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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见郦圭面色已冷,不敢再提这桩事,更不敢细问个中内情,只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上热茶,瞅着外边的宦官朝自己使眼色,忙退出去,一阵耳语后,进来瞅准了机会道:“卷帷宫来人,说贺夫人想见您……”

话还没说完,郦圭忽然一甩手,把茶碗砸了个稀烂,“不见!”

凌书南跟着一行人进了东宫,那些人战战兢兢地刚跪下,就听一内侍尖着嗓子指派道:“男的跪这里,太监跪东边,女的跪后边去。”所有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怎么下跪还分边啊。凌书南站起来一看,女的就自己一个,顿时便明白过来。

一内侍领着凌书南进了后殿,径直带进了一间寝殿。暖风夹着那浓浓的龙涎香迎面扑来,凌书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那内侍退出去后,凌书南闲着无聊便四处走动起来,这寝宫在后殿西边最里间,房间不大,却极为考究。紫檀的窗槛上雕着花鸟虫鱼、山水神仙,各个栩栩如生,正中央设一宝座,后边五扇嵌着诗词的镜心屏风,仔细一看,尽是当朝大臣的一些阿谀奉承的句子。旁边的翘头案、宫灯等等,每一样无不工艺繁复,极尽奢华。饶是凌书南这样刀工了得的人瞧了,也忍不住啧啧称叹,这得耗多少时间和财力啊。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章 床前旧南瓜(3)

但在这奢靡夺目间,处在西北角的架子床便显得有些过于朴素。床铺前挂的帐子和床上的被子,都是最素的青灰色,包括那花纹也是暗纹。床上空空的,并没有坠着那些香囊荷包,除了枕被,貌似就只有床尾的支架上挂着一个什么东西。

凌顺那不禁有些好奇,忙走过去一瞧。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只见上头吊着一大南瓜。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盏南瓜灯。只是时间似乎有些久,厚厚的南瓜皮已有些干瘪。亦或者这灯点的时间有些长,因为南瓜皮上已有一些乌黑烧焦的痕迹。

看不出来这个郦夭霄还有这怪癖嘛!凌书南心里好笑,可是当她瞥见那南瓜灯上的龙纹时,不禁怔住了。这怎么那么像她的手艺!她心中一动,依稀记起在山下太子别院时,她好像为郦天霄做了一盏南瓜灯。当时,她害怕他不肯给自己大喜大悲丸的解药,所以专门做了三道菜讨好他。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也做了不少东西,倒把自己做过的菜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郦天霄居然还留着这盏灯,甚至还将这盏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南瓜灯千里迢迢地运到宫里,挂在床边。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把它摘下来,刚一碰到就听见郦天霄急不可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喂,你做什么?”

凌书南刚吓得缩回手,就见他已抢到面前来,表情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地看着凌书南。凌书南陡然见到郦天霄,心脏居然猛地跳动了一下,她于是朝他咧口一笑,用手指了指那南瓜灯道:“这个挂在这里比较危险,容易引起火灾。而且,睡前玩火,容易尿床。”

郦天霄铁青着一张脸,像是一个偷藏玩具却被人发现的小孩子,有些恼羞成怒。于是一把将凌书南推开,朝门口站着的内侍怒吼道:“谁让你放她进来的?!”

那内侍一怔,不是殿下自己说的吗?他不由委屈地跪倒在地,按照惯例,只好自己把这黑锅背了,磕头如捣蒜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郦天霄稍稍消了些气,把那内侍打发出去,转而冷冰冰地问凌书南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外边风言风语的,我放心不下,所以想进宫看看。”凌书南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郦天霄,只觉得原本风采奕奕的他似乎有些疲倦,也略微清瘦了些。想到他的处境,不禁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看到凌书南关切的表情,郦天霄心神一荡,但很快就又拉长了脸,冷哼道:“本王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不好好在楚国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你当皇宫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原本还不错的心情被郦天霄这一张冰块脸给冻得七七八八了,凌书南忍不住就说道:“我又不是担心你,更不是来找你的!”是啊,她的本意是找黄昏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在听说郦天霄被软禁后,她反倒把正事给搁下了。不过,看起来,她是夺操得心了,郦天霄明显不领情。

郦天霄的脸又黑了几分,“他没在宫里。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你是怎么来的,明天就怎么出去。”

他的语气有些强硬,令凌书南感觉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像猪八戒照镜子。她这是做什么啊?辛辛苦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混进东宫,居然对着他这么一张臭脸,“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你告诉我黄昏在哪里,我立马就走。”

郦天霄冷冷道:“你上少傅府里待着,他自会去找你。”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章 床前旧南瓜(4)

凌书南一怔,这家伙居然这么好说话?她抬头看他,他却将头转过去,说道:“那你走吧。”

不过数秒,这便下起了逐客令。凌书南当然不想跟郦天霄多待一秒,昂首就走。但或许是费了太大力气才进了东宫,就这样走出去,她竟然生出些不甘心来。凌书南走了两步,于是回转头就去拆郦天霄床尾系着的南瓜灯。

郦天霄不禁扑过去,紧张道:“你做什么?”

凌书南道:“这东西都发霉了,吊在这里会生病的,我帮你扔了。”

见她当真拆下,郦天霄急了,“放肆,谁许你处置本王的东西?!”一把拉住凌书南手里的南瓜灯,并不松手。

“什么你的东西?别忘了这是谁做的。”凌书南有些来劲,一用力,只听“哗啦”一声,那南瓜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边,不过只有大半边。另外一小块则留在了郦天霄的手里边。

“凌书南!”郦天霄不禁瞪圆了一双眼,那表情好像要吃人一般。凌书南怔在当场,可郦天霄却突然泄了气,将那半块南瓜往地上一掷,“什么破玩意儿,扔了!”

凌书南不解郦天霄怎么像个小孩一样,眼见他真的动了怒不禁有些无语,“你要是真的喜欢,随便找个木匠给你重做一个不就得了,用紫檀木或者沉香木,保证防虫不发霉。”她说着还轻轻推了他一下,“为这种东西置气,会不会太幼稚了……”

“够了,凌书南!你是真的傻得可以还是故意装不知道?”郦天霄气急攻心,一甩手,将凌书南竟推得倒退了好儿步,他的眼里头全是怒意,“本王喜欢的是那盏灯吗?本王喜欢的……”

凌书南讷讷地站在那里,水汪汪的大眼珠子差一点就要掉出来了。郦天霄看到这表情,所有的怒气和鼓起的勇气终于还是归于平静,声音缓了下来,“喜欢的是那灯中的寓意……”

一时,内侍站在外边小声催道:“殿下,他们到了。”

郦天霄于是朝她摆摆手,“你出去吧,本王还有正事要办。”这就要吩咐内侍把御膳房的人都打发回去,一瞥头,凌书南仍旧站在那里。

郦天霄心里的火又被撩起了一些,至于吗,他还没说,就一副这样要死的表情?他不由骂道:“还不滚出去?!”

凌书南像是回过神来,咬着牙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挪出去,郦天霄看她这走路的姿势十分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凌书南有些支吾,“没……没什么。”

她越是闪烁其词,便越是令郦天霄生疑,于是也不忙着出去了,扯着她小心地打量道:“我刚才弄伤你了?”

“没有。”凌书南眼见郦天霄围着自己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连旁边的内侍都看直眼,不禁有些害臊,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啊,她对郦天霄赧然一笑,低声道:“那个什么,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谁的大姨妈?”郦天霄只听得云山雾罩。

KAO这屋子里,就她一个女人,不是她,难道是太监来得不成!是了,这时候还不叫大姨妈。凌书南于是解释道,“大姨妈其实是一个统称。她其实是每个女人的朋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来拜访女人。”凌书南本来想委婉点的,但说了半天,眼见郦天霄和旁边的内侍都一脸茫然地思索着,终于泄了气,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癸水来了。”

郦天霄正专心致志地听着,猛地听到这一句话,顿时满脸黑线,恨不能马上就要破口大骂,抬起眼却见凌书南微蹙着眉,终于又把那些咒骂憋了回去,转而唤旁边内侍。

那内侍一听凌书南说癸水当即大变脸,再听到郦夭霄叫自己,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命人把这里仔细打扫干净。”见郦天霄张口欲说,只当他对这处理不满意,忙磕头道:“殿下息怒,奴才这就把她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女人癸水本身就是极其晦气的东西,更何况郦天霄如今正处于非常时期,自然更加忌讳。

哪知道郦天霄眼一翻,平淡道:“打什么板子?你带她去把衣裳换了,一会儿就在这里歇息。”

内侍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长歪了,一向挑剔又喜怒无常的太子居然完全不介意?而且还让他把她带回这里歇息?他很怕自己是幻听,未免酿成大祸,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让奴才带她在哪里歇息?”

郦天霄瞪了他一眼,非常不满这内侍的表现,但还是说道,“这里没床吗?”

内侍难以置信地看着郦天霄身后扭捏的凌书南,这寝宫是太子殿下一个人独居的,即便是召幸嫔妃也从来不在这里。可今天,太子殿下居然会破天荒地让眼前这个女人在这张床上歇息?

内侍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郦天霄的声音从自己身旁飘过,“你要是再这样没脑子,本王就把你扔出去喂猪!”

内侍吓了一跳,正准备磕头如捣蒜,郦天霄已经疾步离去。他哭丧着一张脸,有苦无处诉,旁边的凌书南却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他是说我呢,不是说你。”

“啊?真的?”内侍脸上还挂着一丝不相信。

“骗你干啥,我还不知道他!”凌书南朝他离去的方向撇撇嘴,“喂猪就喂猪,猪又不吃人!”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一章 夜下蒙鼓里(1) 

凌书南换好衣服回来,瞧见床上已摆了一件白瓷的暖壶,因怕烫着手,外头还裹有一层绸布的暖壶套。她将那暖壶捧在怀里,果然使得腹痛好了许多。

一转头却见那内侍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两截南瓜灯拼在一起,可刚刚粘好,还没高兴个两秒钟,又“啪嗒”一声脱落下来。

凌书南道:“都成那样了,还粘干嘛?”

内侍道:“姑娘您有所不知,殿下每天夜里都得将这南瓜灯点上一会儿,才肯入睡。而且每次看这灯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殿下是真的很看重这灯,就这样坏了,实在是可惜呢。”

“是嘛……”凌书南的心突突地跳,眼见他又要费力去粘,差点就脱口说,“我给他重做一个好了。”可话到嘴边,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太子爷是去见谁啊?”

内侍只当凌书南的潜台词是希望太子快些来陪自己,忙道:“殿下正在与人商议非常重要的事情。”

商议要事?凌书南心中一动,“都有谁啊?”

“这个……”内侍不禁有些为难,“姑娘,这个事关机密,奴才不能乱说。总之,都是殿下深深器重的大臣、军师。”

“军师?”凌书南眼前一亮,他的军师不就是黄昏吗?好啊,他根本就是骗她!黄昏根本就在宫里!凌书南也顾不上捂肚子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那内侍吓了一跳,忙拦住道,“姑娘,您要去哪儿?”

“我要去瞧瞧。”凌书南正要出去,忽然意识到东宫也不小,忙转身一把拉住那内侍,“公公,你带我去吧!”

内侍吓得脸都青了,“姑娘,您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殿下要是怪罪下来,奴才实在担待不起啊!”

凌书南急了,“我又没有向你打探什么机密,他有什么好怪罪你的?再说了,我不会告诉他是你带我去的,你只要告诉我在哪儿,不就得了?”

“可是……”内侍为难着,凌书南都急得双眼冒火了,“你倒是说啊!”

内侍用眼打量着凌书南,想到眼前这女人在太子殿下眼中的分量那是非常地不同寻常,他日如果太子登基,那必定是要万千宠爱集一身,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得罪的。他权衡半天,想到那总管的位置,终于说道:“姑娘,奴才的性命可就都交到您手里了啊!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

东宫的正殿之后有一座不高的假山穿过那假山后则是一间书斋。郦天霄便在那里头商议要事。凌书南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刚刚靠近书斋,就听背后一声呵斥,“什么人!”她还没来得及开腔,膝盖窝就被人狠狠地一踹,她一个不稳倒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五花大绑地送了进去。

郦天霄瞧见凌书南,脸都绿了,“你不好好歇着,来这里发什么神经?”

“谁让你骗我黄昏不在这儿!”凌书南吃痛地抬起眼,只是她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瞧见黄昏的人影,她不由窘了,“真不在啊!”

其他几人除了君由绛都有些面面相觑,弄得郦天霄好不尴尬,“还不滚回去。”一面示意东宫护卫松绑。

“哦……”凌书南想要站起身,可一用力,就又重新跪坐了下去,委屈地朝郦天霄道,“膝盖好像脱臼了……”

“你……”郦天霄气得双目冒火,只不过是对着凌书南身后的东宫护卫,把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们都盯得有些发毛了。还是君由绛了解情况,命他们赶紧将凌书南小心翼翼地扶到椅子上坐好,郦天霄也顾不得那么多人在场,直接蹲下来就去摸凌书南的膝关节,只听到凌书南在那儿“嗷嗷”直叫,郦天霄铁青的脸却缓和了许多,“还好没脱臼,只是扭伤而已。”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一章 夜下蒙鼓里(2)

“是吗?那就好。”凌书南这就打算瘸着腿站起来,屁股还没用力,就被郦天霄按了下去,“你就不能消停点?乖乖在这里坐着!”便不再理她,转而对旁边的智囊团道,“继续。”

郦天霄的智囊们,不过五六人能在这个时候进入东宫议事,想必是费了些功夫的。眼见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居然为了一个小宫女敛裾俯身,而且在商议此等大事的时候,还把这么个丫头片子留在当场,那些智囊们都有一点晃神,心中很是不满,但一贯惧怕郦天霄,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郦天霄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如今潘大康已完全被孙耀和施南国牵制住,王挽的军队也都调往沿江一代布防,谨防楚国突袭。京畿附近,守备虚空,皇叔必定会在今明两日命沈鹿率兵驻防京师附近。只有到那个时候,皇叔才敢放心向我开刀问罪。”

郦天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不知道,我们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一名智囊道:“微臣可以打开城门迎神机营进城,但这宫城禁卫军却只听命皇帝一人,就算神机营入了京城,却也没办法入宫,到时候,禁卫军负隅顽抗起来,一来殿下危险,二来,若是坚持得久,其他各部驰援而来,关起城门,神机营反倒是瓮中之鳖了。”

郦天霄道:“这个你们放心,禁卫军是皇叔的不假,但只要有一两个外殿或内殿直长是我们的人,能够把宫门打开,迎军队入宫,定能速战速决。”

“话是如此,可禁卫军中大多都是皇帝的亲信,稍不留神,极有可能被人发现端倪报予皇帝,反倒弄巧成拙。”

“是啊。这桩事是有些难办,我不方便出面,所以交给黄昏了。”

智囊点点头,“黄昏先生贤名远播,京城之中,自是有不少人敬仰诚服于他。连黄昏先生都甘为殿下做入幕之宾,皇帝大势已去也!先生亲自去游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话是如此,但我们也需要保证万无一失。只要我们的人有一个能够在起事值夜,便大事得成。”郦天霄便将安插在禁卫军中的细作名字与职务说来,也好在起事当日能够辨清敌我。

可是,当郦天霄说出那些人名时,凌书南却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寒噤。因为这些名字,她不久前才听过一遍!当时,贺夫人答应随潘庭逃离皇宫,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他想办法将几位禁卫军提为直长,这样才好成功出逃。可现在瞧来,她哪里是要跟潘庭私奔?她分明是在利用潘庭而为郦天霄谋夺时机!

她和郦天霄是一伙的?不,也许她不是为了郦天霄,而是……黄昏?!

方才郦天霄不是说了吗,这桩事是由黄昏在暗地里筹谋的。只是在座的这些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堂堂正正的黄昏大师办居然是利用贺夫人与潘庭的一段私情来办事的!凌书南只觉得微微有些背心冒汗,黄昏和贺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贺夫人会甘愿为他以身犯险?细细想来,贺夫人勾搭潘庭也许根本就不是有私情,或许她根本就是在为今日的利用而做准备!

郦天霄等人还在密谋着可一旁的凌书南早已经神游物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正想着,忽然有人送来密报,郦天霄面色一变道:“皇叔已经给沈鹿去了密信,但不是命他进京,而是前往武昌和乌林城,谨防有人乘机举事。”

智囊们俱是惊诧,“那位郭大将军二十年来一直固守乌林城,从不曾出过乌林,明明武昌城近在咫尺,也不见他去谋夺。再说武昌城,虽是吴国旧都,却无兵卒,即便因殿下的事,也不过是搬文声讨,并未见有任何举措。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去防范他?”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一章 夜下蒙鼓里(3)

郦天霄沉吟道:“武昌多年来受黄昏教化,如今他既知黄昏有心助我,对武昌小心防范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神机营乃是精锐之师,皇叔这般安排,是严防郭开响应黄昏而有所行动。这倒奇了,郭开就像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有任何动静。即便是孙吴旧臣起事,他都不理会,更何况是我曾国的家事,皇叔怎么就认定了他会相帮?”

黄昏说动郭开本是万分秘密的事,无人知晓甚至根本就没人会料到。原本他们便想以郭开的铁骑兵作为机动之师,出人意料才能杀个措手不及。可万万没有料到郦圭却将其作为重要的假想敌,出人意料地把沈鹿派去防他了!

郦天霄总感觉这中间有什么关窍没有想破,但此时形势突变,他也没空去想个中关窍。只因这么多年,郦圭防他跟防贼一般,京畿重地,能为他掌控的可用之兵,实在是少之又少。若无沈鹿的神机营,即便京城宫门大开,火拼起来,他也是劣势。所以当务之急,他必须得令神机营进京回防。

就在众人愁眉深锁,苦思该如何应对时,郦天霄已计上心来,“立马送信给唐羿耘,是时候让孙聚堂那消失已久的红袖军重出江湖了。”他对着地图,将自己的意图说了个大概,郦天霄可授意临近京城的一县,佯装为红袖军奇袭攻占,事实上,只需要唐羿耘率千人故布疑阵便可。他举事之后,大可摆出长驱直下之势,直逼京城。

此番故布疑阵,郦圭一时间无法摸清楚红袖军的真实实力,为谨慎起见,必定会派沈鹿驰援而来。沈鹿的神机营原本也是以铁骑为主的狍家军改造,擅长奇袭。一旦他追击红袖军而来,郦圭势必要改派他人监视西山、乌林城。到时候,沈鹿与唐羿耘合唱一出戏,沈鹿直接将这帮乌合之众歼灭,收复失地。到那时候,神机营距离西山已远,离京城却是一步之遥。郦圭急迫地想要对自己下手,自然而然就会命神机营暂时入驻京城,虽然费些周折,但一切却是顺理成章了。

郦天霄就此事又与众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待一切安排妥当,众人散去之后,他才顾得上去瞧凌书南。只见她脸色惨白,一个人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郦天霄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就去摸她的手,“冷了?”

刚一出口,凌书南便“啊”地一声大叫,显然是被郦天霄的突如其来吓了一大跳。

郦天霄有些不是滋味地瞪着她,冷哼道:“胆子这么小,还敢往宫里跑,真是活腻了。”

凌书南对于和郦天霄打嘴仗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偏着头看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让唐大哥出山?”

郦天霄想起她和唐羿耘交情也匪浅,不由眉毛一扬,不咸不淡道:“怎么了?不乐意?”

凌书南有点无语,“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我只是很好奇,唐大哥他肯听你的么?”

郦天霄反问道,“他为什么不能听我的?男儿志在四方,我许给他高官厚禄,任他大展拳脚,助他建功立业,他当然要心动。”

凌书南听了不禁冷笑,倘若她不知道唐羿耘的真实身份,她也许会相信。可是现在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了。唐羿耘乃是孙合万的后代,孙合万战死楚国,他便要杀死上官凛和凌亦秋报仇雪恨。楚国和轩辕季是他的仇敌,可真正害死孙合万的主谋却是郦圭以及郦夭霄的父亲!若不是他们故意逼迫孙合万,他又怎么会负气孤军作战,最后血战沙场?唐羿耘怎么可能会襄助郦天霄?不将他扒皮拆骨才怪!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一章 夜下蒙鼓里(4)

郦天霄见凌书南半天不说话,不由说道:“就算他不听我的,黄昏可是他和山寨的救命恩人,他总该听他的吧。”

凌书南顿时打了个寒噤,她忽然想起在山谷时,她曾问过唐羿耘是否想出山,当时他毫不犹豫就说他终究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是追随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郦天霄。是啊,他愿意追随的人,当然只有一个,那便是黄昏吧!

倘若唐羿耘真的出兵,真的投诚,那也必定是虚情假意!天底下能真正指挥得了他的,唯黄昏一人。凌书南的心仿佛冻入冰窖,唐羿耘的“投靠”,贺夫人的“襄助”,为什么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郦天霄见自己一提到黄昏,凌书南整个人的脸都变了色,他顿时有种自讨没趣的挫败感,于是说道:“行了,我现在就打发御膳房的人回去,你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照我说的去少傅府,自然能见着他。”郦天霄说着,便将头上束发的簪导取下,转而插进凌书南的发髻里,“你把这个交给少傅,他会看顾你的。”

他乌黑如水的长发披泄下来,他靠过来的那一瞬间,头发撩着她的脸庞,有些痒痒的。但不过片刻便即分开。他的身体靠近又远离,那一刻,不知为何,凌书南竟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还不滚?”郦天霄见凌书南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下起了逐客令。

“哦。”凌书南心不在焉的答应着,撑着扶手站起来,瘸着一条腿,刚一迈步,郦天霄忽然身子一矮,蹲了下去,将半个后背呈在她面前。

“你干嘛?”凌书南刚一出声,郦天霄就扔过来一个白眼,“明知故问什么?再不上来,我真走了!”

凌书南一怔,稀里糊涂地就身子一倾,往郦天霄的背上靠了过去。郦天霄反手抱着她的双腿,不顾形象地就扛着凌书南出了书斋。从书斋出去,需要穿过一假山,就凭凌书南如今瘸腿猫的状态,估计够呛。那假山山石嶙峋,郦天霄怕撞着凌书南,把身子弓得极低,走得也极慢,好让凌书南可以避开凸出的石块。

凌书南勾着郦天霄的脖子,不知为何便想起那一夜她和黄昏一齐入武昌城的情形。当时她也是这样趴在黄昏的背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梅香,令她沉醉更令她心安。可如今想起黄昏,她只有满腹的疑惑,只觉得她心目中那个仙一般的男子她是越发看不清了。而曾经,郦天霄身上那霸道刺鼻的龙涎香不知多么令他反感,可今夭,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放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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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到寝宫,内侍便急急地奔过来,瞧见两人这副模样,顿时看傻眼了。

郦天霄也想和凌书南撇清关系,忙将她放下,转而用眼神询问内侍。

内侍道:“殿下,楚江殿来人,说是贺夫人替御膳房求情,想让您打发他们回去。”

郦天霄一怔,“谁?贺夫人?”他猛地听到这名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个被郦圭豢养的金丝雀?他下意识地就看向凌书南,“你到底是怎么进宫的?”他没理由不联想到凌书南身上。毕竟自己和贺夫人没有半分交集,若是御膳房寻常的厨子,她怎么可能替他们来向自己求情?

御膳房中除了经过正常招募手段进来的御厨,若是有特殊的手艺,便可被当做额外无编制的厨役招入宫来。凭凌书南的刀工,自然可以通过此法进宫,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竟会和贺夫人有接触。

凌书南被郦天霄问到,小心脏剧烈地一跳,微微沉吟,便将自己被潘庭带进宫献给潘皇后,又被贺夫人当着郦圭的面要走之事,还有贺夫人想送自己出宫,而她主动要求入御膳房的情况,都原封不动地说了。但至于自己在卷帷宫中听到的一切她不得不暂时选择了缄默。“也许是贺夫人见了我的手艺后,比较惜才,所以才会想要帮我吧!”

郦天霄冷哼了一声,对于凌书南的这个说法倒是信了。“既然她要帮你出宫,你便承了她这份恩情,趁机出宫去吧。”

“嗯。”凌书南应着心里头总有些惴惴不安,临走时忍不住问道,“对了,你可知道贺夫人是什么来头?”

郦天霄斜了凌书南一眼,“在宫里,最危险的事,就是知道太多。”见凌书南垂下头去,郦天霄便又补充道,“在皇叔还没登基之前就跟着他了,仗着有几分姿色,皇叔倒是很宠着她。”

“就这些?没别的了?”凌书南的表情让郦天霄有些看不懂,不由好笑道,“她是皇叔的女人,我对别人的女人没兴趣,难道还要去打听她家住何方,身上有几颗痣吗?”也不知怎么,看到面前的凌书南,便想起她何尝不是“别人的女人”,眉头一皱,索性不再理她,转身走了。

凌书南立在那里,有些哀戚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什么都不知道。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二章 吴国故公主(1)

郦天霄进到寝宫瞧见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盏南瓜灯走上前来,谄笑道:“殿下,这个奴才给粘好……”话还没说完,半片南瓜就“啪”地一声塌了下去。

内侍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去捡,郦天霄却已拾了起来,“再看重又如何,到最后,留给你的不过是一堆残渣。”他将那南瓜皮扔进了内侍手中的托盘,“扔了。”

“扔了?”内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都已经是垃圾了,留着做什么?”郦天霄冷冷道。

内侍答应着,转而出去命人丢掉。刚走回来,就听郦天霄道,“把那盏灯拿来,本王要再点一次。”

“……”内侍脸都白了,您这到底是丢还是不丢啊。他忽然想起不知道外边的小太监是不是已经把它给处理掉了,慌不迭地跑出去。

好容易把那南瓜灯巴拉出来小心地弄干净,还用檀香熏了熏以防有什么不好的气味,刚刚端进去,就与突然冲出来的郦天霄撞了个满怀,那本就缺了一大口的南瓜灯,趁势滚落,正好就掉进了外头搁着的炭火炉子里,眼瞅着那南瓜皮一下子就被红火的木炭给熏黑了。

“奴才该死!”内侍觉得今天自己是衰到家了,他双膝一软,就准备磕头如捣蒜,哪知道两膝盖刚一接触到地面就被郦天霄一把抓了起来,“你刚才说哪里来人?”

“什么?”内侍从来不曾见过郦天霄这幅模样,双目浑圆,像是要吃人一样,顿时就脑袋发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