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人略说了几句,各自分头行事,养谦仍去外头应酬,以及行迎接新娘子之事。温姨妈则入内同冯夫人说明了,冯夫人也是喜欢的了不得,暂时不提。

且说养谦迎娶了新娘子进门,入洞房揭了喜帕,见新人秀美如玉,自然更有一番欢愉,一夜春宵,风光无限。

次日新娘子拜见温姨妈,敬了茶又行了礼,温姨妈见媳妇这样乖巧娴静,自也喜欢的了不得。

只是惦记着琉璃,又碍于新妇才进门的头一天,不该在这时候离了家,温姨妈也只好按捺。

这夜,小夫妻在卧房之中,新娘子李氏便问道:“婆婆可是身上不适?晚上饭吃的很少。”

养谦见她看了出来,顺势道:“不是,只是有点心事罢了。”

李氏问道:“是怎么了?”

养谦道:“是……有关妹妹的事,母亲有些放心不下,对了,明儿让她出门一趟可使得?”

李氏笑道:“婆婆明天去看望妹妹?到底是什么事呢,神神秘秘的。”

养谦因觉着她也不是外人,便悄悄地跟她说了。

李氏诧异道:“原来是有了身孕,怪道我听他们说什么‘昨儿首辅夫人没来,不知怎么样呢’等话,原来是为了这个。”

养谦笑道:“是呀,所以母亲才格外惦记。”

李氏点头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第一胎就那样怪可惜的没了,倒要小心些,既然婆婆想去,那就去好了,只是我才嫁过来,不好跟着过去,不然我也得去看看妹妹呢。”

养谦听她这样通情达理,心中大为欣慰:“夫人真是蕙质兰心,善解人意。”

李氏娇笑道:“不然怎会嫁给夫君这样鼎鼎大名的江南才子呢。”

养谦尤其喜她妩媚聪慧,当夜两人更是颠鸾倒凤,恩爱难以尽述。

***

次日,养谦一早起身去告诉了温姨妈,又陪着母亲出门上车,谆谆叮嘱了些话,才又回来。

那边温姨妈乘车来至范府,有丫鬟接了引着入内,来至内宅,还未进门,隔着窗户就听见响动。

这陪着进来的丫头悄悄地说道:“亲家太太快去看看吧,我们奶奶从昨儿晚上就害喜害的厉害,吃的东西都吐了。”

温姨妈慌里慌张地进了门,却见许姨娘跟范垣竟都在里屋,范垣正半抱着琉璃,亲自在喂她吃什么,旁边小丫头捧着漱盂,拿着帕子等候。

许姨娘见温姨妈进来,忙行礼,温姨妈也顾不上寒暄,忙转到床边道:“怎么竟这样厉害?”却见琉璃脸上微黄,这短短几天不见,竟憔悴的像是病了似的。

琉璃正难受非常,见是温姨妈来了,微弱地叫了声:“母亲。”正要叫她不必担心,胸口却又一阵翻涌。

温姨妈忙握住她的手,急得泪要冒出来:“我的儿,这是怎么说的。”

范垣道:“太太别急,太医立时就到了。”

琉璃也勉强一笑:“母亲怎么这会子就来了,到底要等到嫂子回门了再说。”

温姨妈红着眼圈道:“还等什么回门,我昨儿就巴不得来了!你、你这是怎么了?可千万撑着些。”

范垣又喂琉璃吃了两勺燕窝,顷刻却都又吐了。

正在手足无措,太医终于到了。

林太医诊过之后,同范垣来到外间,才说道:“夫人的脉息有些乱,不过这也是孕开始的时候常有的,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范垣问:“那为何竟吃不下东西?”

“这也分个人的体质。最初几天是有些严重,往后就好了。”

“会不会跟上次的小月有关?”

“这个……还要进一步观察,只是因为有过一次小月,这一次倒要格外小心。”

林太医说罢,见范垣眉头紧皱,他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女子怀孕,其中的变数多的数不胜数,谁也不敢说定。

范垣沉默片刻,说道:“我记得太医院里还有个精通妇人内科的……叫什么来着?”

林太医忙道:“是宋供奉。”

范垣道:“待会儿我叫人一并请来,这样,这几天里,你跟他就留在府上,方便随时照看我夫人,太医院以及皇上那边儿,我会去说。”

林太医听他不由分说,头皮一紧,却忙道:“是,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

这日下午,不仅太医院的宋供奉一并来了,连冯夫人也从范府里过来探望,见琉璃吐的昏天黑地,冯夫人也有些胆战心惊。

拉着温姨妈出来,姊妹俩面面相觑,温姨妈情不自禁红了眼睛,喃喃道:“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冯夫人虽然不安,见妹妹如此,却也安抚道:“不急,早先我有澜儿的时候,也是如此,吐的胆汁都像是冒出来了呢,后来还不是平平安安生了下来?”

温姨妈道:“你知道纯儿先前……我只是担心这一次……”

冯夫人啐了两口:“别瞎说!纯儿是个有福的,上次是因为、因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那是节外生枝!这次无风无浪的,自然神天菩萨保佑着呢。”

冯夫人平日里就锋芒太盛了些,但是这会儿斩钉截铁这两句,对温姨妈来说却正是需要的。

眼见琉璃如此,温姨妈爱女心切,自然不想离开,如此竟在范府里守了一夜。

到次日温养谦也来探望,母子两人耽搁到了天黑,才双双回了家。

当夜,李氏问过了范府的情形,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可见你们娘两个疼爱纯儿妹妹,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府里,都去探望她了,唉,到底是首辅夫人,格外矜贵些。”

听了后两句,养谦心里略觉异样,但看她是个玩笑的样子,何况是新妇,便笑道:“的确对不住夫人,只不过妹妹的情形有些特殊,你若是见了她害喜害的那个样子,必然也是不忍心离开她的。”

李氏嗤地一笑,道:“好了,知道你疼你妹子。以后可把疼她的心也多分些给我……可好?”

养谦听她娇声嗔语,撒娇似的,又想到的确冷落了她:“你放心,你既然嫁了这家里,母亲跟我必然也当你是自家人一样爱顾,绝不会亏了你半分的。”

李氏靠在养谦胸口道:“我嫁了你,自然这一辈子都倚靠夫君的,对了,等我明儿回门后,也是要去范府里看看纯儿妹妹呢。”

养谦宽慰:“你有这心,自然是最好了。”

***

许是太医们的精心调治,以及温姨妈,冯夫人,许姨娘等的细心呵护,五六天后,琉璃的害喜果然轻了好些。

只是脸色仍有些没调理过来,可已经能吃进两口粥米燕窝之类的了。按照林太医的话,这就是转好了的征兆。

可行动处仍是要有人陪,处处离不开人,更不许她四处走动。

琉璃本是个耐不住闷的性子,但一想到上次的惨痛经历,自己就也按捺性情,修身养胎罢了。

这一天,外头突然报说温姨妈跟府里的新奶奶来了。

琉璃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嫂子来了,便忙叫人扶了起身。

正整理间,温姨妈已经带了李氏进门。

第94章 孕事

那边琉璃欠身,温姨妈早紧走两步按住了她:“快别动。”

李氏在后面细细打量,却见面前的女孩子看着年纪很不大,身着藕荷色的绫子裙,乌发斜斜地用一根银簪挽着。

她的脸上素净的不带妆,显得容色有些憔悴,整个人看着娇袅不胜病歪歪的,倒是没有自己之前听说过的那样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温姨妈安抚住琉璃,回头看着李氏道:“这就是你新嫂子了。”

李氏忙上前道:“妹妹可大安呢?”

若从范垣一处论,琉璃如今是一品的命妇,李氏见了琉璃自要行礼,只是从家里来说,倒是不必如此了。

琉璃不便动弹,便向着李氏含笑点头,口称:“嫂子好,恕我失礼了。”

当下温姨妈挨着琉璃坐了,李氏在床边的一个小锦墩上坐了,大家说些闲话。

琉璃细打量李氏,瞧着她有些眼熟,再想一想,终于记了起来,先前李国公府里有个姑娘入了宫,曾被先帝封为贵妃,后来一病死了,这李诗遥的脸容竟有些像是那早逝的李妃。

琉璃心中感慨,又听李氏的言语,倒不愧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很是温良谦和,琉璃也为养谦能娶了这样的贤妻高兴。

中午时候,便留两人吃饭,正范垣从外回来。

李氏要回避,温姨妈只说不妨,于是彼此相见了。

李诗遥对于范垣,向来是大名如雷贯耳,却从未见过人,如今见了,却见人物端肃清正,冷冷然不怒自威,她心中早先怯怕了,行了礼后,便不敢再看一眼。

温姨妈却知道范垣回来了,必跟琉璃有体己话说,便引着李氏先退了出去。

李氏跟着退出,到了小厅里吃饭,因悄悄地对温姨妈道:“我常听人说首辅大人日理万机,甚是忙碌,没想到今儿一来就遇见了。”

温姨妈笑道:“若是在以前,要见他自然是难的。只是如今不同了罢了。”

李氏不解,便问缘故,温姨妈笑道:“还不是因为他惦记着纯儿,所以必要回来看一眼呢。”

早先在范府的时候,范垣常常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但自打搬了出来,不论多忙,每天都要回来一次的,及至这次琉璃有了身孕,便每天中午也要回来看一趟。

李诗遥听了,恍然明白,叹道:“没想到首辅这样疼爱夫人。”情不自禁说了这话,又觉着有些冒失,忙看温姨妈一眼,幸而温姨妈并未留意。

且说范垣到了里屋,底下小桃等丫头便叫厨下把饭送了进来。

范垣见有一砂锅海参香菇鸡汤,就起手舀了一碗,试了试不算太烫,且又鲜香,才送给琉璃。

琉璃慢慢地喝了口:“这个味儿好,你也多喝两碗。”

范垣笑道:“知道。”又捡了两样清淡些的薄脆鲜笋给她送到嘴边。

琉璃见他只是忙,便说:“我吃不下这许多,你不用管我,自己快吃。”

原来琉璃知道范垣抽空回来很不容易,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得走,所以不敢多耽误他的时间。

范垣道:“不妨,今日时间宽绰些。且岳母在这里,你反倒催我了。让她听见了像什么。”

琉璃笑道:“你什么时候这样讲究起来,又不是外人。”

范垣这才在她旁边坐了,陪着吃了午饭后,温姨妈那边也吃完了,过来略说了两句,范垣便告辞去了。

温姨妈陪着琉璃解了半日闷,因见她精神很好,心中宽慰,下午时候,就携了李氏仍旧回温家去了。

路上,李氏便跟温姨妈道:“难怪夫君跟婆婆都疼爱妹妹,生得实在是极好的模样,性子又温柔,真是个可人怜的,我才一见就也喜欢的了不得。”

温姨妈笑道:“你妹妹当真什么都好,可就是那身子弱一些,实在叫人不放心。”

李诗遥道:“太太别担心,妹妹真是个有福的,不是说太医都在府里的?仔仔细细调养上几日,必然就大好了。”

“阿弥陀佛,我也盼着呢。”温姨妈点头。

李氏想了会儿,又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哪里能想到的缘分呢,若是先前家里没有上京来,可怎么说。”

温姨妈笑道:“可不是?若没上京,哪里得这门亲事,连你跟谦儿也不能成的,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李诗遥脸红道:“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温姨妈笑道:“这有什么可羞的,难道有什么说不得?”

这天,李氏回娘家去,国公府的众人坐了满屋子,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她问长问短,多有询问她见没见过范垣的。

李氏矜持一笑,想到那日在范府跟范垣相见,却不愿跟这些人多说。

旁边李家的姊妹便笑道:“诗遥姐姐如今嫁在温家,温家的姑娘就是首辅夫人了,首辅大人当然也是自家人,岂能见不到?”

又有一个多嘴说道:“这话可未必,听说姐姐成亲的那天,夫人可并没有去呢,好好的,又是自己亲哥哥成亲,怎么竟不去呢?”

李诗遥脸色微变,瞥了对方一眼,并没言语,那女孩子却也知道造次,便捂住嘴。

突然李老太君笑道:“听说范夫人的身子是有些弱的,难道就不兴人家劳乏了多休养休养?何况那日她虽没去,范大人却是亲去了的,难道还不够,还要挑人家的礼数不成?”

众人听了,这才又笑起来,纷纷道:“老太太说的很是。”

李诗遥的脸色才转好了些。

李老太君招了招手,李诗遥走近,靠着坐了。

老太君望着她,悄悄地问道:“是了,近来我更听说,范府把两个太医请在家里,似是专为了给夫人调养,难道就病的这样重了?我本来想去看看,只是他们才开府,一时倒不好贸然就登门,先前我去国公府问起冯家老夫人,她却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我看着倒像是有什么事藏着,你可知道?”

李国公府是京中极显赫的人家,之所以能跟温家结这门亲事,自然不是只看中了温养谦的人才。——范垣是温家的女婿,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如今听说温家姑娘先是小月,如今又闹的太医常驻,这让李家的人心里如何不七上八下。

李诗遥却早有些忍不住,又见老太君亲自问,便悄悄地告诉了。

李老太君闻听笑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呢。我看冯老夫人也并没有格外的忧虑不快之色,竟因为是好事。”

***

又过数日,养谦从外回家,因温姨妈现在在范府里,养谦直接回到卧房。

李氏正在看书,听丫鬟说回来了,忙放下书起身相迎,见养谦脸上似乎带些惊恼之色,便问:“是怎么了?”

养谦边解衣裳边道:“也不知是哪里透出的消息,今儿郑侍郎突然跟我问起纯儿的事。”

李诗遥忙问道:“问妹妹什么事?”

养谦道:“还有什么,问妹妹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

李诗遥顿了顿,笑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这又不是坏事,瞧你忙的。”

养谦皱眉:“这自然不是坏事,只是头三个月不宜透出此事,所以只有几个家里的人知道,怎么居然传到郑兄耳中去了?且我看,连苏小侯爷也是知道的。”

李诗遥想了想:“这郑侍郎手眼通天的就不说了,你说的苏小侯爷,那不是娶的范家的三姑娘吗?许是三姑娘回门子,那边的老夫人随口告诉了的。”

养谦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问了苏小侯爷,小侯爷一口否认,只说是从别处听来的,而且我知道那边的姨母,她是个最有规矩的,又是为了纯儿好,当然不会先声张出去,剩下的只有母亲,两名太医,还有你我了。”

李诗遥有些心虚,听养谦如此说,反不敢过分撇清了,只道:“你是怀疑我不成?”

养谦望着李氏。

原来养谦心里明白,那两名太医碍于范垣的颜面,绝不会多嘴,何况他那会儿也立刻问了郑宰思是不是从太医院听来的风,郑宰思却只笑道:“你别害他们,这件事外头早都知道,只怕皇上赶明也知道了呢。”

温姨妈当然也不会跟人乱说此事,剩下的只有自己跟李氏。

听李诗遥如此说,养谦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你有没有无意间对谁说过?”

李氏嗔怪道:“你叮嘱过我不许说的,我哪里敢对人透露。只是范府里那么多下人,哪个不知道?他们进进出出的,自不免透出消息去。你却只疑心到我身上。”

养谦听了这话,一则放心,一则也觉着有理,便道:“许是如此。唉,罢了,我只想着四爷跟纯儿那边紧着保密呢,如果消息是从咱们这里散出去的,有些对不住他们。”

李氏闻言张了张口,却又打住了。

六月初,蝉声噪乱,天渐渐热了起来。

这天,养谦在宫内侍读,朱儆念了两篇诗经,把书放下,问养谦道:“纯儿的身体是怎么样了?”

养谦忙回道:“回皇上,妹妹很好。”

“真的很好?”朱儆皱着眉,说道:“年前不是才小月了么,朕听说这是最伤身子的,怎么这么快又有了身孕?”

养谦听到最后一句,果然应了郑宰思的话,又不知皇帝从哪里听来的,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朱儆哼道:“先前我还当少傅是真疼夫人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既然知道那样是伤身的,就不该让纯儿又怀了身孕,如果再有个……”

说到这里,却也不忍说出口,便打住了。只对养谦说道:“你是当兄长的,要多去看看纯儿。朕虽有心去瞧瞧她,却很不方便。”

养谦只得答应了。朱儆又道:“对了,有多长时间了?”

养谦道:“算来大概有两个月了。”

朱儆道:“你们瞒的倒是紧,如果不是太妃告诉朕,朕还蒙在鼓里呢。”

养谦听是严太妃告诉了朱儆,心中更是疑惑,想问问朱儆严雪又是如何知晓的,又不敢。

朱儆又叮嘱养谦带话给琉璃,又吩咐陈冲拿些上好的补品送过去。

于是养谦告退出来,往回走的时候,正巧看见严太妃在几个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手中居然还拿着一个硕大的风筝。

养谦忙侧身让开行礼,严雪将走过养谦身旁,便望着他道:“温修撰往哪里去?”

养谦垂着眼皮,目不斜视道:“出宫。”

突然看见严雪手中提着的那个风筝,原来是一只春燕,两只彩描的尾巴随风抖动。

严雪打量着他,望着他温润的脸色,不由地想起了“温纯”的脸,便问道:“皇上可问起了你妹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