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淩熄了油灯,姬容君在黑暗中缩在被中,感觉王淩在他身边躺下。这是他从记事以来,第一次和别人睡一张床。

嘿嘿,更新两章,祝各位大人新的一周愉快^_^

第二十七章

王淩的这张床不算大,姬容君肥硕,床和被子被他占去了大半。他白天都在床上,又认床,晚上睡不着,只听着身边的王淩不久后就呼吸匀长,沉沉入梦。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内心有些空落。王淩在睡梦中向床内翻了个身,被姬容君的身体挡了一下,嗯了一声向床外翻,姬容君只觉得身上的被子被扯的一紧,然后一空,砰的一声,王淩摔到了床下。

王淩半梦半醒地爬上床,再倒头睡下,姬容君动了动,又向内缩了缩,王淩含含糊糊地问道:“把你吵醒了吧,对不住。”

姬容君忽然觉得有点惭愧,明明是他占了王淩的床,他太胖,王淩才会掉下去,反过来王淩却担心他有没有睡好。其实王淩那句话根本是已经养成的习惯随口问的,姬容君却觉得有点感动。

淇娴的这个哥哥,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厌,救了自己,又那么照顾自己,之前他说自己是丑胖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自己确实是个丑胖子。

姬容君向被子里缩了缩,与旁人合盖一床被子有种不一样的温暖,姬容君不由自主也沉入梦乡。

第二天,天刚亮,王淩就起身,他轻手轻脚,惟恐吵醒了身边的胖枇杷,但刚站起身,回头便看见胖少年已经坐了起来,裹着被子靠在墙角,脸上还带着睡意,眼睛水汪汪的。

王淩暗想,这孩子胖虽胖,胖得倒不难看,不由得记起姬将军的那个灯笼似的儿子,这个枇杷果可比他标致多了。

王淩立刻问他:“你怎么现在就起来了?你身上有伤,多睡睡罢,背上的伤疼得厉害不?你早饭有无什么忌口?喝粥爱喝稠的还是稀的?喝甜粥还是淡粥?要是爱喝甜粥,是比较喜欢微甜的,一般甜的还是甜得重的?”

姬容君卷着被子懵懵地看他,小声道:“随…随便就好。”

王淩说:“唔,那我让厨房先做成不稠也不稀的,然后拿糖你自己加罢。”如此决定后,方才穿好衣裳,喊人过来服侍洗漱。

姬容君太过肥硕,王淩的衣服他穿都绷得慌,前一天王淩将他洗干净后,还是管家诚叔拿了两套自己新做还没舍得穿得衣裳过来,姬容君这才有得换,吃早饭时,姬容君穿着诚叔的衬袍衣裤外加土褐色外衫,短衫正好当作长袍,袖口和裤脚挽了又挽,拖拖拉拉跟在王淩身边,姑老太太一看见他,就十分欣喜。

老太太都爱胖胖的小少年,姑老太太拉着姬容君在自己身边,问他伤势如何昨晚睡得好不好。王淩预先告诉过姑母,这孩子倒在路边可能有重大隐情,最好别问,姑老太太就一直没提。

早饭是用小豇豆加大米熬的粥,不算稀也不算稠,姬容君低头看自己的碗边,果然放了一碟糖,但他其实在家中,早上都喝微咸的银糯米加蛋清的云丝粥,不爱喝甜粥,抿了两口淡粥,寡淡不合口味,瞄见桌上有一碟绿褐色的咸菜丝,觉得可能是咸的,夹起一点尝了尝,又夹了一筷放进粥里搅了搅,粥中带了咸味,还有种特别的味道,很好喝。

王淩拿着筷子看看他,心道原来这个孩子爱吃咸的。

姑老太太看见他埋头只喝粥,心疼地说:“你在这里不用客气,我家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你身上有伤,光喝稀的哪能顶饿。”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两块油糕,又放进一个水煮蛋。

姬容君低头剥蛋壳,他没怎么剥过,一个鸡蛋被剥得表皮坑坑洼洼,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他碗边的那碟糖,换上一小碟五香酱,姬容君抬起头,看见王淩微笑向他道:“觉得鸡蛋无味,可以蘸些酱吃。”一面说,一面又在他的碟子里放了一个剥好的水煮蛋。

姬容君拿着鸡蛋蘸了点酱,咬了一口,觉得平生吃过的蛋都没这一口好吃,不知道为啥胸口处热了一下。

吃完早饭后,停了半个时辰左右,姬容君喝了药,王淩又给他背后的伤换伤药,先拿湿了温水的热毛巾将伤处轻而细致地擦干净,再上新药,姬容君老实地趴在床上,依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王淩上完药,笑着看他道:“呀,你还脸红啊。”又捏捏他的脸颊,姬容君的脸更红了,王淩大笑几声,放下药瓶端着水盆走了。

姬容君闲着没事,就在此府中转悠,在他看来,王淩家挺奇怪。他知道王淩和淇娴的爹以前是丞相,这个府第挺大,但是除了几间主屋外其他的房门都从外反锁,门窗上满是灰尘。整个府中只有几个下人,王淩算是这家的主人,但他来来去去,忽而向厨房中钻,忽而向账房中钻,还拿着扫帚扫廊下和门前的尘土,拎把大剪刀修剪花木,干的全是下人的活。听说,他家现在挺穷的,难道因为穷,连下人都用不起?

姬容君不由自主地远远尾随着王淩转,看见王淩又转进了一道月门,跟到月门边时,便瞧见王淩正蹲在一块地边,手中握着一个水瓢,身边放着一个水桶,对着几排菜眉头紧皱,满脸犹豫。

姬容君凑上前,王淩长叹一声,也不知是对姬容君说还是自言自语地道:“现在吃,最新鲜水嫩,但是它还能再长大点,长得更大就能多吃,只是味道比现在差点,到底现在吃还是不吃?”

姬容君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迷茫地在他身边站着,片刻后也蹲下来,和他一起皱眉看那块菜地。

王淩最终在挣扎之后摘了一些菜,中午让厨房炒了一盘,吃了一口后姬容君才知道,原来就是自己平常吃的青菜。不知道为何,这青菜吃起来确实有种格外的新鲜脆嫩,王淩问他道:“好吃么?”姬容君点头道:“好吃。”王淩却又叹气,似乎又在犹豫菜地里剩下的那些几时吃的问题。姬容君咽下一口菜道:“等长大,长大了,能多吃。”他想,王淩家这么穷,多吃比好吃更实惠罢。

王淩赞许地颔首:“对,反正最嫩的时候也吃过了,剩下的等长大了多吃。”姬容君在一边用力点头。王淩往姑老太太的碗中夹了一筷菜,姑老太太像是很喜欢地笑了笑,却抬起袖子擦眼睛。

姬容君扒着饭,只见姑老太太擦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开口道:“你…你啊,天下~天下哪有丞相的儿子过得跟你似的…爹早死,娘是个没良心的,丢下你们就找你爹去了~~我~我这个老太太没本事~~愧对王家的祖宗~~要是哪天,你能不用愁~~和这孩子似的,圆胖圆胖的,就好了…”

姬容君不明白王淩的姑母为啥好端端地就哭了,但是爹曾经说过,女人很难搞清楚,大哥也曾说过,变成老女人的女人更难搞清楚。所以姬容君就不想去搞清楚了。他继续扒饭。

王淩笑嘻嘻地道:“姑母,咱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么,说不定正是我将来会发达,现在才苦些,等到过两年侄儿有了个好官位,你想看我多圆都行,就是那时候如果胡子满脸,腆着满是油脂的肚子,姑母可能又不喜欢了。”

姑老太太总算是露了点笑容,用手帕擦干眼泪,王淩趁机拐了个话风,姑老太太这顿饭中再没有反常过。

午饭之后半个时辰,姬容君再喝了遍药,王淩的两个妹妹一到喝药就皱眉撒赖,要经过千辛万苦左哄右哄才啃下肚,看到姬容君灌药灌得极其顺溜,王淩就忍不住高兴。姬容君圆滚滚的,长得可爱,又老实听话,不耍脾气不挑嘴,给什么吃什么。王淩很喜欢,在心中道,要是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比妹妹强。

晚上,姬容君吃了饭去洗澡,王淩走到澡桶边,卷袖子要替他擦澡,姬容君将全身埋在水中,脸又涨得通红。

王淩笑道:”你这孩子真容易害臊,你后背有伤,自己不好擦,我家的下人拿捏不住轻重。“坐到桶边,拿起澡巾,”我也没怎么替人擦过澡,轻了或重了,你都告诉我一声。”

姬容君涨红着脸对着王淩露出后背,感觉到澡巾轻而缓地触到后背上,王淩替他换药时也是这种力度,小心翼翼,恰到好处,姬容君觉得胸口忽然怦怦地快跳了几下,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替他擦完后背,王淩拿了套衣服放在一边,道:“这套我让人把袖口衣摆和裤脚都往上暂时缝住了,你换上吧,今天你穿着这套衣裳绊手绊脚的,该难受了一天。”

穿好衣裳出门,王淩在门外站着,又皱眉打量了一下他,道:“嗯,袖子那里还是有点长了,再缝上去些就好。”

姬容君声音有些不自然地低声道:“要,要不然,我马上也替你擦背吧。”

王淩愣了愣:“啊?”

姬容君闷声道:“你替我擦了,所以,我也应该替你擦。”

王淩忍不住又笑出声,道:“不用客气,一则你是客人,二则你有伤,我帮你理所应当,我一向自己洗,等他日有机会,才请你帮忙吧。”伸手揉揉他头顶。

姬容君闷闷地低下头。

临睡前,替姬容君上了伤药,等姬容君睡下,王淩找了根针,拎起姬容君的衣服,预备将他的袖子再往上缝缝。

姬容君从没见过男子拿针,看见王淩的举动,姬容君在被子里眼都直了,王淩在油灯下穿针,姬容君结结巴巴问:“你…你…”

王淩望向他:“嗯?”

姬容君道:“我,我爹曾说过,大丈夫有大丈夫所为之事,你…”倘若王淩是爹的儿子,爹看见他现在的举止,肯定会跳到屋顶上去,然后祭出一根狼牙棒揍他。

王淩慢吞吞地道:“我的爹却跟我说过,凡是坦坦荡荡事,大丈夫无不可为,因为有衣服要缝,偶尔拿个针,也没什么。拿过针,为什么就不能是大丈夫?可能对大丈夫应做之事,各人的领悟不同,难道你爹有别的道理?”

姬将军当时只是个大将军,王淩的爹却曾做过丞相,丞相比将军的官大,姬容君想,说不定王淩的爹比自己的爹有见识,他向被子中缩缩,呐呐地不再说什么。

王淩将袖口向上缝了些,将那件衣裳叠好放下,预备睡觉。姬容君看着他灯下的身影,忽然极郑重地开口道:“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

王淩再次被他的话搞得一愣,姬容君认真地接着道:“你,你救了我,又替我治伤,对我很好。你对我有恩,我,我将来有机会一定会重重地报答你。”

王淩点点头,脱下外袍打个哈欠走到床边:“好,好,那我等着,你千万记着我叫王淩,将来别忘了我是谁啊。”

姬容君觉得王淩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很郁闷,更加郑重地道:“我当然不会忘了你是谁。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我也会好好地对你,我会好好地对王淩,我会报答王淩。”

王淩掀开被子,拍拍他的头:“嗯。我知道了。”去扇灭了油灯,而后到床上躺下。

黑暗中,姬容君凑近王淩的耳边:“王淩,真的,我将来一定也会对你好,我发誓。”

更新~~

这章还是回忆戏,情节比较琐碎,进展也不是很快。因为小王啰嗦,可能我也忍不住啰嗦了。

爬去睡觉,挥爪~~

第二十八章

姬容君在王淩家又住了三四天,觉得这里很好,不怎么想家。

姬容君在家吃腻了油腻的山珍海味,王淩家清汤寡水的小菜小饭他吃起来有种特别的香甜。在家里时到哪里都免不了后面有几个下人在明处暗处跟着,王淩家下人少,他随便跑哪里都没人管他,没有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逼他看书写字,更没人扛着大棍子督促他练武。王淩的姑母老太太虽然啰嗦,但和他祖母啰嗦的方式不同,姬容君听祖母唠叨了十来年,再听王淩姑母的唠叨,觉得挺新鲜。

王淩每天帮他换药擦背,姬容君渐渐地不那么不好意思了。他晚上尽可能地往床里缩,免得王淩掉到床下去,王淩察觉出来,就将他向身边扯了扯,姬容君小声道:“我,我向外太多,你就掉到床下了。”王淩思考一下道:“要不你抓着我的衣裳睡吧。这样我不会翻身,应该掉不下去。”这之后姬容君睡觉时便都在被窝里抓住王淩的衣裳,王淩果然没有再掉下去过。姬容君圆滚滚的,是个不错的肉垫,王淩靠着他睡,还感觉有点上瘾,姬容君睡得熟了,在梦中流口水,下意思地往王淩肩袖处蹭蹭,像个在被窝里蠕动的冬瓜,王淩觉得很可爱。

王淩睡觉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偶尔会迸出几声诡异的傻笑,姬容君初次听到,不明所以,待第二天早上,王淩起床后摸摸鼻子道:“啊,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梦到一大盆红烧猪蹄,香得要命。”满脸回味地咂了咂嘴,傻笑两声,姬容君于是明白他半夜发出的笑声是因为什么了。

他郑重地对王淩道:“猪蹄,等我有了本事,请你吃,很多。”

王淩满脸笑意地点头:“好,好。”随即想了想什么,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月开销有点大,不然今天就让诚叔买几个猪蹄回来。郭叔烧猪蹄味道极好,又香又烂,姑母啃着都不费事。这样吧,我再看看帐,这两天还是吃一顿,你尝尝我家烧的味道。”摸摸姬容君的脑袋,“我先请你吃,等着你将来请我吃更多的。”

姬容君眨眨眼。王淩又捏了一把他的脸,他捏姬容君也有点上瘾,忍不住就想动动爪,姬容君被他一捏,便一脸别扭地转过头。王淩又笑了两声。

这几天住下来,姬容君发现,王淩有个秘密。

那天他洗完澡,在走廊里被姑老太太抓住,拉他去小厅陪自己喝银耳莲子汤做宵夜,姬容君带着喝得鼓鼓的肚子回卧房睡觉,在门缝里看见王淩正坐在床上捧着什么东西看,他一推门,王淩立刻把那东西包了两包,站起来道:“赶紧到床上躺下吧,我替你换药。”

姬容君瞄见王淩将什么东西塞到了枕头下被褥的夹层里,弄得如此神秘,让他忍不住好奇。

再一天早上,起床后,王淩先去厨房嘱咐早饭要做什么,姬容君洗漱完毕后,在房内,想帮王淩做点啥,到床边整理被褥。他不会叠被,便努力将被子和床单被褥抻平。他摆枕头扯床单时,将床头的被褥翻了一下,无意中看见一个布包,是块手帕包住的什么,貌似是王淩昨天塞进去的东西。

既然王淩不想让自己看,姬容君虽然有些好奇,还是当作没看见,恰好有个服侍姑老太太的老妈子从房门前路过,看见姬容君手忙脚乱地乱拉被子,连忙进来道:“哎呦,床可不是这么铺的,我来吧。”走进房手脚麻利地叠好被子,展平褥子床单,抖动褥子的力道太大,那个布包险些滑到地上,被老妈子一把接住,顺便打开看了看。

王淩正好回到房内,在门前看到老妈子手拿那个布包,神情中立刻带了些不自在,老妈子道:“我看这位小公子不会叠被,就替少爷将床整了,这样东西,少爷还是别放到床上,万一滑了摔了就不好了。”将那个布包递给王淩,又笑道:“再过一两年,少爷就可以将左家小姐娶进门了,我一向都听人议论说那位小姐如今越出落越美,又贤惠又知书达理。相爷生前给少爷订的这门亲,绝不会差的。”

王淩握着那个布包,笑了笑,道:“好歹总要等到我能混到一官半职,起码让她过来不必吃苦。”

姬容君站在一边看,见王淩的表情竟有些不好意思。啊,说的是他未来的媳妇,他当然不好意思。

姬容君忽然想到了,王淩的妹妹差点就变成了自己未来的媳妇。他这几天和王淩同吃同睡,早已不记恨王淩当年嫌他是丑胖子,说他不配要淇娴当媳妇。他记得那时一起玩的时候,淇娴伶牙俐齿,毫不让人,他那时候觉得淇娴这样很可爱,现在再想想,却认为她比不上王淩好。

老妈子道:“那位小姐能嫁给少爷这样的相公,也是他的福气。”

王淩道:“这是向着我说话了,嫁我有什么福气好享的。”

老妈子道:“不说别的,单论细致体贴会照顾人,这点别家的公子就有许多比不上。”

姬容君深以为然,王淩虽然完全不符合爹的伟丈夫标准,但姬容君感觉王淩这样很好,认为这个老妈子说得很对。

王淩笑道:“这可算不得什么长处,是被磨出的毛病,恐怕还会被嫌婆妈。”姬容君立刻在旁边摇头,王淩是有点絮叨婆妈,但是,他觉得喜欢。

老妈子又拉拉扯扯说了不少,方才走了、王淩握着那个布包,走到桌边,姬容君最近老被王淩当小孩子,摸头捏脸,不自在了很久,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小孩子,姬容君故作老成地向王淩道:“那是你的定情物吧。”

王淩立刻看向他,姬容君再直了直脊梁,老成地笑道:“娶媳妇用的,订亲时做信物的东西?”

王淩果然诧异地问:“你如何知道?”

姬容君再老成地笑笑:“我见过。”

王淩笑道:“小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又在姬容君脸上捏了一把、

姬容君皱眉,难道刚才还不够老成?

王淩将那个布包收到了柜子里,后来姬容君又见他拿出来看了几回,还情不自禁地露出傻笑。姬容君深深地鄙视他,想媳妇想那么厉害么。当时自己想淇娴做媳妇时,也没想得这么厉害。王淩对着布包发呆完毕,收了起来,而后问姬容君:“我看一会儿书,油灯亮着,你睡得着么。”

姬容君点头沉稳地回答:“睡得着。”而后再沉稳地反过来叮嘱王淩,“你也别看得太晚,对身体不好。”闭上眼,将脸埋进被子里,王淩忍不住笑了,走到床边将他身边的被子掖了掖,再到桌边拿起书,把油灯的灯火拨小,姬容君又睁开眼道:“灯火别太暗,伤眼。”王淩微微笑道:“晓得了。你睡吧。”姬容君嗯了一声,再向被子里钻了钻,合眼睡了。

王淩看了一阵书,宽下衣服,灭灯睡觉,姬容君迷迷糊糊地感到他掀被子躺下,等他躺好,立刻在被中抓住了王淩的睡袍。王淩在浅梦中感觉姬容君又在自己的肩处蹭蹭脸,便又忍不住浮起笑意。

更新,今次更新两章^_^

第二十九章

再一天之后,上午,姬容君正和王淩一起看那块菜地,忽然有人通报有客来访。姬容君吓了一跳,难道爹爹已经查到自己在王淩家,亲自上门来了?不对,爹已经说不认他了,他做什么都与爹无关。难道是祖母和娘派人来接自己?

姬容君的心怦怦地跳,王淩心中此时也有些小嘀咕,自家很少有客,难道是骠奇的仇家找上门来了?见姬容君神色紧张愣愣地站着,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别怕,你在一边藏着,我去前面看看。有什么不对了,我家有能藏人的地方,让诚叔带着你赶紧躲。”

姬容君半躲半藏地在中院的花丛中站着,王淩已经去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来的是不是自己家的人?姬容君正在胡乱猜测,忽然有两个老妈子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的花丛走过,其中一个就是那天帮他叠被的余妈,余妈正忿忿然地道:“…什么东西,当年相爷在世时千般巴结,跟狗似的,惟恐他家闺女贴不上少爷。如今居然干这档事!呸,他家那个小萝卜不嫁少爷正好,谁稀罕他,咱少爷将来一定能为官做宰,不比相爷差,公主都娶得!”另一个老妈子咬牙切齿道:“左家干这种嫌贫爱富,负义退婚的死没良心事,老天有眼,将来一定遭报应!…”

姬容君听着左家和退婚几个字,似乎不是自己家的人来了。他当然明白退婚是什么意思。急忙向正厅跑去。

跑到正厅门口,只见姑老夫人很难得满脸怒火,拍着桌子,对厅中的几个陌生人大声喝斥:“…嫌贫退婚,你们左家做这种事情,不怕被人指脊梁骨,不怕你家那姑娘嫁不出去,不怕遭报应!!!”

那群陌生人中为首的一个三十余岁的蓝衣男子微笑道:“老夫人真的是误解了,我家小姐却有隐疾,惟恐拖累王公子,耽误他大好前程,我家老爷的不得已望能谅解。像王公子这样的家世,又前程无限,定有大好的姻缘等着,我家小姐实在没有福分,也高攀不上。”

姑老夫人气得浑身乱战:“好,理由找的好!王淩你赶紧将退婚书签了,把东西给他们!他们既然说高攀不上,咱们也不让他家攀!这世上的人做的事情啊,都有上天在看着!”

王淩拿着一张纸送到那蓝衣人面前,却仍然是满脸谦然平和:“退婚书我已签了,这位管事先看一下。”待蓝衣人接过后,又从袖中拿出什么,“这是当年先父与左大人定下我与尊府小姐亲事时,所受的定物,如今奉还,愿他日尊府小姐能另结美满姻缘。”

那个定物姬容君认得,是王淩常拿出来看的布包。蓝衣人收好退婚书,又接过布包打开,从中拿出一个玉环看了看,再重新包起来收好,笑道:“王公子果然是极明事理之人,我家大人也托小的向王公子带话,愿王公子他日青出于蓝,前程无量,姻缘美满。”

姬容君在门外看着,知道这是王淩定下的媳妇不要他了,王淩被他未来媳妇的爹嫌弃了。王淩嫌自己是丑胖子不配娶他妹妹,如今和他定亲的小姐家也嫌他配不上那位小姐。姬容君看着在厅中默默站着的王淩,却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反而觉得胸口有点闷,比当日听见王淩说他丑胖子还要闷一点。

姑老太太还在拍桌大骂左家,王淩反过来去劝姑老太太:“左家退婚,也是好事,倘若左家小姐真的委委屈屈嫁给侄儿,天天不痛快,还不如现在退了的好。左大人家如今比咱家强了太多,娶了他家小姐侄儿未必好过。”

姑老太太擦着眼睛道:“唉,这些人啊,都是一个个势力的货!你爹为何会走得那么早~~”

王淩又劝了半天,姑老夫人气得头疼发作,回房养着,姬容君跟在王淩身后,却看他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进进出出,依然和平时没两样。

晚上,王淩依然和平常一样,替姬容君换了伤药后就睡下了,姬容君在迷迷糊糊中,感到有只手轻轻掰开他握着王淩衣服的手,接着身边有极其轻微的悉索声,接着被窝里一空,有轻轻的脚步声走到门边,房门一响,姬容君睁开眼,看见房门开了条缝,漏进清亮的月光,跟着又合上了。

姬容君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摸到床边找到鞋子穿上,也悄悄地跟出门去。到了回廊下,月光下隐约看见中院月门处有道影子一闪,应该是王淩去后院了。

姬容君小心翼翼地跟过去,过了月门后,四处找不见王淩,忽然听到一角的花木丛中似乎有动静。他轻轻地靠近,绕进矮树中,看见王淩花木丛后的一棵大树下,一拳一拳狠狠捶在树干上。

姬容君呆呆地站在花木丛的阴影中,王淩砸了半晌后,终于停手,像力气用光了一样,瘫坐到地上,背靠着大树,一动不动。

姬容君仍呆呆地站着,半晌后,他走了出去,走到王淩身边,轻声道:“媳妇没有了,也没什么的。”他又往王淩身边站了站,“我大哥和我说过,女人如衣服,没了这件还有那件,永远都是新的那件比老的好。”

他挨着王淩坐下来。

王淩不说话,很久之后才道:“那也要有本事,才能买得起衣服,我没本事,所以好衣服当然不肯和我回家。”

姬容君鼓着脸认真地思考,王淩又低声道:“我可能…确实是孤单命…”

姬容君小声道:“你,你家有不少人啊。”王淩应该是有两个妹妹吧,还有姑老夫人也很好。

王淩又是半天不说话,很久之后才道:“他们,将来都会走。我妹妹,会嫁人。姑母…希望姑母长命百岁。可能确实没谁能和我过一辈子。”

一辈子,听起来很长久,姬容君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一辈子到底有多久远的含义。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在翻涌,他拉住王淩的衣袖:“你不用担心,没人陪你,我和你过一辈子。”

王淩震惊兼无言地看了看他,胖少年的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继而补充道:“当然,要等我很厉害了之后。你等我一下可以吧,等我有了本事,就一直陪你一起过。”王淩默默地揉揉他头顶:“你果然还小…这话,不是你能说的。”

姬容君急了:“你不信?”

王淩此时正沉浸在伤感中,默默地再看他一眼,懒得说什么。

姬容君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我说话一定会办到,我将来一定会陪着你。”

刚被人逼着退婚,此时一只年幼的枇杷果又扒在自己胳膊上郑重其事地说傻话,王淩无力地想,人生实在是无奈并惨淡的。

那个枇杷果很执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王淩在他嗡嗡的念叨声中神游天外,继续伤感,终于,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小,枇杷果的头在他肩膀上一磕一磕,最终彻底搁在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胳膊呼呼大睡。

王淩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坐到天快亮,姬容君蠕动了一下醒来,王淩才拖着半睡半醒的他回房睡了。

因姬容君太过沉重,他熟睡时,整个身子都压在王淩的肩膀和左臂上,王淩的胳膊第二天抬都抬不起来,肩酸臂痛了两天。

再两天后,王淩家又来了位非同一般的客人,这次确实是冲着姬容君来的。

更新两章,嘿嘿~~

第三十章

那位贵客到来的前一天,王淩刚刚和账房一起分派了一下近几日的家用,王淩抽出了一些钱,让厨子老郭去买几个猪蹄回来开荤。

老郭立刻到市集上拎了十来个猪蹄回来,清一色的猪前蹄,老郭做猪蹄确实有独门秘方,先将猪蹄摘去碎毛洗净,用秘制的料汁浸整整一下午。等到晚饭宵夜完毕后,再勾兑酱汁香料将猪蹄放入大砂锅中,用灶中的余火煨了一夜,清晨起来后,把猪蹄捞出,酱汁倒去,洗净砂锅,重新调制另一种酱汁,再放入不同香料,将猪蹄大火炖开后,中火焖一个时辰,文火焖一个时辰,刚好到了正午十分出锅。老郭配的调料中有门道,猪蹄烧好后,可以轻而易举地剔去骨头,肉烂却不柴,蹄皮和蹄筋好嚼却依然有韧性并筋道。

剔净了骨头切成小块的猪蹄热腾腾地端上桌,香气绕梁,姬容君在家里什么稀罕珍贵的都吃过,但闻见这个味道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王淩夹了几块放进他碗中:“我说请你吃,一直没兑现,今天总算让你尝到了。”姬容君咬了一口猪蹄,只觉得一股鲜香从牙齿舌尖处迅速漫延到腮,待嚼了嚼后,更有种醇厚的味道,差点连舌头一起吞进肚子里去。王淩和姑老太太各在一边含笑看他,姑老太太问:“好吃么?”姬容君把脸埋进碗中用力点头。

王淩又往他的碗中夹了一堆,一边夹一边道:“尽量多吃,多着呢,这些是热着吃的,这个冷凉了也好吃,已经留出一些了,晚上吃,蘸上香醋,又是一种味儿。还有焖这个的汤做的皮冻,这两天可是吃得丰盛。”

姬容君鼓着腮含着筷子抬头,双眼亮亮地看着王淩,又用力点头点头,忽然也夹了几块放进王淩碗中,含糊地道:“你也多吃。”

姑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摸摸姬容君的头:“这孩子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要真是咱家孩子多好。”

王淩看着被摸了头后脸又有点泛红的胖枇杷,心道,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弟弟确实挺好的。

这顿午饭太过丰盛,从王淩姬容君再到姑老太太,各个都撑得肚子圆滚滚的,饱得浑身懒洋洋,直想打瞌睡。

姑老太太先回房去睡了,姬容君也和王淩一起回房去睡个午觉,姬容君睡了一会儿,爬起身去了趟茅房。

府中的其他人都在午睡,整个院子中静悄悄的,姬容君从茅房出来,刚绕进靠墙的小砖路,一旁的树丛中突然阴森森地飘出一句话:“别人家的猪蹄香么?”

姬容君吓了一跳,靠后墙的大杨树后转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是他爹姬将军,另一个是他哥哥姬容云。

姬将军双手背在身后,垂眼看他,姬容云站在姬将军的身后对他挤挤眼,小声道:“容君,今天爹和我是来接你的,我们翻墙入院贴墙根,跟做贼似的,你倒啃猪蹄啃得香得很。”

姬将军神色严厉地看着他:“你这几日倒过得不亦乐呼,可有过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