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少爷似乎从他这句话里嗅出了什么趣事,竟然也不再执意邀请,反而暧昧的看了两人一眼,“既然扇子公子和美人高手偏爱这湖上美景,马某便先行上船了!”马少爷彬彬有礼的回应令老马家众家丁不明所以。

马少爷轻蔑的扫了他们一眼,这群逗比,没见这二人单独相处是想培养感情来着,果然身为一名高智商少爷就是对属下拥有令人意外的智商压制呢…这可真是令他感到非常烦恼呢。果然——人啊,一旦情场失意了,智商就不再捉急了么?

老马家一行人的船只摇摇晃晃的向着彩船驶去。

小龙女当先踏上了后面的那条小船,船板随着她的踏入晃了晃,溅出了许多水花,湖面毕竟是平静的,可即使只是这么一点点动静,却叫小龙女意外的睁大了几分眼睛。

她玩过水,但从没坐过船——原来船是不稳的。

先前看着湖面上一只一只的小船任意穿梭,就像自在鱼群里求食的小鱼,船家操控着双桨,让船只比马匹在陆地上还要灵动。

脚踏实地固然可喜,但踏在船上,随着水面晃动,却恍然有一种走在水面上的感觉,湖面上的风也带着潮湿的气息,就像百花楼的小阁楼——即便被曝晒上好些天,只要有主人在家,便一定满楼都是水汽的味道…

她好像有些想回百花楼去了。

小龙女怔怔的发愣,突然提起裙摆,蹲下身子撩拨了一下水面,上面荡起了一波涟漪,湖面上倒影出她的影子——和身后的花满楼。小龙女看着他的影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在水面圈了几圈,影子果然打散了,支离破碎,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小龙女露出一点白牙,像是做了坏事得到满足的小孩子,再次用手指画了个圈,看着影子一点一点在水面碎掉重组。

身后的黑影冷不丁的也弯下腰,伸手舀起一捧湖水,轻轻拍在她唇边。清凉的湖水带着特有的柔软从精巧的下巴滴落,小龙女惊讶的回头,只见花满楼整个人好像融化在浅浅的微笑里。他将舀水的手背在身后,黑黑的眼睛正对着她的方向,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微微挑眉道:“龙儿,我都听到了。”

小龙女被抓了个现行,惊慌过后,同样挑了挑眉,伸手舀出更大的一坨水,使坏的往花满楼身上泼去,听到对方“暗水泼人”,花满楼勾唇一笑,随手翻出折扇不慌不忙的挡了下来,很轻易的样子。

小龙女眯了眯眼,突然上身后仰,整个身体柔软的不可思议,就像一根柳条一样在船板上方腾空而起,袖中白绸倏地一声从袖口中划出,化成滚圆的形状,舀起巨大的水波,向着花满楼这个唯一的目标泼去。

船家柱着双桨啧啧赞叹一声,心道,花公子您可真玩大了。

果断的,伴随着小龙女欢愉的轻笑,翩翩公子立马变成了翩翩落水公子。

花满楼一柄扇子自然挡不住太多水注,只得淋了一身的湖水,无奈的“看”着船板上怎么都翻不起身来的锦鲤,一只一只放回湖里,花满楼此时无比庆幸——还好陆小凤不在这里,否则这些鱼只怕在受惊之后又要满足此人的口腹之欲了。

小龙女轻轻巧巧的踏在船板上,收回手中白绸,她头一次玩的开心极了,只是现在见花满楼身上全都湿透,却又有些后悔了,小龙女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给花满楼擦净了脸,看着他依然浅浅的笑颜,犹豫了半晌,闷声道:“七童,你生气了么。”

花满楼摇摇头,“没有。”

“我把你弄湿啦,你怎么不生气?”小龙女有点疑惑了,湿淋淋的一定不好受。她捂着他的衣袖,帮着用内力蒸干了对方大半个袖子和衣襟。

“当然不会生气——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龙儿笑出声来。”花满楼摸了摸她只到自己下颚的脑袋,深黑的眼睛一抹温柔隽永在眼底。

远处彩船上爆发出一阵人潮声,湖面船板上还向下淅淅沥沥的滴着水,叮叮咚咚,犹如美妙的乐曲,花满楼的声音淹没在人潮声中,然而人在附近的时候却依然可清晰入耳,他手心微微有些发汗,心底滚烫炙热就像薄冰之下的涅盘之地,火苗灼烧着。

花满楼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话,“你那么开心,我又怎么会生气?”

小龙女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两者的关系,不过她不爱刨根问底,问过一件事得了回答,便不再追问。

花满楼对她的脾性又喜又气,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抓住她的手腕,突然以一种很静谧的姿态将她定格在他的对面,花满楼眼睛很漂亮——再没有比现在更漂亮的时候,乌黑的瞳仁能倒映出人的影子,里面满山满水都似乎成了朦胧的并不存在的虚像,而只有那一道人影塞满了整个空间。

即使谁都知道他看不见,但他却好像把曾经所知的整个世界都装在了心里,只将剩下的一个人保护在眼睛里,保护在那双没有焦距、却温柔蕴满笑意且黑的发亮的眼睛里。

“龙儿,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就如昨夜暴雨一般极尽深处却骤然戛然而止,毫无预兆的,前一刻还面对面站着有些茫然无措的姑娘,下一刻便无力的跌在他怀里,仰头咳出一口鲜血。

花满楼脊背一僵,几乎就在一瞬间褪尽了脸上任何一抹的血色。

他慌忙的摩挲着小龙女的脸颊,上面沾满了鲜血,刺鼻的人血味道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他的神经,他喉咙里灼烧着,发不出声音来。

怀里的身体比任何一朵花都来的柔软,手臂接触的肌肤是寒冰一样的温度。

他向来知道这个姑娘身体从来比旁人凉的多,就像没有温度一样,可知道现在他才惊觉——不是的,这不应该是天生的,也许她会冷,会痛苦,或者会像现在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触发了什么,咳出鲜血。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承诺过,要照顾好她的,他就像对待一个小女孩一样,希望她能无忧的生活,每一天他都能听到她晨起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偶尔说话的声音,站在阁楼向下看着静静的声音,他带着她在身边,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他才恍然领悟,原来喜欢上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一种来自莫名的尖锐声音从胸臆发出,刺穿他全身的骨骼。

他喜欢上了一个能让他感动、能让他担心、能让他照顾的小女孩,她干净的就像山泉的水源,甜美的令他忍不住要去触碰。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掌心着她冰凉的脸颊,心疼的难以复加,他听到自己用比以往更为低沉、更为温柔的声音掩饰掉胸口扩散开的凉意:“龙儿你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会没事的。”他想看看她的样子,他想知道她伤到了哪里,但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俯身将小龙女抱在怀里,接触到对方的身体,连自己的血液也沾染上了愈发冰凉的温度。

这时候他才听到小龙女细若游丝的声音,还带着无奈的轻笑,她唇边又咳出一道血丝:“我只是…太久没这么开心了。”

“师父说…若要习练玉-女-心-经,未练至大成便要忘记喜怒哀乐,否则内劲不稳,必入心腑——现在大抵是应了师父所言,受了内伤啦。”

小龙女伸手抹去花满楼脸上被自己蹭上的血迹,突然怔住了。

“…七童,你怎么哭啦?”

突然感觉有点难过呢。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好想哭晕在茅房啊!】

——未至大成便要忘记喜怒哀乐,否则内劲不稳,必入心腑。

就如现在一般么?花满楼怔忪半晌,轻声问:“还要多久…才能练至大成?”

从开始习练内力时便要无悲无喜,花满楼想象不出一个常年居住在古墓里的小姑娘如何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下去。

他感到快乐的时候,从来都会浅笑会微笑会放声大笑,而她不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不被允许。

他一直以为漂亮的女孩子要开心的多笑笑才阳光些,只是现在他才知道,有些事情,也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对方这样完全信任的去被动接受,才最容易受伤。

“若是以往在古墓里,师父还在时,自是可以继续习练。”小龙女搭着他手心传过来的内力运气功力,游走肺腑经脉,一边专心的运功疗伤,一边认真的对花满楼说:“可现在不行啦,师父走了,‘玉-女-心-经’又须得二人同练才能进境,若是只剩一人便再难有寸进。”

说着,她突然看向花满楼道:“七童,你能帮我一起练么?”

“能!”花满楼想也未想便答应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他的确是个好人,也不是因为他总会去帮助别人的本能。

他这个时候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自己能帮上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上官丹凤原本不是要去薛家的,真正说起来,她不过是半路上遇到陆小凤,好奇之下顺路跟过来罢了。只是看了两人一阵打情骂俏后,上官丹凤总觉得像陆小凤这样的浪子可能会乐不思蜀,将金鹏王朝的事给忘在脑后,于是现身出来提醒。

却没想到,这一出现,却是被薛冰往脸上踹了个正着。

一圈脚印留在脸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上官丹凤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着铜镜里熟悉又陌生的脸,手指沾了一丝透明的液体在边面部缘处揉了一圈,一张精巧的犹如真正人脸的面具从面部剥落,这是伪装成上官丹凤所需要的面具——而她真正的脸要比这面具好看许多倍。

揭下面具,铜镜里的人立刻便换做了上官飞燕的脸。

只是这张曾经美艳的脸,让许多人醉生梦死的脸,如今简直不堪入目——除去眼睛周围的皮肤还算得上细腻完好,其余整个脸颊和嘴唇全都肿的一个顶两个的大!

通红到发紫,像是被人胖揍了一顿似的,完全没有任何有关形容美女的弧度。她引以为傲的锥子脸,曾经尖尖小下巴,现在甚至比刚出生的婴儿下巴还要敦圆!

上官飞燕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她以为自己的美貌会永久保持下去,就算过上再多年,她向姐妹们讨要秘方,总会维持容颜不变,可这一切都被百花楼那群该死的蜜蜂给破坏掉了!

看了那么多大夫了,到头来居然每一个都无可奈何的告诉她,她的脸无法医治——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毒,能让人疼痛难忍,而且功力不济的中毒之后极有可能失去性命。

百花楼的蜜蜂怎么会有毒?这个世界都怎么了?传言中花满楼从来都是一个翩翩君子么,又怎么会在百花楼上养有毒的蜜蜂?

上官飞燕越想越烦躁,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有些东西…似乎从一开始便不再受她掌控了。她想让花满楼爱上自己,却意外的抓错了人,她扮作上官丹凤与陆小凤玩暧昧,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陆小凤这样一个只要是个美人都能引诱的了的江湖浪子,却意外的未能被她钓上钩!

简直万事不顺!

上官飞燕气的脸蛋扭曲。她的五官不可谓不精致,她比她表姐金鹏王朝的公主上官丹凤还要漂亮许多——但多了几只燎泡之后,就显得有些吓人了。

门外突然被人推开,萧秋雨和柳余恨两人踏入房间。

二人的视线正对上上官飞燕抚着脸的手。难怪上官飞燕这些日子…即使不必去扮演上官丹凤的时候也依然带着面具,这种突然而来的即视感实在有点强烈。

萧秋雨瞳孔一缩,后退了一步,而柳余恨除去一开始的惊讶,后面却很平静。

上官飞燕尖叫一声,一手挡着脸,眼睛恨恨的盯着自己的这两位裙下之臣:“都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在意自己的容貌。

萧秋雨听从吩咐双手抱剑后走出门,而柳余恨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他静静的看着上官飞燕的脸,眼中没有任何色彩——完全静止的一片灰暗和死寂——就像他为上官飞燕而毁容的这张脸。

但他柔软灰寂的目光在上官飞燕看来,却好像比刀子还锋利。

“你怎么还不滚!”上官飞燕不愿意让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别人的目光下,每出现一刻都像是在刑场赤裸着被凌迟一样,一寸一寸,将自己的血肉裸露出来,她会害怕的发抖——她应该是最完美的女人,获得更多的爱恋和忠诚。

“没有那么麻烦,如果医治不好,大可以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每一种毒,拥有它的主人,一定会有解药。”柳余恨说着,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不是安慰的语气,只是在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与他无关,但他还是说了。

他的江湖经验很宝贵,可以帮助他守护他喜欢的人。

柳余恨一只手捏住腰间的剑柄,套在剑鞘里的剑尖微微颤动,他转过身,一只脚踏出门外,叹了一声:“就算你一直这样——也是没关系的。”

是的,没有关系。

因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意你的容貌。一个连自己的容貌都能一手摧毁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喜欢的人是否足够美丽?——你也许是个贪财的人,也许是个毒辣的人,也许你只会利用别人,却依然有人爱你如生命。

大门被人从外面紧紧扣上。

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远。

萧秋雨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回首看了一眼沉步走来的柳余恨,从腰间拎出一只酒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口,冰凉的酒水顺着火热的喉咙淌入整个胸腔,余下的酒水全都进了胸前的衣衫,前襟湿透。

萧秋雨扔掉酒壶,大步走出院门,低声轻吟:“秋风秋雨…愁煞人——”

柳余恨停下脚步,怔忪的站在原地,转过身看着紧紧闭上的屋门,黑色沉寂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门内的影子,忽然运起内息、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径直跳上屋门对面的一处屋檐。他沉默了半晌,抚了抚剑柄,缓缓地直身坐下。

屋门动了一下,带着面纱的上官飞燕运起内力,脚下踩着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往百花楼的方向飞身而去。

陆小凤再次来到百花楼的时候,受到了玉蜂的亲切对待——陆小凤敢确信,这一次绝对!绝对是人为的!

玉色的蜜蜂糟蹋完花,自娱自乐的玩得好好的,可就在陆小凤踏入小楼的一瞬间,嗡嗡嗡的严阵以待,先是摆成佛掌大手印的架势,来了一招‘如来神掌警示牌’将陆小凤自下而上拱到半空中。

随后这些经历使不完的东西又开始变阵了!

败了一个‘拈花一指’的POSS,就像一个大型手掌似的用中指和拇指提垃圾一样提着陆小凤的衣领进了百花楼的小阁楼,随后从他屁股后面安了个玉蜂阵组成的弹簧,“噗”的一声,把人放了出去。

陆小凤顿时在外力的帮助下,以千军万马之势直冲后院!

陆小凤直接脸裂了。

卧槽花满楼我要抗议,求别让你家妹子养蜜蜂了好么…每次来上这么一回,让我们如何继续愉快的玩耍啊!

楼下买糖人的老头俩眼一眯缝,顿时大惊失色:“坏了!这蜜蜂成精了!”

身边烙饼的大叔扯了扯他的衣摆,抠鼻道:“老爷子您新来的吧?那是花公子家养的蜜蜂,不怎么乱咬人,就是老调皮,就跟——护院的狗一个性质。这要我说啊,要成精早成精了,我等到现在还没等到有一个化形呢。”

糖人老头一脸震撼,大吼:“哎呦我的老天哎!”

烙饼大叔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捋了捋胡须沉吟一番:“有哪里不对么?”

“花满楼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此时百花楼后院小假山上,陆小凤失魂落魄的趴在朱停送来的自制喷泉底下,淋了一身甘露。

后院白衣飘飘的两人收了剑,静立两旁,小龙女疑惑的看向陆小凤的方向。

花满楼一脸同情,唏嘘:“陆小凤你还好吧?”

“不怎么好…”

“这几日玉蜂可以自己组队摆阵型了,还能主动出去觅食——龙儿说它们这是长大了,不过…没想到就是长大了,它们还是这么喜欢和你玩。”

玩??!他都快被欺负死了!

陆小凤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捏了捏太阳穴,一时没忍住眼圈红了——好想哭晕在茅房啊!

其实可能是不同朝代的玉蜂智商不同吧(微笑摸肚)【泥垢!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幸好,在此之前,他还不曾错过她。】

“我能感觉到,你好像有心事。”

花满楼确定一件事不需要过多考虑,他能感觉到的真实,甚至有时候比陆小凤缜密的分析或推理都更要管用的多。

陆小凤的确有心事,跟玉蜂斗智斗勇的累了,心里头压抑的东西,趁着他偷闲的时候,又一瞬间齐齐的涌了上来。

百花楼后院寂静的石桌上,已经摆了三盏茶。

上好的茶叶,甘露冲泡,是花满楼的手艺,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永远都是沉稳的、优雅的——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院子里幽幽茶香肆虐。

但陆小凤没有下来品茶,反而背着手高高地站在假山最突出的一块石头山,一派宗师风范。他身上被泉水浸湿的衣服、衣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从细细密密的流淌,变成一点一点的砸落,声音极为悦耳。

花满楼缓缓地摇了摇扇子,突然想到了当日马少爷记不清陆小凤名字的时候起的别称。如今这人落了水,反而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生物的另一种表现形态了——拔毛凤凰下水…落汤鸡。

“萧秋雨死了。”陆小凤笑了笑,他的笑看上去并不显得愉快,而是带着几分寒意,因为他的心在发寒,“在我来的路上——他是被一辆马车推下来的,最后冲向我的时候他好像要说些什么,也许是一件很重要的秘密,但他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十几米的长街,人来人往,却有一个浑身带血的人站在烈阳下拼力奔跑,他的头发是血染的红色,双眼双耳鼻子嘴巴没有一处还是完整的,甚至咽喉上手腕上膝盖上…足有十七处滔滔的流血——他的胸腔里发出嘶吼声,就像雪地里的狼王,最后一次扬起脖颈对月长啸,伴随着啸声的停止,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前几日还跟在他身后、逼迫他相助丹凤公主的断肠剑客萧秋雨,如今成了无用的弃子,然而他还未曾被弃之如敝屐,反而榨干了他的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我追上了马车,车夫也死了,车里摆着一对银钩,挂着写了血字的黄麻布——‘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陆小凤淡淡的陈述,眼底闪过一道冷光:“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设计整个事件的主人在激我,他熟悉我的性格,知道越是这样说我便会越要管下去,他知道这就是我陆小凤。”

“——这个人也许是大金鹏王,也许是其他人。”

“可总有人明知道前面是个陷阱,却偏要往里面跳。”花满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陆小凤,如果你现在撒手不管,那么我想不论对方设计了怎样一场阴谋,到头来也绝不会成功。”

陆小凤挑了挑眉,撩起红披风跳下假山:“既然他已经算准了我的脾气,那么也一定算准了——就算明知是个陷阱,我也一定会跳下去。”

陆小凤来的匆忙,这些日子他总是很忙的,除去看望几位红颜知己的时间,其余便是被金鹏王朝的人轮番骚扰——明面上的一部分人生怕他不帮忙要回财产,暗处的一部分人想着法子刺激他的牛脾气,让他非查不可。

所以他今日来百花楼也不是为了喝酒的,他手中有两份请帖,备了美酒的洗尘宴,署名是霍天青。

霍天青,珠光宝气阎府的总管。

两个请帖,一个给了陆小凤,另一个自然是给花满楼。

霍总管每个字都是把笔墨蘸的饱满后,才写下帖子。即便对方是看不见的瞎子,也能用手指凭感觉摸出来。虽然花满楼不是普通的瞎子,但他依然感到霍总管的周到——有些事,对方能不能是一回事,自己做不做又是令一回事。

然而当花满楼的手指真正触及到帖子的后,他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了,细白的指尖轻巧的划过微凸的笔墨,上面端端正正的字体无所遁形。

霍总管的确是个细心的人,他细心的知道百花楼不光有花满楼一个主人,同样还多了一位姑娘。而这位姑娘,在他给花满楼的请帖中,写的是家属——花满楼的家属,龙姑娘。在霍天青看来,住在百花楼,是与不是花满楼的家人,都不重要,他所做的只是力图精确。然而等到帖子到了花满楼手中,这位翩翩佳公子不过只用手指读了一遍,便红透了半张脸。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赴宴前,我还需做一件事,若这件事能在规划内完成,当日也许能来得和你一同及赴宴。”花满楼知道陆小凤为什么对请帖如此看重,因为珠光宝气阁的当家人阎立本,便是当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陆小凤道:“什么事这么严重,需要我帮忙么?”

“我的内功须得二人同练方可进入大成,七童这些日子会帮我。”小龙女淡淡道。

陆小凤咋舌,两人同练?还有这种内功?…想必又是那位惊采绝艳的祖师婆婆创出来的功法——总觉得对方祖师婆婆的传说很梦幻啊。

“修炼途中最忌打扰,你若真想帮忙,便将百花楼闭门的消息传出去即可。”花满楼笑了笑,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古怪起来,他抑住更加愉快的笑声,转而故作沉吟道:“陆小凤,听马府少爷说,马府老爷子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想要请你过府一叙。”

“…”陆小凤:“如果对我念念不忘的是个美女,也许我还会高兴一点,尤其是——如果像龙姑娘一样漂亮,那就实在太美好了。对了,马老爷子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见陆小凤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总是忍不住要调戏小龙女,花满楼生生咽下刚到嘴边的“赔款”二字,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听说陆大侠‘怜香惜玉’‘花名在外’,也想把自家的女儿介绍给你呢?”

陆小凤搓了搓手,心里发烫,虽然直觉中这可能不是真的,但…万一呢?——陆小凤向来管不住他热爱美人的心,正如他管不住自己的“你让我往东我偏要往西”的牛脾气一样。

玉-女-心-经的外功,一为玉女剑法,一为全真剑法,原先古墓中恰有全真剑法的招数,小龙女和花满楼练起来自然不费力。玉女剑法向来是克着全真剑法创出,因而两人一人以全真剑法,另一人便以玉女剑法破解。

外功练得极快,小龙女和花满楼做事的时候都比旁人要更专心些,虽然花满楼原先并不记招数,但这两种剑法一克敌一破解倒是极为有趣,他每每以剑与小龙女相交之时,心中悸动,却又总觉得手中的剑招添了几分圆润如意之感。

未过多时便要习练玉-女-心-经的内功,这内功同样需要一门全真内功做辅,然而以往古墓里却没有全真内功的记载,小龙女也无从得知。

花满楼轻叩扇面,皱眉思索半晌,“…‘大道初修通九窍,又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起渐至膝。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金锁关穿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龙儿,全真内功可是这四句?”[1]

小龙女一怔,心中将四句歌拆开细辨:“听起来与全真剑法的确一脉相承,七童,你怎么会全真教的内功?”

“与你一同练习剑法时我便有所怀疑,没想到果真如我所想…六岁之时,我曾偶然救助过一云游道人,那道人赠我一本书,并教了我两手剑法。初时我并未想到这些,但那些剑招与全真剑法却有相似之处…书本上所写的便是我方才所念的道歌。”花满楼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全真教这个名字时,便有一种意外熟悉的感觉。

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因为担心小龙女才思虑过重,没想到这一番练剑竟把他儿时的记忆唤了出来。

小龙女怔忪在原地,既然有全真教的道士,怎么却没有终南山和古墓派?难不成那道士也是同她一般,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就下了山么?

小姑娘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就低落下去了。

花满楼揉了揉她的发顶,心知她定然是想起自己的师门。花满楼心下一叹,现在得知全真教的道人也曾出现,只怕这世上也许当真有个古墓派,但现在…他已经不确定自己到时候还会不会舍得把人送回去了——幸好,在此之前,他还不曾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