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人都看了过去。疏影也转过头去。

花束很大,数不清有多少朵紫色的玫瑰,而每一朵都娇艳欲滴,粉紫的康乃馨玲珑可爱,点缀其中。那深深浅浅的紫色瞬间让病房都显得生机勃勃,花香四溢,花瓣上的露水新鲜得

让人仿佛可以呼吸到窗外阳光的味道。

而那篮水果就更不用说了,满满的进口水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是送谁的?”疏影对床的那位阿姨禁不住问道。

“不知道啊,我刚才看到一个男生把这些放在门口,人却走了。我叫也叫不住。”

疏影怔了下,一个,男生?

她又看了眼那捧鲜花,那紫色的玫瑰绽放得越加鲜艳,鲜艳到好似快要燃烧起来。

NO.19 惑

疏影住院的几天,总觉得右眼皮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疏影觉得医院里实在呆不下去了。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扰得她心神不宁的。

那捧花和水果因为无人认领,最终花被护士小姐插在病房窗台上的花瓶里了。至于水果,被大家瓜分得一个不剩就是了。

疏影啃着青苹果,觉得牙龈一阵酸涩,悻悻然放下。

她住院有一个多礼拜了,来看望她的同学也来了好几拨了,寝室里的几个还有小梦更是天天来陪她。可是,凌光和岳野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上次,染雪明明又说岳野打电话询问她的情况呀。也就是说,他们知道她生病了,也知道她在什么医院,可是,他们却没来。

亦或是,疏影望向窗台上的紫色玫瑰,花儿没有了一开始的光鲜,时不时会有花瓣凋零,然后静静地飘在落窗台上。也许,他们来过了,然后,又走了。

只是,为什么他们不当面来看她,甚至没有给她捎来任何言语。

疏影的心禁不住凉了下来。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吗?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谈不上熟到“称兄道弟”,但是怎么说称为朋友应该不为过,但是即使是朋友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疏影轻笑了下,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半的苹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有些惨淡的心情。

出院那天,花瓶里的花已经调了三分之一了。大姐在帮她理东西。而她却看着那捧紫色的玫瑰出神。

“喂,你看什么呐?我理好了,走吧。”

大姐戳戳疏影的手臂问道。

“好。”疏影拿过一个包包,抬头又看了眼紫色妖娆的玫瑰,默默转身和病房里的各位道别,互相祝福了恭喜了一会才走出这个她住了快两个礼拜的病房。

想来,距离上次住院已经有一年了。

疏影握着门把,稍一用力,合上了门。

房里,紫色的玫瑰稍稍震动,又落下一瓣。

楼下,染雪和小梦已经叫了车,站着等她们。

大家上了车后直奔学校。

说起来,疏影真觉得挺对不住姐妹的,现在已经放假了,她们其实早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她们每个人都自愿留下来,轮流陪她,就连刚才出院,疏影自己一分精力都没花,全是她们帮着办妥的。

还有小梦,虽然她在凌光这件事上执着的精神让疏影感到有些难以招架,但这个损友还没白交。

疏影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微微一笑。

还有凌光,看来自己还不够格呢。

笑容在展颜的初期便被收回,没有转圜的余地。

“姐,我睡会,到了叫我。”疏影略显疲惫地阖上眼,靠着车窗说道。

“好。你休息吧。”

车子开得不那么平稳,左摇右晃,车里的暖气让疏影觉得有些缺氧,她一直颦着眉,睡意似有若无。

光影里全都是凌光不笑的脸以及岳野冷冷的注视,看得疏影莫明其妙,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子停下的时候,疏影根本不需要大姐叫她便睁开了眼,精神不济地下了车,慢慢走回到寝室。

毛毛雨早就在寝室等候多时,她们一进门就给每人递上一杯可乐,笑道:“恭喜我们的影小妹顺利出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呸呸呸,你不会说别乱说。”大姐当机立断打断毛毛雨的话茬,举杯很豪气地道:“来,喝,我们给小影去去晦气。”

大家把可乐当酒似的灌下了肚,大冬天的,一杯下去,就感到胃里凉飕飕的。

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看来她们是早有准备,疏影刚才还一直凉凉的心渐渐被有了暖意。放下东西,什么都不管,先吃再说。

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是五个女人,这戏可比三个女人的戏丰富多了。

今天大家的心情格外高涨,疏影从住院到出院,这过程中的细枝末节迅速推进了女孩之间友谊的发展。没有外人,所以,可以拿着鸡腿狂啃,可以为了连最后的炒面你追我赶,说说笑笑,侃侃聊聊,扯扯这,嗅嗅那,一顿饭吃得从没如此开怀过,让人食欲大增,十指打动。就算吃完后杯盘狼藉,只觉得没有吃够。

疏影也是撑得不行,不过,吃完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她跟大姐借来手机后疏影起身往门外走。

“你打给谁呢?”小梦的声音有着警觉的味道。

“哦,我妈,我跟她说一声我过两天回去。”

疏影走出寝室,来到离寝室较远的走廊的另一头,拨了个电话给母亲。

其实疏影一直没有告诉家里自己生病,不想让爸妈担心,只道是学校里有事,所以会晚一点回去。现在在电话里也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然后妈妈在电话里嘱咐她别太拼,寒假里就不要打工了,好好休息云云。疏影一一应到。

然后,疏影挂机,犹豫地看着手机,手指来回点在按键上,那是一串电话号码,她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打,还是不打呢?

扬起头,看着玻璃窗上的一层白雾,心里也像似被层白雾纠缠着,不上不下。

手中的手机被疏影握了又握。终于,疏影横下心,快速地拨下那一串号码。

手有些抖,疏影把手机贴在耳边,那头每传来一次铃声,她的心就跟着急速跳动一下。但是,很久,都没人接听。悬着的心是放下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落寞”的东西。

就在疏影打算放弃,想要挂机的刹那,电话那头通了。

“喂,哪位?”

疏影刚放下的心又被揪了起来,岳野的声音很喘,像是跑着来接电话的,而且语气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搞什么,不说话,我挂了。”

疏影怔忪,岳野待人的态度很少会这么差。

“是我,遥疏影。”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

“好像很久没见了,所以,问问你们怎么样?”疏影决口不提自己生病的事。

“哦,我知道了,好的,我这两天也很忙,嗯。就这样,再见。”

然后,电话里忙音一片,岳野就这样挂了电话。

他就这样挂了电话,说了一堆疏影听不懂的话。疏影对着手机冷笑一下,这是是什么?这么明显的疏离,连个理由都没有的。

疏影放下手,慢慢向寝室走去。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号码是岳野的。

疏影连忙打开。

“我过会打电话到你寝室,凌光在,现在不方便。”

疏影把这条短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还是觉得无法理解。

“凌光在,现在不方便。”

他和她打电话,为什么要避着凌光呢?

虽然不解,但至少让疏影阴郁的心情好了点,毕竟,事情可能没有她想得那么糟,可是,右眼还是在跳。

NO.20 墓

疏影回到寝室后便开始坐立不安,眼神时不时飘向桌上的电话,好像只要她多看几眼那电话就会响似的。但是,在小梦面前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让人怀疑,所以,又要按耐住自己急切的心情。

可是,一直等到小梦回去,寝室也在大家七手八脚中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家疯够了,全累得爬上床睡觉时,电话还是那么安静,自始至终没有响过一下。

“小影,还不睡?你刚出院,别太晚了。”

“嗯,快了,我这就睡。”疏影看着染雪笑道。

染雪看了看疏影,没再说什么。

疏影趴在桌子上又等了会,只盯着桌上的时钟,看着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时针都走过了一格,寝室里安静得除了大家熟睡时酣甜的呼吸声,时钟走过的滴答声。

当时针和分针重合在十二时,疏影明白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今天是不会有电话了。

自己才刚出院,不能再熬下去了。疏影把钟面朝下放倒,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冬天的晚上,被窝里也是那么凉。疏影把自己蜷缩成虾米状,面向墙壁,黑暗里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等到辛辣的感觉逼得眼泪都快出来时,才闭上双眼睡去。

之后两天,大家买了回家的车票,陆续走了,她们都赶着回去过春节,疏影是本地人,所以不急。

走时,大家也都是嘻嘻哈哈的,反正过不了两个礼拜又会见面,所以,送走大姐和毛雨时,疏影的心情都还听轻松的,拥抱一下,相互叮咛两句保持联络什么的,就目送她们上了火车。

只不过在送染雪的时候,染雪晶亮的眼眸让疏影有些吃不消。

“你身体小心。”

“嗯,我知道,寒假里我会好好补的。”

“听我爸说,凌家少爷回美国了。那么,我走了。再见”

染雪拎起包,上了车。

疏影呆呆地看着她检票,走入车厢,而自己身形却无法动弹。

那三个字让遥疏影了解到一个事实:自己对他们根本就不算什么。

回美国,是走了不再回的意思吗?

连个饯别都没有,还有昨天的电话,只不过是幌子吧,把她当三岁小孩那么唬弄?让她傻傻等到凌晨。

火车慢慢启动,一节节车厢从疏影面前掠过。疏影看着车厢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被冷风吹得心都凉得发麻了。

疏影的春节过得不知所谓,大病初愈的她每天就喜欢窝在被窝里看书,把自己裹得暖烘烘的。再不然就是吃饭和发呆,除此之外,春节期间,疏影就出门过两次。一次是开高中同学会,还有一次便是去扫墓。

星曜的墓,疏影还是第一次去。星曜去世的三年里她都没有去扫过墓,就连小梦都会每年去两次,可是她却连一次都没有去。她害怕去那儿,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怕想起他去世时的情景。但是,三年过去了,自己也是时候去看看他了。哥哥应该不会怪她的,只因为她真的无法承受林星曜从自己生命中消失。

父母已经在冬至去过了,所以,当开学前一天,疏影自己提出要一个人去墓上时,父母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更是当场哭出了声。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一个人背着包包,抱着白菊,爬上了公墓。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现在却没有那么好的意境。

天上飘着小雨,也飘着淡淡的忧伤。

疏影慢慢地走到星曜的墓前,蹲下。

墓碑上的少年无忧地笑着,剑眉星眼,煞是好看。这张照片是他获得全国小提琴大赛冠军时拍的照片,拍照的时候他有些许紧张,但是,并不影响拍出来上照的效果。

疏影把菊花摆在墓碑前,用手小心地抚着有些凌乱花瓣。其实,白菊很美,清雅淡香,但终因它天生的哀伤气质,被中国人用来祭奠故人。

“哥,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你怪我吗?呵呵,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哥,最疼我了。”糟糕,才说了一句话就想哭了。

疏影强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生病的时候,精神总是恍惚不清,每天都以为醒过来的话你就会出现在床头,然后对我说,笨笨,起来了。但是,两年过去了,你终究没有出现。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而我除了悲伤却什么都做不了。”

雨水打在疏影纤细的手指上,手指抚摸着墓碑上的那张脸,一遍又一遍。

“你走时告诫我要好好生活,不要难过,而我却一直没能做到。对不起,我没有乖乖听你话,也让爸妈操心了,但是,现在我已经好多了。这一年,我却真的感觉找到了以前的自己,会笑了,会开心了,会做梦了。你知道吗,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凌光。”

“光和你很不一样呢。你很温和,他很凶;你喜欢安慰人,而他呢需要人安慰;你能拉出最具感情的乐曲,却总愁自己不够技巧,而他拥有最好的技巧,却没有感情的支柱;你总是发光体,吸引所有人围绕着你,而他却总是和人格格不入;你很健谈,他却沉默寡言;你像阳光,他有的却是黑暗。你们都看不见阳光,你依然会笑,即使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他连笑都不会了。”

“这次的事说不生气是假的,我觉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只有我自己在那儿卖命地演出,却没有掌声,也没有鲜花,剩下的只有空无一人的会场。但是,我还是决定不怪他。可能,像他这样的状况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接受人。哥,你曾说,我以后喜欢的人必须比你优秀,我当时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我想能够和你处在一样境遇的人而且能和你一样坚持自己的梦想,这就够了吧。”

雨水嘀嘀嗒嗒,虽不大,却有着长久的耐性,逐渐打湿了疏影的外衣,潮湿一片。

她缓缓把手收回,曲了曲腿,站了起来,可还是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字:林星曜。其实,就算过了三年,这个事实在疏影眼里还是太过残酷。

“哥,即使你不认同,即使小梦生气,我还是会这么做的。上帝让我遇到他,我想是有他的理由的。不过,你放心,这只会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我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只告诉你,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哦。”

疏影轻轻的笑了,放下伞,任由雨水湿了她的发,她的脸。她凝视着那张照片,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再一躬,再一躬。

“我要走了,跟你说说话,心情果然好多了。爸妈现在都还好,爸的病已经得到控制了。你放心吧。还有,以后,我都会来看你的。我保证。”

疏影站在那又驻足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很神奇,这次她竟然没有哭,即使心里再酸涩,眼眶再湿热,泪水始终没有滴落。

看来,人真的是会成熟。

不是因为不痛,而是因为明了。

地上很滑,疏影打着伞,慢慢沿着台阶往下走。没走几步,却发现细细的雨帘后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停驻在那,似乎一直看着自己。

抬起头,仔细看着那个人。

待看清楚的时候,疏影的心顿时紧了紧。

岳野没有撑伞,将自己完全曝露在雨里,他的头发已经全湿了,脸微白,嘴唇泛着淡紫色,两手插在裤带里,双脚不时地跺两下。不知他已经在那站了多久了。

他就这么看着疏影,眨眨眼,然后微微一笑。

只是,因为冷,那一笑显得有那么点仓促。

NO.21 无解

疏影停下脚步,反倒是岳野快步小跑到疏影的伞下,笑着看着她可怜兮兮地说:“好冷啊,我全身都湿了。”

“你站了多久?”

回避了岳野的视线,疏影迈开步子,边走边问

“嗯,有一会了。”

“你的一会儿是多久?”

岳野想了下说:“就你鞠躬那会。”

“是吗。”

还好,他没有听见她前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