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湖幺说到这儿,有些似笑非笑地看了卓离郁一眼,“说实话,这么多皇子当中,也就只有你配得上阿星了,难得你这么喜欢她,我可以暂时放心让她跟着你。”

“为何只是暂时放心?”

卓离郁望着白湖幺,几句话的交谈,让他意识到,此人的能耐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我从不相信一个人的心可以永恒不变。”白湖幺道,“所以,我一直在阿星耳边反复强调,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

“老白,原本我还想礼让你几分,可你这么说,我就想跟你动手了。”

“你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卸下防备,打我又有什么用呢?阿星是我的独女,跟我最亲,我不会把对待她的关心分给别人,可你与她,没有血缘上的羁绊,一旦变心,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娶她?我可以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你问的这是什么废话?有什么可反悔的?”

“年轻人,把感情想得太简单了,你还没有得到她,所以你百般珍惜,一旦得手,朝夕相处,时间一长就失去了新鲜感,过个十年八年的,早就没有这个时候的热情了,到时候,恐怕就要朝三暮四,再寻新欢…”

白湖幺的话音还未落下,卓离郁已经揪起了他的衣领。

“你把我幻想成那些凡夫俗子,分明就是在轻贱我对阿星的一片赤诚,你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不得不让我认为,你曾被人抛弃过。”

“放手。”白湖幺面无表情,眉眼间浮现出隐忍,“还没有几个人敢这样揪着我的衣领子,你说自己不是凡夫俗子,那我很期待,你要怎么证明给我和阿星看。”

卓离郁松开了他,“你可以告诉阿星,要是哪一日我变心了,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为了公平起见,如果阿星敢背着我与其他男子有私情,我也要她生不如死。”

白湖幺眼眸一眯,“你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

“有什么不敢的,你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年轻人,你是在挑衅我。”

卓离郁已经懒得理会他。

一个偏激又顽固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历经痛苦的人,否则哪至于如此凉薄。

妙星冷被带着到了一处鱼池边上,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中的严如画。

严如画正在和其他贵女们说话,眼见着妙星冷出现,连忙起了身,“哟,白姑娘来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抬头打量着妙星冷。

“这就是白姑娘啊,果真容貌绝顶,气质不俗。”

“白姑娘是护国公的独女,听闻护国公是个文武全才,白姑娘想必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吧?”

“我真的好羡慕白姑娘呢,有护国公这样的父亲,哪像我啊,家里兄弟姐妹五人,父亲的宠爱全给了最小的弟弟,何时为我精打细算过。”

妙星冷听到这里,看向了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是一名楚楚动人的粉衣女子。

又在间接说自己拼爹了。

这些女子说的话,从字面上来看都不难听,都是夸奖或者羡慕,却又带着试探和暗讽。

应该有几个是对卓离郁有爱慕之情的,不满于自己占了先机。

烟花盛会是一场变相的选妃宴,老狐狸在烟花盛会之前讨要赐婚圣旨的做法,的确很容易引起诸多不满,就好比一场考试,有了内定的第一名似的,有失公平。

面对众人的问候,妙星冷展露一抹友好的笑颜。

“多谢大家的称赞,我也一直很感激,我有一个年轻英俊、风姿卓绝,受人景仰、作为国之栋梁的父亲,他总是喜欢为我精打细算,对我关怀备至,事事以我为先,他说,这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模样。”

严如画闻言,磨了磨牙。

她是真听不出来讽刺吗?还在那一个劲的炫耀。

第138章 烟花盛会(下)

严如画收敛起目光中的愤懑情绪,几步走到了妙星冷面前,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白姑娘,咱们之前有些恩怨,陛下已经出面处理完毕了,今日你我就冰释前嫌,如何?”

妙星冷听着这话,心中自然是不信。

这种假意和解的把戏又不是没见过,多少人表面上维持着平和,暗地里却要耍花招。

明知严如画是虚情假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不能拆穿,周围的这些贵女全都是严如画的朋友,如果她拒绝与严如画和解,这些人必然全都站起来指责她没有胸怀。

她就先答应下来,放软态度,看看严如画到底想干什么。

“郡主真的愿意跟我和解吗?”妙星冷神色十分无害,“你不责怪我砸伤人的事了?”

“呵呵,这事已经过去了,咱们以后就不用再提,井水不犯河水的,多好。”

严如画说到这,竟然抓起了妙星冷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副十分友善的模样,“白姑娘,我之前对护国公有些不敬,希望他不要往心里去,请你转告他,我以后不会了。”

“好。”妙星冷同样笑得虚伪,一边答应下来,一边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

严如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握手言和的这一套,强颜欢笑,怪会装模作样的。

大庭广众之下的虚情假意,十分老套,却总有人这么做,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白姑娘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之前对你有些误会,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了。”严如画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紧紧握着妙星冷的手,不肯松开。

“如画郡主,咱们已经和解完了,请你松开我的手,你把我抓得有点疼了。”

妙星冷目光泛凉。

而就在下一刻,严如画突然松开了力道,妙星冷成功抽回了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严如画的身体朝后仰倒,眼见着就要栽进身后的池子里了!

妙星冷的瞳孔骤然一紧。

她立刻反应过来,刚才抽回手的动作有些过于猛烈,因为想要挣脱严如画的手,所以稍微使了点劲,严如画却趁机往后仰倒,这么一来,落在外人眼中,倒像是自己甩开了严如画,用劲过猛才让她跌倒。

严如画这种娇生惯养的人,竟然愿意吃这么一个亏,只为了陷害自己。

哪能让她得逞?

妙星冷反应快,脚下早已经有了动作,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紧严如画的手腕!

严如画身体的重心偏向水池,妙星冷这么一抓她,并不能抓稳,反而被严如画带着前倾了身子,妙星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力气贯注在抓着严如画的那只手臂上,用最大的力气,把严如画甩上了岸!

“扑通”一声,妙星冷自己跌进了水池里。

而严如画自然没事,被妙星冷落水前最后灌注的力道扯回岸上。

一人落水,一人上岸,几乎是在同一刻发生的事,令周围的人都愣神了片刻。

“郡主,她…好快的反应啊。”严如画的贴身丫鬟走到严如画的身旁,低语了一句,“眼看着你们都要掉下去了,她是怎么做到把你推回岸上的…”

严如画:“…”

那姓白的是真有两下子。

自己后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一下子就闪过来了,眨个眼睛的功夫,就调换了两人的位置。

本来应该自己在水里的,现在换成对方落水了。

刚才那一幕,落在所有人的眼里,只会觉得是白星奋不顾身地救了如画郡主。

简直…气死人。

计划没得逞,反而要莫名其妙背上一个人情了。

她太小看那个女子了,那女子的反应压根就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再说妙星冷落水了之后,迅速屏住了呼吸,避免让自己呛水。

她原本就懂水性,自然明白落水时应该如何保护自己,虽然一点都不担心被呛着,但这冬日的水…是真他大爷的冰凉啊。

也无所谓了,被冷水泡两下子,就摧毁了严如画的计划,这么多人看着呢,严如画是欠定了自己一个人情了。

除了知情者之外,谁又能知道这是一场虚情假意?而严如画本人绝对不会拆穿,还得佯装感激涕零,一想到她得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千恩万谢的,妙星冷就觉得心中暗爽。

“快来人啊!白姑娘落水了!”

“谁来救救白姑娘?”

岸上的女子们此刻自然要高声呼喊,包括严如画的朋友们在内。

看见有人落水,不呼救岂不是太奇怪了,喊得越大声,越能显示出救人心切的情绪。

“哗”

妙星冷的头冒出了水面,朝着岸边的众人道:“不用担心,我自己可以游上来。”

说着,很快就游到了岸边。

岸边的人想要去伸手拉她,却听见空气中响起一道焦急的男子声音——

“阿星!”

卓离郁从远处奔上前来,推开了要拉妙星冷的人,自己伸手抓住了妙星冷的双臂,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

纵然明白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他依然心疼这大冷天的她泡进池水里。

她懂水性,不会溺水,可水太凉,有可能因此而着凉生病。

“殿下,我没事的…”

“什么没事!水这么凉还说没事,你难道就不觉得冷吗?”

卓离郁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横抱而起,转身迅速离去。

才走出几步就撞上了白湖幺,妙星冷落水时,他与白湖幺都看见了,而他的动作更快,先一步到达了妙星冷身边。

“阿星,不用担心,我用内功帮你烘干衣物,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就好。”白湖幺道。

“离这不远处有个杂物间。”卓离郁说着,脚步飞快。

严如画望着远处三人的背影,脑海之中被愤恨的情绪填满。

白星不光是有父亲疼爱,就连齐王对她也是呵护备至,眼见着她落水,那么紧张不安。

这一刻,脑海中响起了谢查楠的话——

“娘子,想要对付白星,就得委屈一下你。她故意砸破我的头,却要说是不小心,因为没有证人,所以她能抵赖。我提议,让她做一件抵赖不了的错事,咱们就找一堆证人在旁边看着,咱们要确保那些人都站在咱们这边,让她百口莫辩。”

“娘子,你看这样如何?烟花盛会之上,你找个有水池的地方,假意跟她握手言和,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松开,她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一旦失去耐心,就会挣脱开你的手,你趁机摔进水池里,让我们安排的证人们指证她把你甩下水,吸引附近的人一同来控诉她。这样一来,她也就坐实了骄横跋扈的名声,再去找陛下评理,我就不信陛下还偏袒她。”

“咱们这么做,一来能让她名声受损,受到陛下惩罚,二来,护国公也失了颜面,多少人背后会说他教女无方?惯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女儿。没准能让她连齐王妃的位置都丢掉,你想,爱慕齐王的女子那么多,肯定有不少人要跳出来落井下石,她们不管是非对错,都不会放弃这个打压情敌的机会,面对悠悠众口,陛下不能包庇。”

思绪回笼,严如画握紧了拳头。

谢查楠分析的确实有理,白星一旦遭到众人控诉,是一定要受罚的,护国公都不能替她开脱。

但是如今计划泡汤了,白星非但不会受到任何指责,反而要收获无数赞誉。

严如画不仅气愤,又觉得有些寒心。

齐王见到白星落水时的反应,谁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在意这个未来王妃,明知她懂水性,也担心她着凉受寒。

反观自己的夫君,怂恿自己故意落水,可曾考虑过自己不懂水性,可曾想过这冬天的水池有多凉?

没有比较,就看不出差距。

严如画越想越觉得气愤,转身快步走开。

“郡主,您等等我。”丫鬟连忙紧跟了上去,“郡主,您消消气,您要是被气着了,那姓白的岂不就得意了。”

严如画冷冷道:“郡马爷在哪里?”

“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呢,离这不远。”

严如画心情原本就不好,见到谢查楠的那一刻,更是怒火高涨了。

只见那厮靠坐在凉亭里,一双眼睛在前方的一堆贵女里打转。

严如画走上前,故装平静道:“怎么?又看上哪个美人了?”

谢查楠转过头,连忙解释道:“娘子,我没有看别人,我看花呢。”

“是吗。”严如画冷笑了一声,“你给我过来!”

说着,揪着他到了一处花圃后边,周围没有别人,这才扬起手抽了他一个耳光。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怎么就没考虑到她的功夫好?我都要掉进水池里了,她还能给我捞上来,算计她不成功,反倒要背上一个人情,都是你这个驴脑子想出来的!”

谢查楠捂着脸颊,皱起眉头,“失败了?”

“怎么?你还想来怪我吗?本郡主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一个混蛋,你只关心成败,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为我考虑过?白星落个水,齐王紧张的不得了,抱起她就跑,换成是你,你懂得心疼我吗?大冷天的还让我去跳水池。”

“你少在这里曲解我,大夫说过我头顶上的伤不能碰水,否则要发炎恶化的,我这才让你委屈一下,怎么就变成不关心你了?你们这些姑娘家的就是娇贵,我们男人从小就习武,受过的伤数都数不清了,只不过是让你去水池里泡两下子,你就在这跟我闹脾气,我不也是为了给你出气吗?”

严如画闻言,紧绷着一张脸,不语。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失败就失败了,娘子啊,不要总是吃点苦就嚷嚷个没完没了的,这是上苍对你的考验呢。”

“…”

“阿星,坐下。”

杂物间内,白湖幺叫妙星冷就地坐下,待她盘腿坐好了之后,白湖幺便也在她身后坐了下来,抬起双手抵上了她的后背,让手掌之中的热源,隔着衣物传递到妙星冷的身上。

妙星冷只觉得顷刻间便有暖意席卷了全身,连带着身上的湿衣也有渐渐变干的迹象。

“岳父大人会的这门功夫挺有意思。”卓离郁站在旁边看着,道了一句,“要不要传授给我?这么一来,在阿星感到寒冷的时候,我可以随时给她暖身。”

“改日再教。”白湖幺道,“你是个有天赋的人,或许不用我教,把秘籍直接给你,你自己练。”

“也成。”

没过多久的时间,妙星冷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干爽了。

白湖幺抓起她还未干的头发,继续用手掌中的热源来烘干。

“今天这笔账,我一定会找严如画算的。你们说,我把她丢到冰窖里面怎么样?冰窖里面的温度,比起冬日的水池,还要低上好几倍。”

妙星冷听着卓离郁的话,笑出了声,“我不急着报复她,今天发生的这事儿,我一点都不生气,其实我不亏呀,虽然泡了两下子凉水,却赚了一个英勇救人的好名声,人人都会说护国公的女儿勇敢又正义,这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严如画心里都要气死了,这么一想,我心里就痛快了。”

“阿星做得不错,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不得不这么做。”白湖幺挑了挑眉,“如果不这么做,你会吃更大的亏。”

“嗯。”

烘干了衣物和头发之后,妙星冷站起了身,转头朝着卓离郁笑道,“放心,我没什么事,咱们回御花园去吧,我还等着严如画对我千恩万谢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必须‘感激’我。”

三人离开了杂物间,原路返回。

还没走到落水的地方,就看见严如画一路走过来。

严如画早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此刻面对着妙星冷,故作感激,“白姑娘,刚才真的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拉住了我,掉进水池里的人就是我了,都怪我自己没站稳,否则也就不会连累你落水了,天气冷,你可别着凉了。”

妙星冷闻言,回以一个优雅的笑容,“郡主不用太内疚,类似这样助人为乐的事,我也没少做过,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都会伸出援手的,更何况,我懂水性,掉进去也不会溺水,郡主可别觉得欠了我的人情,只是小事而已。”

颜如画心里低咒了一声,表面上还要维持着客套,“白姑娘,今天这件事情我记在心里了,回头一定会准备谢礼。”

“谢礼就免了吧。”

“要的要的。”

妙星冷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着众人的面,严如画演得倒是不错,把感激之情体现出来了。

自己落水的时候,岸上的人在呼救,有不少人是闻声赶来的,听到的说法自然都是:白姑娘为了搭救郡主,自己掉进水池里了。

这样的举止,少不了要受到称赞。

“白姑娘不愧是护国公的千金,真是勇敢啊。”

“何止勇敢?只有心怀善念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

“我自认为是做不到像白姑娘这样的,为了救人自己吃亏,不得不让我敬佩啊。”

妙星冷听着周围的声音,自然明白,这些话当中,有的是真心夸奖,有的也是刻意奉承。

老狐狸就在身后,有人想要讨好他,自然就要拼命地夸他女儿。

她不怨恨严如画,甚至应该感谢她,要不是她整了这么一出,自己都不会想到这种博美名的方法。

“多谢诸位的夸奖,我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如果我不懂水性,可能就不会这么做了。”妙星冷朝着众人展示一个得体的笑容。

“诶,白姑娘别谦虚,善良就是善良嘛。”

“懂水性的人不少,但是愿意这么做的人却很少呢,这水多冷啊,一不小心就得生病。”

“我身体好得很,不劳大家担心。”妙星冷正说着,就看见一名宫女端着托盘走过来了。

走近了,才看清那托盘上是一碗姜茶,热腾腾的。

“白姑娘,陛下刚才听说了您落水的事,就立马吩咐御厨煮了一碗姜茶,可以驱寒暖身,您快趁热喝了。”

妙星冷没料到,会得到皇帝的关心。

不过想想也是,这可是在皇宫,皇帝的消息当然灵通。

“替我谢过陛下。”妙星冷端过了姜茶,捧到唇边吹了吹。

身后,严如画险些咬碎一口牙。

喝过姜茶之后,就有太监过来通知众人,宴席就快要开始了,请所有人入席。

御花园之内有一处十分空旷的地方,专门用来设宴,位置的分布是:身份越高贵,越往里坐越靠前,这么一来也更能看清表演。

除去帝后和太后之外,身份最高的要属皇子公主,其次就是大臣们以及家眷。

白湖幺的位置也十分靠前,太尉将军以及六部尚书都排在他之后。

“阿星,你过来跟我坐一起。”白湖幺朝着妙星冷道,“卓离郁的席位是单独的,你们没有成婚,不能靠在一起坐。”

“好。”妙星冷应了一声,随着白湖幺一同坐下了。

视线随意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扫过一道人影时,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