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那次回来的时候,不是已经看到了……”岳如筝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他的眼睛。

他低垂着眼,道:“那是晚上,不一样。”

岳如筝心中酸涩,不再说话,只是伏在他胸前,轻轻抱着他的双肩。

唐雁初屈起双腿,背倚船身坐着,抬头望着璀璨星辰,道:“如筝,你看看天上的星,或许就不会头晕了。”

岳如筝也抬起头,幽静的天幕中繁星点点,带着透亮的寒意,彼此遥遥相望。

次日一早,船只又向南方航行而去,岳如筝坐在舱中,但听得波浪声声,海鸟鸣叫。唐雁初一直陪在她身边,却也很是沉默,眉眼间隐隐带着忧郁。临近中午时分,连珺秋挑帘而进,道:“珺初,前面就是七星岛了。”

唐雁初默默点头,站起身又问了一句:“他们不在岛上?”

连珺秋正要出去,听得此话不由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道:“不在,你不要担心。”

唐雁初这才回头向岳如筝道:“如筝,我们上岸。”

暗蓝色的海面上,有一座苍翠岛屿,如遗世独立的佳人,伴着潮起潮落,永恒不变地伫于海天之间。

船只越来越迫近七星岛,岳如筝的心就像是被提起了一般,找不到着落的地方。微咸的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踏足海滩的第一步,竟来得如此容易,又如此忐忑。

岸上早已有数人等候,与此同时,正对着海滩的山岩顶端响起浑厚的钟声,那声音绵延回荡,在风中传出很远。不多时便又有两列下属飞奔而至,这些人均是蓝襦黑衫,肩背一双长剑。由这两行剑手开道,连珺秋走在最前,他们沿着山崖后的白石道路向岛上行去。

一路上,岳如筝一直紧紧跟着唐雁初,他始终没有抬头,就如同以前在山下小镇上那样,默不作声地前行。岛上繁花似锦,层峦叠翠间隐现亭台楼阁,朱檐碧瓦。每至一处,即便是看似僻静无人之地,都有人探身出来向连珺秋行礼,随后也会朝着唐雁初跪拜。想必定是连珺秋出门之前便已都叮嘱过,故此也没人对唐雁初的到来感到惊讶,只是他们那有意压低的目光,还是透露出内心的不自然。

穿过数个院落,眼前跃然而出的便是一座建于高岩之上的楼阁,暗黑鎏金匾额上书“忘情阁”三字,笔力苍劲矫健,含着吞噬天地的傲气。连珺秋向身前的剑手说了几句,见众人退下,才向唐雁初道:“珺初,父亲曾叫我带你进去先拜祭……”

“你知道我不会进去的。”唐雁初在她还未说完的时候便开了口,看也没看那忘情阁一眼。

连珺秋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淡淡道:“那大宴之日祭祀祖先时你怎么办?”

唐雁初移开了视线,望着远处天际道:“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答应回来待上几天,等那宴席结束之后我即刻离开。”

连珺秋蹙眉道:“到时各大门派均有人来,你这样岂不是故意与父亲作对?”

唐雁初眉宇间隐隐含着霜意,目光变得凌厉,看着她道:“我根本不会出现在那些人面前,你们办你们的宴席,我自己待在房里,哪里都不去!不会给你们丢人的!”

“珺初!你要知道父亲得知你愿意回岛,心里其实很是高兴,他只是不愿向你说出而已!”连珺秋的声音有些抬高,眼神严肃,“你为什么要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深深呼吸着,平定了一下情绪,低声道,“大姐,我不想为这些事情跟你吵。如筝已经很累,我要带她去休息。”

连珺秋薄唇紧抿,不发一言地转身,走了几步,才说了一句:“跟我走。”

连珺秋将两人带至一处幽静院落,站在门口道:“院中已有人打扫干净,岳姑娘就在这里住。”她又一扬脸望着不远处的一角院墙道,“珺初,你应该还记得当时住的地方。”

唐雁初目光沉了沉,望向那掩映于苍翠梧桐叶后的院子,连珺秋说完之后,也未多停留便快步离开。岳如筝自从上岛之后一直觉得气氛压抑,饶是这岛上景致别致,也无心去看。她小心翼翼地看看唐雁初,见他眉目清冷,加上穿着白衫,更是如冰似雪一般。

唐雁初原本想要对她说什么,忽然又有些失落地侧过脸,低声道:“对不起,如筝。我不该让你来的。”

岳如筝心中一跳,脸上却还带着微笑,走到他面前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这几天不会快乐的。”他颓然说了这句,便顾自走出了院子。

傍晚的时候,岳如筝沿着树下小径来到那种着梧桐的院落。一庭萧萧,并无人影。她正想离开,听到紧闭的屋门内有些动静,才试探着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被打开了,唐雁初站在门后,还是很安静的样子。

“小唐,天还没有黑,你怎么把门都关住了?”她一边问,一边跨进屋子,转到唐雁初身后。

他缓缓转过身,语气平淡:“我在吃饭。”

岳如筝怔了怔,这才看见半开着的卧房桌上摆着碗筷。她勉强笑了笑,道:“那你去吃吧,我在这坐着。”

“我不是怕你看到。”唐雁初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双脚,自嘲似的笑着道,“我感觉自己来这里就像是站在戏台上一样。”

岳如筝慢慢蹲下身,扶着他的膝盖,苍白着脸,声音喑哑:“对不起,是因为我,你才被迫回来。”

他摇摇头,俯身用肩膀碰了碰她,轻声道:“不要说这些,如筝,你愿意跟我来这里,我很高兴。”

岳如筝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发凉。

之后,她为唐雁初关上了屋门,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慢慢吃饭。海岛上的夕阳似乎格外殷红,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纯白的衣衫上好似抹上了淡淡的朱砂。

华灯初上之时,她与他并肩坐在床沿上。窗外梧桐叶动,在窗纸上洒下斑驳树影。唐雁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走到窗边,回头道:“如筝,你过来。”

岳如筝不知他意欲何为,走到他身后,他抬脚开了窗,又侧过身子将她推到窗前,重新带着笑容道:“你看外面地上。”

岳如筝低头望去,庭中空空荡荡,只有那树影投映于素洁砖石地面之上,随着海风的吹拂不断变幻形状。

“那会儿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晚上就看着这些影子,这样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他顾自看着那些黑黢黢的树影,略带着得意地道,“你瞧,那边屋檐下的,像不像一只飞着的鸟儿?还有旁边的,可像藏着的猫?”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眉眼间散去了白天的冷峻,好似稚气未脱一般。可是岳如筝却只觉苦涩。

她原本想问当年的他,除了每晚看着这些树影之外,还做了些什么,但她看着唐雁初那许久未露出的欢悦笑颜,竟不忍心再提及那件事情。

她无法想象,被砍断双臂之后,九岁的小唐,是如何幽居于这僻静小院,又是如何独坐于窗前,只能望着不停摇晃的树影,寻找唯一消磨时间的方法。

可他却把这当做了童年的乐趣。那寻常不过的影子,是他宝贵的记忆,他甚至得意地与她分享这份快乐。

岳如筝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了,她赶紧低下头,轻轻地呼吸了几下,生生将眼泪忍住。唐雁初意识到了她的变化,急忙转过身弯腰看看她,道:“如筝,你怎么了?”

她默默摇头,不想让泪水流下。

唐雁初怔怔地道:“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岳如筝竭力镇静了下来,抬起头微微露出笑容,道:“没有。”

“一起去看海吧。”唐雁初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夜晚的海滩格外空旷冷清,咸涩的海风带着远处的潮水滚滚而来,吹得两人的衣衫不断飘飞。唐雁初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高崖,向岳如筝说了句“在这等着”,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岳如筝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山崖之后,也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便在原地等他。过不了多时,只听崖间传来他的唤声。

“如筝!”

她抬头,只见人影一闪,唐雁初竟从那高高山崖上直掠而下,衣袖飞扬,双足蹬了两下岩壁,便落在了沙地上。

她急忙跑过去,道:“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唐雁初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试试穿着这样的衣衫还能不能习惯。”

他的衣袖在海风中不住飘动,岳如筝有些心疼地替他按住,看着他略微有些陌生的样子,勉强笑了笑,道:“原先一直看惯你穿着短襟衣裤,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看,比以前成熟一些。”

唐雁初低头看了看自己,道:“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大姐强迫我穿的。”

“那你去跟她说,叫她不要强迫你。”岳如筝淡淡道。

唐雁初微笑了一下道:“但你说觉得不错,我就穿着好了。”

岳如筝抿了抿嘴,手指点点他眉心,道:“小唐,你越来越会说话。我真怕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唐雁初怔了怔,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对你说一些心里话罢了。你不喜欢,我就从此不说了。”

岳如筝心里暖暖的,唐雁初望着她身后,忽用上臂抵着她的肩头,推着她转过身子,道:“如筝,跟我过来!”

岳如筝被他推着跑了几步,两人跑到海岸边,浪潮正铺着银色月光层层涌动,无边无际,浩瀚幽深,是这世间最静谧也最壮观的画面。

一波海浪扑来,岳如筝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惊得要往后逃,唐雁初却站在她身前,用身子挡住了她。海浪卷起雪白的浪花转瞬即碎,打了他一身。岳如筝一把拉住他袖子,道:“危险啊,小唐!”

唐雁初脸上还带着水珠,却笑了笑道:“不要紧的,我知道这浪潮打不高。现在并不是涨潮的时候。”

岳如筝蹙着眉,给他拧着衣衫上的水,额前的刘海正触在他的下颔,唐雁初低头碰了碰,忽然道:“如筝,你以后会嫁给我吗?”

岳如筝浑身一震,手一下子就停顿了下来,她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耳边只听得隆隆的潮声。

她没敢抬头看他,也没敢说话。只是听着那潮声不绝,鸥鸟低鸣。

唐雁初静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便朝后退了一步,解嘲似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你就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好了。我这个人,有时也会异想天开。”他微微顿了顿,又道,“其实,你能陪了我那么久,我也已经很高兴了,真的。要是哪天你还是要走,记得跟我说一下……”

说完,他也没有再等她说话,便自己转身朝沙地慢慢走去。

岳如筝想要追上去,但双脚却似乎沉重得抬不起来。

第三十六章 飘渺行舟一叶归

此后的两天中,岳如筝很少见到唐雁初。她没有去那个院子找他,而他也一直没有出现。

作为外客,她并不敢太过张扬,这七星岛上极为幽寂,即便是白天,也少有人走动。但她却看得出,越是这样,越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监视着一切。她在心中揣测,作为连海潮的心爱之物,定颜神珠是否就藏在他的住处,又或是在那象征着连家权势的忘情阁中?

她无法不让自己去想这些问题,正如她无法不牵挂着印溪小筑一样。

一想到此,岳如筝便觉得自己被混乱的丝线紧紧缠绕,难以挣脱。她又想到两天没见的唐雁初,便鼓起勇气朝他住的地方走去。还未走出多远,便远远望见一个高挑的身影闪进了那梧桐小院。岳如筝看出是连珺秋,便放慢了脚步,站在道旁树荫之下等候。

过不多时,只听屋门一开,随后就传来连珺秋与唐雁初的争执声。岳如筝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语,却能感觉到唐雁初语气中带着愤怒,她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院门口。

连珺秋正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与往日的冷若冰霜不同,此时她的眼里竟有哀伤之意。唐雁初肩膀一挣,摆脱她的拉扯,独自走到一边,却正抬头望见了岳如筝。他眉宇间浮起了郁色,慢慢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岳如筝还未回答,连珺秋已到了近前,她的神态已经恢复了平静,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悦。

“岳姑娘,岛上各处都有暗哨,你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走动,以免发生误会。”她语气淡然,态度温和。

岳如筝看了她一眼,镇定地道:“多谢连姑娘提醒,我只是来看看小唐。”

连珺秋斜睨了唐雁初一下,默默颔首。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与那天他们上岸时一样的钟声,幽幽扬扬飘于风中。

随着这钟声的响起,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岛上,忽然渐起人声,从岳如筝所站的位置望去,便可见各处院落中都有人飞快地朝着海滩方向跑去。

连珺秋将唐雁初推了一推,道:“你跟我来。”说罢,以手支在他腰间,便强行将他推出了院子。岳如筝见这情形,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连珺秋揽着唐雁初走在树影之下,不时朝他低语。他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走。岳如筝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跟着,不知为何,自从离开南雁荡之后,她总觉得小唐与她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也或许,是因为她怀有自己的心事,终是隔了一层。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前方传来错落的脚步声,岳如筝抬头望去,但见自那高崖之边走来一群人。尽管众剑手器宇轩昂,却掩不住中间一人的气度。那人身着玄黑底色长袍,衣襟以暗褐绣线纹饰,腰环锦带。他面容冷峻,两鬓微微斑白,走动起来脚步迅疾,两边的年轻下属都要尽力才能跟上。

这人的身后便是之前曾到过南雁荡的连珺心,她依旧薄施粉黛,容颜俏丽,但一望见迎面而来的唐雁初,便一撇唇,发出一声冷笑。

那黑袍人慢慢停下脚步,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审视着对面的唐雁初,周围的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都肃立于一旁。唐雁初始终都没有正视他,视线一直都落在遥远的海面上,神情淡漠,紧抿着嘴唇。

“父亲……”连珺秋朝着那人轻唤了一声,但她的手依旧放在唐雁初背后,暗暗使劲,不让他后退。

连海潮点点头,却并没有移开视线,仍旧盯着唐雁初。他的双眼亦很是深邃,但却比唐雁初的眼神更为凌厉,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你还是得依照我的说法回到这里。”他终于开口,声音虽低沉,却带有高高在上的语调。

唐雁初望着汹涌澎湃的海水,唇边浮现一丝冷笑,这笑意极尽不屑,是岳如筝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表情。

“不过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他不无嘲讽之意地说了一句,便又不再说话。

连海潮眉毛一挑,冷哼一声道:“很好。”说罢,也不再看唐雁初,带着始终冷眼旁观的连珺心大步朝前走去。但走了几步,他忽又停下回头望着岳如筝,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岳如筝的心,将她钉在原地。

“这是什么人?”

连珺秋急忙道:“是弟弟的朋友,印溪小筑弟子岳如筝。”

“印溪小筑?”连海潮语气上扬,又瞟了岳如筝一眼。

“她不就是因为唐雁初的身份才跟他一起的吗?”连珺心看看岳如筝,又嘲弄地望着唐雁初道,“你还真是自欺欺人啊!”

唐雁初看都没看她,转过身挣脱了连珺秋,快步朝着来时路而去。岳如筝微微一怔,急忙追了上去。与此同时,连海潮也带着手下朝着另外一条道路离去。

岳如筝没有想到他们父子相隔十年的第一次见面,竟会是这样冷漠,又充满着暗中的抗衡。她一直以为,小唐仅仅因为是连海潮的儿子,就被人砍去了双臂,所以作为父亲的连海潮,理应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充满愧疚,极尽宠爱。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连海潮即便是在唐雁初面前,也始终保持着惯有的傲慢自负,极力想将倔强的儿子压制住。

岳如筝忽然觉得这情形比自己预计的更糟,她原本也曾经想要等连海潮回来之后,向小唐说出印溪小筑所发生的事情,请他去向连海潮求得归还定颜神珠。而如今看他们两人的态度,根本是天方夜谭。

连海潮只会将此作为筹码来迫使唐雁初屈服认输,而唐雁初也绝对不肯轻易低头。

她的脚步渐渐缓慢沉重,满脑子都是纷杂的念头,连唐雁初走回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

“如筝。”他低声喊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初醒似的抬头望着他。

唐雁初原本清冷澄澈的眼里有些倦意,岳如筝抬手拂去他额前的发丝,道:“你以前跟他也是这样的?”

唐雁初怔了怔,道:“是,怎么了?”

岳如筝苦笑了一下:“我感觉你们根本不像父子。”

“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唐雁初沉默了片刻,又继续往前走去。岳如筝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一处亭台,面前有一条岔路,一边通向他们住的院落,另一边则是无人小径,唯有古木参天。

“小唐,那条路通向哪里?”岳如筝随意问道。

唐雁初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他绷紧了双肩,头也没回,哑声道:“你不要走到那边去,知道吗?”

“……好。”岳如筝迟疑着回答了一声,唐雁初听她答应了,便不发一言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岳如筝愣在原地,不知自己的问话又出了什么差错。她望着那条幽深偏僻的小径,心中充满疑惑,直至回到房中,还是心生疑惑,暗自揣度。

夜幕深沉之时,她终于按捺不住,悄悄出了院子,见四下无人经过,便闪身朝着那条小径而去。此处树枝繁密,满地尽是整齐的青砖,不住摇晃的树影如同潜伏着的野兽,偶尔间还会有海鸟惊起,扑簌簌掠过,惊得岳如筝一身冷汗。

她沿着青砖路走了许久,眼前渐渐出现一片空地,再往前走,便是荒僻的海滩。岳如筝不见四周有任何建筑,颇觉失望,转身间却猛见那空地尽头的高岗上,影影绰绰地有高低起伏的土堆。她犹豫着跨上几步,此时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那些土堆原来都是一座座坟茔。

岳如筝浑身发冷,急忙后退,却正撞在一人身上,这惊吓之下,她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都那么晚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岳如筝此时才看清原来是唐雁初站在她身后,只是在这惨淡的月光下,他一身皓白,更显得冷寂。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不知道这里……”她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身边靠拢。

“我叫你不要来,你为什么不听?”唐雁初一反常态地怒道。

岳如筝脸色有些发白,她压低了声音道:“对不起,小唐,我不是有意骗你……”

“你明明答应了,还说没有骗我?”唐雁初后退一步,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转身快步离开。

“小唐!”岳如筝震了震,随即向他追去,他一点也不愿停留,也不理会她的叫喊。岳如筝追到他身后,他还是继续往前走。岳如筝沮丧地站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她呆呆地站在风中,此时却听身侧小道上响起轻轻足音,环佩叮当中,连珺心袅袅娜娜来到岳如筝面前,挑眉道:“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你不是跟着那个残废回来的吗?孤男寡女的,又是青春年少,我还以为你们住在一起了呢!”

岳如筝别过脸,强忍心头怒气,沉默不语。

连珺心笑了笑道:“不用再装了,你还不是知道了他是七星岛岛主的儿子,才会跟他那么好。要不然你不疯不傻,为什么要看上这样一个人?”

“连二小姐,你说够了没有?请你不要用小人之心来揣度我和小唐!”岳如筝板着脸,霍然转回身盯着她。

“心虚了吗?!”连珺心冷笑着打量了她几眼,道,“他除了有我们连家的血统之外,还能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要不就是他长得好看?可一个男人连手都没有,还能有什么出息?你说,你看上他什么了?还不是贪图他的出身!可你别忘记了,他那个母亲根本就没有进过连家的门,他只是个没地位的私生子!”

“在你眼里,除了地位,还有什么?!”岳如筝气愤地道,“他是什么都没有,可他能养活自己!他一直很艰苦却也很努力地活到现在,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待他?!是,我知道,你母亲的死与小唐的母亲有关,但是小唐他有什么错?!他那时候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才只有九岁,就被人砍断了双臂,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活着了!”

“那是他的报应!他母亲种下的苦果就要由他来尝!我还告诉你,休想在连家占到什么便宜!”连珺心竖起柳眉,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