人脸上却不见有何沮丧之色,反而是跟身旁另一个年纪差不多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一起,嬉笑看来,眼中反有几分兴奋之色。

除了这三个人外,还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随从跟在宋丕身后,看去脸上神情有些与众不同,带了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叹息,不过似乎平日也见惯了自家公子的做派,所以也就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沈石收回目光,很快感觉到凌春泥往自己身上又贴近了几分,同时微微低头,看来也是对那宋丕灼热的目光有些讨厌。沈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抬头看了这几人一眼,淡淡地道:

“喝多了就小心一些,刚才的事就算了,告辞。”

说着,他带着凌春妮转身便欲离开。宋丕眉头一挑,脸色微沉,不过也没等他有何言辞动作,旁边另一个年轻随从却是已经一个箭步跳了出去,挡在了沈石与凌春妮面前,冷哼了一声,带了几分不屑之意,道:

“大胆,我家公子是何等身份,你竟敢如此无礼?”

沈石双眉一皱,刚要说话,忽听身后那宋丕又是一声轻笑,施施然走上前来,“啪”的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折扇,打开后在这夜色寒冷的风中扇了两下,然后微笑着道:

“宋文,不得无礼!”说着,他不看沈石,只是望向凌春泥,轻扇两下一副潇洒神态,微笑道,“这位姑娘,在下名叫宋丕,乃是出身于中州元始门宋氏世家,家祖便是昔日人族六圣之一的宋文德。今日与姑娘一见,深感庆幸,只觉得你我之间或有夙缘,心向往之,冒昧请教姑娘闺名,还望告知在下。”

凌春泥先是一惊,随即却是转过脸去,脸上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来。她虽然道行低微也没怎么出过海州,但从小长大,她一直都是生活坎坷,偌大的流云城繁华喧嚣,她却是早在那片繁华热闹下看到了另一面的黑暗龌蹉。这个年轻公子哥话说的漂亮又是一副潇洒模样,再加上那显赫身世,望之仿佛就是一个俗世翩翩佳公子,只是或许这模样能骗到一些更天真的小姑娘,对她却是没什么用处的。

金风玉露宿世良缘,还是素昧平生勾三搭四?

她之所以忍着不说话,只是因为害怕那个人的家世而已。

沈石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挡路的那个年轻人宋文,又转眼看向宋丕,忽地沉声道:“你这是想找事?”

宋丕怔了一下,似乎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在他看来不太起眼的年轻人,事实上他刚才瞄过沈石脚边那只小黑猪的时间都比看沈石用的时间多一点点,在他眼底,这样的人以前他遇见太多了,年轻人有血性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在权势之下低头?

他笑了起来,微微摇头,道:“阁下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与这位姑娘闲聊几句,如何能说是找事呢。”

话音刚落,便听他身后刚才那个装醉的年轻随从冷笑一声,却是又接了一句,道:“臭小子,你敢这样对我家公子无力,我看你才是找事吧?”

说着仿佛借着那一丝也不知是否存在的酒意,此人猛一踏步竟然就冲了过来,却是一巴掌直接向沈石脸上抽了过来,而宋丕在此时目光刚好转开,微笑着看向凌春泥,似乎对身边此人的动作正好没有看到。

一切,仿佛都是如此的天经地义一般。

那一记挥手风声极烈,看似普通暗地里却已带了几分劲道,甚至隐隐已有凝元境的道行,光是这样一个普通的随从都是凝元境的修士,宋家的势力实力可见一斑。

就像是他们经常遇到也经常听到的,很快的,一声带着痛楚的惊呼声猛地响起,除了那一记常常听到的清脆耳光声并没有响起。

“轰!”

一声低沉的轰响传了开来,宋丕宋文等人忽然一怔,这声响却不是平日里他们在中州欺压那些散修取乐时的声音。目光转动力,却只见沈石与那年轻男子身影交错的瞬间,忽然火光猛地明亮一闪,一声闷哼,那男子身子大震而退,而沈石手起掌落,面无表情地直接打了下去。

“啪!”

他的手掌直接打在了那人的脸上,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彻这片长城左右。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文武不齐

长城之上在那片刻间忽然一片安静,包括宋丕在内的几个人一时间都有几分愣神,甚至就连被摔了一记耳光的那个年轻随从看起来都有几分错愕乃是难以相信的模样。如此过了一会,忽地一声惊呼响起,却是站在宋丕身旁的宋文面带急切之色,看着那被打的人,叫道:

“宋武,你没事吧?”

而在一旁的宋丕脸上也是陡然一沉,一股戾气似从眼中掠过,这一记耳光突然而清脆,在他看来几乎和打在自己脸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冷哼一声身子一动,就要向前踏步而去。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身影却是挡在了他的面前,宋丕一看,眉头皱起,喝道:“伍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他叫做伍成的便是宋丕这一行人中岁数最大看起来也相对最为沉稳的那个中年男子,并且听起来也是唯一一个不姓宋的人。事实上,宋丕算是元始门宋氏世家的嫡系子弟,宋文宋武则是同胞兄弟,在身份上算是宋家的旁支,打小是跟在宋丕身边的。只有伍成与宋家无关,他出身平凡,得了机缘拜入元始门,一路修炼至今,性子谨慎沉稳,做事尽心尽力,颇得元始门中一些前辈长老的看重。

这一次往凌霄宗送信,事情不算很大,宋家派出宋丕过来,多少也就是增添几分历练开开眼界,至于伍成同行而来,便是有些照看的意思。

四人之中,伍成的境界道行最高,但是宋丕等人平日仗着家世,向来都是骄横惯了的,往常宋丕喜欢装作潇洒温和,做那俗世翩翩佳公子的作态,对他态度也是平和,但此刻气往上冲,顿时便不管那许多,直斥伍成。

伍成却没理会背后的宋丕,与宋丕火冒三丈的模样不同,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却是落在了被打的宋武身上,当目光看到宋武胸口一片焦黑的痕迹时,比起宋丕等人的怒火滔天,他脸上却是立刻多了一丝谨慎,看起来甚至比白天在龙桥上发生冲突时还更慎重一些。

他拦住宋丕,又一把抓住嗷嗷叫着想要冲过去大打出手的宋文,目光盯着沈石,沉声道:“这位朋友,何以随便出手伤人?”

沈石面无表情,随手将花容失色的凌春泥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他,道:“是他先动手的。”

“呸!”一声怒喝从伍成旁边传来,却是踉跄倒退了几步的宋武这时已经缓了过来,只觉得胸口剧痛,衣物上焦黑一片之下,血肉肌肤看起来都伤了不轻,他自小跟着宋丕,有那元始门宋家的名头罩着,别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向来对他们这些年轻人礼让几分,哪里吃过这个亏。一时间又痛又怒又是羞恼,甚至也没去细想为何平日里一记几乎毫无威胁的火球术可以瞬间伤到自己,只怒喝道:

“不长眼的混账,受死!”

话音未落,他已经再度冲了过去,只是中间身子摇晃,看来胸膛处受的伤还是有些影响到他,而一旁的宋文看到兄弟冲上,一声暴喝也是跟了过去,伍成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下子却是再也拉不住,眼中焦急之色一闪而过。

他们这里气势汹汹的扑来,沈石脸色也是阴沉下来,凭良心说,元始门名列四正之首,隐隐有天下第一门阀的威势,再加上六圣之一的宋家,这种家世背景放到眼前,一般来说他也是不愿去招惹的。

只是别人打上了门直接往你脸上招呼,觊觎了你身边的女人,如此的肆无忌惮气焰嚣张,又哪里还有退路?

他手上轻推,将凌春泥向后推开几步,然后看着前方宋文宋武两兄弟扑来,手上劲风凛冽,却是各自多了一把宝剑,剑光清亮锐利,望之不凡,显然是上好的灵器法宝,而且看那样式一模一样,似乎还是一对的。

而在远处,宋丕看到宋文宋武已经向沈石冲去,身子便停了下来,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也不说话,只是忽然咳嗽了一声。这声音传了开去,伍成那边没什么反应,宋文宋武却是同时露出一丝狞笑,手上剑芒同时泛起更亮光芒,疾风般刺来,照亮了这两张年轻的脸现出几分狰狞,竟是转眼之间已经下了死手。

沈石自从开始修道之后,这些年来几乎都是在搏杀厮斗中渡过来的,不说那妖界三年的磨砺,便是更早一些在青鱼岛的时候,他也是经常去妖岛上狩猎妖兽来赚取灵晶,哪怕是从妖界回来直到现如今,这中间修炼之途的大半时间几乎也都是伴随着狩猎冒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石虽然眼下道行境界并不算特别高深,但对厮杀斗法的经验却是丰富无比,不但超过了寻常大多数的名门世家弟子,甚至就连一些整日舔血的散修也未必比得上他。

只一眼间,沈石立刻便感觉出这宋文宋武两人的气势与之前已是截然不同,那股杀意看似隐晦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忽地手臂一震,指缝间便突然现出了数张黄色纸片。

伍成拦住了宋丕却没拦住宋文宋武两兄弟,心下虽有几分犹豫但也并没有多少过于担忧,不管怎样他也是出身于元始门的弟子,这么多年来本门天下第一的念头也是早已深入心中,刚才所做的不过是性子沉稳,下意识地想问清楚沈石来历而已,等看到宋文宋武扑上,他也只是暗地里摇头,心想门里这些世家的公子少爷们也实在是太过跋扈了,好歹也先开口问问清楚再说啊。

所以他一开始没拦住那两兄弟,便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此刻陡然看到沈石手上那几张黄色符纸,脸色便登时一变,低声轻呼了一句,道:

“符箓!”

话音未落,甚至在他刚想提醒宋家兄弟二人小心的念头还在产生之前,伍成便看到一团火苗猛地在地面那个年轻人手上燃烧起来,一股灵力喷薄而出。

那速度之快让他心头猛然一跳,甚至有那么片刻间他有点怀疑是否自己有些眼花。

什么时候,五行术法的施法速度竟然会如此之快了?而那符箓催发的速度又是何等的迅捷?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沈石手臂刚刚抬起,宋文宋武脸上刚刚露出狞笑,两边相距眼看只有不到数尺之远的时候,宋文忽然身形猛地一顿,本来与兄弟宋武齐头并进的势头一下子如陷泥沼,犹如千斤重担猛地压在身上肩头,一下子落后了宋武数个身位。

五行术法·沉土术!

宋武还没反应过来,眼中满是热切嗜血的目光,挥剑向那沈石砍去,平日里在中州,元始门势力无孔不入,宋家声望如日中天,跟着宋丕公子,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被人当面摔了耳光,真是奇耻大辱!

剑芒之下,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反正有公子门阀在,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在。正经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待会将这不长眼的恶徒杀了之后,等公子将那个女人玩腻了,自己也要过来好好狠狠地玩几次,才能念头通达!

心念之下,片刻间他甚至想到了久远日后的事情,嘴角笑意更浓,吼叫着将剑芒劈了下去。

只是剑光之中,他忽然心中一动,感觉自己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宋文呢?

回应他的是一支忽然从黑夜深处不知从何而来的水箭,穿破了黑暗瞬间凝结成形,尖锐无比地刺破了这片虚空,准确无比地钉在了他砍下的剑尖之上。

“叮!”

一声清脆的锐啸声骤然而起,宋武身形大震,心口一阵气血翻涌,那水箭术的力量竟是异常强大,直接将他的身形打退了几步,而片刻间他眼前一花,却看到沈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欺身而近。

背后,伍成带了几分惊怒的声音猛然响起,几道风声乍起,伴随着一声大喝:“手下留情!”

什么情况…

宋武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看沈石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冰冷毫无表情,仿佛在这一刻竟是一块真的石头一般,左手径直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

那里有一处旧伤,是不久之前被一个火球砸出来的,而这一次,那个拳头毫不客气地再次重重砸在了那处伤口上,同时响起的还有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断折声。

宋武在刹那间嘶嚎出来,声音犹如一只绝望的疯狗般凄厉,他的整个身子就像一只虾米般本能地蜷缩成团,那一瞬间无比强烈而可怕的剧痛瞬间击垮了这个从小几乎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宋家子弟,涕泪俱下中他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