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Alex最开心的一天了，要问为什么，原因很简单，旷工多日的凌光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还患了严重的感冒，而且……打从看到他，他就没说一句话。
Alex不怕凌光生气，就怕他沉默。
“光啊，前些日子推掉的档期，我安排了一下，差不多能在这个月补完。”Alex拿眼角偷瞄了一下凌光，果然，当事人明显人在心不在，“我做了份计划，按日程，过两天你需要先去意大利参加一个国际音乐节的开幕演出，我们得提早过去准备一下，还有，关于你的新曲子……”
“我不去意大利。”
“啊？”
凌光浓浓的鼻音伴着有些嘶哑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压抑，他一把推开Alex送到他面前的行程安排表，重复道：“我不会去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最近不接受任何安排。”
“光，这不是闹着玩，你有很多事……”
“谁说我闹着玩了？”凌光拿起车钥匙，阔步走出办公室，“在我说恢复前，推掉所有安排。”
“你不要这么任性了，好不好，就算是我求你。OK，我知道袁未满的事对你刺激很大，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工作放弃了。”Alex真的被逼急了，从不敢阻拦凌光的他这次竟然堂而皇之地堵在电梯前。
“你既然知道，就不应该再多费口舌了。”
“光！”
Alex懊恼地看着凌光义无反顾地反身走进楼梯间，拼命对自己说：“不要气，不要气，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凌光一路飚车回到住所，自那天他自己从家里搬出来后，他就又住进这套房子——曾经和遥疏影同住的家。凌光不懂，他越来越不懂袁未满在想什么。那天的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已经和最初他遇见她时的样子很不一样，感觉上，更接近于他所熟悉的遥疏影的味道，但是，她说话的方式，做事的态度，还有看人的眼神，却还是袁未满式的——强势、漫不经心、伶牙俐齿。
她究竟有没有记起以前的事？
凌光想着这些无法理解的问题，烦躁地走出电梯，边走边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摸了半天却忽然止住动作。
他的呼吸变得极慢，好像不这样，他眼前的画面就会消失。凌光快速地低下头闭上眼睛，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还在那儿，有些犹豫地站在他家门口，盯着那扇大门傻傻地站着。
“未满？”
未满怔了下，立刻转头，凌光正站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而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凌光？”未满转过身子，不太自在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我家。”凌光朝未满走近了两步，仔细地近看她清秀的脸庞“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未满迟疑了下，“来看看。没想到，你还住在这。”
她站在他面前，再一次发觉他真的很高，她必须昂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我离开本家了。你等等，我来开门。”凌光继续摸索着钥匙，可是，翻遍了口袋却还是找不到。突然，他意识到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随手把钥匙放在了桌上。
“怎么了？”
“钥匙，落在别处了。”
未满咬了下嘴唇，问道：“你的门锁有换过吗？”
“没有。”
未满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凌光：“拿去吧。”
凌光没有去接，他把钥匙放回未满手中，握着她的手说：“你留着吧。”
未满盯着两只相握的手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抽出，两个人都没再开口。未满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更没想到他还住在这儿。她只是想来看看，看看就好，却不曾想过故地遇故人。
这个时机，不知是对是错。
“还记得吗？”
未满抬起头，看见凌光水晶般的眸子正看着自己，那里面像是有一种磁场，让她移不开视线，这么近的距离，她似乎闻到了那股对她来说很熟悉的味道，他的味道。
“在我做手术之前，也就是七年前，”凌光苦笑一下，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那个时候，你对我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我们可以一起去买衣服，我们可以一起去海边玩，享受阳光、沙滩、海风。还有，你还会带我去你最喜欢的葡萄园。你，还记得吗？”
未满安静地看着他，他却别过脸，好像很丢脸被她看到他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但是，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我至今都不愿去相信，你能给我个答案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不答，他也不催，他回头看她，她刚好移开视线。
忽然，她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那我们现在去吧。”
凌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被未满拉着跑了出去。
“你带我去哪？”凌光硬是拖住未满，放开她的手皱眉道。
“玩啊。”
“现在？你确定？”
未满笑着重新拉起他的手道：“既然是承诺，那么就让我来帮你实现。”
NO.85 美好时光
袁未满就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以前，报社开会的时候，如果她在会上有了突发奇想，那就要立即着手去尝试实施。这种说风就是雨的个性有时候很迷人，有时候也会让人吃不消。
比如现在，凌光被她拉着坐上公交车，他很奇怪地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开车。得到的答案是一个白眼，未满说他大少爷脾气，这样才能玩得有味道。
凌光选择沉默，看着窗外努力体会未满所说的有味道的感觉。
未满先他带到了电影院。很不巧，今天是周末，也恰逢几部大片上映，电影院里的人气和外面的气温成反比。凌光看到这么多人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未满立即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不要皱眉，难看死了。你在这等着，我去买票。嗯……你想看什么？”
凌光扫了眼上映的电影名，无所谓地说道：“随便。”
“那就看那部爱情片吧。”
“等等，那部太文艺了。”
“不会啊，应该很好看。”未满拿着钱包就要往人群里挤。
“不行，我不喜欢。”凌光及时拉住她。
未满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那你想看什么？”
“随便。”
“那就随我。”
“不要那部。”
最后，未满干脆拉着凌光一起挤进队伍买了两张那部文艺腔的电影票，一点都没有理会身边那位的不满眼神。
只是，一个半小时之后，未满出来的时候，还在那哈欠连天。一旁凌光手上拿着进去时买的爆米花，基本上没少下去。
“真的，挺无聊的。”未满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凌光笑笑。
凌光还给她一个白眼，无视她那脸堪称“谄媚”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我们去逛街。”
“你行不行啊？”凌光看了眼未满那高跟皮靴。
未满得意地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慢悠悠地摇了两下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女人逛街的功力有多深厚。”
两个人一起压马路可谓是极具回头率的一对了，男女都是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不论从哪方面看来都是“金童玉女”的搭配。未满一路上看到一家店就要进去瞧瞧，凌光跟在她身后进进出出，手上拎着的袋子已经从左手蔓延到右手，后来连肩上都背上了两只大袋子，他看着那满世界的女装有种处在崩溃边缘的感觉。
未满又拿起一件格子大衣对着试衣镜比划着，她从镜子里看到凌光板着脸拎着和他极其不搭的大包小包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不禁弯起嘴角：“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我觉得，你最好赶快把信用卡刷完。”他说话的时候，面部神经没有触动一下。
未满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把大衣还给一旁的小姐，走到凌光面前，想从他手里拿过一些袋子，却被他闪身躲过了。
“我拿就行了。”
凌光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脸有点红，也不敢看未满的眼睛。未满愣了下，然后立马招呼专柜小姐道：“帮我把刚才那件也包起来，我要了。”然后，她对着瞬间被冷冻的凌光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专柜小姐偷偷看了眼凌光，暧昧地对未满说道。
凌光和未满同时呆住，又同时看向对方，看了不到一秒，又同时迅速转开视线。
未满拿过袋子，只能对专柜小姐干笑两声：“谢谢。”
凌光的身上又多了一个袋子，他好不容易走出店门，总算是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女装店里喷洒的清新剂还有太过温暖的空调，让他觉得有些缺氧。
未满站在他身旁，从侧面看着他被热得微红的脸，就如同深冬里盛开的梅花，惹人不住地想看。他回过头找未满，未满慌忙低下头，然后假装惊讶地看了看表，说：“没想到你能坚持那么久，我以为你会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扔下这些不干了。”
“为什么？”
“感觉，你像是这样的人。”
未满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冬天的太阳本来就没什么威力，现在接近落山时分，气温似乎又降下了几度。西北风也吹得厉害起来，未满缩了缩脖子。
“要不要围上你刚买的围巾？”凌光低头看着两只手的袋子，然后提起右手的袋子，冲着一只橙色的袋子问道。
未满越发惊奇道：“你记得每只袋子里放着的都是什么？”
凌光叹了口气，直接把袋子递过去：“我为什么就不能记着这些呢？”
未满拿出那条新买的红白相间的羊毛围巾给自己围上，她想了想答道：“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知道你给我是什么感觉吗？”
凌光回忆了下，她说的第一次，应该是指酒吧那次吧。
“很不真实，很空灵，就好象不是这个尘世的人，有自己的封闭的世界，完全不甩别人。然后，跟你接触过后，我觉得，你身上的缺点还不是一般般的多。”
凌光停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被什么点燃了，明亮一片。
她说的，是他们真正初遇的时刻。
未满扳了扳手指数道：“有时候任性得跟小孩子一样，有时候又阴沉得跟全世界的人都欠你钱似的，还有的时候冷漠得让人不敢靠近。总之，就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未满看了看凌光的脸色，发现他没什么反应，于是接着说道，“然后，这次遇见你，觉得你真的是变本加厉的任性、阴沉、冷漠，而且，变得比以前更自以为是，还更幼稚了。所以，我今天想试试，看看你的忍耐限度到底有多少，结果挺出乎我意料的。”
凌光听完袁未满对他的评价，又把这些评价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想了一遍，发现里面没有一句好话。他也不客气道：“你以为你好到哪去吗？以前还算待人体贴温柔，现在，”他从上倒下扫了眼未满，说道，“嘴不饶人，我行我素，从不给人台阶下，而且也很幼稚。”
“我幼稚？明显是你比较幼稚好不好。一点不顺心意就给人脸色。”未满反击。
“那上次专访怎么说，你还打算赶我走。”
“可是，后来不是你把我扔在那儿，自己走了吗？”
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马路中间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谁都不肯先眨眼。过了半分钟，未满实在受不了了，终于笑场，她没有形象地指着凌光笑道：“你的表情好可爱。”
这句话让凌光的肩差点垮下来，只是唇边的慢慢扩散的笑意泄漏了他现在的好心情。
“光，我想吃哈根达斯了。”未满指着路边的店一脸期待地说。
凌光露出没办法的表情看着这个坚持说自己不幼稚的女人，他把左手上的袋子转移几个到右手上，然后拉过未满的手说：“那就去吃吧。”
未满先是失神了片刻，随即马上跟上凌光的脚步，笑着说：“你不知道吗，冬天就是吃冰淇淋和吃西瓜的好季节。”
“谬论。”
凌光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叫做宠溺。一种，可能只有她才有幸能看到的表情。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的手都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没再放开。
坐在哈根达斯店里，未满含着冰淇淋，淡淡地笑着，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光，接下来，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
“葡萄园。我最喜欢的地方。”
NO.86 月光下
未满和凌光先回到未满家，但是，未满只是打开门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一扔，又急冲冲地关上门，想要拉着凌光向葡萄园出发。
“天色不早了，现在过去是不是太晚了。”凌光有些不赞同地看看街边一盏盏亮起的路灯道，“不如下次吧。”
未满不高兴地把脸一摆：“不行。我就要今天去，我今天很有兴致。”
“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如果我说我一定想去呢？”未满盯着凌光的眼睛，在那里，她看见自己认真的表情。
凌光静静地看着未满，发现她没有在开玩笑，他轻轻地揉了揉未满的头发，淡笑道：“还说自己不幼稚。既然你那么想去，我们就去吧。不过，这次不要坐公车了，自己开车去吧。”
葡萄园在近郊，车子离目的地越近人烟就越稀少。未满开车的速度极快，一路上很少刹车减速，而且也不说什么话，异常专心地驾驶着车子。凌光看着她沉静的侧脸，下午那种心随风飘扬的感觉不再，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慢慢从心底升起。
“到了。”
未满终于停下了车，凌光从车窗望去，外面已是一片漆黑，鸦雀无声，他们此时正在一片枯草地上，四周空旷得很，洁白的皓月洒下淡淡的光芒，映着眼前的一条小路白蒙蒙一片。
“下去吧。”
未满率先下了车走在前面，凌光不住地打量四周，跟在她身后。正想要开口，却见她抬着头望着不远处的一片园子，冬日清冷的月光像是淡淡的银色粉末，洒在她的脸上，透着不可思议的白，她的肤色像是深冬里的雪那样纯洁无瑕。
他要说的话迟疑了，下一秒，她开口了。
“看见了吗？那片就是我所说的葡萄园子。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会很漂亮。”她说话的时候带着极淡的微笑，那种笑包含了一切，“我很喜欢这儿，小的时候经常跑来这儿玩，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未满就地坐下，双臂抱膝，像是个孩子般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喜欢的玩具，却不敢靠近。
“我告诉过你吧，那儿的葡萄很好吃，我很馋嘴，有时候会偷偷不洗干净了就连皮放进嘴里，然后就闹肚子，不过，病好了又忘了疼。暑假里，我们一家都会来这儿住，摘葡萄，做葡萄汁，和周围的孩子在葡萄园里捉迷藏。”未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想起以前的事，就如同得到了一块最甜的糖，一直融化到心里。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的。可能，如果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事后，还认为自己幸福，看上去实在有点傻，但是，我真的这么觉得。毕竟，我相信在我身边的人都是爱我的，他们没有离开我，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不在我身边，他们的心也在关心我。”
“我的性格并不爽快，时常会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但是，我心底里还是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可是，以前我不懂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不会总让别人受伤。我觉得想要做到完美，实在太难，我没那个智慧。但是现在，至少我能凭着自己的心和感觉去选择，我想要做我想要做的事。”
“疏影……”凌光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唤出的名字像是不真实的。
未满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真的，一点都不后悔。我那天回来，见到了小梦，她问我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我告诉她说，我一点都不后悔。也许你听了会很生气，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只是很难过，非常难过。可是，如果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未满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正视凌光的脸，他背对着月光，此刻只能隐约看到他清秀的五官，而表情就看不真切了。
“光，我可以摸摸你的眼睛吗？”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他很快点了点头，还朝她的方向坐近了些。
“不好意思，手有点凉。”未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凌光一动不动地坐在她面前，而她却因为这份距离找到了那种当初面对他时不知所措的感觉，当手指碰到眼眶时，她心潮澎湃，对她来说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份珍宝。
“我早就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那个时候你在我心里就是完美的了，现在，你更是站在让人不可企及的位置。”
手指慢慢地来回移动着，未满努力在黑暗中看清他的眼睛，她拼命地睁着眼睛，冷风吹疼了她的眼睛，她也不眨一下。
“疏影，”凌光忽然抓住她的手，“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怪你了。”
“我承认，我开始很恨你。我赌气似的参加比赛，活跃于各种舞台，我想让在某处的你知道，我很好，没有遥疏影，凌光依然能过得很好。但是，那并不是我的真意。我知道你那时候是被迫的，我都知道了，可是，我却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去考虑你也许不是自愿离开的，也没有去想你离开时对我说了那么多次‘我爱你’是为什么。”
夜幕总是让人卸下伪装，变得尤为感性，袒露自己的心声，也变得容易了许多。他从没尝试过对谁讲述这段自己最痛苦的经历，面对她时，那些痛苦就好象从来都不存在。
凌光的声音很低却很柔，他把未满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呵着热气：“我以为你是觉得自己太丑所以不敢见我，但是我明明说过我不在乎的。然后，我又以为你以前只是同情我，现在不需要同情了，所以你就离开了。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因为我的父母……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了。”未满痛苦地低下头闭上眼睛。
“对，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未满刚一抬头，嘴唇上就碰到一片软软的东西。
像樱花般柔软地附在她的唇上，却带着薰衣草的味道，比想象中温热，比想象中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