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筝抿着唇笑了笑,唐雁初看看她,道:“你要不要把衣服换一下?都淋湿了。”

岳如筝回过神来,忙提着那个四方的包裹,走到桌前,朝他招手道:“小唐,你过来。”

他愣了一下,走过去看着那包裹的形状,道:“这是什么?”

“上次在你这里叨扰了很久,我很过意不去,所以专门来谢谢你的。”她说着,便解开了包裹,露出了一个暗红色的木制锦盒。

唐雁初的眼眸却忽然收缩了一下,绷紧了身子,屏住呼吸,哑声道:“你拿这个来干什么?”

岳如筝奇怪地看了看他,打开了盒盖。锦盒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个形态各异的糕点,有碧绿如玉的,有晶莹剔透的,也有杏黄娇艳的。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个糯米团子,递到他嘴边,道:“我在镇上看到了就觉得一定很好吃,你自己又不买这些……”

“拿走!”她话还没有说完,唐雁初突然一脸怒色,瞪着她厉声道。

岳如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不轻,手里的糕点差点就掉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他,他从来都安静淡漠的脸上现在满是愤怒,眼神深处却好像还有着惊慌失措的恐惧之色。

“你干嘛凶我?!”她委屈地将糕点放回锦盒,愤愤不平地望着他。

“我叫你把这东西拿走,你聋了吗?”唐雁初肩膀颤抖,残余的手臂直指着锦盒,用极凶狠的语气朝她吼着。

岳如筝脸色煞白,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很温和的他会这样暴怒,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她的一番热情就这样被他无端的发火打得粉碎。

“我冒着雨一路抱着这盒糕点来送给你,就是为了让你把我臭骂一顿是不是?!唐雁初,你不喜欢也不用这样对我!”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忽然一把抱起锦盒,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唐雁初看着她的身影没入雨幕之中,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息下来,他后退一步,靠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衣袖,眉间露出深深的悲戚。

雨丝渐渐变成了雨点,被风吹着,斜斜地打进了屋里,地上很快湿了一片。

他抬起头看着阴暗的天空,忽然直起腰,朝着院外走去。路上比刚才更为泥泞,他的脚上不一会儿便溅满了污水。雨点打在他脸上,有时候还溅进了眼睛里,他出来时候没来得及穿上蓑衣,只好不时地抬起双臂,侧着脸,才能勉强擦去一些雨水。

他沿着桃林外的山路走了很远,都没找到岳如筝,便又折返回去,朝着另外的方向继续走。走了没多久,终于望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躲在一棵桃树下,怀里还抱着那个锦盒,本来素白的长裙上已经满是泥水,盘起的长发也散落了下来,贴在颈后。

唐雁初心里一沉,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岳如筝听到声音,迟疑着回过头,看到他之后,却朝后退了几步,站在了雨里。雨水在她脸上滑落,她的眼圈红肿,眼里湿漉漉的。

“回去吧。”隔了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道。

她紧紧抱着锦盒,背过身子不愿搭理他。

唐雁初看到她瘦弱的双肩在不住地颤抖,便走到了她面前,低下头道:“如筝。”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

岳如筝怔了怔,却故意冷冷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看不上这东西。我忘记了你其实是连家的少爷,身份尊贵,怎么可能要这些便宜的糕点。”

唐雁初深深呼吸着,任雨水打在脸上,他的眼里也溅到了雨点,很难受,很酸涩。

他沉默了许久,走上一步,忽然弯下腰,用嘴去咬她手里的锦盒。她用力地推开他,他又继续上前,一下子咬住盒角。可是锦盒很是沉重,他单单以牙齿咬着那一角,根本无法将它夺来。

“你根本不喜欢,现在干嘛要拿!”岳如筝抓着盒子,看着他吃力的样子,忍不住带着哭音道。

他忽然单膝跪地,依旧咬着盒子,身子往后倾斜,也不能说话,只是红着眼睛,望着她。

“真是个疯子!”她受不住他那样的眼神,骂了他一句,怀抱着锦盒,一手用力拉住他那湿漉漉的衣袖,便拖起他,朝小院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两个人都已经湿透。唐雁初进屋后就脱了鞋子,光着脚走进自己的房间,用嘴咬来她上次穿过的那身衣服,放在桌上,低声道:“你先换一下。”

岳如筝默默地拿了,回到房中,换上了这身浅灰色的短褐。她解开长发,用力的拧着水,梳了好一会,头发才算有点干了。她走出房间,见他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知道他还在换衣服。

岳如筝坐在桌子边,又等了一会儿,他才打开门走了出来,已经换了暗蓝色的短装,里面是白色的内衫,露出了整齐的领子,裤脚也一如往常那样卷了起来,但还是光着脚。

“你没有长衫吗?”外面风大天冷,她见他还是穿着短装,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足,道:“我要用脚做事,不能穿那样的衣服。”

她侧过身子,一时无语。

他走到桌边,弯腰咬起锦盒的盖子,将它挪到一边。岳如筝恹恹地回过头,只见里面的糕点都已经被雨水浸湿,有的都没了形状。她咬着下唇,眼圈一红,便要拿起盖子盖住。

唐雁初用下巴一推那盒盖,抬头道:“给我吃一个。”

岳如筝怔了怔,没好气地道:“都被泡烂了,还怎么吃?!”

“没关系。”他看了看她那红肿的眼睛,便想要自己俯身去咬。岳如筝一把抢过锦盒,霍然站起道:“唐雁初,你是不是有病?!好好的糕点给你你不要,现在又故意这样做,你到底是想让我高兴还是难受?!”

他呆在了那里,慢慢直起腰,默默站着不动。

“我最讨厌你这样!你别老是作践自己好不好?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来安慰我!”岳如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大声嚷嚷,想把所有的怒火都朝着他发泄,“你以为现在装作诚心诚意我就会原谅你了?你之前乱发脾气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本来已经不想再纠缠于这件事了,你现在又这样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雁初怔怔地望着她绯红的脸,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以为,你会高兴。”

“我不会!”她一下子把锦盒砸在桌上,眼里泛着泪花,“我看到你这样低声下气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对不起……”他低声道。

“你又要说对不起!我不要听!”她愤怒地朝他大喊。

唐雁初的双肩微微发抖,垂着头,吃力地道:“那你觉得我能怎么做?”他忽然抬起眼,悲伤地望着她,声音颤抖,“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除了说对不起,我除了吃你送来的东西,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我知道你觉得我很无能,我很没用!可我不懂你到底怎样才会高兴,我不明白你的心!”

岳如筝被震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脸色苍白。

“岳如筝,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没有办法!我断了手臂之后就没跟陌生人相处过!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讨好人,也不知道怎么才可以算是道歉!我能做的我都已经试着去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可我的道歉在你看来是我在作践自己!是没有自尊的低声下气!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了。如果你觉得跟我做朋友很累的话,以后也不用来看我了。”

他情绪激动地说完这番话,就立马转回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抬起脚,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岳如筝疲惫地扑倒在桌上,脸贴着微凉的桌面。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以前和他不熟的时候,倒可以相安无事,而现在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闹成这样。她明明是已经原谅了他,可为什么又会无端发怒。她也明明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求得她的谅解,但竟然还对他大发雷霆。

她同样也不明白,唐雁初为什么会时而暴怒时而卑微,他生气的时候她会很害怕,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不断地逃。他卑微的时候她又会很心酸,心酸得不想再看见他作践自己,恨不能狠狠揪住他,大声地命令他挺起腰来,不准再自怨自艾。

或许,真如他所说,他不明白她的心,她也同样看不透他的心。

她到现在还不清楚唐雁初为什么会是忘情阁的少主,他又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甚至不清楚他的双臂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没有了。

岳如筝独自坐着,想了很多很多,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雨势也慢慢小了,只有屋檐下还稀稀落落地滴着水珠。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唐雁初的房里也没有任何动静。她开始坐立不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以前这个时候,都是他去厨房做饭来给她吃,现在屋里屋外一片漆黑,没半点人气。她悄悄地站起身,走到他房门口,门紧紧关着,什么都看不到。岳如筝沮丧地坐回桌边,过了一会儿,她将锦盒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没有点灯,唐雁初躺在那狭小的床上,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他脱掉了外面的短襦,只穿着素白的底衫,这衣衫的双袖不到寻常的一半长度,将他的双臂遮掩了起来。岳如筝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回想刚才对他的那通发火,感觉有点伤心,又有点不忍。

她轻轻挪到他床前,他只是静静地睡在黯淡的阴影中,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愤怒失望的神情。她仔细地看着他,忽然坐在床沿上,打开盒盖,右手拿起一个散碎的杏仁饼,自己咬了一口,左手拿起一个还算完好的玉兔糖糕,递到他嘴边。

他紧抿着唇,眼睛也没有睁开。岳如筝硬是把那只已经歪了的玉兔糖糕塞到他唇间,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随后就一声不吭地侧过脸去。

岳如筝这次没有发火,她只是自己咬着那个没了味道的杏仁饼,继续把糖糕塞向他的嘴。

唐雁初挣扎了几下,她却更加任性,往他嘴边甚至脸上送,他最后只好张开嘴,咬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咽了下去。

岳如筝忽然笑了出来,得意地咬着饼,又塞给他吃,他被迫吃了一口又一口。

“都没味道了是吧?”她看他吃完后,才道。

他屈起双腿,用力挺着腰坐了起来,白了她一眼,道:“那你还硬塞给我吃。”

“你刚才不是自己要吃的吗?”她搬过锦盒,凑到他面前,指指里面那些更不像样的点心,道,“这些都是你的。”

“我不要吃了。”唐雁初没好气地用膝盖顶开锦盒。

“你不要我送你的礼物了?”她哼了一声,斜睨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只好低下头,凑向那个锦盒,咬起一块绿豆糕,但那块糕已经被雨水浸湿,被他一咬就完全散了。

岳如筝笑嘻嘻地用手拾掇起那些碎屑,自己吃着较小的部分,又将完整一些的托给他吃。他好不容易才咽下去,直起上身道:“我还是去做饭吧。”

“不准!”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要不是你,我这些精挑细选的糕点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你非要把它们都吃了不可!”

他叹着气,道:“我以后再也不想吃糕点了。”

岳如筝笑着道:“本姑娘不是在陪你一起吃吗?”她又端起那个锦盒,左看右看地道,“这盒子也不错啊,虽然吃的东西坏了,但你可以留下它放别的东西。”

唐雁初愣了一下,双眉紧蹙,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她笑意融融的样子,便低下头不做声了。

“喂,小唐,这个好像还可以嘛!”她又找到了可以吃的东西,惊喜地叫道。

于是,这两个人在幽暗的夜色里对坐着,你一口,我一口,吃光了那些已经淡而无味的糕点。

若干年后,无数个清冷孤寂的夜里,她曾梦到这个场景。梦中,唐雁初和她都被夜色轻笼,面容朦胧。两人一边吃,一边互望,她故意强迫他吃那些相对较好的糕点,他则微带愠色,却又掩不住眼神柔和。

第十八章 冷香寂寂翠萼遥

第二天清早,岳如筝起床梳洗完毕后打开窗子,便望见屋前晾着她的几件衣服,浅绿黛紫,如阳光下的彩蝶,在微风里飘飘摇摇。

唐雁初则背起了竹筐,正要准备出去。她急忙喊住他道:“等我一下!”说话间,匆匆忙忙地追出房门,就要跟他一起走。

他瞥了瞥她,道:“不吃早饭了吗?”

岳如筝想了想道:“好像现在还不觉得饿……”

他有些无奈地朝厨房侧了侧身:“去拿着,路上饿了没地方找东西吃。”

岳如筝跑进厨房,见桌上有准备着的馒头,便用布包了拎在手里,回到他身边道:“小唐,还是你最了解我。”

他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没说别的,只是默默出门朝着山谷而去。岳如筝此次脚上无伤,走路很是轻快,再不用跟在他身后。上坡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爬的比唐雁初快,但是她还是有意悄悄地放慢了脚步,等他一起上来。

她跟着唐雁初来到平日采药的山谷,此处四周群山环绕,白云悠悠,溪水清清,昨夜那一场雨水滋润了大地,也滋润了山石间、树林中的各种药草。岳如筝按着唐雁初的指点,小心翼翼地在树下石后挖掘,不一会儿两手上便都是污泥。她又生怕弄脏了身上这件唯一干净的衣衫,便跑到一侧的小溪边洗手。唐雁初走过来,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她的背影道:“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又会回来了?”

岳如筝一边洗手,一边道:“不是说了,上次打搅你很久都没有感谢,这次专程来看望你吗?”

“就这样?”唐雁初声音微微有点沉。

她抬头望着他的侧脸,笑了笑,道:“那你还想怎样?”

“你不怕又遇到极乐谷或者别的什么仇人了?”他低头看着脚边溪水,潺潺流淌。

岳如筝站起身,坐到他身边,道:“这次我又没有受伤,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

唐雁初侧过脸望了她一眼,又转过身道:“你脸上脏了。”

“啊?”岳如筝愣了愣,伸手抹了抹脸颊,道,“好了么?”

唐雁初微微地皱着眉,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岳如筝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望着他不说话。唐雁初却又往后退了一下,垂着眼帘道:“左边脸上。”

岳如筝以衣袖一拭左脸,果见袖口上有一些污痕,她蹙眉道:“就剩这件干净衣服了,现在倒好,也弄脏了。”

“早上不是帮你将昨天淋湿的那些衣服都晾出去了吗?”唐雁初道。

岳如筝一笑,道:“小唐,你怎么这样细心呢?”

唐雁初淡淡地道:“我就依靠自己生活,难道像你一样迷迷糊糊?”

“我哪有?!”岳如筝侧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是一看到他的目光,便忍不住收了那假装的怒色。

此时不远处的山道上有樵夫路过,一边走,一边唱着当地的山歌,调子悠远绵长,樵夫嗓音虽沙哑,但伴着那潺潺溪水之音,倒也别有韵味。

岳如筝倾听这山歌声渐行渐远,不由回头问唐雁初:“小唐,他在唱些什么?”

唐雁初本来好似在出神,经她一问,不太自然地道:“都是些寻常的山歌,没什么好说的。”

“你欺负我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吗?”她回身望了望那樵夫的背影,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自己问他去。”

“他说了你也听不懂。”唐雁初扫了她一眼,依旧不肯松口。

岳如筝有点恼火地推了他一下,但也没有真的追上那樵夫,只是失望地托腮望着天边的白云,忽而又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说话的口音跟他们不太一样?我上次听过连姑娘说话,她的话好像跟这里的方言也差不多……”

唐雁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并不是平阳人……”

“可你也没有再说下去啊!”岳如筝抱着双膝,扭过脸正对着他,认真道:“小唐,为什么每次都是要我问了,你才会隐隐约约说上一些,从来不肯跟我交心。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过去,我能说的,一定都告诉你。”

他抬头看着她,眼神有点落寞,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觉得我口音与本地人不同,大约是因为我从小跟着母亲……她是蜀中成都人。”

“蜀中?”岳如筝黛眉一蹙,便立即想到了江湖上那一支闻名遐迩的宗族,不由脱口而出,“小唐,你不会跟蜀中唐门也有关联吧?”

唐雁初静静望着她,道:“我母亲是唐门前任族长唐仲严的小女儿。”

岳如筝目瞪口呆,她曾听师傅说过唐门的很多传奇事迹。这支古老的宗族在江湖中长久屹立,依靠的不仅仅是他们赖以成名的暗器与毒药。他们的不败之处,更在于拥有近乎苛刻的族规家法。唐门中的任何一人,即便是地位尊贵的族长一脉,也必须严守一切规矩,不得有违背抗逆之举。当然,与其他庞大的世家宗族一样,唐门内支脉复杂,关系盘结,外人要想理清他们之间的亲疏好恶,也并非易事。

但唐仲严一脉,一直是唐门内最嫡系的血亲,他有二子三女,长子唐旭乾,娶江南慕容世家的七小姐慕容仪为妻,二人郎才女貌,当时羡煞众人,可惜婚后不到一年,唐旭乾便在与仇家的对决中丧生。慕容仪守寡多年,现已成为唐门中流砥柱,协助唐老太太执掌制毒解毒事务。次子唐旭坤,娶崆峒派掌门之女周氏为妻,现执掌唐门暗器招数研习之事。三女唐韵苏,招华山弟子杨展弘为婿,琴瑟相合。这三人,均性格平稳,恪守唐门规矩,不曾有什么特别之事发生。而接下来的四女唐韵馨,则特立独行,不肯遵从父命嫁与指腹为婚的夫君,而是执意要与当时初出茅庐、一无所有的衡山青年剑客蓝柏臣成亲,最终与其私奔而走。这件事在当时的江湖中曾被人广为传播,津津乐道。但不曾想,除了这四小姐之外,数年后,唐仲严的幼女唐韵岚也离奇失踪,她向来温和内敛,甚少与江湖中人交往,但自失踪之后,唐门中便对其缄口不提,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然而现在,唐雁初居然说出自己的生母便是这失踪多年的唐门五小姐,怎不令岳如筝惊愕万分?

“原来你真是唐门的?!”岳如筝不禁睁大了眼睛,转念一想,又诧异道,“难道,难道当年唐门五小姐曾经与七星岛岛主连海潮成婚,然后生下了你?!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唐雁初抿唇不语,岳如筝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看了看他的神色,小声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迫你的……”她见他没有生气,才又试探道,“难怪你说自己姓唐,那你有没有回过唐门?”

“没有。”他又是很简短的回答,低着眼眸,道,“我既不会去七星岛,也没有资格去唐门。岳如筝,我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

岳如筝沉寂了一会儿,两人默默地坐在那淙淙跃动的溪流边,四周极为安静,天边云朵漂浮,阳光在溪水中折射出耀目的光彩。

“走吧。”过了片刻,他才好像恢复了一点常态,站起身,走到树下去背那竹筐。岳如筝跑过去,抢在他之前背起了竹筐,展颜道:“你就让我多为你效劳一些吧。”

岳如筝随着唐雁初又朝山中走去,她虽然脸上含着笑容,心里却更加疑惑不解。小唐是连海潮的儿子,已经让她很是惊讶了,而现在,得知他还跟蜀中唐门有剪不断的血脉关系,又是出人意料。她想到了出发前师伯叮嘱过的事情,想到七星岛还与师傅以及邵飏的父亲有过过节,这些事情交错在一起,让她一时间心乱如麻,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唐雁初回头看了看她,停下来道:“你是不是累了?”

“没,没有……”她慌慌张张地追上来,站在他身边。

“你早上什么都没吃,”唐雁初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道,“现在都快近中午了。”

岳如筝解开手中的布包,咬了一口馒头,道:“小唐,我怎么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呢?”

他怔了怔,随后微微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一边去查看有无新生出的药草。岳如筝一边吃着,一边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小唐……”

“什么?”他头也没有回地问了一声。

“上次我走的那天,你是不是故意避开了?为什么连告别都不愿意?”她鼓足勇气,才把这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唐雁初本来是蹲着在看地上的草药的,听了她这问话,便直起腰。但他没有站起身,只是背对着她,静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在意这些。走了便走了,无谓什么告别。”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淡,平淡得让人察觉不出情绪。岳如筝走到他身后,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以后我就不会再来了?”

唐雁初这才站起来,转回身看着她道:“没想那么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和你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一场,你再回来,我很意外。”

岳如筝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就走了开去。唐雁初怔了怔,跟在她身后,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她闷闷不乐地道,“有时候我脾气也不太好,昨天一见面就冲你发火……”

唐雁初迟疑了一下,道:“也不是……昨天是我先发火了……”他说到这里,忽然静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岳如筝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他说话,便转过了身子。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不起波澜的眼眸里似是藏着隐隐的痛。岳如筝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他见到那锦盒之后的暴怒之状,心里一阵恐惧,不由地瑟瑟道:“你,你没事吧?”

唐雁初看着她那惊恐难消的样子,慢慢低下头,声音有些暗哑:“没事。如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