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程易安拽过她的手背消毒,眼看着黎菘眼圈越来越红,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你跟我哥到哪一步了?”程易安突然温了声音跟她扯皮,“大一还没到法定年龄吧?”

黎菘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了程易安身上,“到,到医生病人那一步,我还有不到一年就能领证了……”

“嘶……”说话间,手背一阵刺痛,然后痛感消失。黎菘抽泣了一声,然后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上唇死死咬着下唇。

程易安将针头固定好,然后调滴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冷漠得仿佛跟刚才八卦他哥感情生活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推着车出去以后,方才那个护士又回来了。

“这瓶吊的时候会有一点痛,忍一忍,你有什么事情就按铃。”护士低头看了看黎菘的手背,可惜道,“都说程医生静脉滴注的功夫一流,可惜没亲眼看见。”

她从口袋里拿了张面纸递给黎菘,“眼泪擦擦,我先走了。”

黎菘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背,这是头一次自己在医院吊水。刚才程易安利索的手法仿佛还在眼前放映,她想到了那张跟程易安差不多的脸……

程易笙扎针应该比他弟弟更稳准狠,毕竟是一言不合就要把她脑袋扎成筛子的人,天天扎那么多针,得多熟练啊……

中午,许千瑶和顾暄带着外卖到了医院。她们两个人一身的汗,军训服都没换就赶过来了。

“你好点了没有?”许千瑶一进病房就开始脱衣服,穿着个打底T恤站在窗口吹风。

“好多了。”黎菘嗅了嗅外卖包装盒,“那什么东西这么香?”

“白粥咸菜。”顾暄将小桌板升起来,然后打开包装盒递给黎菘,笑道,“你真的是饿疯了。”

“诶,你见着你小叔子了没?他不会回去跟他哥说秃噜嘴吧?”许千瑶惦记着黎菘在程易安那儿掉马的事儿。

“见着了,他不会讲的。”黎菘用勺子舀了两口粥,嫌弃道,“这勺儿怎么这么小。”将小盒里的咸菜都拨进了碗里,她直接捧着碗往嘴里倒,从昨天晚饭后到今天中午十几个小时内黎菘一粒米都没吃,她这会儿饿得能吃下三斤麻辣烫。

“辅导员那边批了你三天假,让你病养好了再回去。”昨天晚上黎菘闹出的动静不小,辅导员也不敢让她带着病训练。

“要我说你就找你小叔子开个证明,就说你身体虚弱,不宜军训,直接免训得了。”许千瑶昨天被黎菘吓得不清,她头一次看见有人真真切切烧到四十度的,今天见着黎菘脑子没烧坏才放心。

“不用,我吊完水就回去了。”黎菘不想麻烦程易安,更何况他一个研一的学生,能开什么假条。

许千瑶和顾暄在病房里睡了一觉,醒来以后黎菘已经拔针了。

三个人乘电梯下楼,到门口等出租车。

黎菘靠在医院门口的柱子上,烧刚退整个人乏得很。远远地看见急诊出来个人,好像是脱了白大褂的程易安,可又觉得不像。

那人越走越近,黎菘看真切之后缓缓直起了身子,然后将病例塞进了包里。

“程医生,好巧。”她扯了个笑容出来,冲程易笙挥了挥手。

程易笙方才远远地瞟见两个穿军装的姑娘,好奇多看了一眼,没先到就看见了靠在柱子上的黎菘。

“在这儿做什么?”程易笙这话问完,黎菘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她未来小叔子还是说话算话的。

许千瑶嘴快:“吊水,四十度啊,昨天夜里都快烧熟了。”

黎菘点点头,“刚吊完,准备回去了。”

“我送你们。”程易笙说着就接过了黎菘手里的包。

许千瑶和顾暄见状连忙拒绝,两个人四只手同时摆动,“不用了不用了,您送菘菘就行,我们先走了!”说完,两个人一齐往医院大门口跑,跟后头有丧尸在追似的。

黎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程易笙,解释道:“她们忙着回去军训……”

程易笙也没在意,同她一起慢慢往停车场走,“前天淋雨感冒了?”

“嗯,你来医院做什么?”黎菘问道。

程易笙一提这个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我弟弟在医院实习,半个小时前火急火燎让我过来,刚才一问,说是二十分钟前进了手术室,没四五个小时出不来,不知道搞什么鬼。”

黎菘眨了眨眼,将程易笙的话顺了一遍……

如果她没有自作多情的话,程易安此举是为了增进她和程易笙的感情?

“他们大医院的医生,忙点儿正常。”出于感激,黎菘开口帮程易安说话。

程易笙听完挑着眉看她,“大医院的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程易笙:大医院的医生?看不起谁呢!?啊!!!(土拨鼠叫)

——

顺便介绍一下,程易安是隔壁完结文《医生,给我开点药》的男主~

第10章

“不是,我没说你那儿小,你那儿也挺大的。”黎菘慌忙解释道。

这话说完,程易笙脸色更不对了,他定定地看着黎菘,一时间不知道这姑娘是在调戏他还是压根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歧义。

被程易笙这么看着,黎菘心里发毛,她仔仔细细把方才那句话回味了两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民男,就算是自己的准未婚夫传出去也不好听。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医馆大,气派!”黎菘急出了一身汗,脸都臊红了。

程易笙瞧她这熟螃蟹的模样觉得有趣,微微俯下身子,问她:“你不是哪个意思?”

黎菘反应过来程易笙是故意逗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旁边,拽了两下车门没拉开,没好气儿道:“开门,我要回去。”

车门发出“嗒”的一声,下一秒,副驾驶玻璃窗缓缓下降,里面坐着一个红唇女人,“同学,开错车门了。”

黎菘吓得后退了一步,连声道歉。

程易笙上前去拽着她的胳膊往另外的方向走,“不是这辆。”

“你怎么自己车都能认错。”黎菘气得脑袋发晕,早知道就跟着许千瑶她们一起打车回去了。

“长得一样。”程易笙指了指不远处那辆黑色的SUV,“应该是那个。”

“你确定?”鉴于程易笙方才找错车的光荣事迹,黎菘可不敢贸然上去开车门,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她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还是走近看看车牌先。”

程易笙掏出车钥匙对着车身按动按钮,“那你叫它一声,看看它答不答应。”

黎菘撇撇嘴,不愿意理会他幼稚兮兮的行为。

汽车亮灯,鸣笛。

程易笙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让黎菘进去,然后再绕到驾驶座开车。

“程医生出门都是这么找车的哦。”黎菘趴在车窗上笑话他。

“不然你以为这钥匙为什么设计成锁车会响?”程易笙发动汽车,将车窗降了一半透气。

黎菘有气无力地戴上了口罩,“你就不要为你的车盲症找借口了。”

程易笙笑了笑,没再反驳。他路上开得慢,害怕开快了颠簸黎菘觉得难受,所以尽管黎菘同他再三保证不会吐他车上,车速也还是跟乌龟爬一样。

将车停在了宿舍门口,程易笙坚持要送黎菘进去。

黎菘懒懒地靠在车门上,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得捂好了口罩和帽子跟着他进了宿舍区。快到楼下的时候,黎菘指了指程易笙手里的背包,“最前面的小口袋,拿我的钥匙。”

程易笙伸手摸了摸,“没有。”他又将整个书包颠了几下,没有听见钥匙碰撞的声音。

黎菘皱了皱眉,接过背包仔细翻找,确实没有钥匙的影子。

昨日夜里许千瑶帮她收东西的时候带了充电器带了银行卡,甚至连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具都背着了,就是没帮她收钥匙进去。

“钥匙没带……”黎菘站在路边,缓缓蹲下捂着额头,“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我舍友就回来了。”刚才在路上的时候还觉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走了两步路就犯晕。

程易笙自然是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的,他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两点半,等她的舍友回来,估计还要三个小时。

“我陪你等。”程易笙在她对面蹲下,轻声问,“哪儿不舒服?”

“头疼”黎菘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用你陪,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去找……”

“跟我走吧。”程易笙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黎菘缓缓抬起头,默默将找社管阿姨开门的话吞回肚子里。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去哪儿啊?”

“医馆,你去洗个澡睡一觉,我三点有个病人,等看完了晚上送你回来。”程易笙先站直了身子,随手掸了掸外套,“晚点让姚思成给你熬粥喝。”

“我能喝皮蛋瘦肉粥吗……”黎菘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想吃肉。”

程易笙弯了弯嘴角,这个时候还想着吃肉,看来这病很快就能好。

“行,我一会儿让他去买肉。”

黎菘露出了一点笑意,然后慢吞吞起身,跟着程易笙又回到了车上。

到医馆的时候已经过了三点,程易笙亲自同病人赔过不是以后,带着黎菘安顿完才去了前厅。

黎菘坐在床上,看着四周的陈设,同整个医馆的风格相符,简约的中式装修。床上用品是路上程易笙交代姚思成刚换的新的,浅灰色的四件套,上面还摆着个毛绒玩具……

黎菘看着那只小猪佩奇发呆,姚思成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儿了?睡觉也要玩偶陪着。

她嫌弃地将小猪佩奇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掏出自己包里的绿色小恐龙……

包里有换洗衣服,黎菘冲了个澡,觉得舒服了不少。一觉迷迷糊糊睡到了天黑,她披着外套出门,闻到了一股米香味儿。

这味道比中午吃的白粥不知道香了多少倍,就算是不放肉她都能吃上一大碗。

循着香味找到了厨房,姚思成正坐在院子里看守着碳炉子。

“你醒了?”姚思成掀开盖子,用手扇了扇,“师父特地让人从家里送来的东北大米,外头买不到的。”

黎菘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咽了咽口水,问道:“你师父呢?”

“在前面看书,你去吧,一会儿粥好了我送过去。”姚思成指着西侧的一条小路,“就是你看病抓药的那间。”

黎菘点点头,然后顺着小路往前厅走。之前只觉得这地方僻静,倒是不知道里面地方这么大。

窗边的灯亮着,黎菘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看见了躺椅上的程易笙。

他这会儿换了件浅色的套装,盘扣立领,鼻梁上架了副金丝边眼镜,不时地翻动书页……

黎菘立在原地不敢打扰,内心激动到恨不得拿相机糊他脸上拍,这人是真的把日子过成了一百年前的模样。

“进来,站风口做什么。”程易笙摘了眼镜起身,冲黎菘招了招手。

“怕打扰你看书。”黎菘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傍晚的风吹着确实有些凉。

“睡得好吗?”程易笙倒了杯白水放在茶几上,又拉过沙发上的薄毯给她。

“挺好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像宿舍,白天睡觉容易被人吵醒。”

黎菘抿了一口白开水,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程易笙这儿的白水都要比别的地方甜。

程易笙:“我去给你拿点儿东西垫肚子。”

他刚走,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好几下。黎菘似乎瞟见是微信,为了避免自己求知欲旺盛瞟见不该看的,她故意低头刷微博。

程易笙拿了包苏打饼干出来,撕开包装才递给了黎菘。

“你手机亮了,应该是有消息。”见他没有查看手机的意思,黎菘好意提醒道。

程易笙拿过手机一看,是程易安发来的消息。

【程易安:看见人了吗?我刚下手术。】

程易笙目光落在那个人字上,想了想,回复道:“黎菘?”

【程易安:你知道她是谁?】

【程易笙:嗯。】

【程易安:作。】

无缘无故被人骂了,程易笙委屈得很,他把手机丢到旁边,看见黎菘低头啃着苏打饼干,面无表情道:“程易安。”

“啊?”黎菘一愣,嘴边还带着饼干渣子,“什么?”

“程易安的微信。”程易笙说完轻轻皱了下眉头,发觉自己说得有些多。

“哦……”这会儿提到程易安黎菘就想到了她和程易笙在停车场的谈话,脸又慢慢热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黎菘的脸就红成了熟透的虾仁,程易笙觉得不对劲,“又烧起来了?”

黎菘嘴里嚼着饼干,十分自然地将脑袋伸到了程易笙手边,嘴里含糊不清道:“没有吧?你摸摸。”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就恢复日更了,更新时间调整为每晚十二点之前哦,写完会提前放出来的。

第11章

“你摸摸?”黎菘歪着脑袋,等着程易笙的动作。她此刻身子微微前倾着,一双鹿眼盛着笑意,满眼的星河璀璨。

“我起来以后洗过脸的。”

程易笙盯着她看了十来秒,慌张地转开眼神,然后往远处挪了挪。他抬手摸了摸脖子,要是再被黎菘这么看下去该轮到他自己发烧了。

“我去拿温度计。”撂下书起身离开,程易笙这着急忙慌的样子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走得急,书落在沙发边,滑到了地上,书页大敞着。

黎菘好奇看去,那书似乎还是黑白插画的。她原先还以为是什么草药图鉴之类的,走近一看,瞧见了熟悉的小男孩儿,穿着西装打着领结……

她拾起了那本柯南,瞬时间觉得程易笙方才“民国贵公子”的形象坍塌了。

试问有哪个贵公子老学究,穿着中式服装,躺在红木椅上看漫画?还是注音版的。

“你也喜欢?”程易笙拿着温度计回来,发现黎菘盯着自己的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找到了同好,“书房还有好多,有空可以过来看。”

“其实我比较喜欢蜡笔小新……”黎菘将书递给他,然后接过温度计乖乖夹在腋下。

程易笙将书掸了掸,然后随手寻了片宣纸夹在里头当作书签,想了想回答道:“蜡笔小新也有,就是不太多。”

没等这个尴尬的话题再继续,姚思成推门进来了。

“黎小姐,粥好了。”他咋咋呼呼地端着砂锅往沙发这边跑,嘴里呼着气,直嚷嚷,“烫烫烫……”

黎菘笑着同他道了声谢,然后说:“你别叫我黎小姐了,叫名字吧。”

“好嘞,您叫什么来着?”姚思成双手摸着耳垂降温,眨了眨眼睛。

黎菘突然一愣,脱口而出:“黎棠。”

“棠?”姚思成指了指外面的海棠树,问道,“那个棠?”

“对。”黎菘说完后心虚地看了一眼程易笙,后者没什么反应。

程易笙早就料到她要编假名字,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她好在没编个“梨树”、“梨子”之类的敷衍人,黎棠二字听起来倒还有几分意境。

“黎棠……”姚思成琢磨了一会儿,激动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话音刚落,程易笙的漫画书已经脱手,直愣愣往姚思成脑袋上飞去。

“师父!”姚思成捂了捂脑袋,有点儿委屈。

“盛完你自己的那份给我滚。”程易笙皱着眉,听着这诗刺耳得很。

这句子是苏轼所作,用来调侃好友八十岁时娶十八岁的小妾。要不是知道姚思成没什么文学造诣,程易笙非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黎菘是正经了解过这句子的,毕竟前几年火遍了网络,这会儿看程易笙这么大反应觉得好笑,原来老男人也有脸红的时候。

小口喝完了粥,黎菘趁着程易笙不注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似乎又圆溜了些。

程易笙把碗筷收拾到了托盘上,准备出门,他交代黎菘:“我把东西送到厨房,你消消食一会儿我送你。”

黎菘点了点头,又觉得良心过意不去,“我来洗碗吧。”吃人家的粥睡人家的床,总该干点儿活。

“不用,你收一下你的东西,等我回来就走。”让一个病号收拾碗筷,程易笙还不至于那么丧良心。

他一去就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黎菘已经背着包在门口等了。

“我还以为你掉到洗碗池里了。”黎菘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她本来想去厨房找程易笙来着,可这院子太黑了,看不清道儿,她也不敢动。

程易笙接过黎菘手里的背包,“走吧。”

“程医生,你帮女生背包的动作很熟练诶……”黎菘双手背在后面,一蹦一跳地跑到了程易笙前面,倒着走。

程易笙无奈地笑了笑,“我妈培养得好。”从他记事起,母亲黄缪出门就一直空着手,程易笙自然是遗传了父亲“搬运工”的工种。

“哎……”黎菘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圃边,没注意脚下,被十余厘米的石块绊了一下,歪着身子往后倒。

程易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搂住黎菘的腰……

黎菘此刻姿势诡异,呈下腰的动作,一手揪着程易笙的衣襟,一手悬空扑棱。她凭借着自己小学二年级的舞蹈经验,缓缓直起身子,揉了揉腰。

“吓死我了。”黎菘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胸口,刚才要是程易笙晚了一步,她可能脑瓤都摔出来了。

“好好走路。”程易笙打开了手机照明灯,这地方晚上确实黑了些,连他自己方才都没瞧见黎菘后头是个花圃。

黎菘定了定神,突然抱拳,“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就……”

程易笙瞟了她一眼,“你不以身相许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