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察觉到腰肢一紧,卓离郁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幽深。

唇与唇分开之际,他问道:“阿星是不是觉得腰不酸了,身体状况很好?”

妙星冷道:“腰还是有点酸的。”

“既然如此,就该好好躺着才是。”他顿了顿,道,“为何要一大早地来引诱我?”

“我什么时候诱你了。”妙星冷一脸无辜,“随便亲两下子都不行吗?没成亲之前你可以说是引诱,成亲之后,就是天经地义。”

“阿星,你看起来真的很有精神。”卓离郁的目光望进她的衣领内,带着十分明显的暗示。

妙星冷挑眉,“白日宣淫是不对的。”

“那就等到夜里。”卓离郁接过话,“今天夜里,别想逃避。”

妙星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坐起了身,“起床,吃早饭。”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之后,下人便将早点端上来了。

二人正吃着,下人又来报,谢将军求见。

妙星冷不用猜都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道:“带他进来罢。”

谢子荆被带到大堂的那一刻,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自从当将军以来,他看中的是锦绣前程,因此,对于儿女私情反倒看得不是很重。

可不看重,并不代表没有想过。

妙星冷曾经闯进他的脑海中,让他时常挂念,在他看来,她是与众不同的。

可他终究没有在她身上花费太多心思,所以…听到她和齐王的婚约,他无法阻拦,也不能阻拦。

接到他们的喜帖,他也不出席婚宴,而是找了个借口推辞,让弟弟代替他去。

他在试着,把妙星冷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

而见到她的那一刻,心湖还是难以抑制地泛起波澜。

“见过齐王殿下,王妃。”他望着桌边的两人,开口问候。

妙星冷冲他礼仪般地笑了笑,“谢将军,吃过了么?”

“吃过了。”谢子荆回答了之后,便开门见山道,“阿星,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还不等他说是什么事,卓离郁便开口打断了,“你方才叫她什么?”

他的眉眼间隐隐透着不悦。

谢子荆自然知道他为何不悦,缓缓道:“阿星一向不拘泥于虚礼,也不喜欢客套,因此,我以朋友的身份来请她帮助,还望殿下海涵。”

“她不拘泥于虚礼,本王可没说要罔顾礼仪。”卓离郁淡淡道,“有本王在,谢将军还是识抬举一点比较好。”

言外之意:不许叫阿星,叫王妃。

“好了好了,一个称呼而已,没必要因此争执。”妙星冷适时出来打圆场,望向谢子荆的目光中带着询问,“谢将军,有话直说罢。”

“我二弟的事,你们应该有所耳闻。”提到谢查楠,谢子荆便觉得有些头疼,“他在鲜鱼馆被一高手打伤,内伤颇重…”

“此事我们也听说了,但是好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妙星冷快人快语,“谢将军该不会怀疑是我们伤了他吧?”

说怀疑,其实谢子荆是有怀疑的。

毕竟妙星冷跟谢查楠是有很严重的过节。

但…

听说鱼馆内的闹剧是突然发生的,一大堆人抢着长生令,当时情况很混乱,有一些江湖草莽,对于贵族家的公子似乎不是很畏惧。

一群人因为长生令打架,实属正常,为了得到长生令而伤人,也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道是故意伤人,还是失手伤人。

看妙星冷坦荡的态度,似乎真的与她无关。

“我不是来调查此事的,当务之急不是调查,而是救人。”谢子荆道,“我方才去了一趟护国公府,吃了闭门羹。”

知道护国公医术高明的人不少,二弟危在旦夕,他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去国公府碰碰运气,哪知道连护国公的面都见不上。

他只好再转道来齐王府。

妙星冷望着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同情,“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你还真是费心思了啊。”

明知道求助可能面临吃闭门羹,被拒绝等等,他也还是愿意尝试。

对大多数人而言,谢查楠都是个混账,可偏偏对谢子荆来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卓离郁说出的话可就不太好听了,“谢将军,你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无论是去国公府,还是来齐王府,都很多余。

因为这两家对谢查楠的死都是只会选择冷眼旁观。

“家母在家中哭闹不停,我身为长子,总要帮忙分忧。”谢子荆道,“目前我只知护国公医术最高明,可我求见他无果,便只能来求阿星,我知道你们对二弟都有很深的成见,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帮忙的。”

卓离郁挑了挑眉,“那你打算给我们什么呢?”

“如果齐王殿下愿意帮这个忙…”谢子荆望着卓离郁,目光中饱含真诚,“谢家以后就供您驱策。”

“你这是什么意思。”卓离郁悠悠道,“什么叫做供本王驱策?你们是父皇的臣子,理应全听父皇的。”

“殿下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又何必装糊涂?”谢子荆毫不含蓄道,“太子早就想要拉拢我谢家,二弟想去攀附他,太子自是看不上,太子中意的是我和三弟,而我们并不属于任何派系,一向脚踏实地,齐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面和心不和,既然想要夺储,多一个谢家站在您这边不好吗?”

妙星冷闻言,表示无奈。

究竟有多少人误认为卓离郁要去争卓非言的位置?

帝王家之间的兄弟关系,就真的这么让人误解吗?

就连谢子荆都认为齐王有意争储。

卓离郁有没有那个意向,她最清楚。

“所以你想请阿星出面去说服护国公,拯救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卓离郁淡淡一笑,笑得却没有半丝温度,“谢将军,本王又要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了,你今天做的事说的话,都很多余。”

谢子荆的脸色有些绷紧。

卓离郁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帮了。

“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别耽误本王和阿星吃早饭了。”

卓离郁轻描淡写地下了逐客令。

谢子荆自然不会再留下,转身离开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亲人。”妙星冷站起了身,“鲤鱼,你刚才说的话有点儿难听了。”

“难不成你还想去安慰他?”

“不是安慰,是开导。我去跟他说几句话,让他想开点,就几句。”

妙星冷说着,起身快步走出了大堂。

谢子荆才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谢将军留步。”

谢子荆脚步一顿,转头望着来人。

“虽然我很讨厌你二弟,但是我更加同情你。”妙星冷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有这样的兄弟,我就亲手掐死他。”

谢子荆:“…”

“其实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你想过没有?他的存在,除了给你们谢氏门楣蒙羞之外,还有其他的作用吗?你们谢家三兄弟,出了这么一个败类,他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影响其他两个兄弟的名誉,你想被这样的人拖累一辈子吗?”

“他与我是一母同胞。”谢子荆淡淡道,“我总要顾虑母亲的心情。”

“我知道。”妙星冷道,“你都求到我爹那里去了,可见他伤势很重,你帮他收拾烂摊子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依我之见,你早早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料理后事吧。”

妙星冷此话说出来,观察着谢子荆的脸色,却没有看出半点沉痛与压抑。

他口口声声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兄弟将死,他却似乎不是很悲哀。

“其实你很讨厌他吧?”妙星冷忽然道,“可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受母亲的教育熏陶,因为你是家中长子,所以什么事都得扛着,你身上有丰功伟绩,可你二弟不成器,他活成了你极其不屑的一种人,跟他做兄弟你也会觉得耻辱,眼见着他要翘辫子了,你不能不管,这种讨厌一个人却要管着一个人的感觉,很累。”

谢子荆和谢查楠,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前者受人景仰,有真材实料,手下练出无数精兵,是真正为国土作出贡献的人。

后者…扶不上墙的烂泥,活着浪费空气。

谢子荆听着妙星冷的话,忽然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感觉。

他真的很讨厌二弟。

可是父亲早逝,母亲照料他们三兄弟,总是念叨着说,兄弟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他帮助了,也扶持了,结果呢?

没完没了。

他曾经因为谢查楠而面临困难抉择。

谢查楠领人杀了妙星冷的同伙,事后又来寻求他的帮助,他出主意让谢查楠去外头躲一阵子,等到半夜妙星冷来寻仇的时候,就找不着人。

幸亏妙星冷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恩怨分明,不会因为记恨谢查楠一个人而记恨整个谢家。

他一直担心妙星冷恨他。

好在,没有。

他跟二弟一直不算亲近,跟三弟才亲近,因为他与三弟谢骁夜性格近似,不会刻意攀附皇权,总是奉行脚踏实地,对于欺软怕硬的丑恶嘴脸,十分鄙夷。

他想要争取的,也会用手段,但他不屑于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他从来都学不会谄媚。

谢查楠与他们格格不入,若要拿四个字形容他,应该就是:面目可憎。

“对于他即将死亡的这件事,你可以表示难过,但你真的不要太上心了,为他这样忙前忙后的,不值得。你母亲丧子需要安慰,没了谢查楠,她还有两个好儿子,怕什么呢?别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救他了,还是想着如何安慰母亲吧。”

妙星冷的话再一次传入耳膜,动摇着谢子荆救人的心。

谢查楠的人都还没死,妙星冷却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亲情有时候反倒会成为枷锁,你是不是觉得左右为难?你就这么想吧,反正你也没对不起他,他受重伤的事也和你没一文钱关系,你已经来国公府和齐王府求助了,你可以回去和你母亲交代,说你已经尽力了,你母亲不会怪罪你的。”

妙星冷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转身往回走。

“阿星。”谢子荆忽然唤了她一声。

妙星冷转头看他。

“多谢开导。”他道。

“不用客气。”

“你跟他在一起…开心么?”谢子荆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妙星冷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卓离郁,微微一笑,“很开心,愿你也早日娶得美娇娘。”

谢子荆十年不变的面瘫脸挤出了一丝笑意,“但愿如此。”

嘴上在笑着,其实一点也不想笑。

但他还是想要摆出一副洒脱的模样给她看。

妙星冷回到了大堂坐下,卓离郁还在喝粥,眼见着她回来了,淡淡道:“开导完了吗?”

“完了。”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成婚的当天,他似乎没来。”

“可能是身体不适吧。”

“你真的相信这样的理由么?”卓离郁眼眸眯起,“阿星明知原因,还要装糊涂。”

他又岂会看不出来,谢子荆对阿星是有几分想法的。

谢子荆不出席婚宴,是因为不想亲眼看着阿星出嫁,那样的场面应该会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

“这粥里面应该没放醋吧。”妙星冷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为何我闻到了一点点醋味?”

“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卓离郁纠正道,“以后少跟他来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鲤鱼。”

“嗯?”

“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

再说谢子荆回到谢家之后,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让谢查楠听天由命了。

可他才回家不久,宫里就来人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东宫里来人了。

太子听闻谢家二公子重伤难愈,心中感念谢家对朝廷的付出,希望能把重伤的二公子带进皇宫太医院去,让太医们集合在一起想办法。

这是宫人带来的原话。

谢子荆心中猜测,太子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博得一个仁德的好名声罢了。

太医院恐怕也治不好二弟,不过,太子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必推辞。

“请公公代我谢过太子殿下。”

谢子荆客套地道了一句谢之后,就让东宫的人带走了气若游丝的谢查楠。

是夜。

谢查楠躺在太医院的床榻上,太医们都已经各自去歇息了,议论了大半天,也没想好应该怎么修复他的内伤。

他回想起在鲜鱼馆内,遭受蒙面高手的重创,那一掌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也让他去了大半条命。

他意识到了,剩下的小半条命,恐怕也撑不了太长的时间,除非在这段时间之内,他能有运气碰上神医。

稀薄的月色透过纱窗打进来,他想翻身,却觉得随便动一下,就浑身都疼。

忽的,窗子外有人影晃动。

是一道纤细的人影,走过窗子之后,就推门而入了。

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便开口道:“谁?”

他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来人点燃了烛火,走到了床榻边,他这才看清了,是个穿着华贵的女子,有着一副娇艳如花的面孔,眼神却是清凉凉的。

她一开口,就让他的心微微一紧——

“谢查楠,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真是耳熟。

是他听错了么?

他眨了眨眼,再看眼前女子的长相,分明就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女子。

“啊不对,我们在鲜鱼馆才见过的。”那女子眨了眨眼睛,“你辜负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痛苦?觉得动弹一下都很累?因为你的五脏六腑都受创了,如果护国公愿意出马的话,你可能还会有生存的希望。”

谢查楠瞪大了眼,“冰…清?”

长相虽然不是他熟悉的,语气却是。

再联想她说到的话,忽然就让他觉得头顶上冒出一阵寒意。

“你还记得我啊。”叶倾国呵呵一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等死的滋味怎么样?”

“冰清…”谢查楠从错愕中回过神,“你的脸…”

“只不过是带上了一层新的面具罢了,多亏师父,此刻我才能站在你眼前,居高临下,像看蝼蚁般地看着你。”

“冰清,救我…”谢查楠用理智拼凑出了一番说辞,“不是我想辜负你,而是郡主太野蛮,是郡主看上我了,她是郡王的妹妹,我不能得罪…”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蠢货吗。”叶倾国唇角的笑意敛起,“自从你派人去围剿阿星之后,我就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眼瞎,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一开始听阿星的劝告,远离你这种卑鄙小人。否则,我跟她又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我跟她见面不敢认,都是因为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眼神中浮出冰冷寒光。

“冰清,我还是喜欢你的!”在这个节骨眼,谢查楠拼命辩解,“我只是太惧内,我承认自己无能,我无法摆脱郡主,我从未停止过想念你…”

“我也从未停止过想念你。”

叶倾国此话一出,谢查楠几乎以为自己快说服她了。

可叶倾国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他打落谷底——

“我一直想着你什么时候死。我真的是很想你,想你赶紧下地狱。”

“冰清,我不信你是如此无情的。”谢查楠面露难过,“我从没想过要背叛对你的承诺…”

叶倾国懒得听他说好话,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颗药丸。

谢查楠望着那颗药丸,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你大哥到处为你求良医,都求到国公府了,可惜吃了个闭门羹,你这条命一直拖着,只会害你家人一直为你殚精竭虑,太子不忍看你家人焦虑,便把你带来这太医院,明面上是为了想法子救你,实则让你早登极乐,反正你也好不了了,就别浪费药材了。”

叶倾国说着,把那颗药丸拿到了他的面前。

“不要!我不吃!”谢查楠万分惊恐,“原来他把我弄进宫里来,就是想让我快点死,生怕我呆在自己家里面有活的机会,他怕我家人真的给我寻来良医。”

他要是真的走运碰到神医了,这条命还能保住。

可这太医院里面目前没有神医,他离开了谢家,等同于失去了保障,他的生死被操控在太子手里,太子不想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就是要他死在太医院里。

等到他咽气之后,就对外宣称,他重伤不治,太医院束手无策,这么一来,谢家也不能说什么,既不能怪太医,更不能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