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岳如筝还未开窗,便听外面簌簌声响,她走出房门,但见细雪纷飞,飘扬于庭院上空,地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积雪。

见到邵飏之后,岳如筝并未将昨夜之事告诉他。早饭过后,齐允来此别院,带着两人到了正厅。

厅中摆放着祭奠的物品,白幔低垂,香烛萦绕,甚是肃穆。卫衡到来时,已换上一身素服,邵飏与岳如筝待他行完叩拜大礼之后,也依次跪拜祭奠。

礼毕,邵飏见卫衡神色有些憔悴,便道:“卫兄弟,今天可还有什么人要来祭奠?”

卫衡想了想,道:“倒还没人上山,有一些人已在前几天来过。现在庄中也没什么旁人了。”

岳如筝心生诧异,看他神色镇定,她也没有插话。

邵飏与卫衡正在寒暄,此时齐允却从厅外匆忙进来,到卫衡耳边低语几句,卫衡皱了皱眉,向邵飏道:“邵大哥,有客到来,我先离开一下。你跟岳姑娘先回别院,我稍后便来。”

邵飏自是应允,当下便和岳如筝朝别院走去。岳如筝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回头,邵飏见她神情有异,等到那下人离开之后,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岳如筝沉吟道:“也算不上心事,只是有点奇怪。”她顿了顿,又自己摇摇头道,“算了,我们是客,不要多管闲事。”

“如筝,你的性子与以前不太一样了。”邵飏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见岳如筝眼露怅然之色,便又不再说话。

此时雪还未停,反有渐大之势,岳如筝紧了紧衣衫,快步朝着别院走去。两人才刚回到院中,却忽听墙外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响,接着便有少女惊慌失措地喊道:“师姐!师姐!五妹她又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班去了,网络坏掉了,所以白天都没有上网。像蚂蚁搬家一样换办公室,累死,到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

第四十二章 夜夜岑寂无消息

邵飏听闻这惊呼之声,无暇细想便冲了出去,岳如筝紧追而上,刚到了门口,就正看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一脸慌张,急匆匆朝着前院奔去。

她还未跑出多远,前方已有一名白衣女子快步而来。那女子抓住少女的手臂,低声说了句“回去”,便拉着她飞快返回。

她们穿过一道圆月石门,隐入一处僻静院落之中。片刻之后,那小院中传出一声哀叫,声音略带痛楚。这时从前院方向又奔来数名女子,邵飏一见,双眉紧蹙,原来正是昨天在客栈遇到的那群人。为首的翠衣少女带着她们匆匆走进小院,神情焦急,也并未注意到站在别院中的邵飏与岳如筝。

“她们果然也是来拜祭卫老庄主的……”邵飏望着那小院,略有不解地道,“只是卫衡怎么一点都没提及这里还住着伤者?”

岳如筝想到昨夜之事,正待告诉邵飏,卫衡却也已匆忙而至,一见两人站在此处,不由一怔,随即淡淡地笑了笑道:“邵大哥,真是抱歉,我耽搁了那么多时间才来。”

“卫兄弟,好像有人受了重伤,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邵飏终是性格耿直,忍不住问了出来。

卫衡的神色有些尴尬,望了眼岳如筝,无奈道:“本不想让你们知道的,那小院中住着的是峨眉派弟子,她们在前来听雨山庄的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两名姑娘受了伤,因此我就让她们在此休养。”

邵飏听他这番解释,虽明晓了那些少女确实是峨眉派的,但还是有些疑惑。这时那小院中传来几句争执之声,岳如筝蹙眉看看卫衡,卫衡见状便向二人抱了抱拳,快步走向小院。

邵飏与岳如筝随之而去,到了门前,但见那翠衣少女足踏石阶,脸含愤怒,正朝着之前出现的白衣女子大声道:“我怎么就做错了?小师妹被打成重伤,难道不应该叫他们过来算清这笔账吗?”

“秀榕,我并非怪你做错。但我们峨眉的事情最好不要牵扯到听雨山庄。”那白衣女子约莫二十多岁,五官端庄,说话声音柔和,但也隐隐透出严肃。

“反正到哪里都是一样,不能放过他们!我前天下山,已经找人将信笺快马加鞭送回峨眉,相信师傅也不会反对这样处理的。”翠衣少女愤愤不平地说着,眼角余光瞟见卫衡,便回身道,“卫庄主,如果你不想被牵扯进来,我们也可以即刻下山,不会连累你的。”

卫衡忙道:“尹姑娘,我从未说过怕受到牵连的话。你们先在此休息,那两位受伤的姑娘我会安排人手尽心医治。”

尹秀榕这才稍稍放松,却又望见邵飏与岳如筝,她先是一愣,随后便皱了皱眉,道:“原来你们也是来这里的。”

卫衡并不知他们之前有些摩擦,便向邵飏与岳如筝道:“这是峨眉派的尹秀榕姑娘。”又指了指那白衣女子,“这位梁姑娘,是峨眉派大弟子,相信邵大哥应该早有耳闻。”

白衣女子朝着两人行礼道:“在下梁映雪,还未请教二位是?”

“印溪小筑邵飏,她是我师妹,岳如筝。”邵飏还礼道。

“原来是江前辈的门下,失敬了。”梁映雪虽略有意外,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经意地望了望岳如筝。尹秀榕侧过脸看看岳如筝,低声与身后的师妹说了几句,随后便抿着唇走进了屋子。

饶是岳如筝一直都低头不语,却也能感觉到周围几个少女对她投来的异样目光,她低声朝邵飏说道:“师兄,我先回去了。”

邵飏正要与她一同离去,卫衡却向他使了个眼色,邵飏微怔了一下,随即转身向岳如筝道:“也好,我与卫兄弟去看看那两个受伤的姑娘。”

岳如筝冒着细雪独自离开之后,梁映雪将卫衡与邵飏引进小院,屋内有两名少女,一个还能坐起,脸色苍白,斜倚在榻上。另一人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尹秀榕与其他几名少女站在床边,梁映雪走到床边,轻轻抚了一下那少女的肩头,回头道:“方才五妹昏了过去,惊扰了各位。”

卫衡道:“这位姑娘因从高处摔下,伤及了内脏。各位恐怕是要在此多等上一些时日了。”

尹秀榕望着床上的少女,心疼地道:“我只怕五妹就算伤愈,也不能练武了。”她顿了顿,忽又紧锁双眉,“大师姐,你说等他们来了之后,该如何对付?”

梁映雪眉间一蹙,睨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原本就是打算将那几个生事的人带回峨眉,请师父出面解决此事,你却抢着传话叫他们到听雨山庄来。”

“七星岛到这里,不会超过七天时间,等我们回到峨眉,那要耽搁多久?”尹秀榕犹自不服地辩解,一旁的邵飏听到此话,不由呼吸一促。

卫衡见状,移步至门口,邵飏紧随其后,低声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本不想将此事告诉你们。”卫衡无奈地迈出屋子,负手站在石阶之上,继续道,“她们前来听雨山庄时,遇上了七星岛的人,一言不合便动了手,互相都有伤亡。有几名七星岛的下属被梁映雪等人擒住,尹秀榕在追及另两人之时,要他们回去传话,让连珺秋到听雨山庄来解决此事。那几人现在就被关押在地牢之中,只等着连珺秋前来了。”

邵飏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此时雪花飞扬,渐渐乱了天地,地上瓦间皆铺着厚厚一层。

沉默了许久,邵飏才开口道:“难怪要瞒着我们,你是担心如筝知道了会想起往事?”

“之前,我也听先父说了一些关于岳姐姐的事情,昨夜我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几年来她变了很多。”卫衡说着,俊气的双眉不由得微微扬起,眼里似也含着对过去的回忆,“以前的她,可不是这样消沉的,我还记得她与我斗气的样子呢!”

邵飏苦涩地笑了笑,望着落了雪花的地面,缓缓道:“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吧。”

鹅卵石小径上已是一片雪白,邵飏回到住处时,身上落满了碎雪。他望了望岳如筝住的那间屋子,见窗户打开着,便走了过去。

雕花窗后,岳如筝怔怔地望着远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如筝。”

邵飏站在窗前,低声唤了一句。

岳如筝侧过脸看了看他,淡淡道:“你跟卫衡聊了很久,那峨眉派的弟子伤得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是遇到了仇家而已,有一人内伤较重,但应该不会危及性命。”邵飏上前一步,紧依在窗前道,“我看这里也并不太平,既然已经拜祭过老庄主,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庐州吧。”

岳如筝略感惊讶地道:“我还以为你要留下来帮卫衡。刚才听峨眉派那几人的口吻,好像是要在这里解决争端?”

邵飏忙道:“卫衡自会处理,我们与峨眉派又没有什么来往,何必留下卷进风波?”

岳如筝看着邵飏的眼睛,觉得他的反应与往日很是不同,只是她一方面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匆忙离开,另一方面倒也确实不想再参与这些江湖纷争。于是她便压下了想说的话,想了想,道:“那我们等会去跟卫衡告别一下,免得他不高兴。”

“不必了。我来的时候就已经与他说过,他也知道我们不愿生事,并没有责怪之意。”

岳如筝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想。

当天两人留在院中,到了下午,那雪势竟非但不减,反而越发大了。本可望见的远山已完全被纷乱的飘雪掩住,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兼之朔风呼啸,举步难行。

夜间,听雨山庄内人声悄寂,惟余雪落簌簌,打在窗上,好似是有谁在以指轻叩。

岳如筝睡在床上,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不多时便自行熄灭,屋内一片黑暗。今夜大雪不止,寒风透过窗缝侵袭进来,吹动床前帘幔,萧索凄冷。

望着一室黑暗,忽又忆及那年夜色之下,她曾经心怀忐忑,将锦盒藏在身后,一步一步挪到床前,望着那个安静睡着的少年。

他有着清秀的五官,略显苍白的脸颊,岳如筝难以忘怀他那淡漠而又幽黑的眼睛,也难以忘怀那个晚间,他消减了别扭,默默隐忍着吃下她硬塞来的糖糕。月色朦胧中,两个人坐在床头,一起吃着实则难以下咽的糕点,安静中却又含着小小的温暖。

他总是有意地抑制着内心的情感,只是在后来的短暂时光中,才展露出些许与常人无异的欢悦。他其实有着跟寻常少年同样的微笑,同样的憧憬,同样的温柔,他会背着她不知疲倦地飞奔在风里,会跃下山崖只为她采来一束兰草,会坐在海滩上仔细地找着贝壳。

他说,我不需要所谓的纪念。

他说,我怕错过了你。

他说,我也喜欢你啊,如筝。

他说,不要哭了,如筝,真的,我会很难过。

他说,我只是想给你一点点,哪怕很少很少……我不能看着你留在身边,可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又曾给了他什么?这些年来,岳如筝时常会拷问自己这个问题。

以前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将小唐带出那片深山的唯一人选,她曾经相信自己可以给他带来从未体会过的欢乐与幸福。

可最终,将他从云间推下,让他重重摔落,直至粉身碎骨的,也正是她。

得到与失去,一线之隔,却如负千钧,压得人无法呼吸,无法挣脱。

这是岳如筝这些年来很多个失眠夜之一,她早已习惯了独自对着黑暗,过往的记忆碎片纷纷扬扬,犹如窗外迷离的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PS:我能说就拎了几袋子书,手指就起泡了吗……四体不勤的下场!悲催。下一章题目:春前会面却他乡。【吼吼】

第四十三章 春前会面却它乡

天光放亮,疲惫不堪的岳如筝收拾好行囊,推开房门,却见青天白云之下,远山大地皆成皓然一片,亮得人险些睁不开眼。对面山间松柏亦被积雪压弯了腰,沉甸甸地在风中摇摆不已。

院外已有人在打扫积雪,勉强才能清出一条小道供人行走。岳如筝见这情形,不由担心起下山之路是否可行,问了扫雪的下人,果然山路已被大雪覆盖,今日是万万走不得了。

岳如筝无奈之余想要找邵飏商量,但见他房门大开,屋内空无一人。她想了想,便往卫衡所住的正院而去,刚走到一半,便见齐允从一条小道上走来。他见到岳如筝,眼神略有闪避,脸上却带着笑容,很是平常地与她打了招呼。

岳如筝走过几步之后,回身叫住他问道:“可曾见到邵飏?”

“他跟庄主一起去……”齐允话未说完,忽然停了一下,随即又接着补充道,“他们去外面看看山道是否好走,岳姑娘不如到偏厅等一下。”

岳如筝不明白他为何说话吞吞吐吐,疑惑地走向偏厅。偏厅位于听雨山庄后花园之侧,卫衡曾在此招待过两人,岳如筝知道路径,也未找人引路,走至后花园门前,却正望见卫衡与邵飏从园后转出。

两人不曾防备岳如筝也来到此处,均是一怔。岳如筝讶异道:“你们不是出门去看山道积雪了吗?为何从后园而来?”

卫衡一笑道:“这后园不是也有侧门可通往山道吗?”

岳如筝还待发问,邵飏已走上前,道:“如筝,今天山道雪厚,我们只能再多待一天了。”

岳如筝点点头,向卫衡道:“按照道理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就走,只不过……”

“我明白。”卫衡不在意地道,“你尽管放心,这点小事还不在我眼里。”

“峨眉派是与什么人发生了冲突,还要在你这里解决争端?”岳如筝接着问道。

邵飏脸色变了一下,望向卫衡。

卫衡轻描淡写地扬眉道:“只不过是黄山附近的山寨盗匪,所以根本无需担心,我自会替她们解决此事。”

“如筝,不必多想了,卫衡现在也是堂堂庄主,又怎会怕那些宵小之辈?”邵飏又劝慰一番,才算是化解了岳如筝心头的疑惑。

这一天雪停放晴,山道上的积雪至傍晚时分有所消融,但阴冷之处仍是湿滑难行。到了夜间,风向一转,又变成凄冷的北风,席卷过各座山峰。经此一夜,次日清早,那虽已消融的积雪结了冰,天上云层阴郁,似是又在积蓄着更大的降雪。

邵飏暗中询问过卫衡,距离尹秀榕她们与七星岛动手已有多日,他担心连珺秋即将赶至黄山,与其让岳如筝尴尬,不如趁早离开。故此,虽是积雪未化,邵飏仍执意要带岳如筝下山。

卫衡怕下山之路难行,特意派人将听雨山庄附近的山道清扫干净,待得午后时分,他亲自为邵飏与岳如筝践行。

此时天色灰白,风声渐小,偶有细碎雪花飘过。卫衡身披织锦素白披风,与他们一起步出庄外。齐允早已安排好人手,在不远处的亭中设下简单酒筵。

梁映雪作为峨眉大弟子,也随着卫衡前来为两人送行,庄内只留下尹秀榕等数名少女。众人饮酒完毕,才刚要分别,忽听庄门急开,卫衡一回头,见平素跟在尹秀榕身边的一名黄衣少女飞奔而出,口中喊道:“大师姐,那七星岛的一个人要撞墙寻死,请你赶紧去看看!”

梁映雪急忙跟随那少女而去,卫衡向齐允一使眼色,齐允也紧追而去。

邵飏不禁望向岳如筝,见她神色错愕,眼里充满惊慌之色。

不等邵飏上前解释,她已猛然间站起身,倒退一步,怔怔地望着两人,道:“她刚才说的什么?”

“如筝,你不要害怕,只是几个七星岛的手下罢了。”邵飏讷讷道。

“为什么瞒着我?!”岳如筝寒白了脸,也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惊惧,嘴唇也有些发抖,“他们一直都被关在这山庄里是不是?卫衡,你说的要解决的事端,就是跟他们有关?”

卫衡为难地看了看邵飏,叹了一声:“岳姐姐,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你着想,才一直不说。”

岳如筝手撑在石桌上,咬着下唇远望群山,神情哀伤。

这时尹秀榕从庄内走出,来到亭前向卫衡道:“那人不知发了什么疯,趁着守卫不在,一头就撞在墙上,还好被救了过来。不然那连珺秋来了之后,说不定要借机怪罪我们害死她的手下呢!”

她说着,又瞟了一眼兀自发呆的岳如筝,顾自道:“我倒差点忘记了,听说岳姑娘以前与七星岛有过交情。万一连珺秋来了,岳姑娘不会帮着他们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打算下山离开了,又怎会帮着七星岛的人?”邵飏本就对她不满,听她对岳如筝口出不逊,自然更加恼怒。

尹秀榕哼了一声:“谁都知道她以前……”

“尹姑娘!”卫衡上前一抬手,止住她的话语,“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尹秀榕毕竟身在黄山,见卫衡开口,只得道:“我只是怕到时候敌我不分,在连珺秋面前丢脸呢!”

卫衡冷笑一声,坐在亭中长椅上,道:“尹姑娘未免太小看我听雨山庄了,这里是姓卫的地盘,谅那连珺秋也不敢造次!”

说话间,梁映雪又折返回来,恰好听到他这话,黛眉一蹙,怀抱长剑道:“卫庄主,若是连珺秋来强行带走那些人,我们是不是要开打?”

卫衡倚着靠背道:“那是自然,我们卫家从来不曾怕过他们姓连的。梁姑娘,倒不知你意下如何?”

梁映雪淡淡一笑,她身后的尹秀榕道:“这事本来就因我们而起,难道你还怕我们临阵脱逃不成?他们的人把我师妹打成重伤,我还正要找他们算账呢!”

卫衡微微颔首,邵飏一直注视着岳如筝,见她独自站在旁边,不言不语,好似完全听不到周围人说话一般。

他转身向卫衡道:“卫兄弟,我这就带师妹下山。恕不能在此停留了。”说罢,一拉岳如筝的衣袖,便要往山下而去。

却在此时,忽有一个守卫从石阶下飞奔而至,拜倒在亭外道:“禀庄主,七星岛连公子已经上山,随后便到!”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俱是一惊。岳如筝刹那间全身一寒,竟动弹不得。邵飏一皱眉,强行将她拉到身后,紧握着她冰凉的手。

“连公子?”尹秀榕首先发出疑问,“我明明是叫连珺秋来的啊!”

粱映雪蹙眉道:“连珺秋已经有很久都不在江湖露面,莫非也出了什么意外……这位连公子,我只是听人谈起,倒也从未见过……”

卫衡此时已叫身边的人传话进去,不多时,齐允和峨眉少女带着听雨山庄众多下属匆匆赶来。齐允等人均站于亭外,看似随意而立,实际上既护住了峨眉派那几名少女,又封锁了通往山庄之路。

一时间,这本来幽静的山间小亭便是一派肃杀之意。

“庄主,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万一交战,对面山崖间有数十个弓箭手随时待命。”齐允低声附耳向卫衡道。

卫衡淡淡地点头,面朝山道而坐,手持青瓷酒杯,不动声色地慢慢饮着。

天际浮云厚重,北风卷起亭外积雪,飘于岳如筝眼前。她自刚才听到那一声“连公子”就失魂落魄,任由邵飏紧拽着手腕,将她拖到了人群之后。

寂静之中,尹秀榕似是为了打破紧张氛围,微微笑了笑,侧身向梁映雪道:“师姐,七星岛是以忘情双剑而闻名天下,但我听说这位连公子好像没有双手,今天即便要打,我们也不会落在下风。”

“秀榕,我们还未与这人打过交道,不要太过轻视他。”梁映雪低声道。

尹秀榕扬眉道:“我看他只不过是因为出生在连家,才能被人尊称一声公子,不然这样的人,怎么能在江湖立足?”

岳如筝听着,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身子才一动,便被邵飏用力一握掌心。她目含悲戚地望着邵飏,邵飏并未说话,只是以沉重的眼神注视着她。

岳如筝被这目光迫视着,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即便是站出来为连珺初辩白,又能有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被人再次嘲讽。她自嘲似的笑了笑,最终还是默默地转过了脸去。

这时齐允道:“尹姑娘话虽直接,却也不无道理。这连公子深居简出,甚少在江湖出现,怎能比得上我家庄主年轻有为?”

卫衡看了他一眼,虽带嗔怒,却又含着自满之意。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向众人道:“各位也都未曾见过这位连公子吧?这次倒可以一睹真容了。”

说话间,细雪纷纷扬扬,自石阶转弯处走来一群人。走在最前的,是一个身穿深蓝劲装的少年,俊眉星目,眼神坚毅,肩后背负双剑,皓白的剑穗在风雪中不断飘拂。在他身后是一个素衣少女,碧罗裙上绣出朵朵浪花纹饰,面若凝脂,眉目娟秀。她左手执一卷素轴,右手撑一柄白底荷花纸伞,为身边的一个人遮蔽着风雪。

岳如筝站在人群之后,却还是能看到伞下的那个人。

他以纯黑锦缎束髻,肩披玄色底子镶嵌雪狐绒边的斗篷,身穿苍青色交领夹袍,腰间饰以碧玉带扣,脚上穿着青黑色筒靴。他的容貌与三年前相比,没有很大的改变,依旧清秀标致,只是肌肤不像以前那样苍白,棱角分明中又多了份成熟。但眼神却比以前更深沉,若说以前他眼里总隐藏着很深的敏感与自卑,现在却只透出一种清绝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