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疏影就只顾着自己瞒着头走路,她的脚步飞快,地上的泥水飞溅到她白色的裤子上,分外鲜明。

岳野跟了她一会,看看疏影清瘦的侧脸,心里一阵怜惜:“你不问我什么吗?”

“有什么好问的?”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疏影便把话甩出。

“你生气了?”

“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

他的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丝调侃的味道。

“我说没有!”

疏影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岳野,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岳野的笑容立刻隐去,他的脸色很不好,明亮的双眼看着疏影,白得似纸的脸好像一戳即破,微紫的嘴唇还没缓过劲来。他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说:“我刚下飞机,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现在可能还没到过时差,脑袋不太清楚,你别计较。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

“什么事?”疏影嘲弄地看着他,虽然自己已经决定不怪他们了,但是,心里的那股闷气还是憋得她难受,“你是指我生病的事,还是指电话的事,还是指,你们不告而别去美国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美国了?”岳野有些愕然。

“我又不傻。”

岳野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挑开额前粘湿的头发,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些日子我也不好过。”

两个人默默地走到公墓外的车站。疏影把伞收了起来,拣了个干的座位坐了下来。岳野坐在她的旁边。他身上湿湿的青草味传入了疏影的鼻息,清清凉凉的,很好闻。

“那天你肯定等很久了吧。”找了个切入点,岳野打破这怪异的气氛。

不是那天,而是一直在等。

疏影心里暗自想着。

岳野见疏影没有接口的意思,索性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天在医院,你究竟跟光说了些什么?”

“哪天?我在医院没有遇到过凌光。”

疏影听了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回头追问。

“不可能。你住院第四天,我和光都去医院看你了。但是,我因为接到一个电话,所以光一个人先去看你了。可是,等我打好电话准备去找你们的时候,他却一个人走了回来。一言不发,那个样子我看了都心寒。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疏影觉得眼前一黑,那捧妖艳的紫色玫瑰花和华丽的水果篮旋转着飞入她的大脑。那果然是他送的,这一瞬间,疏影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悲哀。

“我真的没有看到他。”

疏影着急地解释,她一直以为他们没来过,就算是怀疑,也只是小小地想一下,不敢深想。她怕只是自己多心。

“不可能,问题一定出在这个环节。你仔细回忆一下。”

岳野也不相信疏影会对凌光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看到光那副丢了魂的样子,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公车来了,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动。岳野看着疏影,等待着她的回答。而疏影则紧蹙着眉,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可是,从头到尾,从早到晚,在她看来都很正常。

疏影盯着前方的水潭,雨滴在水潭里,不断溅开小小的水花,水花接着水花,整个水潭水波荡漾,圈与圈纵横交错。

“没有,我想不出有什么问题。”疏影把脑中的记忆都过滤了一遍,之后慢慢摇着头,静静地说道。

“那是为什么呢?”

“我都没有碰到过他,也就是说,他不一定因为我的事,可能是别的人做了什么啊。你没问过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的个性,问他有用的话还用得着跑来问你吗?”岳野迟疑了下说,“不过,跟你有关,我是肯定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直觉。”

“所以,你才发短信告诉我,他在,你就不方便和我通话?”

“差不多吧。”

岳野含糊回答,看着疏影的素颜他还是没能忍心告诉她,他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凌光那时冰冷冷地对他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遥疏影这个人。”

“算了,你别急,可能过段时间答案就出来了。这个寒假你和我都是苦命人,无缘无故地就要受那个大少爷的气。我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就被他拉回美国了。真是说风就是雨的,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岳野昂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感叹。回想起在美国时每天都要面对光那张臭脸,心里就纳闷,到底什么事可以让一向来不喜去美国的光这么突然地去了,而且原因肯定不是为了看他母亲,也不是他自己喜欢去的。

“那,要不让我跟他说说看?”

岳野摇头否定了疏影的提议:“光这次没和我一起回来。”

疏影愣了会才勉强地答道:“这样啊。”

原来他还在美国,听到这,疏影心里沉沉的。

看着疏影那么不加掩饰的失落表情岳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没回来很失望吗?”

“没有,只是奇怪啊,你跟他像是联体婴儿似的,这次却分开行动。”

她这么急切的辩解在他眼里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如果他没有听见她在墓碑前的那些话他也许会相信,但是,他听见了,从她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了。她现在的说辞苍白无力的很。

“这儿是林星曜的墓吧。”岳野也不揭穿疏影,只是把目光放远,看向那个山头。

“是。我也是第一次来看他。”

“他会谅解的。”因为他知道你是因为太喜欢他所以不想接受他过世的现实。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笨,问的呗。”

疏影无语。

“我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一辆车,打车回去吧。”岳野看了看手表,提议道。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今天我心情不太好。”

疏影虚弱地向他笑笑。

“嗯,好吧,你回去小心。”

岳野伸出手拦了辆车,他没有勉强疏影,其实他自己也想和疏影分开一个人静静。听到她对林星曜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胸闷得难受。

拉开车门,岳野正想坐进去,可是,忽然抬起头看着疏影想要问什么的样子,疏影奇怪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呵,没事,走了,学校见。”

“再见。”

岳野坐进车里,关上门。他看着后视镜,疏影一直看向这个方向,她的身影越变越小,直到她和车站一起变成一个小点,完全看不清。

他最后还是没有问,也没有说。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私心作祟还是自己懦弱。

听到她说“喜欢光”,他反而不敢当面问她是不是真的。

看到她憔悴的容颜,他无法狠心告诉她“光就要回来了。”

“还有,他的未婚妻,也会一起回来了。”

疏影傻傻地坐在车上看着玻璃窗上雨水滑落的痕迹,却不知自己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有谁知道呢,开学后,他们又会碰上什么事……

NO.22 再见面

这个世界没有少了谁就不行的。

开学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可是疏影还是没有看到凌光,就连岳野都不曾看见。

太阳还是照样东升西落,地球还是照样围着太阳转,疏影的生活还是照样上课下课打工吃饭再来就是睡觉。

很多次走到音乐教室门口,可是里面总是寂静一片。

疏影开始还会等,等在门口,想象着凌光的出现,那时,她会和他说什么呢?她还没准备好,有一个多月没见乐了,突然见面会有一种紧张感。这时,只要走廊的转角处有一丝响动,她都会期盼地望向那个方向,然后,每每都是失望。

再然后,疏影就不再等待了。

既然每次都没有人,那么,何苦自己那么执着呢。虽然,每天还是会有去那看看的冲动。

所以,疏影现在呆在学生会的办公室写稿,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还有夏枫和乔蕊,以及一干其他干事。

他们闲来没事一直在那儿聊天,疏影被闲置在一边。

“枫,我听说你表姐要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就在昨天。”夏枫的口吻颇为得意,“我姐可厉害着呢,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是美国哈佛大学的高材生,家世背景更是一等一,而且……”

夏枫故弄玄虚地在这个地方停住。

“什么啊,你别卖关子。”

“呵呵,我听她说她就要订婚了。对象就在我们学校。”

“不是吧,这么夸张?那个男的是谁啊?”

乔蕊的声音总那么一惊一乍的。

“有什么不可能,大家族的嘛,双方家长看着满意就好了呀。对象是谁我姐说先保密,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啊。”

“那你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吗?”

“我?我当然不会,爱情当然要自己追求。”夏枫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你姐岂不是很可怜?”

“哪会,我姐是最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了。她肯,就表示她喜欢那人。”

“能娶到你姐的人真是幸福得没话说。”

夏枫得意极了,说起话来带得为音都是往上翘的。

疏影听着她们的交谈感叹女人真的是和男人不同。女人喜欢拿男人炫耀,而男人喜欢拿钱炫耀。其实,这也就是夏枫她姐的好事,关她什么大事?她这副得意引得别人以为要嫁的是她而非她姐。

对此,疏影也就一笑了之。

不过,今天她的效率真的有够低的了。写了半天,还只是开了个头。

天色已经不晚了,那边聊天的圈子不断扩大,其实只要有夏枫和乔蕊在的地方人气都会很高。看他们聊得吐沫横飞的样子,想必短时间内是结束不了的了。

疏影收拾好东西,只和身边还在奋笔疾书的几位道了别,就安静地离开了。

在回寝室的路上,疏影故意拖着步子,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鬼魅的影子看起来恐怖兮兮的。疏影抖了抖身子,抬起头,加快了步伐。

疏影穿过一条小路,绕过食堂,经过艺术系男生宿舍楼。

只是匆匆一眼,却让疏影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楼前的那个身影很熟悉,个子很高,可是身形却显单薄,修长的身形在月光的青睐下显得越发有型。

疏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身影朝着宿舍楼走去,但是光线太暗,她再怎么努力辨认,还是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他。虽然她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快过去看看,直接确认。

可是,疏影莫名地害怕这么做。

何况,她从未听说他有住寝室。

于是,一直到那个疑似凌光的身影走进了宿舍楼,隐没了身形,疏影还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试着往里头探了探,可看到看楼的大叔正盯着她看,疏影尴尬地朝他笑笑,转过身子,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张望了下。她很想进去问问清楚,凌光到底有没有住在这楼里。

可是,疏影在内心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决定不进去询问了。如果他回来的话,那么明天去音乐教室应该会找得到人。

疏影心神不宁慢慢走回了寝室。

这个晚上疏影又在不那么踏实的梦中恍惚度过。

梦里什么都有,小提琴,墓碑,音乐大赛,阳光,雨水,小梦和李肃,她自己,欢笑,痛哭,爸,妈,凌光,星曜……

还有陌生的女人。

第二天下午,疏影一下课就往音乐教室赶。跑到教学楼下时,她已经在那大口大口喘不过气来了,往上看,教室的窗帘密合得不留缝隙。但是,疏影的心猛地加速跳动,血液循环加快。

前两天,那儿的窗帘还是敞开的。

疏影忙跑上楼,然后在走廊的尽头平抚了下自己紧张的心,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部肌肉,准备好后,向音乐教室走去。

疏影在教室门口站定,握着门把的手已经拧到一半,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光,你的琴拉得已经无懈可击了。”

天籁般的嗓音,美妙动人,悦耳如黄鹂,婉转似百灵。

“等下我们去哪吃饭呢?”

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能轻叩开人的心灵,如坠云端,心神荡漾。

是个女人的声音。

疏影傻站在那儿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里头已经传出了凌光冷冷的声音:“谁在外面?”

骤然,疏影握着门把的手颤了颤。

果然,他回来了。

但是,此时此刻,疏影竟然感到分外害怕,害怕到不敢打开这扇门看看他还有,那个女人。现在的状况让疏影进也不是推也不是。

这时,屋里传来了脚步声,疏影想也没想,重重地拉上门,转身就跑。脚步带着点仓皇的错乱,刚到转角处,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咦,怎么没人?光,没人啊。”

疏影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许久,凌光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关门。”

听到门阖上的那一刹那,疏影紧张的神经才得以舒缓。

小心地探出头,看着那间教室的门,又是紧紧地闭拢着了。

疏影慢慢走下楼,无力回首,就这么一直走回寝室。 然后,有气无力地打开门,也没对在寝室的染雪打什么招呼,爬上床倒头就睡。

“我昨晚没睡好,什么事都别吵我。”疏影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好。”

被子里的空气起初凉凉的,后来便慢慢被疏影呼出的二氧化碳给加了热,变得湿暖温热。

疏影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可是,她就是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