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当即甩了他一记眼刀,虞司宾忙将后头的话咽下。这才明白,难怪一直觉得两人气氛委实不同,也难怪柳雁和苏定一块同行总要拉上自己,更难怪苏定瞧自己的眼神总觉他碍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虞司宾想将步子放缓,他再怎么样也知道男子心思的。可一想柳雁可是许配了人家的,忙又跟上,继续横插两人中间,不多久就得了柳雁的赞许眼神,再往旁边看,又被苏定瞥了不友善的一眼。

好人难做,好人难做呀。

到了四夷馆,柳雁将要译的文书送进里头,却没看见宋晴,问了话,才知她外出办事,还未回来。从里面出来,倒是远远瞧见了她,忙冲她招手,“宋姐姐。”

宋晴闻声看去,正好看见从四夷馆门口出来的她,原本有些冷然的神情已有了笑,上前问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休沐么?”

“明日才是,刚进宫赏梅,少卿让我送些文书来。”

“堂堂鸿胪寺的主簿,竟送文书,可别让人笑话了。”

柳雁笑笑,“是借道来看你的,苏定也说想来看看四夷馆,便一起来了。”

宋晴一顿,“苏定?可是…”

柳雁点头,“是苏丞相的独子。”

宋晴下意识往视线送来的那个方向看去,果真看见个俊朗年轻人往这看来,身子稍稍一背,低声,“那样的奸丨臣之子,你还是少往来吧。”

柳雁知晓苏丞相“奸佞”真相,对苏相只有崇敬,可于别人而言,却是大奸臣,不能道出真相的她,只有说道,“苏定不是坏人,他如今是大杨国使臣了。”

宋晴摇头,“就你胆子大…”她说道,“我还有差事要办,先进去了。”

柳雁同她道别,便过去和苏定说可回去了。

宋晴进大门时,又往苏定那看了看,见他低头不知跟柳雁附耳说了什么。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往那看,他又抬头看来,神情浅淡。她微微凝神屏气,这才进去。

柳雁抬指点在苏定肩胛,将弯身俯来的他推回原来位置。苏定已是无辜,“我可不是想非礼你,你肩头上有虫子来着。”

虞司宾脸色一变,“虫、虫子,好大的虫子!”

见柳雁直接伸手去拨,她脸色没变,虞司宾已快吓死,叫了一声。忽然瞧见小道那又走来一人,又叫了一声。叫得柳芳菲拧眉,不知这咋咋呼呼的人是谁。等看见柳雁,才停了步子,“有事?”

“送点东西过来,刚忙完。”柳雁见虞司宾又变成包子要往苏定背后躲,更是肯定他欢喜的人是谁,捉了他的衣袖就拉了过来,“我的手下,虞司宾,十分得力的下手。”

虞司宾已快晕倒!

柳芳菲瞧了一眼,便道,“还有事,我进里头了。”

柳雁觉得虞司宾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可惜呀,碰上了这样冷冰冰的姐姐。等柳芳菲走远,她很是郁闷对他说道,“我姐那样冷冰冰的,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挺好的…”虞司宾一想不对,差点没跳起来,“什么喜欢,别胡说。”

苏定已不想再看他手脚都没地方放的模样,“连我都瞧出来了。”

虞司宾挣扎了好一会,才认命,“当真这么明显?”

两人齐齐点头“嗯嗯”。

虞司宾苦恼起来,“柳大人,你说若是我直接去求亲,你姐会不会将我乱棍打出来?”

柳雁差点笑出来,“这倒不会…不过以我八姐的脾气,大概是谁去提亲,只要我四叔四婶同意,她便同意嫁了。”

虞司宾叹气,“我便是不想那样…”

“那你便好好探探我姐的心意嘛。”柳雁突然觉得对比之下自家齐哥哥在男女之情上一点也不畏首畏脑,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夸赞一番。

夜里回到家,柳雁想要如何帮助帮助这下属,唯一想到不痛快的,就是要真成了这婚,虞司宾就要变成她堂姐夫了!

在鸿胪寺他叫她柳大人,私下她却得叫他姐夫。

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柳雁正在房里计较着这称呼上的事,杏儿就送来一封信。拿来一看是宋晴送来的,打开了瞧,说是寻她明日去东隐寺上香,求姻缘。

看见一向忌讳提姻缘之事的宋姐姐竟主洞提及,柳雁岂有不作陪的道理,当即回信,翌日一大早就出门往东隐寺去了。

第94章 重逢(三)

第九十四章重逢(三)

去东隐寺要穿过郊外一片树林,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在树林中氤氲蔓延。鸟鸣悦耳,柳雁拨开窗帘往外看,还瞧不清太远的地方,等会上了山,只怕连五步外的景物都瞧不见了。

后头隐隐传来马蹄声,她从后头小窗看去,只闻马蹄,不见车。还以为是有人跟她一样早早上山。不一会,马车从一侧掠过,车她是没认出来,可那赶车人,她倒是认出。

郝姑娘的车?

马车很快就过去了,风卷窗帘,她却好像瞧见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姿势颇暧昧,可让她吃惊。想看个仔细,车已入了雾中,无迹可寻。

这一看可着实让她心有芥蒂,那车她当然不会认错,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平日赴宴赏花品茶,一个月碰上一回也不奇怪,她记性向来不差。可车上的男子是谁?

因父亲还未归来,哥哥纳妾的亲事也一直拖着。不曾听哥哥说过与她情意有变,那她方才所看见的,最坏的结果便是,郝姑娘变心了。可她没有告诉她兄长,那就是变相给她哥哥戴绿帽子?

这可着实令人不悦。

因圣上施压,两家已和气解除婚约,纳妾的话也犯不着再大动干戈下聘,届时铺了红妆抬进门便可。可两家不说,在别家眼里郝姑娘并无婚约在身,若是有人追求也并不奇怪。

柳雁眉头蹙起,等会和宋晴碰面求了签,回家得好好跟哥哥提提。心上人有不对劲的地方,情郎总该有所察觉。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否则哥哥得多难过。

心思沉沉想了半路,马车总算是到了东隐寺山脚下。

此时朝阳普照,雾已全散,从山脚往上看去,景色清明。谁想走到一半,天又下起雨来,瞧见阶梯旁有芭蕉,急忙躲了过去。

管嬷嬷越上年岁,身子骨也经受不住多动,东隐寺阶梯有四五百,爬不动了,今日跟她来的是杏儿。杏儿看看雨势,说道,“姑娘,奴婢去车里拿伞吧。”

“去吧,路滑,慢些没关系。”

杏儿听得心暖,真没跟错主子。当年她盗了柳雁房里的珠子,本以为定会被杖毙,谁想柳雁放过了她。那时起她便想,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定要忠心。

柳雁等了半晌,地越来越湿,水也慢慢渗到脚下,站的地方已开始湿润泥泞。她拧眉瞧看,终于抽了匕首,斩了芭蕉叶,顶着挪到石阶那,至少那儿没有泥。站了一会,便见下面有人打伞上来。认了片刻,已是欢喜,“宋姐姐。”

伞面微抬,白净面庞已露了出来,宋晴见了她,笑道,“方才上来时碰见你家下人,说你在这等着,我就先上来了。”

柳雁忙躲到她伞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鬼天气,一点也不让人安心。难怪没人上山,原来是都瞧出要下雨了。”

“那倒也好,省得跟人挤,人少些,那解签文的师父也会耐心些。”

柳雁称是,两人一起往山上走去。进了香火大殿上了香,宋晴求了支签,一对是上上签,说是有好姻缘,柳雁笑道,“就说宋姐姐是个福气人。”

宋晴笑笑,见她不求,叹道,“求了上上签的还不算是好姻缘,连签都不需要求的人才真是好姻缘呀。”

柳雁笑笑,“宋姐姐别笑话我了。”

宋晴见外头还下雨,说道,“不如在这用了斋饭再下山吧。”

柳雁也不愿涉水而下,反正今日无事,在这里和她好好谈心也好,想来自从她去了鸿胪寺,两人就没好好说过话了。

寺庙主持去备斋饭,两人便在房里等候,说些朝堂上的事。

提及那次考试,宋晴淡笑,“你平日也并不用功,夺了头筹,也在我意料之外。雁雁,你家世好,又得长辈宠爱,脑子又好,如今还有那样好的未婚夫,这一生都顺风顺水,让人羡慕。”

柳雁听着话里有羡慕,说道,“宋姐姐只看见我面子上的事,却不知我里子的事…我自幼没了母亲,偶尔有些坏心眼的,也总会说我是野孩子。同继母也并非几日就熟识,也有许多磕绊,才终有今日的母女情分。我父亲一门心思在效忠朝廷上,也甚少关心。齐哥哥更不必说,他初来时,我真是恨极了他。后来决意做女官,也是挑灯夜读,并非像宋姐姐看见的这样轻松。而今…我唯一的好友已不在…”

宋晴说道,“可如今你还是好好的,哪怕是千难万险,也都过去了。”

柳雁默然稍许,才道,“仔细想想,若是我稍有偏差,也无今日结果。”她笑了笑,“往上看,往前走,便能有康庄大道。宋姐姐最大的挫折,可是当年女官制被废除,出逃他国,可你并未放弃,如今也如愿做了女官不是么?”

宋晴神色微顿,终于是展颜,“对。”她伸手拿过茶壶,给她倒了满满当当的一杯,“以茶代酒,为我们坚持至如今干杯。”

柳雁也拿了茶,同她碰杯,一饮而尽,“宋姐姐,往后也要共进退,有一番大作为!”

宋晴轻轻点头,“定是要的…”她缓缓起身,“我去解手,再看看你家下人来没。”

等她离去,柳雁往窗外看去,见有芭蕉,忽然想起郝姑娘那事,等用过饭,还是快些回家吧。

雨打芭蕉,珠落屋檐,交错滴答声响,像催人入梦的曲子。她揉了揉眼,这种时候竟然犯困…困得很…

&

冷…阴冷,鼻尖隐约有苔藓的湿霉气味。

柳雁动了动手脚,没有如愿舒展,又酸又麻。她睁眼看去,黑蒙蒙的并看不太清前面。因手脚被缚,她突然明白过来,用力挣扎滚动,却还是无法挣脱。心中尘封已久的恐惧慢慢笼罩上来,直至席卷全身——她被劫持了。

又是这样的雨水天,又是这样寒冷的囚丨禁之地,她蜷缩成一团,想用牙咬掉脚上的束缚,可那歹人手法颇为老道,根本解不开。耳边似乎听见了磨刀声,还有男子对话的声音,那歹人至少有两个。

她滚到边沿,靠着那坑洼不平的石壁站起身,寻了一处尖锐地方,双手用力在上面磨,偶尔擦到手,忍痛不理。

这里应当是石洞,待了一会已能看见些许东西。只是洞穴出口似乎被人用大石挡住,只能看见石头四面缝隙有光。

终于将手上的绳子磨破,她这才能把反绑的手伸到前面,从靴子那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将脚上绳子割断。她轻步走到堵住洞口的石头,侧耳听了听,外头果真在磨刀,听得她心惊。

从方才对话来看,至少有两个成年男子,正面突破的几率不大。她拧眉沉思片刻,伸手在那石头缝隙上。

风是对流的…

那就是说,这不是死穴,而是个活洞。

她当即拿好匕首,吹亮火折子往洞穴深处走去。不敢太快,怕踩了苔藓摔伤骨头,到时候要跑更难。不过走了五六步,身后大石咚隆作响,光源从后面照入,洞内顿时明亮。她惊了惊,背后已有人大叫“哥!她跑了!”

再顾不得什么小心,不跑的话只有被抓的份,磨刀做什么?只能是杀人吧。

她跑得很快,偶有摔着,但因身子轻巧,素日也有骑马射箭,动作敏捷,一时后面的人也追不上,还将那人甩得越来越远。等终于又见光源,只觉没了的三魂七魄又回来了。一步冲出洞外,还未来得及安心,便猛地撞在一人身上,痛得她两眼冒了青光。发已被人狠狠揪住,耳有恶声,“你再跑试试,那人还说要留你条全尸,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柳雁疼得冷汗涔涔,可听见这声音,却好似在哪里听过。心头猛地掠过惊诧,颤颤抬头,正对上个精瘦高大怒目圆瞪,满是煞气的汉子。

只是看一眼,她已浑身冰冷,愕然不已。

身后的人已追了出来,喘气,“她真能跑,哥,还好你聪明。”

声音清楚响起,柳雁已被一瞬涌上的恐惧夺了全身气力。

——当年绑了她差点夺她性命的迟家兄弟,为什么未成大牢亡魂,却又出现在这?!

迟家兄弟是她今生最怕的人,哪怕是儿时第一次看见圣上,也没有惊怕过。

本以为早就忘了幼时被劫持时的恐惧,可如今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忘,只是随着时月慢慢沉落到了心底,而今再见,那种惊恐便全都涌起。

迟大一脚将她手上的匕首踢走,见她惊得不能言语,已笑得嘲讽,“逃得这么果断,老子还以为是什么胆大的。”他捉着柳雁不让她逃,也不打算拖回洞里解决,“阿弟,将刀子拿过来。”

听见刀子,柳雁回过神来,见他并未认出自己,稍觉安心,强定心头不安,说道,“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迟大冷笑,“去问阎王爷吧。”

“我可以拿那人出的十倍价钱给你们,并且不会告知官府,你们若要出城,我也会助你们出去。”

迟大说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吃了你这一口好饭,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给我们兄弟活干了。”他眼睛一转,又笑道,“差点忘了将你身上的好东西搜出来。”

柳雁咬牙将他手拦住,“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取我的性命可以,不要玷污我的清白。你要我身上值钱的东西,我一件不落给你。”

迟大捉了她的发也不怕她反抗,只是见她生得不俗,楚楚动人,已决定等她自个取了东西,就要了她清白,反正是要杀的,不如让他痛快一番。

一会迟二拿了刀子来,要递给他,迟大已是瞪眼,“这人你来杀。”

迟二手一软,长刀差点没掉下去,“哥,我不敢,我连杀鸡都不敢。”要不是为了钱,他也不想跟着兄长做这事,可他们是戴罪之身,逃不出这城,也不能去做体面活,甚至连倒夜香的活也不敢去做。他们要是不接这杀人的活,那就只能饿死深山了。

迟大呸了他一口,这才接过刀,“没出息。”

迟二笑笑,“就是这么没出息了。”

迟大见这姑娘已将东西尽数取下,说道,“阿弟,将东西包好,寻个黑铺子当了,换肉吃。”

一听能换肉吃,迟二忙俯身去捡,还未全部捡起,见着有块白玉十分显眼,拿起来看。

迟大见他拿那么久,对着美人忍得难受,气道,“还不快点。”

“哥。”迟二抬手,“你瞧着玉,可是薛先生的。”

迟大一顿,拿在手上看,这一看便低头对柳雁恶声,“这是你哪偷来的!”

柳雁不知他们怎么认得薛院士,“是薛院士赠与我的。”

“当初薛先生说这是他的家传宝,是不送人的。”迟二说道,“我去偷他这白玉,他说什么都可以给我,但独独这块不行。家传宝怎么会给你,薛先生可没有儿子女儿。”

“这是薛院士临死前送我的,你去问城中士子,都知晓此事。”

迟大见她镇定如此,忽然觉得她的眼睛十分熟悉,低头看去,揪着青丝的力道更大,“你是柳雁!那柳将军的女儿!”

柳雁脸色猛地一变。

迟二一听,也去瞧,更是不能控制叫了起来,“真是她,那个可怕的小姑娘!”

迟大冷笑三声,“真是风水轮流转,你到底还是落在我们兄弟手上了。如今出落得可真不错,本来还想送你好好上路,可现在老子不想了。绑你个三天,让你受尽侮辱,再要你性命。”

柳雁咬唇,终于抬头盯他,“为何你们没死?”

当初他们被送进大牢,她分明听见父亲说会让刑部那边将他们杀了。过了不久后,刑部也来了话,说已暗中处置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们还会在这?

迟大笑得更冷,“当初大牢积水,牢房坍塌,我们十余人一起逃了出去。只是活与死并无区别,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柳雁听他这么一说,可算是明白了。想必是刑部发现逃犯逃走,怕担待责任,不敢上报,又不敢得罪她父亲,所以才将此事压下不提,又跟他们柳家说迟家兄弟已处死。

其实根本没有!

若是她能活着回去,定要找到当年刑部那些人,隐瞒这样危险的事,放跑那么多逃犯,真该死。

迟大已是轻笑,“老天有眼,让你送上门来。”

迟二见他伸手去剥柳雁衣襟,忙拦住他,“哥,薛先生将这东西给她,可见关系不一般啊。”

迟大低眉想了稍许,神色刚有缓和的脸又霎时凶恶,“那又怎么样。若非是这小贱人,我们怎么会一直逃亡见不得光,只能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那人拿了那么多钱给我们,要拿剩下的一半,就得提了她的脑袋去见。

“可薛先生救过我们的命,当初我们逃不出京城,又不敢露面,你在山上受了伤,我去找药,是薛先生帮忙买的药,你才活命的。如今你怎么能杀她?”

远远传来敲钟声,响遍整个山野。柳雁顿了顿,原来这里还是在东隐寺附近,东隐寺…她问道,“难道拿东隐寺香烛去先生坟前上香的就是你们?”

迟二点头,迟疑片刻,又说道,“哥…要不你废了她舌头吧,留她一条命…”

迟大怒声,“你做事总这样胆小,日后如何能成事!什么薛先生,什么救命之恩,在我眼里,这世上就只有我们兄弟俩,剩下的就是钱,有钱就是娘。你是不是觉得杀人放火的都是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死后你就能成佛了是吧?”

迟二急了,“哥,我没那么想过。就算是去地府,我也做好进畜生道的准备了。”

这话可算是让迟大听的稍微舒服了,一想不能让自家兄弟犹豫太多,还是早点杀了好,就是便宜她了。

迟二见他又扬起锋利长刀,惊叫一声去拦,迟大哪里肯,手中长刀已抽闪。迟二抢的急,步子一个不稳,扑身往前。谁想却正对着刀子,刚磨好的刀削铁如泥,更何况是削人的骨肉。

身处低位的柳雁只看见那长刀刺入迟二腹中,鲜血直落,头一次看人生死这样近,已是愕然。迟大更是一声凄厉惨叫,紧握那青丝的手也松开,抱住他的兄弟,“弟弟啊…”

迟二只是挺了挺身子,就没了气息。迟大又是哀嚎,差点没悲恸得晕厥过去。

柳雁用尽全身气力起身往密林中跑,她要活命,哪怕是跑不过身强力壮的迟大,甚至被他追上后会死得更惨,也要跑。

没有开辟山路的地方荆棘众多,四季常青,哪怕是到了腊月还是不落刺儿。反而因这冬日将人刮得更疼,像是刀子剜在身上。

迟大愤怒的喊声如刺似刀,刮得柳雁耳中刺痛,更是没命得跑。

因草已枯死,雨又浸染了几日,地上泥泞湿滑。已摔了三次跤的她几乎摔得神志不清,可一旦停下就必死无疑。

忽然脚下一滑,不知踩空了什么,整个人往前摔去,摔进那看高隆的枝杈丛中,全身往下倾倒滚落。

迟大双眼通红,手执长刀也一步跃来,跟着滑落,一起滚在碎石满铺的陡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