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叹了一声道:“第二天我们在清理废墟时,她倒是回来过,披头散发的很是吓人。直抓着我问起女孩儿的下落,我又到哪里去找呢?她就像是疯了一样又哭又闹,引来不少路人围观,但我们忙着打扫,谁还有心思去为她着想。路人看了一阵后便也散开,等我再想跟她解释时,才发现她竟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姑姑……”岳如筝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悲声道,“她或许以为我已经烧死在客栈内……”

老板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才惊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女孩?”

岳如筝默默点头,连珺初很想再问到关于姑姑的事情,但老板也只是与她一面之缘,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只是记得她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着素白衣衫碧蓝长裙,看人时目光闪烁,似是总在躲避。

第八十七章

岳如筝虽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因何与姑姑失散,但她那时年纪尚小,也不知姑姑姓名,更不知她后来会去了何方。两人在姑苏又住了一夜,连珺初还是提出要与如筝一起返回南雁荡。岳如筝心知即便在此再住下去也不会有姑姑的消息,而他们离开浙江已有一些时日,长久不归也不是办法。于是便答应了连珺初,与其一同收拾了行装,往浙南行去。

迤逦数日之后,两人又到了天台境内,岳如筝牵着马匹,连珺初与她并肩走在山路上,道:“如筝,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原来是要进赤城山的……”

岳如筝点头,当日经过此地,连珺初原本是想与她一起前去祭奠母亲,但却因她忽然头痛不止而作罢。她见连珺初现在又提起此话,心知他有意想要再带着自己进山,可是眼下她身世未定,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小唐……等一切都弄清楚了再去不行吗?”岳如筝讷讷说着,望着脚边的绿草。

连珺初怔怔地望着她,道:“只是去祭拜一下我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岳如筝看着他那澄澈而又忧悒的眼,心便软了,强作了笑意道:“那好吧。我只是有些紧张。”

连珺初的眼里这才有了点暖意,嘴角微微一扬。

岳如筝情不自禁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不远处有樵夫背柴经过,一路唱着山歌,很是自在悠闲。她望着樵夫的背影,便想到了以前在南雁荡的那段时光,若是没有这许多的纷纷扰扰,或许她也不会体会到那种生活看似清冷寂寥,实则却是最难能可贵的宁静安逸。

追逐快意恩仇的岁月已经远去,现在的她只有极其渺小的愿望,只想做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人,没有什么复杂的过去,只求能与小唐并肩而归。

岳如筝侧过脸看看连珺初,他似乎也在出神,只是眼神邈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唐,”岳如筝轻轻地碰了碰他。

“嗯?”他回过神来,微扬着眉看她。

“你在想什么?”

他很浅淡地笑了一下,“如筝,我们很快就要相识整整四年了。”

岳如筝一怔,忽而惊喜道:“对了,我前几天就想跟你说的,明天就是二月初九了!”她一提到这个,便好似忘记了所有忧愁,浮想联翩地道,“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回到南雁荡去过的呢,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就在这赤城山上多住一晚,不过没有地方给你做些好吃的……”

她很反常地自言自语,脸上含着憧憬,眼里闪着光亮。

连珺初止住了脚步,静静地听着她在那胡乱地安排。她说得很起劲,笑容满面,可是他却很是心疼。

他忽然就上前一步,抬起双臂,贴近了她的肩膀,“我不需要那些。”

岳如筝在他那勉强的碰触之下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才尽力地绽开笑颜,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道:“小唐,就算永远弄不清我究竟是谁,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留在山里。”

往赤城山上走去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日光淡淡地落在满山苍翠之间,风吹过树枝,便漾下无数光斑。

山上有几所大小不一的古庙,香火很是不错,他们并没有进去,只是沿着僻静的小路朝琼台方向而行。远离了焚香祷告的人群,山路漫漫,两人却不会感觉到辛苦与寂寞。

“要歇会儿吗?”看到岳如筝的脚步稍稍缓了缓,连珺初便很敏感地放慢了速度。

“不用。”岳如筝看看前方,不远处有溪流汩汩,如透纱一般在山岩间盘旋萦绕,其清雅之处与南雁荡倒也有几分相似。这次进山过程中没有再听到那凄凉的箫声,她心中想,或许那时只是偶然触发了痼疾而已。

“要是天黑了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寺庙借住一晚吧?”她饶有兴致地一边望着远处风景,一边随意地与他说着话。

“应该可以。”连珺初应着,抬头朝前望了一会儿,道,“如筝,爬上这山头便是琼台了。”

岳如筝止住了话音,神色端正了起来。她跟着连珺初朝前走去,果然遥遥望到在那山路边立有一块斑驳的石碑,上书“琼台灵溪”四字。先前那溪流原来是自此处山崖流下,淙淙的水声在山林间回荡,带着三分清寒七分飘逸。

再往上行了片刻,便到了山顶,这里地势平旷,松柏成荫,在那苍松之间,有白玉石料砌成的坟墓静静伫立,墓碑光洁,全无一字。

“小唐,就是这里吧?”岳如筝悄声问道。

连珺初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有些诧异,他快步走上前去,只见上次来时还空空荡荡的墓前,不知是何人摆放了一些简单的祭品。连同坟墓四周的杂草,也像是被人在不久前清理过一般。

岳如筝也发现了这一景象,她蹙眉走到他身后,道:“难道这附近有人认识你母亲,所以专门前来祭奠过她?”

“不可能。”连珺初坚决摇头,“当年父亲匆匆将母亲埋在这里,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很多人甚至都不知母亲最后的结局……而且这墓碑上并无名姓,就算是有武林中人路经此地,也不会知道墓主身份。”

岳如筝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可眼前景象分明也毫无虚假,她费劲地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了,这山里有很多虔诚的信徒前来进香,或许有仁慈的人看到这坟墓无人打理,就当是做善事,因此就祭奠了一番。”

连珺初虽觉得她的解释有些牵强,但是自己也无法给出更合理的看法。他又细细打量了那些祭品,见糕点尚未干裂,想来时间并不长久。

“如筝,我想去附近寺庙问问。”

岳如筝抬头看看天色,却见天际阴云四起,似是即将要下雨了,“小唐,现在先不要走,像是快要下雨了呢。”

连珺初点头答应,随后便跪拜于墓前,望着那无字的墓碑兀自出神。岳如筝自背后包裹中取出在山下买来的祭奠之物,跪在他身边,替他点燃了纸钱与香烛。

烟雾缭绕,尚未燃尽的纸钱在风中瑟瑟颤抖。

连珺初低着头,眼帘垂下,脸颊略显清瘦,让一旁的岳如筝有些酸楚。她总觉得自己虽备受坎坷,可是与小唐比起来,自己又算是幸运的。至少她被师傅收养后,度过了很长一段的平静生活,而小唐虽与她差不多年纪,但在她徜徉于梅林花海间的时候,他却不得不面对悲凉的绝望,一次次地跌倒,又不得不一次次地站起。

有纸灰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飞到了连珺初的衣襟上,岳如筝伸手给他拂去。连珺初忽然低声道:“如筝,我娘看到了会高兴的。”

岳如筝眼中一湿,急忙掩饰过去,低着眸子道:“她知道我是谁吗?”

连珺初抿着唇笑了笑,朝着墓碑低声道:“娘……这是如筝,印溪小筑的岳如筝。我能遇到她,是最最美好的事情……”他望了一眼岳如筝,又继续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够成亲,可是她答应我,会陪我回到南雁荡,一起采药,一起做饭……”

岳如筝几乎要哭出来了,但见他真的是发自肺腑地在与母亲说话,也不忍去打断他。她只能默默地燃着纸钱,不去想那无法解决的难题。

她虽没有在墓前说些什么,可在心底深处,却牢牢记住了连珺初所说的话。

这一生,只想陪着他,一起采药,一起做饭。

风势渐大,厚厚的云层很快就卷过了山头,雨点滴滴答答打落了下来。好在祭奠已经完毕,岳如筝将他扶起,朝四周张望着想要找个地方避雨。

“看,那大树后有个草棚!”她发现了那松林内有间摇摇欲坠的草棚,便急忙拉着他朝那边奔去。

这草棚没有窗子,只有一扇破旧不堪的木门,还是用绳索栓着才没有倒下。门并未锁住,在大风中不住开开合合,里面空无一人。此时雨势渐渐大了,岳如筝也顾不得其他,便伸手将木门推开,与连珺初一起弯腰走了进去。

棚内光线晦暗,棚顶的柴草很是稀疏,好几处地方在漏着雨。两人站在门口,见两边空无一物,除了前方地上有几个以石块垒砌的墩子,上面架着一张竹塌,歪歪斜斜,也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在这竹塌一头的地上还有一堆高低错落的杂物,有些是空了的瓦罐,还有一些不知何物,被一块粗糙的麻布遮盖了起来。

“也只好先在这里躲一会儿了。”岳如筝微蹙着眉道。

两个人在那吱呀作响的竹塌上坐着,虽是同处一室,可却再也不敢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在一起卿卿我我。岳如筝有意无意地与他稍稍隔开了一些,两人各自发怔,只有棚顶上漏下的雨珠打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之声。

片刻之后,岳如筝忽觉得有一阵奇异的味道漂浮在周围,但又说不清哪里奇怪。正在思索之时,听得连珺初道:“如筝,你冷不冷?”

“不冷,不冷。”她怕他担心,忙扬起笑颜道,“小唐,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你生辰了呢。”

连珺初一怔,望着前方那黑黢黢的泥地,淡淡笑了一下,道:“怎么又是下雨天?”

岳如筝知道他是在说四年前那场初遇,心头一动,不禁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小声道:“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怎么想的?”

他有些迷茫地转过脸望着她,“我没有多想什么……”

岳如筝眼中的他虽比以前成熟了一些,可是现在这眼神却还似十九岁那样,如幽静的深潭,清冽得让人不忍打破。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以指尖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只是那么微微地一点而过。他便一如既往地低垂着眼帘,静默不语。

“我的小唐,很快就要与我一样大了。”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念着。

连珺初能感觉到她指尖微暖,拂过脸庞时就如同柳枝垂于湖面,清风徐来,枝叶柔柔地点漾出数圈涟漪。

“如筝,你说这话怎么像……”他本来是微笑着的,可是话说到这里,忽然就停了下来,本来清澈的眼神也随之黯淡了。

岳如筝怕他想起了连珺秋,正想安慰他几句,他已站起身来,道:“我现在就去对面的寺庙,先打听一下他们是否知道是谁来祭奠过,若是庙中有地方可以留宿,我再来接你过去。”

“现在?”岳如筝有些担心,好在这场山雨来得迅疾,去得也快,此时外面风雨声渐渐变小,草棚上方漏下的雨点也从先前的接连不断变成偶尔才会坠下晶莹。

“我跟你一起去吧。”岳如筝双手撑在竹塌边缘道。

连珺初微微摇了摇头,“外面雨还没有停,山路不好走。你就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好吧……”

他走出草棚,岳如筝跟在后面,但连珺初见雨势还未完全停止,便不让她再送。于是岳如筝就站在了木门前,直至他远离了视线,她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棚内。

独自坐在棚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岳如筝再度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在她身边的正是那堆杂物,几个明褐色的瓦罐参差相叠,上方茅草缝隙里滴落的雨水正打在罐口,溅出微小水花。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这瓦罐里幽幽散发出馥郁的芬香,这香味既清淡又醇厚,让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其间。

就好像,她幼时躺在姑姑怀里,一口一口抿着的甘甜酒酿。

只是现在这滋味更为浅淡,却正是这若远若近之迷离,更令人为之倾心。

岳如筝仿佛回到了过去,她的思绪飘向远处,身不由己地蹲了下去,伸手便抚过这冰凉的瓦罐。花纹并不精致,底里残留的正是酿造酒酿所剩的江米。

原以为这是个无人居住的草棚,但这江米看似并不像是许久以前遗留下来的东西……岳如筝拧眉想着,又望到那一袭麻布遮盖着的杂物,看样子方方正正,像是什么木箱柜子之类的东西。

怀着好奇心,她轻轻拉起了麻布一角。

一只质地粗重的樟木箱呈现在她的眼前。

铜环相扣,上面已经长满青绿色的铜锈,木料也并不上乘,可能是年代已久又加之环境潮湿的关系,那箱子色泽暗沉,像是用力一按就能渗出水来的样子。

岳如筝的心头弥漫着薄薄的水雾,灵魂好像迷失了方向。这箱子,像是在梦里曾经相见,却又与记忆不能够完全重叠。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去,用力抬起了箱盖。

--里面并不是像她梦中那样,装满了美丽的海螺与贝壳,闪着幽幽的微光。

但却也不是空无一物。

相反,整个樟木箱中,堆满了碎屑。

一片片,一粒粒。惨白惨白的,暗黄暗黄的,质地冷硬的碎屑。

惨白的是贝壳的碎片,仿佛是被人用尽全力碾碎又碾碎,砸烂再砸烂,终至化为了什么都不是的碎末。

暗黄的是海边的沙砾,本已枯暗无光,却因着雨天潮湿而凝结成团,粗糙冷漠,像心头滚过的刀伤。

岳如筝的手变得冰冷,不知为何,看到这一箱并不与她记忆吻合的残物,她的呼吸竟会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荒凉画面……衰草漫天,乌鹊乱飞,幼小的她赤足跟着前面的女子,小小的绣鞋早已不知丢失在了何处,她只能踩着尖利的石子在山径上跌跌撞撞地追着姑姑。

“姑姑,我走不动了……”她扁着嘴,忍着哭声,想要乞求一点关怀。

姑姑怀中抱着沉重的箱子,回头斥道:“你怎么会这样娇气?!快跟上,天黑了,狼会出来将你叼走!”

四周密林风起,似是真有凄楚苍凉的狼嚎在远处响起。小如筝吓得瑟瑟发抖,顾不上别的,踉踉跄跄地在石子路上追赶着永远都无法追及的姑姑。

……忽而又是一盏孤灯,她们不知流浪到了哪里,寄居在古庙之内,檐下的风铃在晚风中发出低泣般的声音。

姑姑独坐于古佛之旁,一管紫箫吹吟出千种愁思,凄凉的身影投映在青苔满满的墙壁上。

小如筝习惯了这种孤单,自己坐在门槛上哼唱歌谣。

贝壳做成的风铃在窗口不住地摇晃。

绵软的歌谣在昏暗的灯光下飘飞,她唱着唱着便伸手去拨弄那串风铃,姑姑忽而止住了箫音,厉喝道:“筝儿,不准去摸!”

如筝还未收手,姑姑已将飞快地冲过来,用力将她的手臂一扯,谁料反将贝壳风铃的绳子也拉断了。雪白的贝壳散落在地,顿时便裂了开来。

姑姑惊呼一声,扔下如筝便扑了过去,心急如焚地抓起碎片,却发现已经无济于事。如筝见自己做了错事,不由缩在墙角,咬着手指不敢吱声。

“叫你不要去乱碰!”姑姑怒极转身,声音中有些许的颤抖。

她越发后缩,几乎想要逃进墙壁中去,看到姑姑朝她快步走来,不由放声大哭,“不要,不要打我……”

姑姑本已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如筝抱着双膝嘤嘤啼哭,过了许久,忽觉身上一暖,睁开眼看时,姑姑已将她揽在怀里。

“我的孩子……”姑姑近乎痴迷地紧紧搂住她,眼中含泪,口里念个不停。

“姑姑……”岳如筝就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心跳不已,再定睛一看,眼前仍是那古旧的箱子,空荡的草棚,什么都没改变。

连珺初还没有回来。

“砰”的一声,她重重地关上了箱子,逃一般地躲到了竹塌那头,再也不想往那边看一眼。

此时天色变暗,雨势已止。岳如筝实在无法忍受这里的环境,便想开门出去寻找连珺初,可就在她即将打开木门的时候,自远处传来一阵清冷的箫声,哀婉萦回,低沉压抑,好似波澜暗涌漩涡盘旋,又似阴雨绵绵永无止尽。

岳如筝心头一震,屏住了呼吸,倚在木门之后,不敢向外张望。可这箫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便是沙沙的脚步声,终于,箫声渐渐低沉,直至消失。

岳如筝忍耐了片刻,再也听不到什么声响,才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风吹云散,新月初现,如一道银钩悬在空中。就在这幽冷月华之下,竟有一白影站在唐韵岚墓前,不言不语,久立不动。

惊恐又忐忑的感觉弥漫于岳如筝全身,此时却见那白影缓缓绕着墓碑走了几步,念念有词:“唐夫人,你一个人常年住在这儿,会不会寂寞无奈?不过好在有我与你相伴,总算还能让你不会闷得慌……”

听这说话声音,虽然极轻,倒也分明是个女子,只是她一直背对着草棚方向,让岳如筝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白裳女子左手持着一管长箫,右手本是抚着墓碑,现又收了回来,岳如筝望见她胡乱地往发髻上理了理,似是在整顿妆容。

“你看,转眼又是春天了,我新学了一曲,吹来给你听听,你给评点评点。”她顾自说罢,便又低头品箫,长袖在风中微微飘拂,箫音便幽幽萦绕在这坟墓松林之间。

草棚内,岳如筝的呼吸越发急促,她的手指紧紧抠在木门背后。

一曲既罢,白裳女子缓缓抬头,朝着墓碑微笑道:“你倒是说说看,我在这乐理上可有进展……”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草棚内忽传来一声低呼,让她不由地回过身去。

衣袂拂动,她五官虽是尚存昔日娟秀,但眉间眼角早已布满细密的皱纹,与她那高挑曼妙的身材相比,竟不像是出于同一个人身上。

岳如筝怔怔地站在草棚外,身后的木门在夜风中还在不断地开开合合,发出嘶哑的声音。

白裳女子忽而警觉地后退数步,紧紧握着紫箫,目光清炯。

“你是谁?!”

岳如筝摇摇晃晃地朝前迈了一步,吃力地唤道:“姑姑!”

第八十八章

风声回旋,松针上滴落浑圆的雨点,洒在岳如筝的长发间。她只喊出了这一声,竟再也无法多说一句。

白裳女子的嘴唇微微发抖,良久才又问道:“你究竟是谁?”

岳如筝含泪道:“我是筝儿……姑姑,你忘记我了吗?”

女子的眼神原本是清朗透澈的,可当岳如筝说完此话后,却忽然变得错杂起来。她偏过脸,斜斜地盯着岳如筝,瞳仁缩小成针。

“筝儿?”她低声念了一句,突然又狠狠地瞪着岳如筝,提高了声音斥责道,“你休想骗我!我知道……你是连海潮派来害我的……你们抓走了我的孩子,现在还假装成她,到底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