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笑得眼尾旁的皱纹都深了一层, 正寒暄, 里边就响起了一道微愠的嗓音:“玉笛,外边谁来了?”

“夫人,是老奴, 老奴回来了。”

容嬷嬷当年出宫后便未嫁人,后被蓼氏的娘亲聘请回来负责女儿的教养和规矩,后又随着蓼氏一同转来了鄂国公府,陪着她从世子夫人当到国公夫人,二十多年情谊早就不同寻常,声音亦是熟极了的。

“嬷嬷?快进来。”

容嬷嬷“哎”了一声,连忙领了人进门。

一进门,便是一座六扇立式云母珐琅屏风,整绣的仕女扑蝶图将房间隔成了内外两间,东边靠墙一座博古架,其上点缀各色古物,一座落地大肚云锦纹铜香炉,其内一股子幽香不散。正对门三张紫檀八仙椅,正中那把上正襟危坐着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约莫上了年纪,即便在自己房内依然一路衣襟扣到顶,露出的脖颈上有一圈细纹。一身黛紫元宝如意纹半裙,面部两侧法令纹微微凹陷,唯独一双眼上挑,透着股年轻时的秀美。

看上去极是板正规矩。

而妇人跟前,直挺挺地杵着一个青年郎君,一袭靛蓝缂丝如意纹圆领袍,头戴蹼头,脚踏皂靴,一张脸算不得俊俏,胜在干净,听到脚步声人便转了过来,也板着脸道了声:“嬷嬷辛苦。”

“不苦不苦,老奴难得能出个远门散散心,还得多谢夫人体恤。”

容嬷嬷毕恭毕敬地见过礼,才与翠兰、馨儿让开身,将苏令蛮三人介绍了一番。

三个小娘子一字排开,亦恭敬地福下身去:“见过夫人,世子。”

几人都没有擅自去套近乎。

“抬起头来。”

自古便有灯下看美人的说法,此时最左边的小娘子一袭翠杉黄裙,亭亭玉立在侧,笑语嫣然间,仿佛将这满堂的琉璃夜灯都收拢入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本就白的皮肤打了层柔光,更添剔透之感,美得招摇动魄,仿佛要带着那股子蓬勃的劲儿一直钻入人眼帘里一般。

明明是豆蔻梢头的年纪,可她却偷偷地抽了条,发了芽,长出了世上最动人的花苞,将开未开。

长安城,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蓼氏来来去去见过凡几,可没有哪一个能及得上眼前的生动鲜活,她欲出口的寻常寒暄登时被噎了回去。

至于旁边两个小娘子,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登时成了最称职的背景板,淡得不见一点色彩。

蓼氏低头装作用帕子掩了掩嘴,掩下目中失态,再抬头却见素来引以为傲的大郎亦是一副失神模样,不由清咳了两声。

苏文湛怔回过神,待想起这是隔了房的自家堂妹,不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白净的面上应景地飞了两片红云,连忙躬身还礼:“见过三位妹妹,妹妹们实在多礼了。”

这便已是客气了。

作为国公府世子,纵然在京畿圈里与那些高贵门阀不能比,却也是自有一股子傲气的,对着老家来的几位堂妹喊一声妹妹,已算是亲近了。

苏蜜儿打蛇随棍上,笑盈盈道:“那便世子哥哥有礼了。”

蓼氏又咳了一声,她从来规矩惯了,最见不得女子过分活泼,只认为是轻浮,见苏蜜儿这般接了话,登时有点不大高兴,可转念一想,这苏蜜儿好歹也是恭太妃的亲侄女,总不好太不给面子,只挥挥手道:“阿湛,你且先下去,明日再来与阿娘分说今日之事。”

苏文湛回暖的面色登时又变了:“阿娘,姓班的蛮缠,我堂堂鄂国公世子又怎好堕了自家名头?夫子还讲究铁尺两头各打一边呢,您就莫管了。”

蓼氏气了个仰倒:“你与人为个粉头打架——”

话还未说完,才想到房里还有其他人,忙将话咽了下去,苏令蛮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罢了,夜了,你先回去安歇。”

苏文湛高声告了“喏”,回转身待走到苏令蛮身侧时,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云鬓花颜,美不胜收,心下登时振奋起来,打算明日里便去学堂吹嘘“家中来了个天仙”,好让那帮子人羡慕羡慕。

蓼氏听着皂靴“踏踏踏”的脚步声渐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远道而来的小侄女们身上,细细问了些路途上发生之事,不过寥寥几语,便将三人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苏令蛮,更是着重问了几句,直让苏蜜儿和苏珮岚不由地露出了歆羡之色。

蓼氏这人虽然长了一副不大好亲近的模样,但真要放下身段做到妥帖细致也是不难的。

不过一会儿,苏令蛮几人便已经放下拘束说说笑笑,对这个便宜大婶娘推心置腹起来。

苏蜜儿道:“大婶娘你可不知道,为了来这一遭,蜜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能这舞艺练熟了。”端的一副天真烂漫,苏珮岚亦轻声附和。

“你呢?”

蓼氏正要问苏令蛮,却不料闻到身前传来一声钟鸣似的腹鼓声,苏令蛮白皮面上绯红点点,更显得羞了,糯糯道:“阿蛮半日未食,实在……实在是肚子饿了。”

“瞧,这面皮薄的。”蓼氏指了指她,噗嗤笑了:“得,是大婶娘疏忽,嬷嬷,肚子饿怎不早说?还与我客气?”

容嬷嬷咧了嘴:“这不是许久没见夫人,一时激动未想起来嘛。”

蓼氏心里受用,面上更笑开了朵花似的,一拍手道:

“玉笛,你先将小娘子们带去碧涛苑休息,大厨房现在也歇了,一会我让小厨房煮些饭食送去,你们各自便在房里用了饭食歇了吧。”

“是。”

几人告辞,随着玉笛各去安歇。

人散光了,蓼氏笔挺的背这才靠向了椅背,太阳穴突突地鼓胀,她揉了揉才道:“嬷嬷,这一批如何?”

容嬷嬷直起身,转到蓼氏身后,手呵了呵气搓了搓一边为她揉着太阳穴,一边道:“夫人不已经有中意的了么?”

“圣人刚刚亲政,又春秋鼎盛,恭太妃与我鄂国公府不是一条心……宫里还是缺一个自己人,我也难啊。”蓼氏叹了口气。

这人选不能太聪明,太聪明的话小心思多,可又不能太蠢,蠢人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不过明天,只不知……

蓼氏闭了闭眼睛,决意还是放一放:“还是嬷嬷的手艺好,离了嬷嬷这许多日,连睡都睡不舒坦。”

容嬷嬷“哎”了一声,自去揉按不提。

~

碧涛苑位于鄂国公府最北,一座僻静的院落,哪边都不着落,临近北角门,穿过月亮门便是一座一进的院落,左右厢房四间,正对面两间,左耳房右边做了净房,院落内略略种了几株青竹,风一吹过,便沙沙地响。

玉笛引着几人进来,“嬷嬷走前,夫人便特特让人将碧涛苑给腾了出来,日日派人打扫,里间东西是尽全的。若小娘子们有缺的,也尽可与奴婢说来,奴婢着人去买。”

几人连连推说够了,玉笛这才一笑:“这碧涛苑内的房间小娘子们尽可自己选,爱住哪间便住哪间,奴婢便不掺和了。”

“只小厨房那还缺人打点,若小娘子们没甚要紧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玉笛略等了等,见果是没甚事,便自退了去。

看着远远一道灯走得几乎看不见了,苏蜜儿才冷哼了一声,下巴微抬盛气凌人道:“两位既然做姐姐的,便让一让妹妹吧。蜜儿嫌一间住的不自在,这正面两间不如归妹妹得了。你们二人东西厢房一人挑一间,也住的敞亮。”

人还未走,这倨傲的派头便摆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居士敲碗:臭小子出来好几回,为啥我老居士给雪藏了?

(敲碗叫卖):新鲜驴肉,快来快来带回家!~= ̄ω ̄=

 

第95章 满地撒网

苏令蛮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今日蜜儿妹妹是想要当我们两位姐姐的家了?”

她对住处并无执念, 甚或觉得离远些更好,呛了一声也不等苏蜜儿回答,只与苏珮岚点了点头, 便领着绿萝和小八径自选了东边厢房入住。

“阑姐姐,你,你瞧她……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是挺了不起。”苏令蛮转过身来, 一路的柔顺褪去了大半,露出一点峥嵘的冷然:“起码现在你再指着我鼻子骂肥妇之时,我可以说:你比一个肥妇长得, 还差远了。”

而不是如多年前一般,躲在角落里,连伤心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只因怕再引来一连串的奚落和耻笑。

苏蜜儿面上怔愣,这才想起多年前一桩旧事。

她那时不过五六岁的光景,在家中从来是众星捧月受尽宠爱。偏阿翁喜欢胖乎乎团子一般的苏阿蛮, 每逢她来时, 存着的好东西便全都归了她。她自然是十分生气,干脆联合了隔壁几个坏小子将苏阿蛮围了,扔叶子丢泥巴,狠狠地将其羞辱了一顿, 直到阿翁找来才罢休。

不过——至那以后, 苏阿蛮便不大上门来了。

便连她自己都差不多忘了,没想到苏令蛮竟然还记得清楚。

苏蜜儿跺了跺脚道:“苏阿蛮,做人可不能如此小气!早八辈子都忘了的陈年旧事, 你还要拎出来说一说么?”

“小气?”

苏令蛮脚步顿了顿,摇头哂笑道:“若我现在找几个人将你没头没脑揍一顿,再跟你口头道个歉,若你不原谅我,是不是就小气了?”

“这如何能一样?”

苏蜜儿正欲分辨说那时自己还小,可眼前哪里还有人影?

鹅黄色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花,在东厢房一角一闪而逝。苏令蛮已经进了房门了。

“砰”一声,房门被利落地关上了,如一记闪亮的耳光刮在苏蜜儿脸上,让她登时有点想炸毛。檐上一只栖息飞鸟,“啾啾”叫了两声。

苏珮岚拍拍她肩:“夜了,赶快歇了吧。”

苏蜜儿目光闪了闪,翘着下巴轻哼了一声,转身便率了丫鬟去了刚刚便指定的房间。苏珮岚摇头并不与她计较:“走吧。”人也跟着消失在了西厢房门后。

~

东厢房内。

小八率先将灯点了,不大的房间,却收拾得妥帖细致,处处透着闺阁女子的气息。

两扇落地插花素屏,隔出一间小更衣室,黄花梨八宝纹拔步架子床,床前落地方几上一盏琉璃宫灯,沿窗一道长几,笔架、砚台、宣纸俱全,东墙上一副红梅傲霜图,四足两耳珐琅雕花香炉,香炉上一片冷寂,确如玉笛所说:房间打扫得极是干净。

房间看上去空出未久,处处还留着上一任主人的痕迹。

包括梳妆台前那柄鎏金水银手耙镜,苏令蛮眼尖地认出来,当初婉儿那就有一柄,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她极是眼热,可惜据传是西洋来的洋货,极是难得,大舅舅人脉这般广,竟也是搜落忍,此时却被人浑不在意地留在了原处。

苏令蛮伸手拾了起来,“当初在婉儿那,我头一回见到,还以为是照妖镜。”

言语中颇有些唏嘘。

绿萝看出了点苗头,关切地问:“二娘子可是想家了?”

苏令蛮摇头:“阿娘如今很好,家……没什么好想的。”

话虽如此,可到底千里迢迢,寄人篱下,从人到物,都已经不是惯常模样。

苏令蛮纵是嘴硬,可过去记忆里浮光掠影般的快乐片段,在此时也显得格外美好而珍贵起来。

不过她不是喜欢沉湎于这些琐碎情绪之人,干脆俯身帮着小八和绿萝将厢房重新收拾整理一番,东墙上的红梅傲霜图揭下来,换成她亲写的一副狂草上去,两耳香炉内重新熏上安神醒脑香,种种改动,不一而足。

不一会,上一位主人残留的闺阁气便渐淡了许多,整个房间去了浓浓的脂粉气,显得更清雅干净起来。

苏令蛮一屁股坐到了黄花梨椅上,习惯地伸手拎了几上茶壶倒,晃了晃:空的。

小八无奈地挠了挠脑袋:“这来了许久,热茶也没能喝上一口。”

肚子还闹起了蝗灾。

所以啊,嘴里说的再动听,落不到实处,都是虚的。

苏令蛮伸手便弹了她一个栗子:“我们来这,可不是享福的。”有热茶最好,没热茶也无碍。

正笑闹着,门外偏传来一阵轻巧的扣门声:“小娘子可在?”

绿萝连忙开了门,玉笛领了拎着食盒的小丫鬟进了来,一边还笑着道:“小厨房的人都睡了,硬是让夫人给派人挖了起来,只那新鲜的菜也着实剩不下什么,便随便捡了几样烧,小娘子莫嫌弃才好。”

可随着食盒内一样一样摆出来的菜,小八没忍住地张大了嘴巴,使劲咽了口口水。

玉笛这话着实谦虚,摆出来的几样虽比不上翅参鲍肚珍贵,可也是珍馐佳品,各色一小碟,分量不多,可却是卖相极美,也不是糊弄着出来的——相比较定州那边大碗大菜相比,此地便是连菜,都透着股京畿人的骄矜与傲慢。

苏令蛮伸著拈了块脆皮豆腐,薄薄的一层酥皮,外面煎得喷香,一口咬下去内里软嫩地像是要立刻化了去,满齿留香。

一小碟,才四块。

她伸著的筷不由快了些,只觉得京畿人虽然好一个甜口,菜品却是研究到了极致,相当之美味可口。玉笛见此,满意地颔首告辞,顺手将食盒一并留在了此处,并嘱咐小八明日一早记得还给小厨房。

小八笑盈盈接了食盒过来,两手相接时,袖中滴溜溜便送了个香袋过去,玉笛面色未变,半敞的袖口一拢,手心在袖里掂一掂,心中便有了数。

“今日也夜了,不然本该带着诸位小娘子去拜一拜老夫人,认一认亲的。”

小八打了个哈哈,“老夫人怕是睡得早,不然我家小娘子无论如何都要去探一探她的。”

玉笛返身领着人往门外走,小八亦步亦趋地送出门,只听她闲聊似的道:“我家夫人重规矩,入门二十多年来,皆是每日辰时起,三刻便至了老夫人那,是顶顶孝顺不过的。”

这便是提点了,小八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玉笛一边说了些国公夫人的小癖好,一边将鄂国公府内的一些情况介绍了个大概,俱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可对于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苏令蛮来说,却已经算是拨云见日了。

鄂国公府分三房,虽说老国公已经仙去,可老国公夫人尚在,是以并未分家。

大房便是现任国公爷,为老国公夫人的嫡长子,为人最是宽厚中正。而内宅要事,如今大半在国公夫人手上,还有一小半——在三房夫人手中。

“三房?”

小八不禁好奇地问出了口。

玉笛叹了口气:“老来子老来子,老来疼幼子。”

老夫人自然是更疼爱三房的,连到三房夫人也爱屋及乌地怕被人暗地里欺负了去,是以将鄂国公府的小半个管家权也交给了三房夫人,美其名曰协同合作,将鄂国公府发展的更好。但一山不容二虎,自古这涉及到女子的管家权,便不是那么简单之事了,何况这三房夫人仗着老国公夫人的势,经常明里暗里地打压国公夫人,两人总有一斗。

“二房呢?”

玉笛手指压唇,露出个嘘的表情,原来这二房并非老国公夫人的亲子,而是老国公一个姨娘生的庶子,向来被老夫人视若无物,在整个定国公府向来跟个隐形人似的,夹着脑袋做人。

小八听了一耳朵的不痛不痒,回去便与苏令蛮讲了一通,有些是早前便打听过了知道的,有些细化的,比如三房和大房之间的不合,却是头一回知道的。

苏令蛮拉了拉腿筋,将麇谷居士教的动作做了两回,才撇手放下来,若有所思地道:“大房与三房的不合,玉笛也与你说了?”

小八点头:“说了。”

“倒是有些奇怪。”

论理,不过是一点子银两,作为国公夫人身边明显还算得力的丫鬟,眼皮子还不至于浅到如此程度,会将家中不合吐露出去,除非……这事是明摆着的,完全遮掩不住,或者干脆就是被授意了的。

那么,玉笛到底属于哪一种呢?

那边玉笛回了正院,蓼氏一边啪啪啪往脸上抹雪花膏,一边问:“都办妥了?”

玉笛福了福身:“办妥了。”

她袖子一抖,从里边抖出个圆溜溜的香囊过来,囊袋上还绣了朵牡丹花,“这是蛮小娘子身边的丫鬟给奴婢的。”

“哦?”蓼氏撩起眼皮,半晌点了点头:“还算是个机灵的。”

第96章 百废待兴

即便到了鄂国公府, 苏令蛮每日清晨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只是锻跑的话已经是施展不开了, 整个碧涛苑还没有她揽月居一半大, 与苏珮岚几人对门对面的,她便将跑步改作了打拳, 几套拳法下来,天还是苍黑的。

粪水车辘辘驶过北角门, 已能听到“倒夜香”的叫唤, 苏令蛮揩着汗, 又在床头挂着拉了会筋,直到感觉全身苏醒一般地舒展开来, 才不无遗憾地停下来:“地方还是太小了。”

“二娘子还当在咱们定州呢?刚刚大厨房的小路子就说了,光咱们这一个小院子,便是在长安西城去买, 没个五六千两银子也下不来。”

小八一边步履飞快地拎着个直冒热气的大木桶进门, 一边哼哼道。绿萝上前搭了把手, 两人将木桶往地上一放, 小八才揩了揩脸上滴答的汗道:“可累死奴婢了。咱这碧涛苑太远, 哪哪都不方便。在北角门这的犄角疙瘩, 一般人都不爱来, 听听一早上那收粪水的声音, 可真是……”

绿萝也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们可别看我。”苏令蛮耸了耸肩:“小娘子我如今就是个马前卒,哪一日当真发达了,再带着你们鸡犬升天去。”

照他们定州, 这北角门通常都是下人住的,毕竟每日一大早都要收粪水,熏了人不可好。

不过只看鄂国公府,屁大点的地方,住了三房人,每房都还开枝散叶,小主子们那都还丫鬟婆子一大堆,能腾个地儿出来给她们几个就不错了。

小八笑着“哎”了一声,递了块巾帕子来。

苏令蛮漱口揩完牙,伸手接了道:“也不是没好处,这地方远,清净,还有个小角门,出入方便。”

“二娘子说的极是。”

绿萝也赞同。

小八拎了这么一大桶热水,苏令蛮见有剩的,干脆除了衣,躲到屏风后将全身囫囵着擦了个遍,自昨日将就着用冷水擦洗后,这满身的尘气才觉得被涤荡干净了。

这时小八对着薄薄的包袱皮为了难。

为了路上方便,二娘子便只带了三套换洗衣裳,这哪一套穿了件老夫人,也都显得不够隆重。

苏令蛮却已经快人快手,拎了那件耦荷色漳缎织长裙,天青色半袖披上,小八帮她理了理裙摆:“是不是太素了些?”

纵这般黯的色,在苏令蛮白瓷般的皮肤上,都显得明亮了许多,婷婷立着,反有种格外温柔的娴静。

“无妨,今日我们是去认亲戚的,若太隆重了反倒失了亲近。”

还有一层,苏令蛮没说出来,绿萝却品出了那么点意思,若打扮得太花枝招展,不小心招了谁的眼睛竖了敌,反倒不美。