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娴此时面色尚好, 不过一会儿又与从前相熟了的闺中姐妹打成一片, 言笑晏晏。苏令蛮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脚步一转,便到了苏覃那帮子小纨绔中间揪了他出来。

苏覃“哎哎哎”叫唤了几声,愤愤扯开苏令蛮的手, 龇牙咧嘴道:“我说二姐姐,好歹小弟那些同窗都在,在外你总得给我留些面子。”

苏令蛮放开手,果见那帮子小纨绔眼神各异地看来,忍不住一一怒瞪了回去。

这动作她从前亦做过,但此时眼波粼粼处,十分的怒意便绽成了艳色牡丹,那帮子年岁不大的小同窗们纷纷都瞅直了眼,心道:“乖乖!那肥妇何时竟出落成了个标志小娘子!”

“你那好搭档李鹭呢?”苏令蛮凑近苏覃耳边,苏覃征了怔反问:“你问他作甚?莫不是……看中他了?”

苏令蛮嗤笑,今天一个两个的,怎脑子就不往别处使呢,莫非果真是……她转眼看了看四周,人心浮动,春情满溢啊。

“莫管这些,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有事寻他。”

苏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拗不过苏令蛮,轻声道:“一刻钟前李鹭多喝了几杯酒水,挡不住说要去三楼散散乏,估摸现下还在那。”

语毕又促狭地挤了挤眼:“二姐姐,李鹭他可不喜你这般的悍娘子,你可千万忍着点,莫要霸王硬上弓——”

话还未说完,便被苏令蛮拎着耳朵狠狠扭了一圈:“还瞎说?!”

苏覃泪眼汪汪:“不提便不提。”

苏令蛮这才放了他,四处看了看,仍未见那胖乎乎的身影,旋即蹑步上楼,见巧心还欲再跟,便做了个“嘘”声:“巧心,你在此处守着,若婉儿来了,便去三楼报我。”

巧心乖巧点头:“二娘子放心。”

苏令蛮这才旋身而上,三楼是一整片的厢房连座,许是为了待客的关系,一间间如酒楼般的小雅间,占地不大,分作东南西北四回廊以回字形连接,房间不少,关得严实。

“绿萝,你可觉得此间有些诡异?”

苏令蛮转过一处厢房,往里探了探,无人。她阖上房门,又往旁边寻去。莫非当真是罗府人手不够,竟连此处也无人守着,欲寻人问个话,都未寻着。

何况若李鹭当真在此歇息,那他贴身小厮亦该在门外守着,可从她视线往外一周看去,每一条回廊前都空荡荡一片,不见人影。

绿萝摇头,不作表态。原来她便极安静,今日在林中见过杨廷后,更整个人轻飘飘的更仿似找不到一点存在感。

苏令蛮一间一间推门找,沉默的空间里除开单调的开门关门声,再无其他。二楼的欢声笑语盘旋而上,仿佛是另外一个天地。

绿萝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娘子,此处无人。”

一双秋波眼倏地发亮,晃得人发晕,苏令蛮猛地转到绿萝眼前,欢欢喜喜道:“你如何知晓?可是如萧明先生书中所写的那般,尔等有顺风之耳,能听百里?”

“……”

绿萝无语地撇开视线,不愿回答这般弱智的问题。苏令蛮不气馁,拉了拉绿萝的袖子:“阿萝啊阿萝,我的好阿萝,你就告诉我吧。”

“百里不能,几百米还是成的。”

绿萝扯了扯嘴角:“在我五岁之时,曾被关于黑屋之中,习辨音之术,若哪日完不成任务,便需饿一顿,时间长了,这耳力也就练出来了。”

言极平淡,却让苏令蛮听得心中一刺,只觉自己太过鲁莽,挖人不堪不自知,喏喏地从随身荷包里取了个糖粒子递过去:

“喏,给你吃。”

笨拙的示好,让人心中一软,绿萝接过糖粒子往嘴中一塞,浑然忘了暗卫守则第二条:不食来路不明之物。

苏令蛮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好吃么?”

“甜。”绿萝嘴角翘了翘,只觉得这点甜,大约能存很久。

苏令蛮呼了口气,伸手欲将厢房门关上,转身出去,不意却踩着一圆溜溜的硬物,“哎”了一声,捞住旁边的绿萝撑着,好险没摔着。

她低头一看,在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居然是颗糖炒栗子,此时这栗子已经被踩扁了大半,露出一角黄黄的果肉。顺着栗子往前看,在厢房南窗的墙角下,落着一个粉色的香囊,几粒糖果儿蜜饯滴溜溜地顺着香囊开口的地方滚了出来。

苏令蛮认得那个香囊,上面两只可笑的水鸭子还是罗婉儿那厮第一回 做女红时绣的,当时没送的出去,后来干脆自个用了。

她并步走过去,捡起香囊细细看了眼,针脚歪歪扭扭,右下角还有一点缝歪了——她没看错。

罗婉儿到过这,匆匆忙忙遗失了这个香囊,可人又去了何处?

若是被人带走,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如此多人,不可能没人见着——毕竟罗婉儿身份贵重,比她这从司簿之女要重要得多。

那便只可能是罗婉儿自己走的,可她又缘何如此匆忙,这装满了零嘴的香囊素来是她着紧之物,竟连撇下了都没发觉?

苏令蛮将香囊往袖中一塞,直起身子,细细将周围打量一番。

床上的褥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似是有人在此搏斗过一番,缎枕都落在了地上,纱幔勾了一半,一半还垂在床前。窗户半开了一扇,有风呼呼进来,吹得人顿生寒意。

苏令蛮蹲下身,从床下勾出一截长长的丝绦,一看便是男郎腰带,纹路精致,还镶着几粒碎玉珠子,她板着脸,将其与香囊收到了一处,一时脑中纷乱,各种猜测都涌上心头,只恨不得不去管那臭丫头才好。

再看也见不着什么,苏令蛮探手关窗。三楼风景独好,小小的听雪林几乎收拢眼底,虽碍于亭亭碧盖看不见树下情况,却也能看个大概。

“绿萝,你见到那了么?”

苏令蛮忽然往西边指了指,在听雪林以西,视线拉到底,隐约能看见一侧屋檐翘角,显然之前处于视线死角,被这临溪阁遮住了。

没等绿萝回答,苏令蛮便撑着窗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果见有一座隐秘的建筑,被绿意所拢,若非她这角度,恐怕是发现不了的。

一道胖乎乎的粉色身影一闪而逝,苏令蛮几乎以为自己是看岔了,眨眨眼睛,再一看,已然没有了。

苏令蛮鼓着腮帮子跳了下来,直到走下楼梯,仍是一言未发。

苏覃早就时刻注意着,见此立刻迎了上来,“二姐姐,可见到我那好兄弟了?”一副挤眉弄眼好不正经之样。

苏令蛮原就被罗婉儿那厮搅得心里七上不下,见这便宜弟弟还来搓火,差点没忍住一脚踢了过去。忍了又忍,才没好气道:“你确定李鹭上去了?”

苏覃征了怔:“你没寻着他?不能够吧?”

眼见再问不出什么,苏令蛮拔腿便走,巧心也跟了上去,苏覃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鼻子有点痒。

“二娘子,你等等我。”巧心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苏令蛮停步想了想又道:“巧心,你还是在此等候,若婉儿来了你便帮我留住她,我一会回来。”

“喏。”巧心应得心不甘情不愿。她也想跟着二娘子去啊,若非……

思及绿萝代表的身份,她的一腔怨气又呼啦一声飞没了。

~

“二娘子不开心?”

绿萝不太明白。

苏二娘子在她面前跑得飞快,裙摆都快开成一朵牡丹花了,可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和紧握的双拳,在在都显示其心情不大美妙。

“可不?罗婉儿这臭丫头,越活越回去了,追男人追到这份上,我都替她丢人!”

苏令蛮嘴里说得恶狠狠,面上却还带有一丝关切,她与罗婉儿的交情几乎是娘胎里便有了,自小投缘,后来因两人同样的际遇,更是好得同穿一条裤子。

若将苏护吴氏等人都捆在一块,怕还是比不得一个罗婉儿在她心中的分量。

绕过临溪阁往后,沿着听雪林往西边去,那边几乎是僻静无人烟一处的一块地方,苏令蛮走得惊奇,她真是头一回来,凭着记忆往小楼去。

“忘忧阁。”

苏令蛮抬头看了眼牌匾,比之临溪阁,这座小楼一点不出奇,二层楼高,建筑亦是最寻常的杉木所建,只四个屋檐以飞龙之势还显得有些不寻常。

门口竟然一个小厮丫鬟都无。

“二娘子,此地不宜再进。”

就在苏令蛮抬脚要进之时,绿萝突然出声唤道,面色坚持。

第40章 风满楼(七)

“为何?”

绿萝难得地表现出个人拒绝, 苏令蛮大感新奇, 停住脚再望了望头顶,匾额簇新,墙上还透着股新漆的草木香。

绿萝抿了抿唇, 固执地盯着她:“不可去。”

看样子是套不出话来了。

果然如萧明先生的所言,暗卫都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异类,苏令蛮只能放弃地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一步,无奈道:“好, 我不去了, 成不?”

绿萝总不至害她。

苏令蛮很固执地令自己相信这一点, 回头又看了一眼小楼。

清风徐徐吹过,带动廊下的两只大红灯笼轻轻晃动, 阳光透过四周合拢的树木照进来,在地上落下细碎的光点,洞开的大门像一只蛰伏于黑暗中的猛兽, 猛然间一阵尖利的鸟鸣划破天际,森冷的寒意透过脚底往上蹿, 苏令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邪了门了!”她啐了声, 想到什么, 忽而又停住了, “绿萝,婉儿可在楼里?”

“绿萝不知。”

苏令蛮看着绿萝低垂的眼睛,眼尾细长而显得分外温顺, 忽然间想到婉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脚步顿时跟灌了铅似的:“你是说,里面有危险?”

绿萝低头未答。

苏令蛮的脚步再迈不动:“绿萝,阿蛮可否求你一件事?”

“不可。”绿萝直觉拒绝。

苏令蛮仿若未闻接着道:“我就在这等着,你去帮我将罗夫人叫来可好?”她几乎是恳求道,“我不进去。”

绿萝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冷酷的清醒:“苏二娘子,主公命令一日不撤,我便一日一时都不得离开你身边。”

“可是——”

“绝无可能。”

苏令蛮苦笑,眼睫微微垂下,敛住秋水般的明眸,再睁开时,便又如高照的艳阳,熠熠夺目:

“绿萝,阿蛮曾经发过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所以性命为第一要紧事。可婉儿不同,她……”她顿了顿,又道:“我之前分明见她进了这里,不论如何,我总要进去看一看。否则,若婉儿日后当真出了事,我必不会放过自己。”

苏令蛮说得过分坦荡,绿萝一时失了言语。

她退后一步,微微垂下头颅以示谦恭:“好,既二娘子要去,绿萝也一同去。”

苏令蛮微微眯起眼,笑得一团孩子气:“走吧。”

说着,人已经当先迈了进去,小楼占地面积不大,过分清幽,内里格局亦不复杂,以一个中厅分左右厢房。

苏令蛮轻轻推开左间一扇门探头看了看,发觉一郎君赤着胸脯倒在床榻之上呼呼大睡,脸朝里侧,虽看不到长相,却能觉出臂膀上遒劲的肌肉,一看便是练家子。

背影隐约有些眼熟,可到底什么都未想起,苏令蛮只得悻悻地扣上了门,揉了揉眼睛:“绿萝,我常听人说,选郎君是肌肉越壮实越好,可此时看来,阿蛮却觉得不大美妙。”

“哦?”绿萝没想到就那么一会苏令蛮便看出了点名堂,“不美妙在何处?”

“反,反正……瘆得慌。”抬起自己胳膊比了比,苏令蛮嘟囔着,只觉今日所见是给她开了一道新世界大门,她还是坚持喜欢清癯的郎君好了。

右厢房是空的。

苏令蛮扑了个空,思及之前看到的那抹粉色,便以为当是去了二楼。

木质楼梯在中厅转角,苏令蛮半点不带耽搁,顺着扶手一溜往上,蹑步的姿态格外标准,连一点尘埃都未激起,绿萝心中好笑——

大约苏二娘子平生干过无数回,连偷鸡摸狗的姿势都练得格外纯熟。

镶金嵌玉,富丽堂皇。

与一楼的普通截然不同,一上楼梯,眼前便是一层铺得极厚的番邦进贡的绒毛毯,雪白的皮毛下,仿佛连下脚都是一种罪恶和糟践。柱子是雕金腾龙柱,厢房从门到窗,俱是檀木雕镂,贵重无比。

苏令蛮一边咋舌于那个看着老实正经怕老婆的罗太守亦是个膏脂满腹的贪官,一边老实不客气地一脚踩上了毛毯——

她素来是不大知道客气为何物的。

绿萝心疼地看着白绒毯上一团一团的泥巴印,感慨苏二娘子可真能糟践东西,一边顺着苏令蛮的脚印往前,以免加深二次伤害。

“扑通”——

左近厢房内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苏令蛮下意识地矮身与窗沿齐平,扒拉着窗缝往里看,一截粉色衣角扑棱着往视野里跑,她僵住了身子,只觉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

婉儿!婉儿出事了。

这念头不受控地往外蹿,苏令蛮背上手上密密地起了一层疙瘩,恐惧、阴冷,几乎将她淹没,让她无法呼吸。

绿萝就看着苏二娘子身子簌簌发抖,颤得像被风吹落的叶子,忍不住将手放到了她肩上,却发觉薄薄的明衣上,已是一层冷汗,触手即凉。

“二娘子?”

苏令蛮猛然回过神来,还未及想出对策,身后一道巨力袭来,便被直接推入了门中,车轱辘般滚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苏令蛮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八幅的白底红梅裙早在摸爬中沾了一层黏腻腻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一把小刀——她来前便预先给自己准备了一把。

却见厢房正中的八仙座椅下,倒着一个紫服白髯的壮汉,壮汉正面扑地,血染绒毯,一只眼半睁着怒视前方,从那依稀的光线里,苏令蛮一下子便认出了倒地之人,竟是那定州兵马司司卫独孤信!

而紫衣大汉旁,才在听雪林暌违不久的白衣美郎君长身玉立,便这白绒毯溅满了血色,染了下摆一截,亦面不改色,甚至不对苏令蛮的到来感到半分惊奇。

他不曾多给她一丝眼光,只伸手一抽,乱蓬蓬一簇血便喷了出来。

杨廷脚步一错,娴熟地往旁一躲,便免去了血染满身的后果。眼见心爱的剑上染了点污血,他忍不住蹙紧了眉,随手在独孤信的尸身上揩了两把,直至剑身锃亮,方才展眉。

“你杀了独孤信?”

苏令蛮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眼睛,就在这一会,她已然发觉地上那粉衣女郎必不是罗婉儿,虽然身形打扮一模一样,可细节处却完全不同。

心下一松,自然便有时间关注其他。

“苏二娘子,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命如何?”

杨廷右手朝后一扬,不知何处来了两个黑衣蒙面人,抬了独孤信的尸身迅速便走,动作干脆利落好似干了无数回似的。

他袖着手徐徐走到苏令蛮面前,像看一件稀奇物似的看着她,嘴角笑意隐隐。苏令蛮又闻到了隐隐的仿佛无处不在的檀香。

只听那冰冷的,仿佛是来自最阴寒深渊里的魔鬼凑到她耳边,勾魂道:

“苏二娘子,可一不可再,这回,你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苏令蛮心中一凛,抬眼看去,只对上一双无波无绪比北疆的冰雪更冷酷的双眸,不含一丝人情怜悯。

第41章 风满楼(八)

忘忧阁二楼。

头顶的琉璃灯幽幽转着, 灯光明灭不定, 苏令蛮不自觉往后一退,恰好一脚踩入粘稠的血浆里。独孤信喷溅的血液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人体的温热,让她足间不自觉颤了颤。

所有的一切已然可以捋出一条完整的线, 自东望酒楼听得的支离片语,到刘轩警告,再至独孤信身死,一切已经严丝合缝地合成了一个圈。

那尸位素餐、祸水东引之人自然是独孤信,这赏梅宴也果然是挂羊头卖狗肉, 专为独孤信设的一场局, 一旦独孤信身死, 北定兵马司必定乱成一团,接下来……

只有等兵马司内部军职的洗牌完成, 其余家眷方可出去。这白云庄此时就是个巨大的牢笼,只能进不能出。

苏令蛮虽然鲁直,但脑子转得不可谓不快, 不过几个片段,便已将杨廷的打算推得七七八八, 长长的睫羽在昏暗中忽闪忽闪的:

“杨郎君, 当真要杀我?”

她不答反问。

杨廷眼里泛出一丝可笑来:“莫非是我从前的态度给了你错觉, 让你以为在我这儿能有特殊行事的便宜?”

若果真如此, 那这苏阿蛮便真正愚不可及了。

苏令蛮摇头:“郎君几番救我,阿蛮感激涕零,自不敢以此为骄。只郎君既杀独孤信, 便当知道,独孤信座下有两员猛将,一为其大郎独孤勇,力能扛鼎,勇武过人,二为其家将钟辛谅,这人武力平平,但智计过人,早年为独孤信所救,一直忠心耿耿。”

杨廷手挽了个剑花,长剑入鞘,示意她:“继续。”

看样子有门。

苏令蛮暗中松了口气,足间挪了个位置,离开那一团血渍糊啦,定了定神道:“这两员虎将在定州兵马司威望极高,若郎君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兵马司,只是囚禁家眷恐怕不成。”

小娘子的皮肤在琉璃灯下白得几乎发光,剪水明眸里不再是粼粼秋波,带着些强自的镇定,反有些奇妙的反差来。杨廷一时收了心思,觉得倒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起码不是动不动哭了鼻子:

“那你有何好主意?”

苏令蛮绞尽脑汁想着平日里探知的消息,极力组织着语言:“独孤勇是独孤信大郎,素来受器重,想要策反绝无可能。但钟辛谅却不然,这人虽智计过人,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她卖了个关子,杨廷也不催,退一步直接坐到八仙座上,支着额静静看她述说。

“钟辛谅有个挚爱之人,只这人从不露于人前,整个定州城没几人知晓——若寻到此人说服了钟辛谅,那便可兵不血刃地卸了独孤信的一半兵力。”

苏令蛮垂下脑袋,福了福身:“阿蛮愿为郎君使,肝脑涂地。”

这话说得委婉动听,实质意思就那么一个:你放了我,我给你办事。

苏令蛮蹲得小腿发麻,都没听到杨廷吭一声,忍不住抬头一看,却只见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好似天地间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撼动得了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