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筝正抱着右腿□,听他说得轻巧,带着怨气抬头瞪了他一眼。他却眼神一冷,侧过脸去。

她恼怒这少年袖手旁观的态度,不顾自己的双脚还在发抖,猛地一撑地,将全身力气都贯注在左腿,终于挣扎着站立起来。可是她才一举步,脚下不稳,一下子向前栽去。这时少年急忙站起挡在她身前,她正扑在他身上,因急于取得平衡,伸手就往他双肘处抓去。不料双手触及之处,竟是一片虚无。再一看自己手里抓住的,只是少年身子两侧垂下的空荡荡的衣袖。

岳如筝头脑轰的一声,原来他是没有双手的?!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急忙收回手,他的衣袖便又垂落下去。

此时少年已经竭力用右肩抵着她站住,她尴尬地倚着他而站,他低下眼帘看着地面道:“你可以扶着我肩膀。”

“不……不用了……”她感觉自己的脸一定红一阵白一阵。

他却抬起头,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自己还能走?”

岳如筝讷讷地说不出话,只好扶着他的右肩,将身子靠在他肩侧。他这才带着她朝斜坡上慢慢走去。

一路上夜风清寒,时有细密雨丝飘过。岳如筝浑身是伤,走得极为痛楚。她偶尔看一下少年,他肩后的竹筐内装满草药,又负着她这行走不便的人,想必也很是吃力。但他一直很平静地低头看着前方的路,目光清冷,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也很稳。

穿过一片桃树林,有清流从山岩间汩汩流来,转了几道弯,绕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竹篱小院向远方流淌而去。

少年带着岳如筝走到院前,抬腿轻轻踢开竹篱,到了正中间的屋前,同样踢开了未锁的门。正屋内摆设极为简单,仅一桌两椅,旁有一道虚掩的侧门,岳如筝跟着少年进了门后的卧室,少年将她带至床前,俯身让她躺下。

岳如筝倚在床栏处小声道:“我还是去外面……”

“怎么?”少年望着她。

“我身上,很脏……”她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仍是放不下矜持。

少年抿了抿唇,肩膀一沉,将她抵在床头,道:“弄脏了可以洗。”

她这才侧身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右脚搬到床沿边。少年此时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她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淡漠得有点异常的少年给她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很是拘谨。

不多时,少年又走了进来,身后的竹筐已经不见,右肩处挂着一个檀木药箱。他走到床前,一沉肩将药箱放在床头柜上,又一抬脚,将柜边的一张木制靠背椅勾到床前。

他坐在椅上,将身子靠在椅背,脱了草鞋,便抬起双脚打开那药箱,很熟练地从里面取出零零碎碎的伤药白布等物,一样一样放到柜上,丝毫不乱。岳如筝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用脚代替手来做事,既心惊于他动作娴熟,神情疏淡,又对他如此年少便一生残疾颇为惋惜。少年却忽然抬起头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道:“怕痛吗?”

岳如筝一怔,道:“不怕。”

少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左脚撩起她的裙角,右脚夹起一把锋利的短刃,轻轻一划,便划开了她的袜靴。岳如筝此时才看到自己的右脚脚踝处已经血肉模糊,那枚断了的银镖还插在里面,只是已经更深了几分。

少年微微皱了下眉,用脚中短刃轻轻碰了一下那断刀,岳如筝只觉万箭攒心,禁不住惊叫了起来。少年以极轻的语声说了句“忍着”,用双脚紧紧按住她伤口两侧,迅疾俯下身子,一口咬住从血肉中微微露出的断刀顶端,飞快地往外一拔。

岳如筝才发出惨叫,他已经吐掉沾满污血的断刀,左脚扯来白布用力按在她伤口处止血,右脚夹来一个药瓶,举至嘴边,用牙齿咬掉瓶塞。这时那白布已经被血染湿,他抬脚扔掉白布,将那药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在她伤处,岳如筝又是一声带着哭音的哀号,痛得几乎要昏过去,迷迷糊糊间觉得他已用另外的白布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伤口虽已包好,但她这时已经痛得不能自已,眼泪和着汗水流了一脸。少年收拾好药箱,坐在椅子上等了片刻,见她呼吸稍稍平息下来,才道:“早知这样,我就先用银针给你扎了穴位,可以止一些痛。”

岳如筝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恨不能将它撕成碎片,喘道:“你……你现在才说可以止痛?!”

“我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你了?你自己逞强。”他丝毫没感到有什么不妥,回答得从容淡定。

岳如筝委屈至极,重重地侧过身子,又牵动肩膀伤处,此刻她已经无话可说,也说不出话来,只剩喘息之力。

“安分一点,躺着别动。”少年抛下一句,起身便走了出去。

岳如筝独自躺在床上,或许是覆了药粉的原因,右脚上的伤处一阵痛似一阵,更兼火热灼烧之感。她疲惫至极,却因这剧痛无法入睡。侧脸望向窗户,素白的窗纸间透出微弱的月光,雨已经不知何时停了。她强忍着痛楚,默默躺了一会儿,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唯有夜风吹动窗纸,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之中平添几分萧索之感。

岳如筝无力地躺着,脑海中纷杂不堪,一会儿想到师傅,一会儿又想到极乐谷,一会儿又想到师伯师兄……她忽又一震,不知师伯所在的龙湫瀑布到底在何处,自己还能不能及时与他们一起赶回庐州。

正在焦急之际,但听脚步声响,那少年肩上斜背着竹筐走进房,到她床边,侧蹲在她面前,道:“自己拿一下。”

岳如筝一怔,稍微撑起探手进筐,原来是一身浅灰色的短褐。她握着衣衫,略带诧异地看着少年。

“你衣服都湿了,换了再睡。”少年站起身便又要走。

岳如筝急忙道:“等一下。”

少年回过身,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幽深透澈的眼睛望着她,眼里带着一丝询问之意。

“你知道龙湫瀑布在哪吗?”岳如筝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眼巴巴地望着他道。

少年微微一怔,道:“你是来找龙湫的?”

岳如筝急忙点头道:“是,我有急事要找人,他就住在龙湫瀑布边。”

少年略一沉吟,平静地道:“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没有龙湫。”

“什么?!”岳如筝惊呼一声,身子不由抬起,又痛得倒在床上。她额间渗出冷汗,呼吸急促道,“这里难道不是雁荡山吗?!”

“这里是南雁荡。”少年淡淡地道,“你要找的龙湫在北雁荡。雁荡山有好几处,并不是一座山。”

岳如筝又急又气,这时才想到当时自己在温州府问路时,那些人忽而指南忽而指北,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她一路奔波至此,竟然连地方都搞错,不由心生悲哀,又不死心地望着少年道:“这南北雁荡是不是离的很近?”

“不是很近。”少年一点儿也没体察她的心情,仍旧不带感情地道,“这里是平阳,北雁荡在乐清。

岳如筝虽不知什么乐清,但听他语气,这分明就是两个地方,心中仅存的幻想也被他无情打破。

她自从被苏沐承等人擒住之后,一直忍耐至今,就为了及早找到师伯师兄,不至于让师傅独自应对那居心不良的墨离。如今自己身受重伤,又加之根本走错了路,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伤感,眼泪一下子漫了上来,沿着脸颊慢慢地滑落在枕上。

少年看她默默流泪,看得很认真,好似从未见过别人哭泣一样。岳如筝哭了一会儿,又强自镇定道:“从这里到北雁荡需要多久?”

少年想了想,道:“一天之内可以走到。”

岳如筝垂下还带着泪水的睫毛,心中默默盘算着行程,可脚上的伤痛又让她皱起了眉头。少年道:“你难道还想走到北雁荡去?”

岳如筝闷闷地道:“我明天歇息一天,应该可以站起来了,无非就是走得慢点。”

少年却不屑地道:“真是痴心妄想。你这个样子,十天之内都走不得远路。”

岳如筝本来也是逞强,但被他这样打击,自是很不甘心,便强行撑起身子,道:“我不能再耽误下去!……”话才说到一半,便已经支撑不住,只得倚在床头,紧抓着手中的短褐不放。

少年蹲下身,看着她苍白的脸,道:“你要找什么人?”

“我师伯,龙湫散人于贺之。”岳如筝颓然道。

少年点了点头,也未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手中的短褐,道:“你现在就算着急也是无济于事,先把湿掉的衣服换了,明天再想办法。”

岳如筝愁容满面地倚着床栏,望着手里的衣服发呆。少年见她还在出神,也没再说下去,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岳如筝在幽暗中低下头,展开手中的短褐。这身衣衫虽布料极为普通,倒应是未曾穿过几次,还算得上是新衣。她吃力地撑着身子缩回被中,悉悉索索脱下已经脏了的衣衫,换上了这身短褐。少年的身材并不算高大,但岳如筝体态娇小,这衣衫套上之后,显得空空落落。岳如筝紧了紧衣襟,呼吸着山间湿冷的空气,半是劳累半是困倦地闭上了眼。

第四章 一蓑寒雨定风波

这一夜,岳如筝噩梦不断。梦境中,印溪小筑竟成了一片废墟,本来艳丽多姿的红梅如同血迹一般,洒了满地都是。忽而又是残月当空,自己被一条铁索紧紧捆在梅树之下,百般挣扎也无法解脱。她在梦魇中苦苦沉沦,却一直无法清醒过来,有时明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却就是睁不开双眼,身体沉重,好像被千钧重石压在底下一般。

她就这样在惊吓恐惧中度过了一晚,等到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的时候,窗户外已经发白,但窗纸上悉悉索索,好像是又在下雨。

伤处的药粉似是起了作用,昨夜那种发烫的感觉已经消失,只隐隐作痛。她侧过身,昨夜她脱在床前柜上的衣服都已不在,此时屋内光线渐亮,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与外屋一样,这里的摆设同样简单,只是在窗下有一张竹木书桌,上有笔墨纸砚,桌子右侧的藤编书架上放着若干卷轴,也不知是什么内容。

正在这时,房门一开,少年用嘴咬着一个竹篮走了进来,到床前后俯身把篮子放在柜上,侧过脸朝她道:“吃早饭。”

她微微一怔,撑着坐起身来,篮子中果然装有一碗米饭,还有一碗不知名的山间野菜煮成的羹汤。那菜叶切得极细,飘在羹汤中,碧绿轻盈,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你受了内伤,还不能吃荤腥。”他坐到椅子上,脱了鞋子,伸出脚,把两个碗一一端了出来。

岳如筝想了想,这屋子里好像除了他二人之外未见旁人,便扬着眉试探地问他:“这是你做的?”

少年的脚还搁在柜子上,听得她这样问,忽然坐直了身子,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洗过脚,干净的。”随即将脚放了下去,穿上草鞋,不说一句话。

岳如筝这才意识到他的敏感,急忙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比我厉害,我都不怎么会做菜。”

少年还是低垂着眼帘,岳如筝忍住痛取过那碗羹汤,轻轻啜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便微笑着道:“不但看上去漂亮,味道也很好。”

少年静静抬起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好像有了点暖意。岳如筝昨天只是在暗夜中粗略地看了他几眼,如今面对着他,才见他样貌颇为清秀,尤其是那眉眼,精致明澈,挑不出半点瑕疵。

“只是不值钱的野菜。”他的语气还是平静地不起任何波澜,“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

岳如筝喝了几口,忽抬头问道:“你自己不吃吗?”

少年朝外间侧了侧身,淡淡地道:“等你吃完,我再出去吃。”

岳如筝见他这样说,也不好意思吃的太慢。少年看出她的心思,便欠了欠身,道:“不用急,你慢吃。”

岳如筝脸红了一下,一边吃着饭,一边道:“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少年怔了一下,道:“我姓唐。”

“唐?”岳如筝笑了笑,道,“我姓岳,岳如筝。”

少年见她这样说,似乎觉得自己只说了姓氏,有些不妥,才补充道:“唐雁初。”

“唐雁初……”岳如筝念了一遍,又道:“你今年多大?”

“十九。”他淡淡地道。

“啊?跟我一样大。”她扬起弯弯的眉,道,“我本来以为你比我小。”

唐雁初看了看她,那眼神似乎是觉得她有些啰嗦。

她却好像没有察觉他的不悦,不甘心地追问:“那你是几月生的?”

他抿着唇,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本月。”

岳如筝的眼睛闪了闪,笑盈盈道:“二月?这么巧,我是正月出生的,还是比你大。既然如此,我就叫你小唐了,可好?”

少年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好像微风拂过清浅水面一般,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岳如筝略带匆忙的吃完了早饭,额间又渗出点点汗水。少年看着她道:“你大约有些发烧,想是过于劳累,又受了寒。”

她也自觉身体微微发热,不禁心头一沉,忽又急切抬头道:“小唐,你这里有没有草药?”

唐雁初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由微微蹙眉道:“你就算现在就喝药,也不可能赶去北雁荡的。”

“那怎么办?!”她沮丧地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道,“我真怕师傅会出事……”

“你要找龙湫散人,是为了什么?”唐雁初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我……”岳如筝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对他说那些复杂的事情,只是叹道,“江湖上的事情,你不会懂的。”

唐雁初略一沉吟,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现在动身,去替你找那龙湫散人。”

“你?!”岳如筝一惊,侧身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子,又看到他空垂的衣袖,心里一慌,马上移开了视线。

但唐雁初好似察觉到了,侧过脸,望着地面,道:“我没有手臂,但走路不慢。”

“不不……我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岳如筝心急慌忙地解释,但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热,心虚之态十分明显。

唐雁初还是未曾抬头看她,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足。岳如筝望了望他,试探着道:“你去过北雁荡吗?”

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离开过这里。”但又随即道,“不过我知道怎么走。”

岳如筝望了望窗户,终于下定决心地道:“那你能帮我捎一封信给龙湫散人吗?”

唐雁初并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书桌上的物件,又回到床边,咬着那个竹篮放到书桌上,抬起右脚,将笔墨纸砚一一放进篮中,再俯身咬了篮子走到她身前,用眼神示意她动手去取。

岳如筝在他做这些看似繁琐的动作之时,一直都没敢认真看。直到他俯身在她面前,她才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伸手取出了笔墨纸砚。

少年将竹篮放回桌上,坐在椅子上,很安静地看着她研磨,落笔,封缄。

“就只要交给他这封信?”少年看她封好了信笺才问道。

岳如筝想了一想,抬臂自自己颈上解下一串璎珞。那璎珞以白玉串成,中央垂下三缕墨绿丝线,顶端各坠着一颗大小完全相同的珍珠。这三颗珍珠并不是浑圆,而是状若泪滴,表面浮着海蓝色的幽光。她将璎珞与信笺放在一起,伸手便递到唐雁初面前,道:“麻烦你帮我把这送给我师伯,他见了璎珞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唐雁初低下眼帘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低声道:“放在我怀里。”

岳如筝这才一省,略微尴尬地将东西塞进了他短襦的衣襟中。唐雁初替她收拾了碗筷等物,又用篮子装来茶水、干粮,放在柜上后才出了房间。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跟岳如筝道别,岳如筝只是听见院外竹篱轻轻一响,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

唐雁初在的时候虽也极少说话,但至少屋内还有点动静。他走后,岳如筝独自躺着,听着渐紧的雨声,滴答滴答,打在屋檐上,打在窗纸上,打在树叶上,一切的一切,都深陷于寂静之中。这里远离小镇,远离人群,听不到半点喧嚣,除了风声雨声,便只有偶尔传来的鸦雀啼鸣,一声声如诉似苦。

中午的时候,雨还没停,她呆呆地啃着干粮,想到唐雁初这一路会不会走得艰难。他只有十九岁,却有这样严重的残疾,又独自居住于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岳如筝不知道他是如何才能生存下来的。

她对这少年充满了疑问,但他在的时候,她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更不敢擅自多问。唐雁初很沉默,但这沉默中又似乎蕴含了无穷的压迫感,让她浑身不自在。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怀着一种毫无感情的态度,只是一直低着头,或是避开她的目光。

岳如筝想一会儿,睡一会儿,脚上的伤有时也会发出刺痛,加之昨天摔下山坡的伤处也会阵阵发作,下午便在昏睡之中度过了。

到了夜间,雨势更大,窗纸上斑驳影印,好似画出了许多奇怪的图形。风吹雨袭,远处传来瀑流湍急之声,又有奇怪的隆隆回响不绝于耳,岳如筝久久地望着未关上的房门,心中忐忑。

她裹紧了被子,躲在黑暗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习武,性情爽朗,但是每到这种狂风暴雨的夜间,她都会从心底泛起阵阵恐惧。这种恐惧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是梦魇,又似乎是幻觉,只是会紧紧地缠住她,让她无法呼吸。

师兄常笑话她,看上去胆大泼辣,实则像个怕黑的小孩子。岳如筝虽不服,却也无法解释。

她就这样瑟缩着,度过了在南雁荡的第二个夜晚。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屋后的溪流应该已经暴涨,岳如筝能听到哗哗的水声流向远处。

天色渐渐转好,岳如筝不再发烧,但唐雁初还没有回来。岳如筝的心开始变得七上八下,由之前的担心他不能及早赶到北雁荡,变成担心他能否安全回来。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他冒雨前去找师伯。他走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带雨具,就算带了雨具,又该怎么拿?他虽生活在山中,但毕竟没有双臂,如果遇到山路陡峭,会不会出事……岳如筝越想越愧疚,早上都没吃东西,一直呆呆地望着微掩的房门。

临近中午,岳如筝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却正在这时,她听到了院中竹篱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小唐!”她情不自禁地高声喊着。

脚步声朝这房间靠近,随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岳如筝看到进来的人时,开始还怔了一怔。那人身穿着湿漉漉的蓑衣,头戴蓑笠,脸庞被遮住了一半。但他走到床边,蹲下身扬起脸看着她,她便看到了唐雁初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

他的头发有些淋湿了,覆在脸侧,嘴唇有点发白。但眼神依旧清澈。

岳如筝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有些夸张地道:“吓死我了!”

“有什么可怕的?”唐雁初微微诧异地道。

她终于开心地笑了,道:“我担心了好久,真怕你出事。”

唐雁初淡然地道:“我走惯山路,不会有事的。就是昨夜雨大,耽误了一些时间。”他顿了顿又道,“我见到你师伯了。”

“真的吗?”岳如筝欣喜地直起身子,道,“他说什么了?”

“我把你的璎珞和信笺给他了。他这时应该已经和你师兄上路,赶往庐州。”唐雁初想了想,又道,“你的璎珞我带回来了,在我怀里。”

岳如筝轻轻伸手,自他怀里取出了那海蓝色珍珠璎珞。他虽穿着蓑衣,但里面的衣衫也已经湿透。

唐雁初看她将璎珞系好,藏进了衣领,又道:“你师伯还叫你先留在这里养伤,等他们解决事情之后,再来接你。”

岳如筝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暂且落下,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唐雁初隐在蓑笠下的脸,道:“谢谢你,小唐。”

唐雁初抬了抬头,还是很平和的样子,甚至没有像岳如筝预计的那样笑一下。

岳如筝见他还穿戴着蓑衣蓑笠,便伸手道:“我帮你换下这身衣服。”

唐雁初却往后避闪开,道:“不用,我自己回房去换。”

岳如筝有些失落地看着他走出房间,心想自己素来大大咧咧,是不是让这个内向的少年有点抗拒。她坐了许久,唐雁初才重又回来,他已经脱掉了蓑衣蓑笠,换了另一件暗蓝色的衣衫,样式与之前的一样,都是只到腰下的短襦。腰间系着同色的带子,下面穿着玄色的长裤,裤脚依旧卷起。这时才是二月上旬,他却光着双足走路,没有穿鞋袜。

他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篮子,怔了怔道:“你怎么没吃完?是不是不习惯吃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