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策划,程易笙把手机还给了黎菘,“提议不错。”

黎菘没想到程易笙会这么说,“你不会同意了吧?”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愿意把大批学生和电视台放进来参观医馆的人,这不等于扒光了衣服给人家照相吗?

程易笙摇摇头,果断拒绝:“让他找别人。”

宣传力度大,活动积极正面,换任何一家中医馆都会同意的。

黎菘点了点头,低头发微信,“我来拒绝他。”

信息刚发完,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易笙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刚想叫姚思成出去看看,突然想到自己给他放了假。

这地方向来僻静,除了病人和偶尔问他房子出不出租的中介几乎没人过来,更别说敲门敲得如此十万火急。

程易笙起身出去开门,黎菘不放心也跟着他出去,听这阵仗像是找事儿的。

“你没得罪什么人吧?”这年头医闹的阵仗可不小,黎菘手里攥着手机,顺便在院子里搜索着能当武器的东西,防止程易笙一个人打不过。

门一开,程易笙立刻就变了脸色。

不远处的路边躺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孩子的母亲一看见门开了,立马从孩子身边跑过来,急得不行,“医生,救救我儿子,你帮着看看吧……”

程易笙看了看情况,立刻回头交代黎菘:“去诊疗间拿针灸包,还有旁边的一个药箱,都拿过来。”

黎菘被那孩子吓得不轻,得了程易笙的交代转头就跑,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她很快抱着药箱到了医馆门口,没想到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医馆对面不远处是湖滨公园,散步的人瞧见围着人就都往这儿赶。

“让一让让一让,不要堵在这里。”黎菘扒开人群进去,将东西递给了程易笙。

“120打了吗?”她抓着孩子妈妈的手问道。

孩子母亲点了点头,握着手机的手还在发抖,“说,说十分钟左右能到。”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嘈杂地议论声听得黎菘头大。

程易笙有条不紊地解开孩子的衣服,然后消毒扎针,对周遭的环境恍若未闻。

“之前犯过病吗?”程易笙问道。

“没有啊,我们家孩子一直好好儿的。”

“经常点头,摇头,抓不住东西,有注意过吗?”

“点头有,有……医生,这是,是羊癫疯吗?”

程易笙扎了第一针,取第二针的时候安抚孩子母亲,“别紧张,应该是癫痫。”

黎菘起身让人群散开,别围那么紧,她记得在某个节目上看到过,户外抢救要保持空气畅通。

统共就一米见方的地方围着二三十个成年人,氧气都被他们吸光了。

跟孩子母亲一起疏散了人群,地上的孩子突然开始挣扎,症状比方才扎针前还要明显。

孩子母亲立刻就慌了,跪在孩子旁边拍打着孩子的肩膀,不断叫着孩子的小名。

黎菘看着揪心,抿着嘴一直盯着程易笙的后背看,莫名地觉得安定了不少。

方才刚要散的人群又乌泱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

“这是治坏了吧?怎么更严重了。”

“啧,这年头是个医生都敢上来干这勾当,想都不想就往人家孩子身上扎针啊,怎么下得去手。”

“我在这儿住了三年多了,还不知道这里头是个医院。”

“医院?挂着牌子了吗,几甲的?谁知道大门一关里面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无良庸医害人啊。”

……

黎菘听完气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起身跟他们理论。但她见程易笙完全没受人群的影响,也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给他惹麻烦。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就不宽的路硬是被看热闹的人群占了一半去,几十个人叽叽喳喳地吵得黎菘耳朵疼。

远处,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黎菘起身想查看情况,可放眼望去全是人。

她烦躁地插着腰站在原地,终于听见了医生疏散人群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啊。”

黎菘瞪着眼睛,一脸凶相地走到刚才说话最难听的两个人面前,将人拨拉开,“都让开,让开,别堵着,让医生进来。”

医生抬着担架进来,看着孩子身上针还没拔,不太敢轻举妄动。

“谁让你扎针了,你有证吗你就扎?”为首的一个护士瞪着眼睛嚷嚷,说着就要把程易笙推开。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也开始骚动,特别是方才就叫唤得最厉害的几个人,跟拔了毛的火鸡一样激动。

领队的医生示意护士别太激动,自己蹲下查看孩子情况,询问程易笙状况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学长?”

他激动地看着程易笙,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癫痫吗?”

“嗯。”程易笙拔了针,示意担架上前,“把孩子带走吧,要看我的医师资格证吗?”

那个叫程易笙学长的医生招呼着同事把孩子带上车,“不用不用,学长,您别介意,他们这不是来得晚,没见识过您的风采吗……”

程易笙摆了摆手不愿听他多说,“赶紧走。”这人贯会打嘴炮的,一说起来没个停的时候。

等救护车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散了不少,路边稀稀拉拉还围着几个人闲谈。

程易笙将东西收拾好,然后看了看旁边满头是汗的黎菘,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黎菘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怕你把人扎坏了……”

刚才闹哄哄地还不觉得,这会儿安静下来,她才觉得心有余悸,后脊发凉。

程易笙看她眼眶又红了,皱着眉道:“不许哭。”

“唔……”黎菘被他一凶眼眶更酸了,憋得难受开始小声地抽噎,不服气道,“你凶我做什么,我就哭,你管着吗。”

程易笙叹了口气,一手拿着药箱一手抓着她的袖子往医馆里头领,柔声笑话她,“我怎么就凶你了?大马路上哭也不嫌丢人。”

黎菘站在门内吸鼻涕,小声嘟囔:“仙女落泪才不丢人,没有某个人被人说是无良庸医丢人。”

程易笙刚准备关门,方才那几个看热闹的人一块儿过来了,他半张着门,问道:“有事儿吗?”

“医生啊,我这头一到阴天就疼,你给看看?”

“我胃不好,还老长荨麻疹。”

……

说着,那几个人就要往里走。

黎菘一看,那个说头疼的就是方才叫唤着无良庸医的,脸变得倒是快。

她一抹眼泪,伸手将程易笙往后一拦。

黎菘指着医馆门口的二维码道:“看诊扫码预约,不接受插队,不接受黄牛号,不接急诊。”

说完后,她很快关上门,转身对着程易笙扯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你这儿招前台吗?我觉得我很合适。”

程易笙摇了摇头,“不了,容易把病人吓跑。”黎菘哭得妆都花了,眼睛也红得跟兔子似的。

将人领进了屋子里,程易笙去拧了个热毛巾给她擦脸,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看见黎菘正拿着纸巾卸妆,纸巾上红红黑黑的一大片。

等她卸完了,程易笙一把把毛巾摁到了黎菘脸上,数落道:“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哭。”

黎菘捂着毛巾呜咽,越说越委屈,“你和你弟一样,扎人眼睛都不眨……”

她刚才看着程易笙往那孩子穴位上扎针,扎进去了还拧一拧,看得浑身发凉,觉得仿佛是扎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话程易笙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其实他以前上解剖课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但这话现在不能说,要不然他这医馆今日非得叫黎菘给淹了不可。

过了好一会儿黎菘才平复下来,抱着抱枕盯着程易笙看。

后者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跟只讨食儿的小猫一样,问道:“饿了?”

黎菘摇摇头,“你看我哭得这么伤心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还指望着哭到抽搐的时候往程易笙怀里钻,但哭到一半儿眼泪就干了。

程易笙微微挑眉,表示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嫌弃算吗?”

一把鼻涕一把泪都蹭到他抱枕上了,回头还得拆下来洗。

第24章

黎菘的泪腺发达,要哭还没哭的时候不能受一点刺激。她原本都止住眼泪了,程易笙这句嫌弃一出,又开始掉金豆子。

程易笙这下是慌了,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办。

他直起了原先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往前坐了一点,无奈道,“别哭了。”

黎菘抽噎着,“没事,就当排,排毒……”说完,她又将脸埋在了抱枕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程易笙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脸捂着不热?”

他之前听程易安说黎菘在医院吊水的时候在哭以为她就是怕疼,没想到看别人被扎也能哭成这样。

十分钟以后,黎菘渐渐平静了下来。

哭完了心里好受了很多,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被刚才那孩子吓到了,还因为冯萍答应着国庆陪她又跑去上班,因为昨日的一碗酸辣粉不好吃……无数个坏情绪积攒到今天抒发出来,这才哭成了这样。

但程易笙显然以为这是自己的错,小心翼翼地安慰她给她顺毛,又从姚思成那儿偷了罐可乐过来算是赔罪。

黎菘用毛巾擦了把脸,然后一口气干了半听可乐,打了个嗝,“程医生,我饿了。”

程易笙看来她好几眼,确定黎菘没有哭的迹象以后松了口气,“走吧,带你出去吃。”

带黎菘步行去了离医馆很近的一个巷子,程易笙从钱包里拿了点儿零钱出来,“自己看看想吃什么。”

“这儿有冰糖葫芦。”程易笙前几天看见了黎菘的朋友圈,发了上百个冰糖葫芦的小表情,猜到她想吃。

半根冰糖葫芦下肚,黎菘精神多了,拽着程易笙的胳膊在巷子里到处乱跑,看见什么都想吃。

“这个这个!”

“这个看起来也好吃!”

“还有那个!”

……

下午四五点钟正是小吃街最忙的时候,小小的巷子里人挤人,黎菘和程易笙手里拿满了东西找不着座位坐。

黎菘好不容易寻了个没人的地方,站在墙角啃着烤玉米,“要不我们回医馆吃?”

程易笙想了一会,“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他指了指黎菘身后的那扇门,“那是我家,可以进去坐。”

黎菘吓得一个激灵,窜到了程易笙旁边,盯着那扇风一吹就吱呀乱叫的木门,“你家?”

“嗯,你小时候还来过。”程易笙掏出了钥匙。

黎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跟那些说小时候抱过我的长辈一样。”

程易笙皱着眉想了半晌,“好像是真的抱过你,应该还留了张照片,改天找找看。”

那上了锈的锁看起来不是很给面子,程易笙用力拧了半天门都没开。

“你确定这是你家?”黎菘紧张地看着周围,生怕有人把程易笙当贼抓起来。

程易笙叹了口气,手腕用力一拧,这才听见了啪嗒一下。

他将锁链卸下来挂在一边,然后带着黎菘进去,“这门有几年没开过了,改天得换了。”

进门以后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看起来像是杂物间一样的地方。

再往前走,程易笙带着黎菘到了一个较大的院子,开门进去就是他住的地方。

“这是我住的地方,再往前是我父母和爷爷住的,小安也常回来。”程易笙给黎菘倒了杯水,“这儿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程易笙就听见了敲门声。

“小笙啊,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家里的阿姨敲了敲房门。

程易笙示意黎菘别出声,扬声道:“今天医馆没事儿,就提前回来了,刘阿姨你有事儿?”

“我来给你送洗好的床单,就走。”

程易笙又应了一声,等阿姨走了以后,他同黎菘解释,“家里阿姨,要是让我爷爷知道你在,怕是都等不得半月老爷子就冲到你家提亲了。”

黎菘眨了眨眼睛,“我现在叫阿姨回来还来得及吗!”

“我让她回来。”程易笙作势要去开门。

黎菘拿着手里的竹签往他身前一挡,戏瘾又犯了,“不了,少侠请留步。”

程易笙一听,乖乖坐下。

看黎菘吃得香,他突然问道:“晚上不用跟父母一块儿吃饭?”

黎菘摇摇头,又往嘴里塞了块水塔糕,“他们不回来,一天天的看不见人,恨不得住公司。”

“过几天回学校东西多吗?”程易笙记得她家里学校不近,坐地铁不方便。

“要是你送我就多咯。”黎菘耸了耸肩。

“我没空呢?”

黎菘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我就自己去好了,反正也习惯了拎着有半个我高的大箱子上下楼梯……”

程易笙弯了弯嘴角,黎菘这模样卖惨绝对是一流的,嘴一瘪眼睛一耷拉,他愣是狠不起心。

“定好时间告诉我,我到时候安排一下。”

第25章

吃完了小吃,黎菘这才有空细细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

程易笙这地方是跟医馆差不多的中式风格,不过要比医馆更老旧些。像是电视剧里旧时候的屋子,却也不失现代化的氛围,比如说墙角的扫地机器人,还有红木茶几上的某牌智能音箱。

“去看看书房?”程易笙提议,“你小时候刚会走的时候来我家,赖在我这儿不肯走。”

那时候程易笙的奶奶还在,陈云婉总带着黎菘过来玩儿。

“真的假的……”黎菘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的书架成列柜,柜子上半部分摆放着各式的书籍,从老旧的医药书籍到塑封都没拆的漫画应有尽有。书房角落还放着梯子,用来够上层摆放的东西。

中间一层的玻璃移门里摆着几十个透明亚克力盒子,盒子里装着各色手办,手办盒子外侧则是一排用玉石雕的精灵宝可梦……

黎菘愣在原地,她以为程易笙只是爱看漫画而已,没想到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弯腰盯着那一排东西看了半天,她问道:“怎么没有皮卡丘?”

“没找到合适的玉。”程易笙拉开玻璃橱窗,随意拿了一只递给她玩,“当初看上一块儿带血丝的黄玉,思来想去没舍得。”

太过值钱的玉料拿回来雕只皮卡丘,让程皖清瞧见了怕是要把这一墙的东西给他砸了。

黎菘咽了咽口水,有钱人的爱好她理解不了,有钱的闲人的爱好她更是理解不了。

“你这屋子过年的时候一定不能放小孩儿进来……”懂事点的孩子还好,要是遇上个熊的那可是想都不敢想。

程易笙笑了一声,这屋子除了他和黎菘基本没人进来过,平日里打扫也是亲力亲为的。

至于熊孩子……十几年前的黎菘勉强算是个熊孩子,那时候抱着他的哆啦A梦毛绒玩具不撒手,嚷嚷着不回家了要睡在哥哥家,最后是被陈云婉用一根棒棒糖骗回去的。

黎菘听程易笙讲完以后,靠在柜子上想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他发出疑问:“你那时候连一个哆啦A梦都不愿意给你的未婚妻吗?”

程易笙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抿了抿嘴,“绝版的。”

而且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十多岁的小伙子小气得很。

黎菘耸耸肩表示理解,不过她从小对玩具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多数时候只是新鲜,打个岔也就忘了。

看了看时间,她觉得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胖丁放回橱窗里,“走吧程医生,再晚路上就堵了。”

赶在晚高峰之前把黎菘送回了家,程易笙避开了堵车路段多绕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到家的时候正赶上程皖清遛弯儿出来,程易笙拔了钥匙下车走到他旁边,“爷爷。”

程皖清平日遛弯不会过来停车的地方,今天是专程过来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