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珺初怔了怔,低声道:“抱歉,我回来得晚了。重明到哪里去了,我去找他回来。”

“不用了,我叫人去找他好了。”她见连珺初身上全是雪屑,衣衫都有些凌乱了,不禁瞪大了眼睛,“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连珺初顾自走上楼梯,道:“山路不好走而已,我还能干什么去?”

丹凤嘟着嘴,眼里还带着疑惑,但见他不再说话,知道问了也是白费,只得将他推进房中,取来干净的衣服要为他更换。

连珺初站在床边,道:“我自己可以,你出去休息吧。”

丹凤愣了愣,往边上让了一步,颇为沮丧地将衣服放在床上,掩门离去。

连珺初倚着床栏脱下靴子,挪过床边的水盆,洗了双足,弯下腰,解开夹袍的系带,然后抬起手臂,用嘴咬着衣袖,慢慢地褪出来。

他那件苍青色夹袍里,是白色的单衣,但单衣的双袖只做到与他双臂齐长的位置。在他仅存的手臂上,紧紧套着铁制的圆锥,铁锥延至肘下的长度,尖端有孔,狭窄细长的短剑便是从这刺出。

这铁锥靠外的两侧还布满锋利的尖刺,在烛火下隐隐闪着阴冷的光。脱下这件单衣后,只见四道银链贯穿铁锥尾部的圆环,从连珺初的双肩环绕交错,沿着他的前胸后背将铁锥死死固定于臂端。

他用双足把换下的衣服放到床前椅子上,又将丹凤取来的衣服平铺在床上,人往后躺下,双臂伸入衣袖,再坐了起来。这衣服侧面与一般衣服不同,并没有系带,只是以银扣相接,他弯下腰,用脚扣好了侧襟。

烛火跳动着,房内光影一明一暗,连珺初看着自己的断臂,忽而一沉双肩,两支寒光四射的短剑便从铁制圆锥中刺了出来。他起身吹灭了蜡烛,坐在床沿上,缓缓抬起那两支连在他手臂上的剑,交错在身前,面无表情地端详着……

凌晨时分,连珺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他坐起来问道。

“公子,是我。”丹凤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焦急。

连珺初飞快地套上夹袍,没来得及系上带子就跳下床,快步走到门前,开门后只见丹凤含着眼泪,神色慌张。

他一惊,道:“怎么了?”

丹凤扁着嘴,抽泣道:“昨夜我叫了两个人去找重明,但是过了三更他们都没回来!我又出去找了很久,只找到了重明的一把剑,地上还有血迹!”

连珺初震了震,斥道:“昨晚的事情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对我说!”

“我看你回来后已经很累了……”丹凤委屈道。

连珺初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你现在就带我去那个地方。”说着,就要往外走。

“公子,衣服!”丹凤一边帮他整理着衣服,一边随着他飞快往楼下跑去。

连珺初与丹凤到了那留有血迹的地方,此处位于通往城中的小道之侧,四周均是密密层层的松柏,林间积雪未化,斑斑血痕洒落其上。一支长剑斜刺于粗壮的松树之上,深及剑柄。

丹凤上前用力拔出长剑,递到连珺初面前,他低头看了看,剑锋之上已有缺损,显然是经过了猛烈的交战。

“公子,会不会是峨眉派和听雨山庄的人不甘失败,又……”丹凤紧张地说着,但见连珺初默默走到另一株松树之下,便止住了话语。

树干之上剑痕交错,连珺初借着微露的晨光,细细地审视着,神色渐渐凝重。

丹凤焦急地看着他,又不敢发问。过了一会儿,连珺初回转身,默然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

“公子……你看出是什么人与重明交手吗?”她试探着问道。

连珺初回过神,低垂着眼帘,道:“丹凤,去庐州。”

“庐州?”丹凤猛地一震。

自她与重明来到七星岛的那天起,就曾被严肃地告诫过,在公子面前有几个词是绝对不可以提的。

其中一个就是庐州。

通往庐州的官道上,两匹骏马飞奔而过,雪水四溅。一马当先的邵飏望见城门就在不远处,勒马回转道:“如筝,前面便是庐江,我看你也很是劳累了,不如先进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岳如筝双手冻得发红,样子也很是疲惫,她犹豫道:“既然已经到了庐江县,不如我们就索性一路回到庐州吧?”

“你已经一天一夜未睡,再这样下去还得了?”邵飏一皱双眉,策马来到她跟前,抬手便握住她的缰绳,正色道,“跟我去找间客栈。”

岳如筝无奈之余只得随着他进了庐江县城,此时接近黄昏,街上行人稀少,沿街的房屋内灯火初起,饭菜飘香,是最为平常又温暖的景象。

邵飏一边找着客栈,一边道:“前天晚上我看你被飞石击中,腿上的伤势好了没有?”

岳如筝伸手轻按了一下左腿膝盖,低声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邵飏看了看她,不由叹道:“如筝,你终究还是……”

岳如筝双眉紧蹙,道:“师兄,你不要多想,那天晚上的事情,与过去没有什么关系。”

“你总是这样固执。”邵飏喟叹了一声,望见前面客栈的招牌,便下马牵着岳如筝的马匹朝前而去。

两人进得客栈,邵飏见岳如筝走路还是有些迟缓,伸手想要扶她,她却自己扶着栏杆上了楼。邵飏正待要随她上去,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涌进五六个身着短袄劲装的年轻男子,当先一个高大的汉子快步进门,将马鞭抛给门边候着的小伙计,大声道:“准备好上房,还有各色酒菜,我们赶路累了,赶紧做了端来。”

小伙计连连应承,那群人围坐于饭桌边,高谈阔论,听那口音也像是西南一带的人,但又与峨眉派那几人的语调不同。

邵飏匆匆上楼,敲了敲岳如筝的房门,进屋道:“楼下不知是什么门派的,吵闹的很。”

岳如筝仔细听了听,下面的人正在喝酒划拳,输了的人将桌子拍的震天响。

“这庐江小县平素也不会有江湖中人停留,难道他们也是要去听雨山庄的?”岳如筝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到门口,朝楼下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回归到工作状态,真的很忙,存稿也没多少,日更的话肯定是来不及写的= =别急,别急。

第四十六章 谁念抱影黯然处

酒桌边,那高大的汉子侧身向身边的人笑着说道:“周师兄,你说我们这回去,能不能遇到峨眉派那几个妞儿?”

那人身形瘦削,貌不惊人,斟着酒道:“见到了又怎样?那个梁映雪,最是一本正经,哪会跟你交谈半句?”

“我可不想跟她怎样,峨眉派有的是年轻姑娘!”

另一人嘿嘿笑道:“我觉得还是尹秀榕有味道,够泼辣!”

那身材高大的汉子点头道:“这次前去听雨山庄,要是遇到七星岛的人,可以趁机露上几招,让那群姑娘看看咱们衡山派的厉害,别总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其他几人纷纷应和,岳如筝听到这里,便回身掩住房门,邵飏诧异道:“怎么衡山派的人也会知道七星岛与峨眉派的事情?这消息就传得那么快?”

岳如筝默默地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后才道:“师兄,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定。”

邵飏微微一怔,上前道:“你是太过辛苦了,那天离开黄山的时候,还遇到了七星岛那几个年轻人……如筝,其实我当时就想叫你不要出手,但你没等我说话就冲了出去,自己都险些受伤。”

岳如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让你为我担心了。”

邵飏无奈地望着她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希望你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是那夜见你重新出手,心中又很是紧张……”他顿了顿,道,“如筝,再过两个月,你就要二十三岁,你是不是应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难道就真的这样虚度一生?”

岳如筝愕然抬头,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到这个问题,但见邵飏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她不由颇为局促地侧转过身子,低声道:“师兄,你不用为我考虑这些。若是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就赶紧成婚吧。”

邵飏愣了一下,无声地笑了笑,转身便走了出去。

那群衡山弟子夜间也留于此客栈,依旧是罔顾他人,上楼时脚步震天。次日清早,邵飏与岳如筝刚走出客栈,他们便也呼呼啦啦地牵着马准备出发。有两人一边整顿行囊一边还在议论七星岛的事情,邵飏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禁说了一句:“七星岛的人早已离开听雨山庄,各位可以安心了。”

“走了?”那两人颇感意外,昨日那高大的汉子打量了邵飏一番,问道:“你是?”

邵飏淡淡道:“我只是也刚从听雨山庄出来罢了。”说完,与岳如筝牵马往前走去。

身后那几人议论纷纷,有的还饱含失落,好似失去了出头露面的机会一般。

邵飏压低声音道:“我看这衡山派不过如此,听闻衡山派原掌门当初想传位于烟霞剑客蓝柏臣,却被他拒绝,恐怕蓝柏臣也是看透了衡山子弟的不成器,不想接这烂摊子吧?”

“蓝柏臣性格刚直,若是他做了掌门,定会好好整顿门风。”岳如筝策马而行,却听邵飏又随意地说道:“说起来,蓝柏臣与于师伯素有交往,当年他带着唐门四小姐私奔出走,还是于师伯帮忙,才得以顺利回到衡山。”

岳如筝心头一动,脸上表情未变,眼神却略略沉了下去。邵飏并不知晓她因这话又想到往事,与她并肩策马朝着庐州赶去。

这一边的衡山弟子待结账完毕之后,也上马朝听雨山庄方向而去。行至庐江县城之外,寒风扑面,众人皆裹紧衣衫顶风飞驰,他们这群人并未依次前后分错,而是三三两两横行于官道,好在此时天气阴冷,并没多少行人经过。那身量高大的汉子因嫌双手被风吹得生疼,便将右手拢在袖中,仅凭左手持辔,冲在当先。

离他稍后的大弟子周元喊了一声:“盛泉!小心!”

那人朝后摆摆手,示意不要担心。但就在他这转身之际,自转弯处有一马车急速而来,其后有两列青年骑马紧随,形色匆忙。驾车的青年避之不及,与这汉子的马堪堪擦过,只听一声嘶鸣,马儿受到惊吓后纵身一跃,那汉子急忙飞掠下马,因地面湿滑,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定。

衡山派众人策马围拢,周元还未开口,那叫做盛泉的汉子已抢上前,冲着驾车的青年怒道:“你眼睛莫非瞎了不成?害的老子差点没摔死!”

青年刚刚安抚完马匹,听他出言不逊,便跃下车头皱眉道:“要不是你横冲直撞,又怎么会这样?”

“我们那么多人在赶路,你不会让开点?!”盛泉嚷着,一举手中佩剑,虽未出鞘,却直指那青年。其他人也纷纷下马,聚在马车之前,挡住了去路。

原本紧随于马车之后的几名年轻人见状,不由得策马上前,这时车帘一挑,一名青衫少女探出身子,正是当日在听雨山庄出现的侍女丹凤。

她粉脸紧绷,盯着那叫做盛泉的汉子,不满道:“大道通天,各走一边,你自己撞了上来,还想要动手不成?”

“小姑娘嘴巴厉害,要不要下来跟我较量一番?”盛泉瞥了一眼丹凤,回头向众人道,“这姑娘倒也好看,就是年纪太小了一点。”

众人哄笑声起,丹凤脸颊绯红,一下子跳下马车,那驾车的青年急忙拦住她,道:“还要赶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丹凤哼了一声,转身想要回到马车上,那盛泉却来了劲,伸手便往她胳膊上拉去。丹凤拧腰急闪,挥掌便击向盛泉臂膀。盛泉看她身材瘦小,不放在眼中,也不加避让,探手便擒向她手腕。

丹凤手腕一转,五指忽张开似爪,淡红指甲倏然划过盛泉手背,他未料这看似娇憨的少女竟会出此狠招,竟被她抓得极重,不禁低吼一声,换手出剑,直刺丹凤心口。

丹凤身形一转,足踏车轮,长裙飘飘,倒掠至马背之上。那驾车的青年手中长鞭疾舞,“啪”地缠向盛泉剑柄,两相牵扯,互不相让。

“你这是存心找茬了?!”丹凤手掌一撑,斜坐于马背上,朝着马车边那几名骑手一使眼色,只见寒光明晃,骑手们个个抽出背后双剑,便要往前而去。

周元一见这阵势,不禁一惊,急忙拦住自己这边的人,又朝盛泉道:“师弟,收手!”

盛泉不但不听,反而飞腿踢开那青年扫来的长鞭,身形纵起,手中剑直刺马背上的丹凤,口中还骂道:“小娘们,出手真是狠辣……”

孰料他话音未落,只见自车帘后飞射出一道寒光,这光芒皓白似雪,皎洁胜月,又透着丝丝阴寒,在众人都未曾察觉的情形下已飞至盛泉肩后。

周元见状飞身出剑,直挑那道白光,那白光本来已经要撞上他的剑身,却在半空中猛地一沉,忽然间转了方向。

周元急忙伸臂想要推开身前的盛泉,但刚一动身,那白光已无声无息刺入盛泉腰间,盛泉哀叫一声,仰天摔倒在地,身后的青年趁势扬鞭便要卷向他的咽喉,此时马车内忽有人轻声说了一句:“回来。”

青年立即急速后退,长鞭带着呼啸之声飞回他掌中。马背上的丹凤也身姿翩然,掠回至车前,倚门而立。

衡山派众人一边忙着搀扶盛泉,一边骂骂咧咧,有几个性急的不顾周元的阻拦便想要冲上前,却被车边的骑手以剑阵硬生生挡住。

周元平素言语不多,看似木讷,心中却已然猜到对方的来历。他紧握手中剑鞘,伸臂一拦身侧的师弟,朝着那低垂的车帘望了一眼,提高了声音:“周某没猜错的话,阁下来自于东海七星岛?

车帘后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简单至极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盛泉被众人搀扶着勉强站起,饶是再逞强也抵不过伤处剧痛,他满脸冷汗,说话声音都变了:“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七星岛的,难怪这样鬼鬼祟祟,只会暗箭伤人!”

他这话一出,七星岛的部属均面带怒色,丹凤早就对他不满,见他已经受伤还不改脾气,忍不住就要上前理论。她刚要举步,马车内的人隔着青纱窗子向她低声道:“不要耽误时间,我们走。”

丹凤愤愤不平地瞪了盛泉一眼,扭身回到车前,轻轻一跃,坐在车帘前。那驾车的青年也后退一步,准备继续前行。但衡山派众人依旧拦在道中央,不肯退让。

丹凤挑眉道:“怎么?你们还不肯罢休?”

周元看了看捂着腰间、脸色发暗的盛泉,朝车中的人沉声道:“我师弟虽有些鲁莽,但阁下未免出手太重,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车内人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对不住,在下已经留有余地了,若不然,只怕刺中的不是腰间而是心口了。”

“你……”盛泉跌跌撞撞就要上前,众人急忙拉住他,又聒噪起来:“大师兄,你看这事怎么办?”“简直欺人太甚!”

周元虽也觉得对方出手狠辣,但他扫视周围,那些骑手一直都双剑在手,眼神凌厉地注视着自己这方,而车内那人不知底细,暗器手法极为诡异,若是真正打斗起来,只怕本门要落了下风。他那本就不大的眼睛眯了起来,朝身后众人使了下眼色,压制了他们的叫喊,转身上前一步抱拳道:“我们衡山派素来与七星岛没有冤仇,阁下既然如此说话,那我只好回去后禀告本门,到时烦请做出解释。”

“悉听尊便。”车内的人还是平静如初,甚至还带着些讥诮的语气。

周元隐忍不悦,强行拉着身边的盛泉后退几步。

“就那么放他们走?名字都不知道!”盛泉咬牙瞪着马车,眼光凶狠。

“我姓连,连珺初。”车中传来不带任何情感的回答,此后便再无声音。丹凤斜瞥了他们一眼,撩起车帘便坐了进去,马车又徐徐向前,众骑手还剑入鞘,依次列于车后紧随而去。

眼见马车远离了视线,衡山派那些弟子才又骂骂咧咧起来。周元看了看盛泉的伤势,一枚银色菱片深刺在腰后,血流不止。

“周师兄……你也太胆小怕事了!”盛泉忍着痛想要去拔出菱片,才一动就眉头直蹙,只好作罢。

“刚才那阵势我们根本没法取胜,”周元翻身上马,朝着众人道,“这事自然不会这么结束,蓝师叔好像就在这附近拜访朋友,我们这就去找他。”

众人心怀不甘,却又只得先扶了盛泉上马,再朝前方缓缓行进。

马车行进途中,丹凤抱膝坐于连珺初对面,咋舌道:“公子,这回那个大汉可算是吃了亏,你那暗器要是力道再大一点,就要将他的身子刺个窟窿了。”

身着石青锦袍的连珺初倚在窗前,透过纱帘望着外面,眼神邈远,好像在想着什么。丹凤偏着头望了望他那俊秀的脸,拿起手边的狐裘斗篷,探身想要给他披上。连珺初这才似乎回过神来,怔了怔,摇头道:“不用。”

“公子也是一直住在南方,难道就不怕冷吗?”丹凤将斗篷盖在他腿上,笑盈盈地道。

连珺初扬起嘴角,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我想象中?”丹凤喃喃地念了一句,见他现在好像还愿意说说话,不像平素那样沉默寡言,便好奇地问,“你又怎知我将你想象成什么样子?”

连珺初依旧侧身望着窗外,缓缓道:“你心中的我,无非就是出身尊贵、高高在上的主人罢了。”

丹凤微微绯红了脸颊,道:“难道不是吗?对于我来说,公子就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物。”

连珺初闭上眼,露出淡淡的笑容,可这原本应该使他更好看的笑意,在丹凤眼里,不知为何,却给他平添了几分沧桑。

丹凤不明白,自她来到七星岛,认识公子之后,就从未见过他真正笑过。

他会日以继夜地练武,伴着日出日落,潮起潮降,在他的世界中,除了这,就再无任何事情能让他如此投入专注,甚至可以为之不顾一切。

不练剑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人留在海边。丹凤在夜间巡视岛屿时,时常望见那个身影,在清澈的月光下,对着起起落落的潮水,独坐于海滩。

她曾想过去请他回去休息,但重明却拦住了她。

“他不会听的。”重明似乎早就尝试过劝说,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于是丹凤便只好跟着巡视的队伍离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

海风吹拂起他的衣袖,簌簌轻扬。寂寞的海岸线上,潮水千年如一地冲刷着海滩,带走细细琐琐的沙砾,留下安静沉睡的贝壳,一枚一枚,在月色下隐隐透着微白的光。

第四十七章 听得筝音忆旧昔

马车一路前行,经过庐江县城后,连着阴郁了多天的天空终于逐渐放晴,但因重明与另两个剑手至今下落不明,每个人都无法真正轻松起来。

丹凤从未这样长时间坐车赶路,只觉腰酸腿肿,便撩开帘子坐到了车头。此时天高云淡,阳光普照,路边虽还留有残雪,却比之前要回暖了一些。原先僻静的小道渐变宽阔,路上来往的行人商旅也多了起来。

临近日暮时分,马车渐渐驶近前方的城池,丹凤遥遥望见城门,便欣喜地向驾车的青年道:“应龙,这就是庐州了吗?”

应龙放慢了马速,抬头望了眼,道:“正是庐州,不过……”

“不过什么?”

应龙回头望了一眼车帘,悄悄地道:“庐州不是个小地方,我们究竟要找什么人?”

丹凤这才想到这一路上,公子都未曾说过为什么要到庐州,到了庐州又要找什么人。她已经习惯公子的惜字如金,竟也没有问清。

“等着。”丹凤向应龙说了一句,便挑帘钻进车厢。

“公子……”一进马车内,她又略带局促地坐在他对面,踌躇着怎么询问才比较合适。

“印溪小筑。”连珺初知道她要问什么,没等她开口,便淡漠地说了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